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百姓手中虽然没有银子,可银价涨起来,最终受害的,还是百姓!再者,此币一出,民间流行的劣币也将大受影响!”满殿臣子皆贺,唯有他当头棒喝。
朱允熥笑着点头,“凌尚书所言,老成持重之言。”说着,对老爷子道,“皇爷爷,孙儿请皇爷爷下旨,银币先在苏州杭州等商贸繁华之地发行,工部第一批铸造在三十万左右。”
“唯工部有铸币权,各地藩司民间不得私铸,等推广之后,各地缴纳税银也用银币代之!”
朱允熥自动过滤了凌汉的话,凡事有利就有害,一项政策在最开始总是会有些负面的影响。但是国家大事,要从长远考虑,不能因为暂时有些影响,就搁置不前。
若是凡事都是因为有变数,有不足而不变通。那国家长此以往,就会变成无论是什么事都一刀切。
有麻烦不怕,发现麻烦处理就是,补足就是。但若因为麻烦而一刀切,得不偿失。
“如此甚好!”老爷子举着银币仔细看着,“依你之言,着户部工部推行铸币一事。”说着,老爷子又道,“仔细点也没错,你们好好算一下,要花费多少,铸多少,然后奏报上来!”
“臣等遵旨!”
“啧啧!”老爷子依旧举着银币,“咱大孙这脑袋瓜是真好使!”
“皇爷爷!这银币还有个简单的鉴别真伪的方法!”朱允熥笑道。
“怎么鉴别?”老爷子笑道。
朱允熥拿过银币,捏在两指中,猛地吹了一口,放在老爷子耳边。
嗡!
老爷子听着耳中,那悠长的金属震颤之声,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然后,把银子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的看着,等看到他自己肖像的时候,叹道,“即便再过千百年,只要百姓用银子,就能想起咱来!咱这辈子,没白活呀!”
“何止咱们大明百姓!”朱允熥笑道,“若是咱们的银币流到外邦,外邦的百姓也能瞻仰您的天颜。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能做到?”
“不成?”谁知,老爷子却用力的摇头,说道,“这是银子,是钱!咱大明的钱,绝对不能外流。”说着,有些凶狠的说道,“只有外面的钱进来,咱大明的钱绝不出去!”
第167章
你知错了吗?继驿改邮,推行各种邮票之后,皇太孙又推出一项钱政,制造银币。
这东西的好处,显而易见。有皇太孙牵头,再加上国初钱币还没那么多弊端暴露出来,六部上下开始紧张的忙碌。
一连数日,朱允熥都扎在工部,每日亲自察看模具情况。和户部工部的尚书,侍郎,给事中等官员,商议如何制造,制造多少等事,忙得脚不离地。
朝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蓝玉案的阴影也似乎扫荡一空,似乎也被人忘记了。
可谁都不知道,早在朝会弹劾詹徽那日,京中数匹快马,拿着圣谕悄悄出城,一路疾驰向北。
目标,北平。
经过了多日的风餐露宿,终于到了北平。幸亏北地这时也是春暖花开,不然酷寒的天气,还真有人受的。
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看着北平,故元都城恢弘大门,默默出神。他是个武人,但从形制看来。北平的城墙防御,远高于京师应天府。
而且即便如此,城墙上下也满是忙碌的民夫,北平城看着犹如一座巨大的军事堡垒。
“到了吗?”
随行的队伍中,马车中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这千里迢迢的,咱家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公公,咱们到了!”何广义对马车中人,恭敬的说道。
“到了就办事吧!”马车中人回道,“快去快回,咱家还要回去守陵呢。咱家不看着,那些小兔崽不干活。这季节,正是草长得旺的时候。”
此时,燕王府中,朱棣正在和心腹幕僚议事。
“蒋瓛那个没用的东西!”朱棣冷笑道,“好好一场戏,居然让他玩砸了!”
