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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且慢!”

    谁料,王氏再次开口,“杀人的事,就不劳曹国公了。毕竟,您和邓家有亲!”

    见对方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李景隆心中顿时明了。

    不知为何,他脑中忽然想起自己家中,那个对小妾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母老虎来了!

    不过,随即又陷入沉思。

    “邓氏被赐死,邓家会不会被牵连?万一日后大舅子小舅子上门求告,自己要不要帮手?”

    “他娘的,回去以后,老子就大病一场,等风头过了再说!”

    ~~~

    王氏乃是前朝贵胄出身,虽然亡国之人,但家中也有底蕴。嫁给秦王之时,身边也带着十几个丫头嬷嬷等。

    只不过,以前她在府中不受待见,这些人跟着也受尽白眼。

    但是现在,王氏已经翻身了。

    身后带着长长一串下人,板着脸在王府下人们敬畏的目光中,朝柴房走去。

    她身后几个头发全白的年老嬷嬷,当年也是河南王,王保保家中的仆妇,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些许的威严。

    王氏在柴房前停住脚步,透过窗户纸向里看去。昏暗的房间内,两个堵着嘴,捆绑着的佳人,正惶恐的哭泣。真是梨花带雨,谁见都怜!

    “小姐!”王氏身边一嬷嬷开口问道,“您要进去吗?”

    闻言,王氏顿时不悦,“掌嘴!”

    “奴婢该死!”那嬷嬷给了自己老脸上一个嘴巴,清脆作响,“娘娘,您要进去吗?”

    此刻,嬷嬷不该用旧日在王家时的称呼,而是该用王妃二字。

    其实小姐一词,本是贬义。在唐宋之时,用来说青楼女子。后金人蒙人坐了天下,这些人学汉人学差了,画虎不成反类犬,让小姐这词,用来说家中的女儿。

    王氏又看了看里面,听到声音更加惶恐的邓氏和桃红,冷笑道,“我进去干什么?”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瓶,淡淡的说道,“灌进去!”

    “是!”

    年老的嬷嬷轻轻接了,带着几个宫人,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表情,推开柴房大门。

    王氏看着夜空,双手合十,在房间中压抑的惊呼中,喃喃说道,“皇天保佑,这药,终于不用用在我的身上了!”

    房间中,婆子嬷嬷们死死的压着邓氏和桃红,白色的小瓶,对准她们摆开的嘴,冷笑着灌下。

    须弥之间,屋内满是腥臭之味,邓氏和桃红两人下身一片腌臜。

    再过半盏茶时间,两人跟蛆一样的扭动起来,满脸痛苦。三两下之后,口鼻出血,气绝身亡。

    第55章

    回家邓氏身死,此间事了。

    而在邓氏死后,据说秦王朱樉暗地里喝了好几次大酒,每次喝醉都坐在邓氏生前所住的绣楼外,愣愣出神。

    大丈夫难免儿女情长,好比后世好男人不免遇上海王。

    天家之人龙子龙孙,看着是身份尊贵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从小到大,小到穿衣吃饭,说话行事,大到婚姻大事,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邓氏固然可恨该死,但秦王心中也不是一时能放下。

    而通过此事,朱允熥也想明白为何老爷子,会让他来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甚至有些掉价的活。

    作为皇明的储君,朱家的嫡长房嫡孙,未来的大明皇帝。朱允熥对于这个庞大的朱家而言,就是下一任的族长。

    一个大家族想要家风优良,想要枝繁叶茂,必须要有人做那个家族之中,嫉恶如仇之人。

    族长是要管人,是要得罪人的。而朱允熥以前的身份,是被人宠着,被人逢迎着的。现在,这种身份的突然转变,也意味着他即将要在朱氏家族中,树立起属于他自己的绝对威严。

    而后数日,朱允熥亲自巡视了关陕军务,西安内外各驻军卫所,考察士卒训练,屯田筑城等事。又轮番召见地方布政司,按察司,学政等官员。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秋霜乍起之时,朱允熥离开西安,南下回京。

    ~~

    北地已寒,江南犹暖。

    一别半年,京师应天府繁华依旧,尽显太平景象。

    应天府神策门外的官道上,忽然烟尘乍起,数百骑兵策马疾驰而来,蹄声震天。

    这处城门,不及几个水关城门繁华,路上也没多少行人进出,但城门口却是戒备森严。忽听得,城外马蹄颤抖,城门军总旗按着腰刀杀气腾腾从门洞里出来。

    “哪个不知死的憨货,敢在这纵马!”

