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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那怎么办,吃这个哑巴亏?”朱允熥一摊手,微笑道。

    “那也没办法!”朱允炆沉思道,“不过,既然四叔已经失心疯,这等手段都用了。将来,他必然.........”

    朱允熥翘着二郎腿,“说下去!”

    “臣只是说万一,万一他执迷不悟,一定要自寻死路。请殿下.........”朱允炆俯首道,“请殿下许臣随军,报今日之恨!”说着,又冷声道,“四叔,对殿下和臣,用的是绝户计,想要咱们这一支绝后!”

    朱允熥看着他良久,笑着道,“好!倘若真有那一天,孤命你征讨不臣!”

    “谢殿下.........”

    “走了!”朱允熥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不在你这淮安待了,本想着尝尝你淮安的名菜,可你这,太危险了!”

    “殿下多住几日!”朱允炆在身后急道。

    “不住了!”

    “殿下!”朱允炆还要再上前,却被朱允熥的侍卫礼貌的拦住,他只能站在那里,目送走远。

    等朱允熥等人走远,朱允炆站直了身体,挥手叫过来一名王府的侍卫。

    “去!”朱允炆指着双喜的尸体,“丢乱坟岗子去!”

    “是!”那侍卫答道。

    “等等!”朱允炆又突然开口,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去买块坟地,好好安葬了吧!”

    皇太孙突然驾临淮安,又要突然而去,刚刚驻扎下来的护军,又要马上启程。淮安府的官员们也都慌了手脚,纷纷跑到行在外头请见。

    但朱允熥谁都不见,甚至连自己身边人也都没见过。往日如影随形的曹国公等,也都去军营中忙活。

    只有王八耻知道,他主子皇太孙和锦衣卫指挥使两人,说了近一个时辰的悄悄话。

    翌日,皇太孙御驾启程回京。临行前传旨,淮王及淮安官员不必陛辞,各安其职,更不必相送。

    车驾缓缓驶离淮安,朱允熥微微撩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身后雨中的城墙,眼神比雨水还要冰冷。

    此刻,他才明白了老爷子让他来淮安的良苦用心。

    有些事,人生中必须经历!

    有些人,必须看透!

    ~~

    淮安有雨,京师也是阴天。

    奉天殿里,老爷子捧着一盏温热的茶水,看着天边的阴云。

    “也该回来了?”

    朴不成在身边说道,“是快了!”

    “不知他这回呀,长进没有!”

    “小主子天人之姿.........”

    “咱说的不是他!”老爷子笑一声,开口道,“咱这一辈子,打打杀杀那些事从没怕过。但是一辈子,都在提防着别人怎么害自己!从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世上,最歹毒的,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常言道鬼话鬼话,谁见过鬼说话?说鬼话的,就是人!”

    说着,骤然皱眉,“家贼难防!”

    “经此事,小主子心中必然有了自己的计较!”朴不成说道。

    “那是另说,主要是要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老爷子叹息一声,“人呀,为了些执念,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说着,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

    “你先收着!”

    “这是?”朴不成不解。

    老爷子笑了下,“等咱死了,一封给咱大孙,一封给老四!”

    “皇爷您这是哪里话!”朴不成急道。

    “咱这个岁数,是该要把后事都料理了!”老爷子站起身,“老咯!”然后,慢慢朝后殿走去。

    ~~

    今天短了对不住。

    我在想这段情节是不是有些烧脑,坑有些深了!

