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55章

    此时,靖海军将官之中,记名统领王景略忽然开口说道,“殿下,臣等不是不知道火炮的好处,也不是不想用,而是............”

    “而是什么,如实道来!”朱允熥笑道,“有什么难处,孤给你们做主!”

    “炮手太少!”王景略腼腆一笑,开口道,“炮在地上跟在船上是两回事,大海上摇摇晃晃的不好瞄准。往往瞄的真真的,可是一开炮就差到姥姥家去了!船上不缺敢死近战的兄弟,缺少熟练的炮手。”

    “缺多少炮手,回头统计一下报上来,孤从京营中给你们挑!”朱允熥沉思,“不过你也说了,海上大炮跟在地上是两码事。归根到底,还是要多操练。熟能生巧的道理你们也都懂,打得多了,自然就能打准。”

    “殿下明鉴,海上操练时射击火炮,花费太大!”王景略又说道,“弹丸火药都是京中运来的,看着挺多,可消耗起来几次就见底了。还有那些火炮,海上风浪大,兄弟们不善保养,打了许多次之后要么炸膛,要么哑火..........”

    听着他的话,朱允熥默默沉思。

    现在的火炮铸造工艺,确实没有那么好。即便是千挑万选,也难免良莠不齐,出现质量问题。

    火炮本就是消耗品,大明军力强盛的根本,在于老爷子舍得花钱。工部不计成本的打造,五军都督府快速补充军需。

    “哎,当年上学的时候,多读些书好了。什么物理化学,几何数学之类的都学上,也不至于现在一点金手指都没有!”

    想到此处,朱允熥懊恼的一拍额头。

    随即心中又冒出一个想法,在福州的铁铉曾上折子说过。福州还有当年闽地军头陈友定,创办的火炮火药局,民间残留许多匠人。

    是不是可以找个由头,直接在福建设立火炮铸造厂呢?此地产出的火炮,专门供应水军,省去了京师长途运送的麻烦。更能省去,和工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口舌之争。

    “殿下!”他一个无心之举,靖海军的军官们都吓坏了,赶紧请罪,“臣等有负殿下期望,臣等有罪!”

    “你们有什么罪!”朱允熥苦笑一声,“孤是想起一些事,心中懊恼!”说着,微微沉吟片刻,“往后每月操练所需的火药弹丸,还有配备的火炮,孤给你们加倍,再给调拨精锐炮手过来。”

    说着,朱允熥环视一圈,“靖海军,不但要靖大明的海疆,还要起帆远航,茫茫大海,亦是咱们大明之海。不容外人,肆意而来,肆意航行!”

    “你们要什么孤都答应,孤只希望你们能练出一只,强横的水军出来,明白吗?”

    众将皆动容,俯首道,“喏!”

    “殿下,臣有奏!”王景略又开口朗声道,“此次虽然歼灭的来犯倭寇,但其他岛屿上,定有倭寇余孽藏身。臣请殿下谕旨,靖海军启航,沿着倭寇来的海路,逐个扫荡!”

    “这才是孤说的水军!主动出击,正当如此!”朱允熥笑道,“歼灭倭寇的报功奏折还在孤的手里,孤还没批复。说实话,这两千人的战功实在是不够看,也实在是不够分!”

    “孤还要在闽地停留月余,尔等放手去打,沿海诸岛的海盗倭寇,随你们去杀。你们杀的越多,功劳簿上的功劳越多。只要有战功,孤自然不吝赏赐!”

    “喏!”众将轰然答道。

    看着面前,战意高昂的将领们,朱允熥满意的笑了。不过随即,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北方。

    也不知,大同那边的战事如何。

    第211章

    战机茫茫草原一望无垠,天地之间唯有看不到头的绿色。草原的草,都有半人多高。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不现牛羊。

    别说牛羊,连风都没有。天空中那毫无遮拦的烈日,尽情的把炙热宣泄在草原上,连野草都是烫的。

    沙沙,沙沙。

    一队队骑兵,艰难的在野草中跋涉着。每当战马趟过野草,雾气一样的蚊虫如影随形。

    这些骑兵似乎已经跋涉了许久,魁梧的身躯有些消瘦,精神有些萎靡,双眼通红。他们的身上,为了防备烈日的炙热,铁甲换成了朴素的棉甲。棉甲上,灰尘已经遮挡住其原来的颜色,看着灰扑扑一片。

    啪!