“不是他玩砸了!”道衍在下首说道,“谁能想到,那位皇太孙居然敢直接回京救人!”
“老爷子太宠他了!”朱棣摸摸鼻子,“带兵夜回京师,国公给私自开门,纵兵冲进锦衣卫镇抚司。嘿嘿!这些事,本王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做!他做了,老爷子却当没事一样,还真是偏心的厉害!”
“现在,蒋瓛已死,京中能用的人又少了一个!”另一幕僚金忠说道,“听说新任的指挥使,和皇太孙走的很近,他还是皇太孙亲军的一员!上面不但是偏心,还偏信。这不等于,把锦衣卫给了他吗?”
“那又如何?锦衣卫中有的是贪财的小人,收买不了何广义,收买别人就是!”道衍想想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殿下,往年朝廷的军费,这时候已经到了,可是今年却没反应.............”
“本王也纳闷这事,如今修城墙是打着防敌的理由开始修筑,铸造兵器也是用北元欲犯边的由头。以前只要是奏折上去,要钱要物从不拖延,可是今年.........”说着,朱棣哼了一声,“传令给丘福,让他去和辽东那些女真蛮子说,让他们闹一闹。”
“跟那几个和咱们交好的蒙古部族也说一声,让他们在山西一带闹。”朱棣冷笑,“他们不闹一下,朝廷还以为边疆消停了!他们闹起来,朝廷才知道咱们的好处!”
“臣这就去办!”金忠笑道。
养寇自重,不单只适用于军头藩镇。对于大明的边军也是如此,要是没仗打,朝廷才想不起来他们呢。
正说着,朱棣的亲卫统领神色怪异的进来,“殿下,京师来人!”
“谁?”朱棣心中一凛。
“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还有个太监,叫卜士仁!”
“老卜也来了?”
朱棣心中诧异,满脸不解。
卜士仁是何人,别人不知道,他朱棣却知道。这太监论辈分还在朴不成那老狗之上,乃是朱家的第一个太监。以前马皇后在时,专门伺候马皇后。而朱棣虽然不是马皇后亲生,但从小被马皇后养在身边。可以说他们哥几个,都是这卜士仁看着长大的。
马皇后故去之后,卜士仁自请守陵,从宫中搬了出去。老皇爷不把太监当人,但是他们这些儿子,对这些看着他们长大的太监,多少还有几分感情。
“他们来干什么?”朱棣心中疑惑,但是天使降临,不敢耽搁,赶紧开门迎接。同时,道衍等人退避。
“臣何广义,参见燕王千岁!”
何广义风尘仆仆,带着一队锦衣卫恭敬的行礼。
“起来吧!”朱棣随意的说了一句,待看到对方身后,赶紧上前几步,笑道,“老卜,你怎么也来了?”说着,让人把卜士仁搀扶着坐下,笑道,“你身子还成?”
卜士仁岁数大了,说话气喘,“托您的福,凑合活着!不过呀,也就是这一两年了,奴婢这岁数,有今天没明天的!”说着,上下看看朱棣,“四爷,您可比原先瘦了。”
“是壮,不是瘦!”朱棣笑道,“不知你们二位..........?”
“有旨意给您!”卜士仁咳嗽两声,“皇爷让奴婢,来北平给您传旨。”
朱棣心中一动,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对方又道,“来之前皇爷说,家丑不能外扬。这事,除了奴婢这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别人还真不合适来!”
家丑?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
就在朱棣心中惊疑的时候,何广义高声道,“燕王听旨。”
朱棣下跪,听宣。
“皇上口谕,跪好了!直直的跪着!”何广义忽然加重口气,真的如同老爷子的口气一般。
朱棣不由得,郑重的跪好。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他娘的是不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何广义继续说道,“上回饶你一次,还不老实?是不是活腻了?”
顿时,朱棣的后心被冷汗湿透。
可是,这时候何广义的话突然停下,侧身道,“燕王千岁,对不住了!”不等朱棣明白,何广义又道,“卜公公,下官要开始了!”
