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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那些田土是他们卖命换来的,和百姓何干?

    这些穷酸文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脏水一盆又一盆,奶奶的!

    忽然,勋贵之中有人出列奏道,“臣,有本奏!”

    众人一看,顿时眼睛一亮。曹国公李景隆,在武人之中是能说会道的,定能让那些穷酸文人好看。

    “奏来!”朱允熥道。

    “臣,惭愧!”李景隆叩首,“听了方学士的话,臣惭愧万分!”

    顿时,武人勋贵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一时间李景隆成了殿中的焦点。

    “臣前些日子跟殿下回中都祭功臣庙,臣祖父画像挂于庙中,音容笑貌仿若昨日!”

    “父祖创业不易,当年不过淮西黔首,受尽人间困难,其苦惨绝人寰!”

    “亏皇天庇佑,幸托明主,才有今日富贵!大明,乃是天下之大明。不能因为臣祖父辈微有功劳,就让凤阳父老受苦。”

    “更不能因为一己贪念,使大明蒙羞,使君父忧愁!”

    “耕者有其田,方为盛世。臣父,臣祖,昔日为大明而死战,后世子孙怎能为区区田土,让百姓受穷困之苦!”

    “陛下,太孙殿下,臣愿把凤阳李家勋田献给朝廷,发还百姓,使民安乐!”

    咚咚,说完,重重的叩首。

    武人勋贵们看着李景隆的眼光变了,颇有些咬牙切齿。

    “日你先人,你李景隆他娘的吃里扒外?”

    而御阶上,坐着的朱允熥却在心里发笑。

    “李景隆,小词儿整的挺硬呀!”

    第142章

    勋贵之怒“日他姥姥的,这是大白天见鬼了,那些书呆子为啥跟咱们过不去,要收咱们的勋田?”

    “那些田地,是咱们老哥们,当初跟着皇爷后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来的!是咱们该得的,怎么就碍了他们的眼了?”

    “读书人都他娘的没好东西!奶奶的,见别人日子过得踏实,他们非得说三道四,暗中下绊子!”

    “对,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还什么老百姓没地种?他们要是真那么铁面无私心怀天下,自己掏钱给老百姓买去,打咱们的主意这不是他妈的明抢吗?”

    “好话都让他们说了,一个个大义凛然的,坏事都是咱们老哥们的,老子日他祖宗八辈!”

    收回勋贵田庄的事,朝会暂时搁置。刚一散朝,通往宫外的夹道上,就满是那些勋贵公侯的叫骂声。而且一声比一声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有些低品级,着急出宫的文官们,听到这些人的叫骂,干脆先躲在墙根边上,不去惹那些晦气。

    这些老军侯们,越骂越生气。一边骂着,一边眼睛往紫禁城宿卫的腰刀上瞄,眼里寒光乍现。

    越是武人,其实越是直脑筋,不拐弯。尤其是嘴皮子没有文官利索,对方直接朝廷大义,故土民生大帽子扣下来,心里是既生气又委屈。

    景川侯曹震嗓门最大,“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惹着谁了。哦,他娘的一辈子死人堆里打滚,现在还让那些文官指指点点的。老子为大明朝跟鞑子厮杀的时候,方孝孺那小王八蛋,毛都没长呢!”

    “他还在他爹肚子里呢?”会宁侯张温激动的接口道。

    舳舻侯朱寿在一旁想想,“兄弟,不应该在是娘胎里吗?”

    “都他妈一样!反正没出来呢!”此时走到了外廷,张温恨恨的看着文臣们的奏事处,恨声骂道。

    “当年,鄱阳湖水战之后,因为我冲陈友谅的战舰有功,皇爷在濠州老家,赏了我一千顷地!”勋贵之中,鹤庆侯张翼愤愤的说道,“后来打苏州,我被张士诚手下砍得跟血葫芦似乎的,皇爷又赏了我一千顷地。都是功劳换来的,凭什么穷酸文人动动嘴,老子就把卖命换来的田地,交出去?”

    “是呀,越想越他妈憋气!没这道理呀!这不是欺负人吗?”曹震搭茬,又对走在最前面的武定侯郭英问道,“四哥,您说是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郭英年纪比他们大了一轮,白发苍苍,也是满脸愤恨,“勋田,是咱们拿命换来的。咱们祖坟都在凤阳,勋田是告诉祖宗咱们出息了!跟是咱们这些人,死后留给儿孙立命的家底儿。交勋田,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孙。更他妈对不起咱们自己,这么多年出生入死!”