    战马上,李景隆狠狠的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把,然后把拍死的蚊虫,搓成一个泥土。

    此时的曹国公李景隆,再不复往日气宇轩昂的样子,棉甲松垮的披着,铁盔背在脑后,额头上全是汗水,头发凌乱。

    他带队绕行乌兰察布草原寻找北元军的后方部族已经很多天了,刚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现如今的身心俱疲。一路上,别说是北元部族,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白天烈日猛晒,晚上无处不在的蚊虫撕咬,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草原的蚊子,比中原的爬虫都大,三个蚊子就能做一盘菜,咬一口浑身又痒又肿。

    “家主,喝口水吧!”边上的家丁老兵,给李景隆递上水壶。

    李景隆舔下干瘪的嘴唇,抓过来刚想灌进嘴里,手却忽然停住了。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省着点喝水!”李景隆把水壶扔回去,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他娘的,这地鬼地方比江南还热!”说着,再看看士气有些低落的队伍,低声说道,“咱们走的对吗?别他娘的走错了!”

    李家的心腹家丁从行囊中掏出罗盘,仔细的核对一番之后开口道,“家主没错,这就是通往乌兰察布的路!”

    他娘的,自己好端端的逞什么英雄呢?

    看着茫茫草原,李景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好好的大同城不呆,非跑草原上喂蚊子来?偏偏出发前自己来立了军令状,他娘的现在想反悔回去都不成!

    知易行难,任何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小到大的曹国公,一肚子墨水,可是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哎!”李景隆在战马上无奈的叹口气,刚想挪动下身体,就感觉大腿内侧,火烧火燎的难受。

    在马上胡乱的扭曲几下,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难受到了骨头缝里。

    数日以来都在马背上奔波,皮肉早就被马鞍磨坏了。这些天来甲不下身,每天又被蚊虫蜇咬,又出汗水,身上到处都黏糊糊的。信手手一搓,就是黑乎乎一团。

    他还是好的,每晚有亲兵偷偷的给他擦擦,跟着他的三千骑兵,哪还有半点大明儿郎的样子!

    走着走着,太阳越来越大,晒得人昏昏欲睡,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半点精神。

    “停!”李景隆再也忍受不住了,开口道,“传令,下马休息!”

    身边的亲兵中,有人忙挥舞旗语,有人搀扶着李景隆下马,有人抽刀在半人高的荒草中,割出可以容人休息的地方。

    “哎呀!”李景隆呲牙咧嘴的坐在草地上,不住的用手,拽着自己的裤子。

    瘙痒难耐之下,心火旺盛,三两下把身上的甲胄脱下,胡乱的抓着。周围茂密高大的野草,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没有了火热的感觉,倒也舒爽。

    “怎么不走了?”

    跟着李景隆的都是精锐骑兵,令行禁止。不消片刻之后,全部下马休息。

    副将瞿能从前方纵马过来,皱眉道,“主将,不能歇着。弟兄们本来就没劲儿,下马容易起来难呀!”

    “那就晚上走!”李景隆正在抓着自己的后背,闻言怒道。

    说完,脑中灵光一动,继续说道,“走了这么多天,应该快到地方了。草原是北元人的天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咱们昼伏夜出!”

    “晚上走?”瞿能原来在四川卫当过指挥使,也是老行伍,急道,“主将,晚上行军乃是军中大忌,茫茫草原上,儿郎们走丢了都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万一落单,就是死路!”

    “不会打火把?”李景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白天太阳晒,兄弟们哪有力气赶路?本来就晒得半死,晚上被虫子咬的一晚上都不能合眼。再这么下去,没等到地方,兄弟们刀都拎不起来了!怎么打仗?”

    瞿能转念一想,也对!

    “暗哨放出去,撒远点,注意接应咱们的探马!”李景隆脱了衣衫,露出身体,用湿毛巾不住的擦着,嘴里说道。

    “喏!”瞿能答应一声,调转马头。

    但是,他刚准备策马,就见前方草原之中,几匹战马飞驰而来。

    “咱们的斥候回来了!”

    ~~

    “主将!”