卜士仁看着朱棣,叹息一声,摆手道,“拿上来!”
一个长条盒子拿了上来,何广义抽开,里面竟然一条带刺的鞭子。
啪,骤然一声鞭响,屋内外朱棣的侍卫皆是骇然。
燕王朱棣,竟在挨鞭子。
身上的龙袍,被一鞭子抽出一道口子,何广义吼道,“皇上口谕!你这不知死的货,把手伸到咱身边了,是不是以为咱不忍心打死你!?”
啪,又是鞭子。
朱棣的肩膀上,血痕顿现,血迹斑斑。
“咱二十六个儿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啪啪,又是两鞭子,龙袍碎片横飞,朱棣额上渗出了汗珠,身子隐隐发抖。
“你想干什么?咱问你要干什么?”
口谕持续,鞭子持续。
朱棣的身上,全是龙袍碎片。全是血痕伤口,鞭子的刺上带着丝丝碎肉。朱棣神色恍惚,仿佛已经受不住了。
“大义名分已定,非要逼咱,落个杀子的名声是不是?”
“这些年,有些事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却拿咱当老糊涂!”
“你这样的
儿子,要来何用?”
啪,又是一鞭,带起阵阵血雾。
朱棣身子一软,怆然倒下,然后倔强的再次爬起来,跪好。
他知道为什么挨打,更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千里迢迢派人来,鞭打他。心中,没有悔恨,有的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的羞愧。
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不服!
凭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难道就只有大哥是他的儿子,难道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
在你心里,你这个戍守边疆的儿子,就是比不上你的嫡亲孙子!
父皇,你偏信,偏心,偏爱到了如此地步?
地上,一道道血痕,隐有鲜血流动。
何广义收了鞭子,“抽你十鞭子,让你长长记性,今日咱抽你,好过以后,杀你!”说着,何广义侧身,俯首道,“千岁,臣得罪了!”
朱棣的牙齿几乎咬碎,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爷!”
卜士仁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朱棣残破的后背上。
“老奴不知道你如何惹了陛下不快,老奴多句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陛下打你,也是爱你,成全你,你从小性子倔强,千万不能想歪了!”
“臣,谢恩!”朱棣对着老爷子的鞭子,叩首。
“殿下!”卜士仁扶着朱棣站起来,“老奴,看您从小到大,在老奴心里您既是主子,又是老奴的............”
“本王明白!”朱棣强忍疼痛,咬牙说道。
“皇爷为何让老奴来?您好好琢磨琢磨!老奴是皇后身边的人,在宫里头,算得上仅剩下的,几个和您最亲近的人了!”卜士仁继续说道,“皇爷虽然打了您,可也派老奴来劝您!”
“殿下,有错就认!父子之间,是不是?认了不犯,还是好儿子。若你真一条道跑到黑,对得起故去的皇后养育之恩吗?”
“本王..........”朱棣张嘴,看着卜士仁诚恳的脸,心中一酸,“老卜,也就你惦记着我!”
“殿下,您知错没有?”卜士仁颤颤巍巍的问道。
“告诉父皇,儿子知错了!”朱棣低头,“儿子再也不敢了!”
~~四更,奉上。。。。
今天状态不好,昨晚上手术太累了,我去睡会。。。。
第168章
我自己来“殿下既然知错了,认错了,那就要有个认错的样子!”
卜士仁继续缓缓开口,不过声音却压低了许多,几乎是贴着燕王朱棣的耳朵道,“皇爷说,你以前也认错,可只是嘴上说。这回,要给您点记性?”
朱棣心中咯噔一下,鞭子挨了,错也认了,这事还不算完?老爷子还有后手,还要让自己有个认错的样子?
什么样算是真的认错?是削了王爵,还是兵权?
