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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哦,忘了!”朱允熥笑笑,回头再看看对方,“孤都忙糊涂了!”

    这疲倦的笑容,让王八耻有些心疼,开口道,“殿下,您也累了一天,不如早些休息吧!想去哪位娘娘那里,奴婢去传话!”

    “你也知道孤累了一天!”朱允熥伸下懒腰,揉揉肩膀笑道,“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思!”说着,又笑了下,“有些事,你不懂的!”

    王八耻愕然,以前殿下累了烦了,只要在哪个娘娘哪住一晚上,第二天又是容光焕发。怎么今天累了,反而不去了?

    主仆二人随意走着,渐渐的走到西六宫。

    刚穿过夹道,走过月亮门,就听小花园里面传出一阵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那边灯火阑珊,灯光下几个穿着碎花小袄的宫女,正围着炭盆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

    朱允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王八耻上前呵斥,自己慢慢的走过去。

    几个宫女围成一个圆形,最中间吃着松子儿,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贼亮的,正是张蓉儿身边的小差遣,小顺子。

    小顺子天生就是个吃货,一个开口的松子送进去,喀嚓一声,嘴皮子一翻,吐出两片壳。

    朱允熥贴着墙角站好,就听小顺子对一人问道,“汤姐姐,昨晚上殿下是在你们那住的吧?”

    叫汤姐姐的,是跟着汤胖儿进宫的陪嫁宫女,也是粉粉嫩嫩的年纪。不过和小顺子一比,多了几分拘谨,少了几分天真烂漫。

    “我可不敢嚼舌头!”汤姐儿说道。

    小顺子瞪大眼睛,“这怎么是嚼舌头?不过是咱们姐妹,私下里说些悄悄话罢了!”

    “你当谁都是你呀?”另一个宫女取笑道,“你主子离不开你,王大总管也高看你,我们可不敢造次!”

    “是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见王大总管,就两腿发软。他那人也轻易不给别人好脸色,可就偏对你小顺子好。每次见你,不时给些点心,就是拉着说半天笑话!”

    “就是!”另一宫女也道,“别说咱们这样的奴婢,就是宫里的嫔妃,哪个不让王总管三分!”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王大叔人挺好的呀!”小顺子笑道。

    那边嘻嘻笑笑,墙根下朱允熥看着脸色已经发青的王八耻,小声调侃道,“王大总管?谁封的?”

    “宫里人乱叫!”王八耻小声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为皇太孙的贴身太监,东宫总管,王八耻当得起别人叫一声总管。内宫十二监中,除了朴不成就是他王八耻现在最威风。

    将来,朱允熥登基,他就是宫内太监第一人。

    宫女之中,汤姐儿又开口道,“小顺子,虽说别人对你好,可你也别没心没肺的。宫里头可不比外边,说话做事都要留三分,可不能什么都说!”

    小顺子有些委屈,撅嘴道,“姐姐,我也没说什么呀?就是问了下皇太孙是不是住在你们那!”说着,歪头眼睛一眨一眨的,“自从听说殿下回京了,我家小姐天天盼呀,每天都是梳妆打扮的,悄悄哭了好几次呢!”

    一句话,周围顿时沉默下来。

    东宫的女人,谁不盼着皇太孙过来留宿。可是,世上只听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小顺子见周围气氛不对,想想,又笑着问道,“汤姐姐,昨夜你可听见什么声儿了?”

    汤姐儿脸上一红,“没有!”

    “不可能!”小顺子说着,鼓着腮帮子,“就是,啊!啊!啊!这样的声音!”说着,笑道,“每次,皇太孙喊的可响了!”

    “不能乱说!”汤姐儿急忙道。

    可是,周围的宫女们都似乎想起了什么,都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墙根边,朱允熥脸都绿了。

    “我他妈是那么叫的吗?有那么大声?”他小声对王八耻问道。

    他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可被外人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再说,他也不想叫,关键是憋不住呀!

    堂堂皇太孙,居然被一群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在背后笑话了。而且,说的还是那事。

    这,也就是小顺子那个天真烂漫惹人爱的小丫头。不然这事,没完!

    王八耻心里悬着一股气,见皇太孙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心里道,“死丫头,说话没把门的,以后非要好好教教你规矩不可!”

    突然,小丫头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远处宫灯闪现,一队嬷嬷女官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快步走来。

    “远远的就听见你们在这笑!”宫灯之下,汤胖儿绷着一张俏脸,冷眼看着小丫头们,“都太闲了吗?你看你们,成何体统!”

    小丫头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地,“奴婢们知错了!”

    汤胖儿没说话,转头看着汤姐儿,“我让你回屋歇息,是让你来这跟他们说闲话的吗?”