    不怪他口气大,过了这道城门,里面就是大明京师内城。国朝初皇爷早有圣旨,过此门文官落轿,武官下马,使其不得逞官威,扰民也!

    可是总旗兵只骂出了一句,下一句还没出口,那队彪悍的骑兵就已冲至眼前。

    “来者............”总旗虽然官小,可直属京师驻军,又身负守门重任,等闲外官根本不放在眼里,本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外官进京陛见,但是一见来人,顿时换了副笑脸,“常国公?您老回来了?您不是,跟着皇太孙殿下在高丽打仗吗?”

    常升一身便装,在马上笑道,“是你小子当值呀!仗打完了,班师回朝!”说着,马鞭一甩,“把拒马等物搬开,本公要进城!”

    城门军忙不迭的开始忙活,给骑兵们整理出一条通道。

    这些军兵最有眼力价,开国公常升是谁,那可是皇太孙的亲舅舅,以前更是数万城门军的头儿。什么下马之类的,大伙就当不知道。

    “末将等,恭贺常公,得胜回朝!”

    大明灭了高丽,举世皆知。城门军的兵丁门,在城门两侧列阵,齐声高喊。

    常升微微一笑,引导身后风尘仆仆,但是一身杀气的骑兵,缓缓入城。

    那城门军总旗有些奇怪,往日常公手面最大。兄弟们说几句亲热话,银锭子赏钱直接就扔过来了,怎么今儿有点反常呢。

    脑袋里寻思着,眼睛在路过的骑兵中打量。

    “到底是灭了高丽的精锐,啧啧,这气势!”

    正感叹着忽然一愣,那不是曹国公李景隆吗,他居然也在队伍里。

    “这可奇怪了,按道理国公们打了胜仗,该是和皇太孙殿下一块回京,接受百官臣民出迎的,怎么都悄没声儿的回来了?”

    “曹国公身边那后生是谁?怎么曹国公跟他说话时,还要点头哈腰............”

    “我地个乖乖,老天爷呀!”

    这城门军总旗,也是曾远远瞻仰过圣颜的。再加上李景隆那么小心的奉迎,颖国公之子傅让,楚国公家的少爷们护卫,这人是谁,他还猜不到吗?

    “臣,叩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城门洞里嗷唠一嗓子,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骑兵们刀子一样,不善的目光射到总旗军官的身上,后者匍匐在地,连连叩头。

    并且对身边众兄弟喊道,“殿下御驾在此,还不跪下磕头!”

    其他士卒们,见自己头如此,也赶紧跪下跟着猛磕。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身猎装,被护卫们簇拥的朱允熥在马上微微一笑,“免礼了,都起来吧!”

    朱允熥从西安返程之后,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只带了数百护卫,直奔京师。

    不但没有护军,更没有统治沿途的官府。之所以如此,是他实在不愿意太过繁琐。

    须知,他此事已有灭国之功劳,班师回朝之时,文武百官要出城三十里相迎,城内更是要披红挂彩,沿途黄土垫道,百姓山呼千岁。甚至,连老爷子都要亲迎出来。

    那种阵仗,他是真不愿意见。他既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又不是喜好浮夸之人,那等场面上的事,能免就免。再者,他去西安之际,该返回京师的部队,已经返回,城内已经热闹过了。

    所以,他悄悄的进城,谁都没告诉。

    “臣等,恭贺殿下灭国之功!煌煌大明,浩大武功,必万年之统。天佑大明,吾皇万岁,殿下千岁!”

    随着城门军总旗的一嗓子,城门洞里又顿时全是士卒们扯着脖子的呼喊之声。

    “煌煌大明,浩大武功!”