不,老爷子不会削燕藩的爵,也不会夺了燕藩的直属军权。以他对老爷子的了解,真要是到了那步,老爷子的圣旨只有冷冰冰一句话。根本不会抽鞭子,更不会费这么多口舌。
一时间,朱棣心中竟然有些心乱如麻,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皇爷说!”卜士仁继续小声道,“让奴婢带一颗人头回去..........道衍和尚姚广孝!”
“什么?”
朱棣心中顿时大惊失色,姚广孝对他而言亦师亦友,不但是他的左膀右臂,甚至比亲兄弟还亲,他如何舍得?
“皇爷还说了!”卜士仁又慢慢开口,看看左右,眯眼道,“您身边,怂恿您的小人太多,若不尽早除去。将来,您必定被其迷惑!”
“广孝没有怂恿本王!”
朱棣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看着卜士仁,咬牙切齿的吼道,“他一个和尚,不过是在本王的身边说些佛法,招谁惹谁了?”
“四爷!”卜士仁叹息一声,“当真要奴婢,把话说明吗?奴婢为什么来北平,皇爷为什么要他死,您不是一清二楚吗?现在说这些,就算奴婢听,那些锦衣卫,听吗?”
“您认错,要知道错在哪里?要知道如何错的?更要知道,这些事,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事情因谁而起,谁就要负这个责!”
朱棣胸口压着一块石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蒋瓛那边牵扯出了道衍和自己,自己这边必须要给老爷子和那黄口小儿,一个交代。可是他,真是舍不得,下不去那个手。
一生,从未犹豫不决的朱棣,此刻心中满是纠结。纠结之中,还有着莫名的怒火。
若真是杀了姚广孝,他以后如何面对自己手下的臣子幕僚。
可是不若不杀..........
“若!”朱棣咬牙,小声开口道,“本王不杀呢?”说着,朱棣靠近卜士仁,“老卜,你给本王一句实话,若是本王不杀呢?”
“您不杀,奴婢也没办法!”卜士仁又看看左右,贴在朱棣的耳边,“皇爷也让老奴看着您杀,可是临来之前,皇爷和老奴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朱棣急问。
“四爷的嫡长子,也到了立为世子的岁数了!”
卜士仁淡淡一句话,听在朱棣耳中,却犹如惊涛骇浪。
老爷子,你居然绝情至此!为了你的宝贝孙子,竟然连亲儿子都不顾。这些年我在北疆浴血沙场,为大明出生入死,可在你心中却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是的,你不会削了燕藩,也不会夺了燕藩的军权。但是你能,让燕藩换个主人,先立我的儿子为世子。然后,让他成为新的燕王。
“你有二十六个儿子,还真是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突然,朱棣眼眶酸涩难忍,心中气血沸腾,几乎要大喊出声。屋中除了他和卜士仁,不远处还有斜眼看着的锦衣卫,朱棣强忍心中翻涌的情绪,别过头去。
墙壁上,四个苍劲有力的狂草,映入眼帘。
戒急用忍!
可是现在,忍无可忍。
“父皇,您对儿子,半点怜惜之心都没有吗?”眼泪一直在朱棣的眼角打转,倔强的不肯落下来,“我也是你的儿子,还是对大明有功的儿子,可是你竟然如此刻薄。”
“四爷,老奴多嘴说一句。”卜士仁看着他长大,深知他的脾性,温言说道,“皇爷是为您好!他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如此这般,一是保全,二是告诫!您千万,别想歪了呀!”
可是,朱棣已经想歪了,他只站在了自己的立场,没有站在老爷子的立场。
倘若,老爷子不让他做出个认错的交代,那日后,朱允熥就会让他为现在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朱允熥可不会对他,有任何的保全和劝诫,只有重手!
“本王.............”朱棣看着几个大字,面目狰狞。
“四爷,别再执拗了,把那人的人头给老奴吧!”
~~~
“杀我?”
“他妈的!”
侧面暗室之中,当听到要人头之时,侧耳倾听的道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