    第134章

    真相(1)淮安。

    运河码头边,僻静的民居小院。

    午后的斜阳,懒洋洋的洒落屋中,在并不很大的堂屋中,形成一道道温暖的光柱。

    这些光柱,落在地上,落在花盆上,落在床榻上,落在一个和尚的光头上。

    光头似乎许多天没有刮过了,暗色的戒疤之外,已经有了些许黑色的短茬。

    屋里,坐着一个和尚。

    和尚,坐在饭桌旁。

    桌上,是和这平凡根本不相匹配的精美瓷器,器皿中更是盛放着平常百姓根本吃不到的美味佳肴。

    纯白的瓷器中,放着色泽鲜艳泛着油光和酱油色的软兜鳝鱼。

    画着花鸟的青瓷中,堆着晶莹剔透的,白袍虾仁。

    描彩的瓷器中,是宛如玉脂的平桥豆腐。

    还有一份翠绿的开洋蒲菜,一碗钦工肉圆汤。

    四菜一汤,各自放在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瓷器中,端的是赏心悦目,色香味俱全。

    和尚吃得极为开心,尤其是对软兜鳝鱼那道菜特别钟爱,筷子连番落下,每一口都仔细的回味。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慢慢进来,端庄的坐在和尚对面。

    和尚眼皮抬了一下,笑了一下,又再次低头享受美味。

    “你这和尚多智近乎妖,没想到却是一个吃货!”那年轻人温和的笑道,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说话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和儒雅之意。

    和尚拿起帕子擦了嘴,“小僧平生两大爱,美食。”

    年轻人接口笑道,“还有毒计!”

    “您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和尚似乎不悦道,“计,用之能成为计,谋划全局为计。人有好坏,计无好歹!”

    年轻人笑着撇嘴,“说不过你!”说着,又问道,“菜肴如何?”

    “淮扬菜,名不虚传!”和尚继续说道,“尤其是这鳝鱼,本王苦寒之地根本见不到。而且大油大盐之下,这鱼肉还能细腻鲜香,端是难得!”说着,摇头晃脑起来,“鳝鱼虽小,然葱姜料酒酱油米醋,不能夺其鲜也!”

    “你这和尚倒是比道静那厮,有趣的多!”年轻人笑道。

    和尚做个佛号,“哎,可怜的师兄。一辈子只求虚名,何等好处都没享受过,就先走一步!”

    “还不是你害的!”年轻人又道。

    和尚没有反驳,而是一笑,“路,是他自己选的。还是他心有贪念,欲一飞冲天!”说着,忽然坏坏一笑,“就好比男女之事,小僧老家有一俊美少爷,才华无双家境富足貌比潘安,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心折!”

    “忽一日有女子告官,说被那少爷骗了身子。一开始民心哗然,你一富贵人家少爷,怎能做出这事。后来又发现,那女子不是被骗,而是心甘情愿...........”

    “你的意思,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年轻人接口道,“可这世上,又有谁是真的干净!”说着,年轻人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我的双喜,倒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忠心为主,当然是好孩子!”和尚笑道,“此间事了,小僧当超度三日,为双喜公公祈福!”

    “人都死了,你就是超度一万遍,他也听不见!”年轻人叹息道。

    “他是为大业而死,死得其所。为主人而死,死于道义!”和尚道。

    年轻人沉默半晌,“你这计谋,前前后后我都明白。唯独有此处不懂,为何一定要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死?”

    “死的,越是您心疼人,您在别人眼中就越可怜,越无害。别人,心中也就对您,会多一分歉疚!”和尚道。

    年轻人沉默,没有出声。

    “破镜绝无重圆的可能,您与那位虽相安无事,但您心里清楚,他一直对您有所防备。不然,为何您的府中,会有锦衣卫呢?”和尚温和的笑道,“经此一事,他心中对你的防备定然渐去。而且因为小僧的嫁祸,他会不自觉的把你当成自己人!”

    “是的,我很可怜!”年轻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从小到大,品学兼优德行贤良,无论内外都是交口称赞。又是长子长孙,深得祖父青睐。”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而且身败名裂。若不是念及骨血,恐怕已化作黄土。远远的被发配到这个地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我是可怜人,可怜人再做摇尾乞怜之相,无欲无求只想安乐。必然会让人放松警惕,心生怜悯。同时,再做出一副深明大义,忠心手足的样子出来,也必然让人心生好感!”