    朱允熥笑着念了一遍,“难得你一个粗人,说的词儿却不错!”说着,一挥手道,“赏!”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常升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小袋沙金来,扔过去,笑道,“小猴崽子,接着!殿下赏你们的酒钱!”

    马蹄远去,等朱允熥带着骑兵进城之后,跪在地上磕头的城门军们,一股脑冲到总旗军官身边。

    “头儿,殿下赏了什么?”大伙七嘴八舌的问道。

    总旗军官掂量下手里的袋子,皱眉道,“不像是银子!”说着,打开袋子的口,顿时倒吸一口冷,“嘶!”随后,捏着一个金灿灿米粒大小的东西,迎着阳光仔细的看了起来。

    “金子,上好的沙金!”总旗大笑道,“兄弟们,这一袋子可比咱们一年的军饷都多呀!”

    “殿下真是天恩浩荡!”一个士卒凑趣的笑道。

    “还是常公的手面宽,殿下说赏,他就赏了咱们一袋金子!”

    “这沙金哪来的?是不是在高丽抢的?”

    眼看手底下人,眉开眼笑的议论,总旗再次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煞有介事的说道,“肯定是在高丽抢的,咱们大明市面上,可没有这么纯的沙金!”

    “出手就是一袋,这一袋怕是一两斤呀!”边上,一个士卒啧舌道,“这是,抢了多少呀?”

    “没见识,这算啥!”总旗军官不屑道,“前些日子,出征的将士们回京,各个都是腰包溜鼓。军中那些老杀才.........老军侯们,更是盆满钵满。景川侯曹爷他家,光是装财物的打车,就十三辆。高丽美女,抢了好几十!”

    “这回打高丽,可是抄上了,咱们怎么没跟着去呢!”许多士卒,懊悔的说道。

    凡事由小见大,这次高丽的灭国之战,让大明军中,那种打仗抢东西发家致富的想法,更甚几分。

    朱允熥带着护卫亲兵,进神策门,入长安街。数百骑兵一露面,在京师街头格外打眼。

    不远处,一队巡街的军兵,已经快步奔了过来,准备盘问。

    “回家了!”朱允熥看着熟悉的街景,微微一笑,“去,派人去皇城传信,孤,回来了!”

    第56章

    麦田风吹麦浪,遍地金黄。

    御花园的一亩三分地里,风吹过,一顶草帽在金色的麦浪中,随着风和麦穗的节奏,上下起伏。

    草帽有些残破了,似乎被戴了许多年,上面的颜色被主人的汗水浸染,有些斑驳。随着草帽的起伏,金色的麦田里,一条笔直的田埂显露出来。

    镰刀轻快有力,握着刀的手,满是风霜的痕迹。

    割下来的麦子,整齐的码放在地上,每堆儿都是一般大小,一边高低。

    一滴汗水,落在明亮的镰刀刃上,刚发射出晶莹的光。就跟随着主人的力气,融化在麦田之中。

    “呼!”

    草帽的主人,在田里直起腰杆,一边用手轻轻捶打已经老迈的身躯,一边欣喜的望着,丰收的麦田。

    御花园的主人,只能是皇帝。

    皇帝中爱种地的,只有朱元璋。

    此时的朱元璋,一身粗布衣裳,汗水顺着脸上的皱纹不住滴落。往日满是霸气和睿智的眼神,如今变得温柔无比,格外柔和。

    他望着麦田,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笑容中,彷佛眼前的麦田,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也彷佛,是他一生挚爱的爱人。

    随后,微微低头,轻轻在麦穗上一嗅。

    再然后,手中的镰刀再次轻快的动了起来,嘴里轻轻哼着,“每年逢三夏呀,阿爷带全家。老少都下地,割麦忙过冬呀!”

    “一亩五六车,晒在房檐下,借来老黄牛,辛苦用碾压!”

    歌声中,老爷子笑得如同顽童一般纯真,烂漫。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地和粮食,就是他的命!更是,天下人的命!

    今年,是个好收成!