    几个脸上已经晒得爆皮,嘴唇开裂的斥候下马跑到李景隆面前,一开口声音如石头摩擦一样沙哑。

    “先别说话!”李景隆伸手拿过一个水囊,扔过去道,“润润嗓子!”

    咕噜咕噜,几个斥候牛饮一般,一个水囊顷刻间就瘪了,等最后一滴水进肚。斥候一擦嘴唇,低声说道,“前面发现了北元军的毡包,牧场!”

    “真的?”李景隆大惊,直接抓着斥候的脖领子,连声问道,“真的?你没看错?有多少人?”

    “末将没看错!”骑兵的斥候是精锐中的精锐,开口说道,“毡包延绵数里,怕是有上万人。而且不全是老幼,末将在那盯了一天,能骑马射箭的军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依末将之见,不是普通的部族。那处,是北元前军的老巢,藏着无数的粮草牛羊,还有北元贵人坐镇!”

    “当真?”李景隆颤抖的问道。

    “当真,末将看到了北元贵人的大纛!”

    纛,旗也!

    北元的军阵之中,只有宗王和太尉一样的贵人,才有权力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景隆默默的喘着粗气,脑中的念头不停转换。

    那边不算老幼有敌一千,自己这边可以战的精锐三千。三千对一千,又是出其不意。这仗,有的打。

    若真胜了,抢到了北元贵人的大纛,或者说抓了什么小王子,鸟太尉。那以后...........

    想到此处,李景隆脑中的画面顿时鲜活起来。

    立下如此战功,他李景隆就是一代名将。说不定,将来追赠他父祖的郡王帽子,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他早就习惯了。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武将勋贵的家主,生平以没有军功为遗憾!

    现在,军功就要来了!

    “主将!怎么打?”副将瞿能在一边急问。

    李景隆回过神来,又对斥候问道,“距离咱们到底多远?敌人没发现你们?他们马厩在何处?营地哪边是风口?”

    斥候赶紧一一道来,并且再掏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图,讲述起来。

    “既然敌人没发现咱们,不知道咱们来了,咱们就往上打!”李景隆召集将领,在他身边围坐,小声说道,“下半夜动手,人在下半夜是睡的最死的时候!”

    “这边是风口,咱们就从这边冲进去,进去之后一队直扑大纛所在,一小队直奔马厩不让他们上马,另外人的人从风口进去,沿途放火!”

    “既要马踏连营,又要火烧连营!”李景隆看着众将,“兄弟们,男儿大丈夫,为国尽忠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重振汉家冠军侯功业,正当此时!”

    “此战得胜,我李景隆必在皇爷和殿下那,给你们请功!”

    “再告诉手下兄弟们,北元的大帐那边,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此战得胜之后,任凭弟兄们拿!”

    “喏!”军中的

    悍将们都红着眼珠子答应。

    “既如此,先睡觉!睡醒了,跟老子砍人去!”李景隆狰狞的笑道。

    ~~~

    第212章

    夜袭月光如水,草原之上一片白月光。

    没到过这里的人,可能认为这里的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而亲身到了这里之后才会发现,草原的夜远比中原的明亮。

    夜色中有风,吹动半人高的野草,野草摇摆的沙沙声听起来和中原的稻田,有几分类似。无论是草还是稻麦,其实都一样。本质上它们都是上天赋予人间,养育万生的源泉之一。

    草原人需要草喂食牛羊,中原人需要稻麦食物。它们就像是一对兄弟,看着有些许的不同,其实有着相同的根源。

    呜!

    远处,挂在高岗上的半弯新月之下,传来了苍狼的嚎叫。

    沙!沙!

    摇动的野草之中,一个面如沉水的战士,露出坚毅的面容。

    数千人,都在牵着马缓缓前行。草原上半人高的

    野草,成了他们天然的掩护。皎洁的月光之下,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没发出半点的喧哗,如果不是他们在动着,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雕像。

    草丛之中,萤火虫翩翩飞舞。一位年轻的战士轻轻的伸出手,把几只萤火虫抓进掌心,然后看着手指的缝隙中,那跳动的光芒,露出孩童一般的微笑。

    他的家乡,也有萤火虫。他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突然,前进的战士们停住脚步。年轻的战士松开掌心,目送几只萤火虫飞走,心里轻轻的说了一声,飞吧!