    “说不得将来有一日,对方念及我的好,我还能翻身!”

    听了此话,和尚先是讶然,然后轻轻抚掌。

    “您真是心思通透!”和尚笑道,“能想清这些,又有隐忍不发之心,将来何愁大事不成!”说着,和尚一顿,微微疑惑道,“您才智聪慧至此,当年怎么就那么败了?”

    “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人的表情有些凝重,又有些狰狞,“人这一辈子,有些事若不是亲身经历,绝不会幡然醒悟,更不会大彻大悟。”说着,他表情转为苦涩,“只是,这教训也好,经历也罢,实在是太过痛苦!”

    “天降大任于斯人,多是如此!”和尚道,“不经人间苦,哪知人间险。不过苍天有眼,你总归是有翻本的机会!”

    “所以,当你找上我的时候,咱们才会一拍即合!”年轻人笑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懂。我兵不过三千之数,钱不过淮安一地,你们找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您请看!”和尚推开残羹,手指沾着菜汤,在桌上画图,“翌日我家主上起兵...........”

    年轻人眼神一冷,“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早了吗?”

    “若等到老爷子走的那天再说,就晚了!”和尚道,“老爷子一走,那位必定削藩,到时候他先机在手,您和我家主上,没多少胜算!”

    “你接着说!”年轻人微微后仰,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将来我家主上起兵,必不会在北方与大军纠缠。这些年,我家主上暗中谋划,朝中许多人都站在我们这面!”和尚画着线,继续说道,“一旦我家主上兴兵,京城那位必定尽发大军征讨。这时,留北平引人耳目,主上亲带大军沿江南下,直抵京师!”

    “说得轻巧!”

    “连您,都站在我们这边,还有什么不轻巧的呢?”

    年轻人沉思片刻,“继续说!”

    “北地骑兵众多,十万大军南下京师。淮安,就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和尚的手指,重重落在桌上,“届时,您可以趁机上表,誓死守卫淮安,则必然执掌军权!”

    年轻人放下翘着的腿,“可我只有三千护军!”

    “运河码头,数万河工青壮,拿起刀就是兵!”和尚微微一笑,“再说,现在早做准备,秘密筹划,数年之后,焉知不是几万兵马?”

    “我一旦有了军权,就可以和你们合兵一处?”

    “不!”和尚沉声道,“我主大军故作不能攻破淮安,绕路直奔京师..........”

    “父亲在世时,我无意中看过五军都督府的兵册,中枢京师有战兵十九万。以那人的性子,一旦你家主人兴兵,他必雷霆之势发兵。”年轻人沉思道,“如此一来,你们到了长江边的时候,京师空虚,只能死守!”

    然后,年轻人直接趴在桌上盯着和尚,“你家主人做出强攻京师的架势,我则带兵以勤王之名回京。”

    “即便被察觉,京师也是大势已去!”和尚接口,“两下夹击,京师必破!”说着,和尚邪魅一笑,“况且,京师之中,还有内援!”

    第135章

    真相(2)“京师中,你们还有内援?”

    年轻人讶然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后手?”

    “天机不可泄露!”和尚得意笑笑。

    年轻人沉默许久,怅然叹息,“谋定后动,一击毙命!当年,我若是有这等心机手段,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您长于深宫,不知世间人心险恶,又未经过历练。再者说,您当时身份虽然尊贵,可哪有帮手?即便有心,哪有能力?”

    “东宫那位,一开始还不如我!哼,说没人待见我,宫中那时谁又待见他!”年轻人冷笑道,“不过是小人行径,得了祖父的欢心而已!”

    “非也,非也!”和尚道,“小僧一开始闻听那位正为东宫,也颇为疑惑!但后来观其行,听其事。东宫那位,可不只是会讨老爷子欢心那么简单!”