    百姓家都多三五斗,天下哪里还有饿肚忧!

    “皇爷!皇爷!”

    正干着活,耳听得麦田外,朴不成那厮,扯着脖子喊。

    老爷子不悦的抬头,视线中跑向地头的朴不成,忽然脚底一空,栽个跟头。

    “你还能干点啥?走道都卡跟头,娘们叽叽地!”

    老爷子的笑骂声中,朴不成脑袋上沾着几根麦杆站起来,继续跑着喊,“皇爷!”

    “敢踩了咱地麦子,扒你地皮!”

    老爷子大骂一声,“你跑啥?有狗撵你?”

    “殿下!”朴不成站在麦田边上,笑着大喊道,“殿下回来了!”

    啪嗒,老爷子手里的镰刀落在地上,眼神的欣喜更盛几分。

    急匆匆朝外走,两脚快速的越过整齐的麦堆儿,急问,“咱大孙回来了?到哪儿了?”

    “刚进皇城!”朴不成笑道。

    老爷子微微怔下,走到田边,蹲在清澈的水塘边,洗着手上的泥土,有些埋怨的说道,“这孩子,咋回来也没个话呢?”

    说着,甩甩手站起来,又展颜笑道,“咱大孙这简朴务实的性子,随咱!知道回京,必定要大阵仗迎他,必定要劳心劳力的经过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事。那些事弄的烈火烹油的,花钱无数,所以直接悄悄的回来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嫡亲的孙子,不随您,随谁?”朴不成虚扶老爷子,笑道。

    “给咱更衣,回奉天殿!”老爷子大笑道,“出门饺子,回家面,让徐兴祖那吃货,擀面条,抄大块咸肉!让惠妃带孙媳妇也过去。对了,孙媳妇身子大了,做软轿!”

    “老奴这就去安排!”朴不成笑道,“皇爷慢点走,留神脚下!”

    老爷子背着手,边走边道,“你以为咱跟你这阉货似的,走道都能摔!”说着,又笑道,“你呀,没有儿孙,不知道当爷爷的好。在家的时候,怎么看他都烦,他不在家吧,怎么想到都是他的好!”

    朴不成苦笑道,“皇爷,老奴也想有呀!可是老奴,这不早就断了吗?”

    “下辈子,投个好胎,当回爷们!”老爷子有些怜惜的看了朴不成一眼。

    他这么说,朴不成能说什么,只有陪笑。

    又走了两步,老爷子忽然停住,琢磨道,“咱是爷爷,哪有爷爷迎孙的理儿!小东西,他娘的悄没声的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派人送信,不知道咱惦记他?”

    说着,又返回麦田,“既然回来了,还不赶紧滚过来,给咱磕头?”

    然后,又拿起镰刀,开始不紧不慢的割着稻子。

    这时,朱允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麦田之外。

    他一身猎装还没换,身上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一串纸包,小跑着喊道,“爷爷,孙儿回来了!”

    这一声爷爷,老爷子心中一酥,手中的镰刀就挺住了。

    不过,随后脸色大变,“大孙,别踩了麦子!”

    一别半年,朱允熥心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老爷子。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是他们祖孙二人每日相伴,从未离开过这么久。

    踩着麦堆儿,三两步奔过,一把抱住了老爷子,大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你干啥??”

    孙儿的这种亲昵,让老爷子有些别扭。挣扎几下,发现孙儿的力气,已经比他大了,挣脱不开。

    挣不开,就不挣了,老爷子索性在孙儿的背上拍拍,柔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此刻,只有爷孙二人,没有什么君臣,更没有什么天下大事,更不是出征凯旋,唯有分别许久的,祖孙相见。

    “瘦了,壮了!”老爷子爱怜的打量着大孙子,笑道,“胡茬儿,更多了!”

    朱允熥咧嘴傻笑,“爷爷,孙儿想死你了!”说罢,又真情流露,紧紧的抱住老爷子。

    “松开!松开,啥样子,人家看了笑话!”

    “孙子抱爷爷,人间真情,谁敢笑话,掰了他的牙!”朱允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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