    “奴婢错了!”汤姐儿颤声道。

    “宫里规矩多,你惹出事丢的是我的脸!”汤胖儿怒道,“别人的奴婢我不管,你,我要好好给你立立规矩!”说着,更怒道,“亏你还是家里选出来,跟我进宫的人。

    “哎!”

    墙根那边,朱允熥心中叹气,

    小丫头们在没人地方扯闲话,可大可小的罪过。若真较真,那就是死罪。

    此时,他心中有些于心不忍,对旁边的王八耻使了个眼神。

    “皇太孙驾到!”

    顿时,周围跪倒一片。朱允熥缓步从墙根出来,佯装意外,“呀,这怎么了?”

    “臣妾参见殿下!”汤胖儿行礼道,“也没什么大事,臣妾出来溜达,正好遇见几个小丫头,在这偷懒!”

    这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对小丫头们虎着脸,现在帮她们开脱了。

    朱允熥笑道,“你才多大,就叫人小丫头!”

    汤胖儿脸上一红,听朱允熥又道,“小顺子,你不在蓉儿身边伺候,跑这边来干什么?”

    小顺子抬头,睫毛一闪一闪,“我家小姐早早就睡了,奴婢实在闷的慌,就跑这边来找几个小姐姐说话!”

    “胡闹,回头蓉儿打你板子!”朱允熥说完,一挥手,“都散了吧!”

    几个丫头如蒙大赦,磕头散去。

    汤胖儿微微皱眉,“殿下对他们太好了些!”

    “也都还是孩子!”朱允熥笑道,“宫里本就够冷清了,非要弄得一点人气都没有,也不好!”说着,上下看了汤胖儿几眼,“你怎么还不睡?”

    汤胖儿微微低头,“您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说,晚点回来吗?”

    “孤说了吗?”朱允熥想想,似乎早上自己起床的时候,是说过晚上再收拾你之类的话。

    “殿下!”汤胖儿大着胆子,柔声道,“殿下可是要去臣妾那!”

    朱允熥后退半步,扶着腰子,“这...........”

    第220章

    自白书淮安。

    王府密室。

    朱允炆和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前者的目光,落在那件带着庆记的贴身衣物上,而后者则是不动声色的观察前者的脸色。

    “淮王,和以前一点不一样了!”

    何广义心中暗道,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甚至有些过于柔弱,接人待物有些刻意雍容大度的淮安。现如今已经很是深沉,甚至眼神中偶尔迸发出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寒冷。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但终归,能真正成龙的只有那一个。其他人,要么成虫,要么成龙。

    “千岁可有什么话要说吗?”许久之后,何广义开口问道。

    “说什么?”朱允炆淡淡一笑。

    锦衣卫指挥使不请自来,突然到了淮安,奉皇太孙之命秘见淮王。不但带来了皇太孙在周口遇刺的消息,还带来了刺客身上,唯一能查到些源头的证据。

    那件,带着庆记字样的小衣。

    朱允炆的话,带着丝丝怒意,且十分生硬。

    他这种态度,倒是让何广义始料未及。

    “你想让本王说什么?”朱允炆捏着那件衣服,皱眉抖抖,继续说道,“说这刺客是本王派去的?是不是?”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何广义淡淡的说道,“王爷也知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哦?呵呵,是你逼人,还是本王逼人?”朱允炆放下那件衣服,忽然转变成笑脸,“你来之前,殿下对你说过什么话?”

    何广义面无表情,“殿下只说,把这东西给您送来!”

    “殿下圣明!”朱允炆皮笑肉不笑,“他也相信,这事根本不是本王所为。”说着,又是一笑,“若真是本王所为,怎么会在刺客身上留下这样一个证据。再说,本王在诸藩之中最弱,哪有豢养刺客的手段?”

    “栽赃嫁祸,离间天家血肉,嘿嘿!”朱允炆继续笑道,“把屎盆子扣在本王头上,这是恨不得要本王的命呀!”说着,再次回身坐下,笑道,“幸亏殿下生明,不然,本王长嘴也说不清了!”

    何广义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了对方半晌,心中对这个淮王的印象再提升几分。

    换成其他人,遇上这事,绝对没这么淡定。要么暴跳如雷,要么不住的说好话解释。而淮王三言两语之间,直接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皇太孙的意思也是如此,有人嫁祸。

    但皇太孙没说,有人离间皇家骨肉。

    “嫁祸给王爷的人,想必恨极了您!”何广义开口道,“王爷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朱允炆扶额大笑,“本王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窝在这小小的淮安城里,何曾得罪过谁?就藩之前,都长在宫中,更谈不上和谁有怨仇!”

    说着,笑容收敛,身体微微前探,低声道,“这祸水东引之计,所图为何?应该是想让殿下对本王生恨,手足相残!”

