第134章
好毒的计!幸好.......可是随即,朱允熥有些疑惑,如此看来朱棣已经从很早就开始布局了。他的手伸得这么长,就不怕事发败露?就不怕老爷子和自己知道?
藩王私通内臣,可是大罪!
燕王不怕,因为这事,蒋瓛也好,其他被他收买的人也罢,哪怕到死都不敢透露!起码不敢跟老爷子交代,不然本来他们家里还能活一个,若是交代了恐怕一个都剩不下。
老爷子心里,儿子都只有自己的好,就算有错,也是别人勾搭怂恿的!
恐怕,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蒋瓛突然被下狱,来不及处理首尾,而何广义又在他家中搜出了信,蒋瓛也未必肯对自己坦言。
“现在自己知道了,是不是可以用来做点文章呢?”
心里想着,朱允熥有些明白了,就算自己知道了,燕王那边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算准了,自己不会和老爷子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自己若是说出来,只会让老爷子难做。
而且,此计最毒的地方,是在计谋败露之后。
他们希望的就是自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一旦开始怀疑,那就对谁都不信任。发展下去,就是宁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
如此洞察人心之毒计,似乎还真不是出于燕王朱棣之手。
“我这个四叔,豪迈桀骜有之,骄傲敏感有之,杀伐果断心如磐石有之。但唯独这种阴险下作,还真没有!”
朱允熥心里暗道,“如此看来,这等毒计,只能是道衍姚广孝的手笔!”
“好,好,好!”朱允熥心中不怒反笑,“我只是对燕王那边稍微防备,那边却已经下了杀手!一支支暗箭,又快又准,还真是出手不留余地!”
“既如此,那咱们就好好斗一斗。我且要看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等你们黔驴技穷的时候,看你们还拿什么跟我斗!”
“现在,看你们演戏。最后你们会发现,小丑竟是你们自己!”
此时,朱允熥看看蒋瓛,开口道,“你和燕王那边通信,经过谁?”
“我家中有一小厮,名双喜!”蒋瓛急道,“是姚广孝放在我家中之人,每次燕王那边有信到,都是双喜拿给臣,臣若有事告知那边,也是双喜传达。其他,臣一概不知!”
“傅让!”朱允熥轻轻呼唤。
“臣明白,这就让让人去抓!”陪在朱允熥身边的只有傅让,连何广义都在门外。现在的何广义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了,可是有些事朱允熥反而不方便让他知道。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他的人,但是锦衣卫归根到底还是老爷子的人。
傅让走到门外,和对方耳语几句,又快步返回,守护在朱允熥身侧。
“未必能抓住,想必这时候那人都跑了!”朱允熥想想,继续开口问道,“你和燕藩的事,还有谁知道?”
“这种掉脑袋的事,臣哪敢让别人知道!”蒋瓛叩首。
“燕王那边有没有和你说过,怎么对付孤?”朱允熥又问。
“从无!”蒋瓛哭着抬头,“臣和那边的书信来往从没提过殿下半个字,那边也没提过殿下!”说着,又连连叩首,“殿下,若是那边有害您之心,臣决死不从!”
“呵!”朱允熥笑了下,这话听听就是了,当不得真。
“你还有何话说?孤要走了!”朱允熥站起身。
“殿下,殿下!”蒋瓛抓着栏杆,“臣感觉,詹徽不对劲!”
“恩?”朱允熥微微转身,“怎么说?”
“他和臣一起审理蓝玉案,好几次他在暗中和臣说,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把淮西武人扫清。过后那些勋贵势必反击,到时候他们闹起来,皇爷未必能保臣!”蒋瓛快速说道,“臣当时有些纳闷,詹徽以前一向和蓝玉交好,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朱允熥若有所思,再加上以前詹徽保举陈瑛,种种联系起来。
“今日的话,除了孤不要对任何讲!”朱允熥转身便走。
“殿下答应臣,只杀臣自己的!”蒋瓛晃着栏杆大叫,“殿下,臣有罪,不及妻儿!”
朱允熥没有出声,没有回答。
突然,蒋瓛再次开口,“殿下,臣还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朱允熥回头。
“陛下不只有锦衣卫,还有旁人充作耳目,这些人都隐藏在各公侯家中!”蒋瓛伸出手,喊道,“只要殿下答应只杀臣一人,臣就告.............”
“住口!”朱允熥冷喝一声,“这种事你也敢说,真是自己往死路上走!”
说完,拂袖出门,只留下蒋瓛在牢房中哀嚎。
出了门,见到站在五步之外的何广义,朱允熥勾勾手。
“殿下!”何广义上前行礼。
“北平那边,锦衣卫有人吗?”朱允熥小声道。
何广义沉吟道,“有人,不过都是用来查探敌情,收集辽东军情的!”
“你这样...........”朱允熥让何广义附耳过来,不过下一秒,他话锋一转,“算了!”
何广义不明所以,但也不明所以。
“上次和你说詹徽的事如何?”