    “那他会什么?”年轻人怒道,“论读书,论学识,论言行,论德行,他哪样比我强?”

    “治国,看的不是这些,而是.........”

    说着,和尚急忙闭口不语。

    一个人如果认识不到自己和别人的真正差距,旁观者再说什么,都是伤口上撒盐,只会更刺激他,其他的于事无补。

    “这几年,我日思夜想,其实当年最大的错招,是母亲做错了。”年轻人的眼中冒出恨意,“母亲太急了........”

    和尚心中道,“她没法不急,东宫出身比你高贵,内有老爷子宠爱,外有勋贵外戚支持。他已然成势,你们拿什么和他斗?”

    “你所仰仗的不过就是身为太子妃的母亲,长子的名头而已。可那位却是正经八百的嫡子,稍露出王者之相,无论是军中还是朝臣,都有人倾心相投。”

    “当时人家的舅公执掌京营兵马,亲娘舅掌管九门,后来进入东宫阵营的李景隆,掌着皇城殿前军。你们娘俩,有什么?”

    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不能嘴上说。

    而且,和尚心中还在腹诽。

    “你说吃一堑长一智,你终究没认识到,你们最大的差距!也没兵败,自己到底败在了哪里。即便你母亲不做错,你们也没有半点机会!”

    “而且,你母亲最的错,不是那个。而是当着老爷子的面装贤惠,背地里却欺压皇明嫡子!”

    “这些年,我总是能梦到母亲!”年轻人脸色越发狰狞,“梦见她吊在房梁上,对我说,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尚说道,“您有此孝心,又外有强援,总有大仇得报的那天!”

    和尚继续道,“您和我家主上,一主一侧,攻破京师,必扬眉吐气!”

    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狂热,但马上又退去,“如何平天下人心?”

    “朱家家务事,与天下人何干?”和尚笑道,“京师破,新皇立,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届时,即便是真有想与社稷同生共死之人,也不过是新皇口中的,乱臣贼子!”

    “新皇,四叔!”年轻人笑道。

    “大事若成,追封故太子为皇帝,您的生母为皇后,重铸陵寝昭告天下!”和尚笑道,“如此一来,您也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我能得到什么?”年轻人问道。

    “您是聪明人,小僧若说奉您为帝,您也知道不可能!”和尚笑道,“大明吴王,浙江行省奉给您做封地。起居如同东宫,可见皇不跪,手掌浙地兵财大权,朝廷不可干涉。”

    说着,和尚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一个行省,给您做大明的国中之国,您看如何?”

    “哈哈哈哈!”

    年轻人忽然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我是小孩子吗?十万虎贲入京师,新皇登基就之后,你们刀子,随后就会对准我!”

    和尚勃然变色。

    “可事已至此,我已经上了你们的贼船,又不能反悔!”年轻人继续说道,“我该如何?”

    “您后悔了?”和尚问道。

    年轻人摇头,“后悔?我若后悔了,今日就不会来见你!”说着,目光一凌,“而是让人来,勒死你!”

    “您终究是来了,您心里放不下,也不过去!”

    “是的,输给他,我不甘心!母亲惨死,我不甘心!对他摇尾乞怜,我更不甘心!”年轻人低吼,“我,也是有傲气的男儿。乞怜于杀母之仇,等于认贼作父!”

    “只是!”年轻人语调放缓一些,“你们想的好,算的也好,却忽略了一件事!”

    “请指点!”

    “东宫那人,可不是容易被可怜打动的!”年轻人说道。

    和尚笑道,“那要看您,最终能在他心中,扮演成什么样子!”

    年轻人道,“回去告诉四叔,我会帮他!不过,在他占据上风之前,我不会露面!我一直在暗处,”

    “这是自然,您是关键的一刀!”

    “若真能成就大事,我也不要什么虚妄的国中国,王中王。在淮安呆久了,此处风景甚好!”

    和尚沉吟片刻,“您只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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