    长兴侯耿炳文也阴沉着脸,开口道,“我看呀,是文官故意找咱们的茬儿!大明朝,就差咱们这点地吗?这事上咱们要是服软了,下回他们那些书呆子,说不上又闹什么幺蛾子!”

    “我就闹不明白,老百姓没地种,跟咱们有啥关系?这些年,咱们也算奉公守法,怕让人抓住把柄,约束庄子的管事不能欺负良善!”全宁侯孙恪道,“当年这些地赏给咱们的时候,淮西都打烂了,全是无主之地!”

    “对呀,我家庄子虽说大些,有那么五千来顷,可除了皇爷赏的,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崇山侯李新大声道,“全有地契文书,都是公平买卖!”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底气,这些年老皇爷盯得紧,他们这些勋贵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张扬。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勋贵家家户户其实也都不怎么干净。强买强卖不一定,但庄子上的管事的仗势欺人肯定有。

    不然,怎么会有百姓种了一年地,还倒欠租子的说法?

    只是这些勋贵也没直到家,专挑自己委屈说,其他事避而不谈罢了。

    “都闭嘴吧!”最前面的宋国公冯胜忽然回头,呵斥道,“少说两句能死?显摆什么老资格?收还是不收,你们谁能拍板?”

    顿时,众人心里发苦,这事他们再怎么委屈,还要听上面的意思!

    勋贵们都家大业大,倒也不是舍不得凤阳的田庄。只是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对土地有着天然的狂热,天生的看重和痴迷。

    而且因为身上都是军功,尤其是那些跟着皇太孙又征了高丽人,心中满是委屈和不服。

    “那冯大哥您说说看,兄弟们该怎么办?”景川侯曹震道,“论嘴皮子,咱们可不是文官的对手,再说了!”说着,他顿了顿,嘴皮子动动,“我一见皇爷腿肚子转筋,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冯胜摇头苦笑,“说啥呀?有啥好说的,到饭点了,找个地方喝酒去。难得老兄弟们,今日这么齐整!”

    “走走,喝酒去!”

    众人纷纷点头,嚷嚷道,“鸿宾楼,那地方大,菜做的好!”

    一群人马上快出宫门了,纷纷上了自家马车。

    景川侯曹震不经意间回头,却见定远侯王弼正对着宫门方向咬牙切齿。

    “你瞅啥呢?走哇!”曹震喊了一嗓子,“踅摸啥呢?”

    “李景隆!”王弼牙缝里突出三个字,“吃里爬外的东西,看老子不揍他!”

    他虽然是侯,但却是数次跟蓝玉远征的大将,军功比李景隆不知道高出多少。辈分又高,还真没把李景隆的爵位放在眼里。

    “呸,早就看他不像好人,整日油嘴滑舌的,正事一点不干!”曹震也破口大骂,“老李家棺材板子都他妈压不住了,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说着,拉拉王弼,“走吧,真揍他也不能在这!娘的,今日先便宜他!”

    王弼盯着宫门,“他个不吃好草料的玩意儿!装什么大公无私,把咱们爷们都卖了!他爹要知道他儿子这么个揍性,非从棺材里爬出来!”

    说完之后,仍旧不解气,欲再破口大骂,被曹震连拉再拽,弄上马车。

    宫门口那些侍卫们,跟标枪一样面无表情,好似浑然没听到。其实心里,都在暗中憋笑。

    长长的车队远去,众勋贵在马车中脱去朝服,换上普通衣衫暂且不提。

    他们消失之后,李景隆才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出来,不住的四处打量。

    “那些人走了?”李景隆对宫门的侍卫问道,“就是那些老军侯们!”

    “回曹国公的话,已经走了!”李景隆身上有殿前亲军指挥使的官职,所以宫门侍卫格外恭敬,小声道,“方才,那些老侯爷们,可都骂您了!”

    李景隆眼角跳跳,“骂什么了?”说着,又改口,“算了,老子也知道,肯定没好话!”

    话音落下,伸手召唤过自己的家丁亲兵,“走,咱们骑马,走另一条路!”

    顷刻之后,李景隆打马远去。

    宫门口的侍卫稍稍错愕之后,忽然冲着李景隆的方向大喊,“公爷,那边走不得,路过鸿宾楼!”