“臣得知,詹部堂似乎准备辞官回乡!”何广义道。
“回乡?”朱允熥心里冷笑,“想一走了之?”
第163章
计计连环朱允熥从镇抚司返回紫禁城,径直回了东宫。
不久之后,国子监祭酒,督察院都御史凌汉奉诏觐见。
严格来说,这人并算不得朱允熥东宫一系的官员,凌汉甚至不属于朝中任何派系。他刚正不阿,眼里不揉沙子,敢于直谏。当初胡惟庸掌权时,凌汉就直接顶撞,吾为大明之臣,非丞相之人!
朱允熥见他,是因为凌汉,是詹徽的死对头。几年前老爷子下旨让詹徽接任吏部尚书的时候,凌汉就直言不讳,詹徽是小人,非忠臣!
凌汉已到了致仕的年龄,一度在督察院和詹徽打得不可开交。他为人方正没什么朋友,自然不占上风,屡屡被詹徽压制。
老爷子怜他的耿直,也笑他的刚硬,便对他说可以回乡颐养天年。但是凌汉不但不请辞,反而对皇爷说,臣要在朝中看着詹徽等小人。
“臣,凌汉,参见皇太孙殿下!”
殿中,头发花白的凌汉,恭敬的叩首。
“老大人!”朱允熥快步走下御阶,亲手扶起,“不是朝堂之上,不用如此大礼!”随即,对王八耻道,“你怎么做事的?凌爱卿这等老臣来了,居然也不知道搬个座位来??”
“奴婢该死!”王八耻一天不知道死多少次,反正他自己是不在乎的,到一边搬了一个凳子过来。
“凌大人,殿下赐座!”王八耻低声笑道。
若是旁人,定会说声公公辛苦。可谁知凌汉却怒目相向,须发皆张。
“储君与大臣议事,尔等阉人为何在侧?”凌汉怒道,“陛下颁布之皇明祖训,凡君与大臣言事,阉人退后十步之外!”
“你..........老不死的!”
王八耻差点没气死,可是不敢说话,只能低头默默退开。
凌汉这做派,让朱允熥也有些吃惊,还真是方正之人。怪不得这些年,他做所的都是言官,老爷子欣赏的,就是他这怪脾气吧。
“凌爱卿坐!”朱允熥笑道。
“老臣,谢殿下!”凌汉拱手,然后厌恶的皱眉,用袖子擦擦王八耻搬来的凳子,方才坐下。
“老东西!”王八耻恨的牙根痒痒,可又无可奈何。别看他伺候了殿下十几年,可真论起来,他只是奴婢,那些大臣是国士。对于这些大臣,惹不起惹不起!
“传你来,是有个事!”朱允熥缓缓开口。
“殿下吩咐便是!”凌汉又站起来。
“孤听说,你和詹徽不和?”朱允熥笑道。
“那厮,小人行径,只知溜须拍马,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凌汉开口道,“若如此也就罢了,其人善于弄权,善于借势。身为吏部尚书,不能为国举才,为督察院左都御史,又不能直言上奏,私心大于官身!”
“明日朝会,你参他一本,如何?”朱允熥直接开口。
见凌汉有些诧异,朱允熥开口说道,“这是孤的意思,吏部尚书,督察院御史何等重要,不能容此心性不正之人担当。去年杭州苏州的案子,那些烂到根子里的地方官,都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选材失当,就是过失。”
“臣明白!”凌汉开口道,“臣,这就回去准备奏折,参他一本!”说到此处,凌汉满脸正气,眼放精光。
“写的有份量一些,回头吏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
“臣,弹劾詹徽,无关私情乃是国事为重!吏部尚书一职,臣不敢奢望!”凌汉正色道,“而且殿下以官职许诺,有失人君的身份!”说完,站起身叩首,“臣告退!”
“呵,这老头,固执得可爱!”朱允熥被抢白一阵,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等凌汉走后,王八耻再次上前,“殿下,曹国公已经到了!”
“传!”朱允熥喝口茶说道,随即看到了那个凳子,“搬下去!”
“是!”那张凳子,又被搬了下去。
稍候片刻,曹国公李景隆大步进来。
“臣,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朱允熥坐在宝座上,看看李景隆,“什么时候从淮西回来的?”
上次,老爷子让朱允熥回凤阳中都祭祖,李景隆带三千殿前军护卫。
“殿下策马回京当日,臣亦快马赶回!”李景隆偷看下朱允熥脸色,小心道,“前几日听说殿下身体有恙,臣心急如焚.........”
“好啦!”朱允熥开口打断,这李景隆无论你问他什么,他都能扯到拍马屁上。
“叫你来有个事!”
“臣,就是给殿下办事的!”李景隆回道。
“好人呀!就是他妈的,没有才干!”
朱允熥心里叹息一声,嘴上道,“明日朝会,你弹劾一个人?”
李景隆毫不迟疑,“谁?”