    何广义默不作声,锦衣卫一直在淮安王府有眼线。他所知道的,这位淮王,每日就是在府内读书写字,喝茶看曲。来往的也都是些文人墨客,而且自从上次皇太孙在淮安遇到死士之后,更是闭门不出,很是低调。

    “这人的用心,真是歹毒!父亲故去,如今成年的皇孙,只有本王和殿下二人,其他两位幼弟弟,还都是孩子!”朱允炆恨声道。

    淮王,了不得!

    何广义心中暗道,转瞬之间,他就把自己摆成了受害者的位置。而且,他冷静得过分。或者准确的说,他在故作冷静。

    锦衣卫的人,别的本事或许差点,但洞察人心绝对是天下第一。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在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打交道。

    “既要离间天家血肉,又栽赃嫁祸给本王,这个人不但歹毒,而且手眼通天!”朱允炆继续道,看着何广义,“难道,你们锦衣卫查不出来吗?”

    “一时半刻还查不出来!”何广义低声道。

    “哎,多事之秋呀!”朱允炆叹息一声,“二叔被人毒死,殿下在周口遇刺,脚前脚后,好像商量好似的!”

    豁然,何广义目光如刀。

    是的,秦王被毒死,皇太孙遇刺,几乎就是脚前脚后,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

    想到此处,何广义顿时毛骨悚然,后脊梁骨满是冰冷。

    秦王死了,皇太孙死了,谁获利?

    秦王死了,皇太孙处置淮王,谁获利?

    或者说,太子一脉的血脉死亡,谁获利?

    “回去禀告殿下,本王只求安乐,不求其他!”朱允炆淡淡的说了一句,拿起茶碗。

    见状,何广义起身,“下官,告辞!”

    屋中,只剩下朱允炆一人,静静的看着那青花缠枝的茶碗。

    待脚步声远去,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

    啪地一声,狠狠扫落茶碗,碎裂一地。

    “狗和尚害我!”

    他用屁股都能想出来,这种事的除了那个道衍和尚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明明说好是同气连枝,可却暗中祸水东引,想置自己于死地。

    若自己被东宫处置了,诸王必定人心惶惶。以后,这种事就成了他燕藩起事最说得过去的借口。

    “新帝残暴,无故弑兄!”

    幸亏,朱允熥没那么糊涂,老爷子也没那么糊涂!

    可是,他道衍也不糊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狗和尚疯了,他巴不得天下马上乱起来,他巴不得我们这些龙子龙孙,马上厮杀起来!”

    朱允炆脸上满是恨意,渐渐这种恨意变成了冷笑。

    “你们都觉得,我是筏子。可以随意的作贱我,欺负我,却不知,我也早不是当初手无寸力的皇孙!”

    “我要你们,都死!”

    想到此处,朱允炆脸上已满是狂热。

    迈步偏间,是一间书房,铺就纸笔,开始写道。

    “皇祖父在上,不孝孙允炆叩拜!”

    “自就藩淮安以来,孙儿安分守己,潜心求学不问世事。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孙儿失去双亲,无依无靠之人,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先,殿下在淮安,遇和尚死士,始作俑者为道静!”

    “这次,又有人祸水东引,故意与淮安有关之证据!”

    “孙儿不胜惶恐,不可终日。本无欲无求之人,却三番五次遭人暗算!”

    “孙儿无用之人,早就表明心计,愿为大明一贤王。孙儿少年孤苦,有知自己蠢钝,所以大彻大悟淡泊名利,只求关起门来过日子。心中所念者,唯有皇祖父龙体!”

    “皇祖父圣明............”

    一封信,好似字字血泪,声情并茂。

    话语之中,满是自己被人嫁祸的无奈,满是身世的凄苦。

    但书写之人,眼中却满是冷笑。

    “上一次,皇爷爷杀道衍,四叔你欺君了?这一次,你看皇爷爷给不给你揪出来?道衍,道静,哼哼!”

    随后,朱允炆吹干墨迹,小心的把书信装好。

    这封信,等于他的自白书。

    他不用和朱允熥解释什么,因为若朱允熥不信他,今日何光义就是来问罪的。

    而且,上次他用自己最心腹之人的死,已经让朱允熥彻底的相信他。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朱允炆再次在一张纸上写下这句话,笑容阴冷。

    第221章

    让他们都死,咱们活两份信都准备好,装入信封。

    朱允炆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名家书法上。

    “宁静致远!”

    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既然燕藩那边靠不住,那就继续等。按原计划,等燕藩和朱允熥打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待的过程中,暗暗把那些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

    既然你道衍可以嫁祸我,那我朱允炆也可以给你燕藩一些麻烦。

    想到此处,朱允炆慢慢的从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赫然摆放着几个精美的瓷瓶。

    “来人,叫赵嬷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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