    然后,和所有人一样,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们队伍的最前方。

    黑夜中,豁然间似乎有光华绽放,一杆大旗在前方突然矗立。尽管大家分辨出他的颜色,可是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他们大明的战旗,是他们一直为之骄傲,甚至用鲜血渲染的,大明红。

    李景隆抬头看看天边的月亮,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棍,回头仔细并且缓慢的看了下身后跟随他的人影,无声的咧嘴笑笑。

    “爹!爷!保佑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心里默念一句之后,李景隆直接翻身上马。霎那之间,在他身后的草地上,响起一片沉默的棉甲摩擦之声。

    唰啦,李景隆缓缓的抽出腰间的马刀。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把马刀扛在了肩膀。双腿微微用力,胯下的战马鼻腔中发出细微鸣声之后,缓缓向前。

    数千明军精锐骑兵,骑在马上缓缓前行。

    月下兵戈如流水,正待鲜血染战袍!

    轰,轰,草原大地开始了震动。马蹄如鼓,震得草原,月色,还有远处的高岗,似乎都开始晃荡起来。

    渐渐的这种晃荡从微微变成了剧烈,仿佛天塌地陷,乾坤倒转一般。视线中所有的画面,包括仅仅数里之外敌人的营地,都跟着马蹄的节奏,震颤起来。

    草原上奔驰的战马,变成了一道道残影。马上的骑士,举起了手里雪亮的马刀。

    轰隆,轰隆。

    如雷的震颤中,李景隆死命的用战靴的马刺贴打马腹,右手的马刀,指着前方的营地。

    脸上的肌肉狰狞的凸起着,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呐喊,“天佑大明!”

    回应他的,是几乎将天上残月震碎的,三千男儿从胸膛发出的呐喊,“万胜!”

    “杀!”

    ~~

    马蹄踩踏大地的震颤声中,一个精壮的战士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颤抖的挑开毡房的帘子,顿时眼中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那强壮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同样在梦中惊醒,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们,大呼小叫的拿着兵器从毡包中冲了出来。

    “敌袭!”

    一个年老的汉子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句,举起了手中的牛角号。

    可是,还不等号角吹响。一道冷冽的刀光劈练而过,鲜血如喷泉一般,开始在皎洁的月光下,猛烈的绽放。

    “大明!”

    嚎叫声中,李景隆的战马高高跃起,越过了敌人营地简单的屏障,手中的马刀,顺畅的切开一个敌人的身体,然后继续高叫着,带人冲进了大营深处,敌人旗帜所在的地方。

    副将瞿能紧随其后,带着健儿们不住的把手中的火把,扔在容易燃烧的毡房之上。

    另一边,廖家兄弟为首的枪骑兵,夹着丈八长枪从侧面撞进了敌人的大营。长枪挑开面前的敌人,挑翻敌人的营帐,马踏连营就是如此。

    他们也是大明的将门虎子,血液中天生就带着建功立业的狂热。

    “杀!”

    营地中满是大明骑兵的杀声,几乎在眨眼之间,沉寂的元军营地就崩了。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打夜战,而这些敌人也想不到,他们的老巢之地,会有神兵天降。

    明军骑兵在敌人的大营中,如入无人之境。长枪刺杀,马刀劈砍,马蹄踩踏,尽情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护住中军大帐!上马!”

    燃烧的营地中,敌人仓惶的大喊。在头领的呼声中,精锐的武士们用胸膛抵挡着明军的冲撞,为其他伙伴争取时间。

    “冲过去,不要停!”

    敌人的中军大帐就在眼前,李景隆已经杀红了眼,手中马刀不知切开了多少具身体,悍勇的率军直突。

    突然,冲锋的战马上,李景隆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来不及多想,于战马冲锋之中,狠狠的拽起了缰绳。

    律律律~~~

    战马嘴里发出一阵鸣叫,撞飞一个敌人之后,前蹄腾空。

    嗖地一声,视线中一道箭光骤然而来。直接射入了战马的脖颈,战马哀鸣一声。紧接着数根长矛在斜刺中杀出,噗噗几声,全刺进了战马流汗的身体之中。

    “家主!”

    “主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