“詹徽!”朱允熥道,“等都御史凌汉弹劾之后,你再参他。”
提起詹徽,李景隆心中也有几分怒火。再怎么样,他也算是淮西武人集团的一员。审理蓝玉案的詹徽,即便是没有敌意,也成了他们这些武人的敌人。
尤其是蒋瓛因为离间君上,残害大臣的罪名入狱之后,他们看詹徽更加不顺眼。
“臣参他进谗言,残害国家忠良。假传圣意,罗织罪名。”李景隆开口道。
人才!
朱允熥心中喝彩。
人才,聪明的人才,一点就透,根本不用多说。
这个罪名拿出来,最为当时应景。蓝玉案,错的不可能是皇帝。只能是办案人员,抓了那么多军侯,引起武人愤慨,必须有人承担。这个罪名拿出来,武人们直接转移火力对准詹徽........
“嗯!”朱允熥装作沉思点头,“是不是狠了点?”
“臣觉得这还算轻了!”李景隆想想,“这些年,他詹徽身为文臣,没少和我们武人打交道。旁的不说,蓝玉没犯事的时候,他和蓝玉走得最近,蓝玉有罪,他也不能免。”
朱允熥再次点头,“甚好!”随后道,“这几日,舆情如何?”
李景隆知道朱允熥的言下之意,开口道,“各军侯感念陛下天恩,也感念殿下的回护之恩!有人私下里说,殿下仁厚已超故太子,未来必为明主!我等武人,别无长处,唯有一条命,献与殿下!”
“这话过了!”朱允熥板脸道。
“虽过,但是实情。”李景隆少见的没有阿谀奉承,开口道,“这话,臣也只说给殿下一人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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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奉天殿中,老爷子也在见人。
老爷子端坐在龙椅上,何广义跪在地上,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那狗才,和太孙说了什么?”老爷子淡淡的问道。
“殿下见蒋瓛时,臣在门外五步之外,什么都没听到!”何广义开口道。
老爷子有些意外,“没带你?”说着,一抹笑容爬上老爷子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跟你爷爷还这么谨慎!”
“回头你审下蒋瓛,问他和太孙说了什么!”老爷子继续说道,“记住,你自己审,自己记录,不能经过第三人之手!”
“臣遵旨!”何广义叩首,“陛下,蒋瓛和太孙说了什么臣不知道,但是殿下从牢狱中出来,问了臣一句话!”
“说来!”老爷子道。
何广义抬头,缓缓道,“殿下问臣,锦衣卫在北平之事!他似乎要说什么,可是说到半路就不说了!”
顿时,老爷子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眼神凌厉。
“北平?”老爷子冷声道,“莫非,蒋瓛和那边............?”
“臣不敢断言,不过看殿下的脸色不大好看,似乎颇为.........痛心!”何广义又开口道
,“在殿下带傅让离去的时候,臣隐约听了一耳朵!”
“听到什么?速速说来!”老爷子不耐烦道。
“臣听见殿下说什么,切记不能让您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岁数大了,不能让您心烦........其他的,臣也没听清楚!”
他虽然听的不清楚,可是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老爷子脸上表情复杂,嘴里喃喃道,“好孩子!知道心疼他爷爷!”
说着,老爷子板脸继续道,“你去审蒋瓛,然后料理了他!”
“两个时辰之后,蒋瓛会畏罪自杀!”何广义说道。
“他那些家眷呢?”老爷子问道。
何广义毫不迟疑,“自杀!全部自杀!”
“下去吧!”老爷子开口道,“你好好做事,你不是蒋瓛,你是咱养子的儿子,现在你伺候咱,以后要伺候咱大孙,好好做事谁也动不了你!”
“臣,心里只有皇上和殿下!”何广义叩首,退下。
他退下之后,老爷子在宝座上坐了良久。
手心手背都是肉!雄武如他,有时候在儿孙事上也要装糊涂!可是现在,装不得了。
“老四呀!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心里
说完,老爷子对角落的人影开口道。
“去,叫徐兴祖准备一桌酒菜,传太孙来和咱喝两酒!”
~~~今天只有两章了,等下有手术,若是我早回家能赶出来我就发,不能的话,明天四张补给大家。
第164章
双喜临门不用传,朱允熥已经到了殿外。
更巧的是,他来的时候,和刚要出宫的何广义,来了个面对面。
何广义恭敬的臣子之礼背后,是一个有些微妙的眼神。其中的含义,朱允熥心知肚明。
有些话,从朱允熥嘴里说出来,不大合适。但是从何广义嘴里说出来,却顺理成章。
而且,意义也不一样。
“孙儿见过皇爷爷!”进殿之后,朱允熥给老爷子行礼。
“正要叫人传你过来,陪咱喝两盅!”老爷子笑道。
稍后,花园阁楼之中,一桌酒菜摆好,老爷子和朱允熥靠着窗口坐下。
此刻,外边已经是黄昏,天边挂斜阳,红云带彩溢流光。落日之美,与初升朝阳绝不相同。
朝阳初升,是拨云见日万物更新气象恢弘。而落日,则是繁华璀璨让人欣赏的同时,又有丝丝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