    他喊是喊了,但李景隆听没听到却不知道了。

    第143章

    现世报此时根本还不到饭点,朝会是天亮开始,现在不过是上午。

    鸿宾楼刚刚卸下门板,打开中堂。几个伙计勤快在擦拭桌椅板凳,掌柜的无聊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珠子。

    忽然,长街口传来阵阵马蹄声,掌柜的顺着声音往外一看。

    “嘶!”掌柜的面露惊恐和惊讶之色,在京城做生意,眼力见最重要。尤其要熟读大明群雄英雄谱,更要牢记各家的马车。

    从长街过来的,当先两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夫鞭子甩得跟抡刀似的,正是景川侯曹家的马车。再定睛一看,马车已经停住,景川侯一脸愤愤的从里面下来,手里还拽着定远侯王弼。

    而且,越来越多的马车进来,车上下来的不是公就是侯!

    “天爷呀!”

    掌柜的一声,小跑着从柜台后出来,跑到外面,麻溜儿的跪下磕头,弓着身子站起来,一脸见着老子般的微笑。

    “哟,几位爷今儿怎么这么闲在,来我们这小店了!”掌柜的笑道。

    “怎么,不欢迎?”王弼正一肚子气,斜眼道。

    他这一斜眼,掌柜的差点跪下,“瞧您这话说的,您能来我们这,那是我们的福气。平常请您来,小的都请不到。您这身份的,小的上杆子都够不着。您今儿来,小店蓬荜生辉,小的祖坟冒烟。”

    “不瞒您说,小的心里偷着乐呢。您几位爷都来了,小的这饭铺子,保准名满京城。昨晚上小的睡觉前,就听见喜鹊叫。一大早,果然贵客临门。您几位里面请,小心台阶.........”

    “你们家喜鹊晚上叫,你听的是夜猫子叫吧!”王弼肚子里都是火,听了这些吉祥话,愈发不耐烦,伸手一推,“起来,老子知道怎么走!”

    “是是是,您慢走!”

    掌柜的在地上滚了滚,又站起来,弯腰赔笑道,“小的欢喜傻,照顾不周的您老多包涵!”

    他话音还没落,边上又一脚踢来。

    舳舻侯朱寿背着手,也斜眼道,“别他妈挡老子的道!”

    “小的该打!”掌柜的依旧是笑。

    “起开!”但马上又被人推个跟头,会宁侯张温道,“告诉你别挡道,还他妈站这,你是不是瞎呀!”

    “您说的是,小人的眼睛是擤鼻涕用的!”

    掌柜的跟球似的让人推来踹去,鸿宾楼里的伙计们都傻了。低着头,瑟瑟发抖站到一边。

    “还他妈愣着!”

    见这些老杀才们直接上楼了,掌柜的对着大伙计就是一记窝心脚,“赶紧上去伺候,你在这等过年吃饺子呢!”

    说着,又一溜烟跑到后厨门口,“二柜,二柜,出来!”

    “怎么了掌柜的?”二掌柜在后厨露面。

    “告诉里面,来了贵客,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的整治菜肴。谁要是让人挑出毛病来,我砸他饭碗子!”

    掌柜的说着,一拍脑门,“太精细的不要准备,虾蟹之类的也要不上,吃着不爽利。肥鸡鲜鱼,鸭子老鹅浓油赤酱的做着。盐水毛豆,酱五花肉,肉冻这些凉菜先上,全用盆装。绍兴黄伍的黄酒不要上,开辽东的烧刀子,用大碗斟酒!另外,多准备大葱烙饼,各位爷口味重,别忘了疙瘩咸菜!”

    一口气说出许多,把老杀才们的口味全报了出来。然后,忽然狠狠一拍大腿,“老三,老三出来!”

    “哎,掌柜的,您吩咐!”一个利索的伙计出现。

    “马上,去东二肉市上,看着什么牛鞭狗宝,驴吊羊蛋子,都给划拉回来,贵客们爱这口。对了,顺道让马回回他们家赶紧来人,万一贵客们要吃烤羊肉,咱们这可做不地道!”

    楼下因为贵客临门,忙成一团。老杀才们没点菜,可是冷热荤素盘,鲜果子等物却是流水一般上来。

    进了二楼雅间的老杀才们,分成几桌落座。

    都说文官们看不上他们,私下里这些人哪有些国家大臣的样子。各个撸胳膊挽袖子,有的甚至直接敞开怀,露出一身护心毛。

    “咱们这些老兄弟,有日子没聚了!”曹震张罗着笑道,“冯大哥,您做上首!”

    “都收敛点,别太出格哈!”冯胜年老,神州对众人交代,怕这些人得意忘形。

    “嗨,私底下还装什么文雅,咱们谁不知道谁呀!”有人哄笑。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一时间雅间里爹娘老子横飞,娘们狗日的共舞,全是污言秽语,仿若在瞬间,回到了当初,大家拎刀子打天下的时候。

    那时候没什么公爵侯爷的,更没什么官位勋田。可这些爷们们,活的那叫一个纯粹,那叫一个快活。饿了吃,渴了喝,怒了杀人,憋的慌就日。

    “要不,一会酒局散了,去我家里摆几桌!”武定侯郭英笑道,“有日子没和兄弟们切磋了,手痒!”

    “四哥是钱多了,想给兄弟们花花!”有人大笑道,“行呀,兄弟最近正好又纳了小妾,鸿运当头定然大杀四方!”

    “你可拉倒吧,你昨晚上干那事了?那你准输!”

    噌地一声,突兀巨响,桌子都晃动起来。

    众人不解的一看,只见王弼腾的站起来,嘴里叼着毛豆,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你又咋了?”曹震不解道。

    “呸!”王弼吐出嘴里的毛豆绿皮,指着窗户下边,“李景隆!”

    ~~~

    “这些马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李景隆正缓缓策马走过长街,眼看这些车驾,又看到那些老杀才们膀大腰圆的车夫,顿时反应过来。

    “不好,快走!”

    可是不等他掉转马头,楼上窗户传来一声呐喊,“李景隆!”

    李景隆抬头一看,暗叫不好。

    “揍他!”

    二楼窗户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盘子,碗筷,凳子飞了下来。

    疾风骤雨一般,无可躲避。

    “快走!”李景隆大声道。

    但已经晚了,第一波投掷物刚过,一群老侯爷已冲了下来,当街拦住李景隆。

    “你小子,帮着外人算计咱们?”王弼走在最前面,怒气冲冲,“你他娘的装什么大公无私!”

    “曹国公,当年我还教过你射箭,你就这么对我?”

    “曹国公是世袭国公,没拿我们这些侯爷当回事吧!”

    眼看被人围住,一群老杀才要街动手,李景隆赶紧大声道,“且住,我有话说!”

    这些人,是真敢动手!这些人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他老子李文忠才刚出茅庐。这些人以前,跟他爷爷都称兄道弟。

    “你他妈说什么呀?亏爷们还拿你当自己人,你转眼就卖呀!”曹震怒道,“你是几代人的交情都不顾,只顾着自己摘干净,把兄弟们卖得死死的!”

    “老侯爷,切莫动手,这不是李某的主意!”

    现世报来得快,刚在朝会上吃里扒外,马上报应就来了。

    李景隆大声说着,拱手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里面说。若李某说的不对,诸位想打我绝不还手!”

    这番话,说得倒也硬气。诸老杀才们眼角跳跳,闪开一条路,跟着李景隆上楼。

    掌柜的早就吓得,躲在柜台里求神拜佛不敢露面。

    偏偏李景隆还叫他,“掌柜的,认识我吗?”

    “认......认得!”

    “今儿,所有的花费都算我的!”李景隆边往楼上走,边大声道,“去,捞几只老王八来炖汤,给诸位老侯爷去去火!”

    躲是躲不过去了,事已至此他李景隆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也真不是惹不起。吃亏了,自然有皇太孙给他做主。

    ~~~

    上了二楼,李景隆直接坐在冯胜身边。

    看着周围众人,拱手道,“既然要说话,现在没有曹国公,各位前辈也不用搁话臊我。晚辈知道,诸位为何如此暴怒!”

    “晚辈出自勋贵之家,淮西勋贵进退一体,我不该在朝堂上,帮着文官说话!”

    “更不该主动交了自家的勋田,让诸位难做,对不对?”

    “是呀,小李子!”武定侯郭英开口道,“你小子平时看着又奸又灵的,怎么今天冒大不韪,把我们全得罪了!”

    “老侯爷,您想想!”李景隆开口道,“若我背后没有授意,我敢吗?且不说敢不敢,李家和诸位几代人的交情。我这么做,得罪你们图什么?”

    众人一怔,皆是语塞。

    “你们再想想,文官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哪来的胆子,跟咱们诈刺叫板,从咱们嘴里抢吃食!”

    众人又寻思一下,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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