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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李景隆还在跪着,面容因为膝盖的疼痛而有些扭曲。听到下楼的声音,本来佝偻的背,马上笔直。

    朱允熥走到他身边,用脚尖踢踢他,“起来吧!”

    李景隆扭头,朝楼上看看,有些不甘。

    “起来吧!”朱允熥又道。

    李景隆如蒙大赦,揉着膝盖站起,好一阵呲牙咧嘴。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着吗?”朱允熥又问。

    “臣,实在不知!”李景隆也是一头雾水。

    “孤也不知道!”朱允熥微笑,“可能,正好看你不顺眼,想拿你撒气吧!”

    说着,朱允熥背着手朝外走,“你跟孤来,说说话!”

    “是!”李景隆答应一声,跟在身后。即将迈出门槛时,他往后瞄了一眼,却发现王八耻没有像往常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皇太孙。

    朱允熥走出乐志斋,只见屋檐下站着几个生面孔的太监,见皇太孙出来,这些人急忙跪下行礼。

    与此同时,朴不成也在急忙在旁边过来。

    “他们是谁?”朱允熥问道。

    朴不成躬身道,“都是奴婢的徒子徒孙,今日奴婢没在皇爷身边伺候,所以叫他们来顶班!”

    朱允熥点点头,“皇爷爷在孤那睡了,你们无需担心!”说着,向前走几步,对朴不成道,“你跟来!”

    走入花园,身边偶有蝴蝶飞舞。

    朱允熥停住脚步,对身后的朴不成道,“老爷子几时知道的?”

    “就是奴婢在和殿下说话的时候!”朴不成回道。

    “谁告诉他的?”朱允熥又问。

    朴不成有些为难,“奴婢不能说!”

    不能说就不说吧,老爷子那边自然是另有一套人马。也多亏了那些暗中人,不然这次,可能就让朱允炆得逞了。

    一想到,他竟然下毒,朱允熥又怒不可遏。

    真是什么娘,养什么样的儿!

    “那事,别和老爷子说,他定然受不住的!”朱允熥又吩咐道。

    朴不成低头,“奴婢心中晓得!”他知道皇太孙所说为何,自然是吕氏的旧事。

    “你过去伺候吧!”朱允熥开口说道,“在老爷子身边守着!”说着,看着对方,“如今宫里,也就你是个可以让孤放心的人!”

    朴不成无声叩首,缓缓退身而去。

    ~~~

    等他走远,朱允熥叹息一声在石凳坐下。

    一边早已站立不安的李景隆,偷偷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今日无心之间听到了皇家的旧日丑事,又被皇爷发落一番,他心中早就没了往日的底气。而且听刚才皇太孙和朴总管的对话,也觉察出,皇爷定然和皇太孙,在阁楼上说了什么其他的事。

    也定然是,惊天的大事。

    还有朴不成那句奴婢不能说,更让他心惊肉跳。

    “老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李景隆心中暗道,“他娘的,知道太多,可不好啊!”

    “你在想什么?”朱允熥忽然问道。

    李景隆一个激灵,“臣在想练兵的事,如今殿下您赐名的大明禁卫军..........”

    “行了!”朱允熥打断他,“有正事让你去做!”

    “完了,寡妇死儿子,彻底没指望了!”李景隆脑海中叫苦连天,“听这意思,正事可未必是好事!”

    “有个差事给你!”朱允熥沉思片刻,“你奉旨,去淮安检阅军务!”说着,目光有些深沉的落在李景隆身上,“孤让何广义和你同去,到了淮安,有些事你听何广义的!”

    李景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心想,“又是我?去淮安还能有好事?难不成是要我借着检阅军务的由头,把淮王给弄死?我招谁惹谁了,你朱家人自己怎么玩,别带着我这个外姓人啊!”

    心中如此想,可嘴上不敢说不,只能点头应承。

    “有些事,你既然知道了,就要帮孤分忧!”朱允熥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开口道,“孤臣,近臣,不是那么好做的。你真以为单凭你和孤沾亲,就能一辈子升官发财?”

    “臣帮殿下做事,是理所应当!”李景隆忙跪下说道,“臣去了之后,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何指挥使怎么说,臣就怎么配合!”

    赐死一个人,不过是杯毒酒的事。

    但前提是这个人不想反抗,可朱允炆那个疯子,连毒杀老爷子的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淮安卫的指挥使原本就是李景隆他父李文忠的旧部,他去了坐镇淮安,即便有人想闹,也闹不起来。

    只是,朱允熥可不想那么便宜了朱允炆!

    一杯毒酒?呵,太寒酸了些,对不住他的身份!

    ~~~

    淮安,淮王府,清心苑。

    靠近湖水池塘的清幽别院中,檀香冉冉。

    中堂那副宁静致远的匾额之下,朱允炆看着对面一个狼吞虎咽的黑衣文士,面有憎恶。

    “你这和尚是饿死鬼吗?到了本王这,吃起来没完了!”朱允炆皱眉道。

    黑衣文士在一堆美食中抬头,露出俊美的面容。

    “小僧可是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提心吊胆风餐露宿,到了您这,连吃点东西,都算罪过吗?”这文士不是别人,正是毒士道衍和尚,姚广孝。

    此时,姚广孝又道,“再说,是王爷您传话,让小僧来的。可不是小僧,贪恋这淮扬菜,舔着脸求上门来的!”

    朱允炆别过头去,看着荷花荡漾的湖面,开口道,“本王,已经采纳了你的计策,东西已经送上去了!”

    姚广孝正在吃鱼,闻言忽然被鱼刺卡住喉咙,随即忙连续吃了几大口米饭。

    “当真?”

    朱允炆面色复杂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是安稳。时间拖得越长,我们的胜算越是少了几分!”

    “淮王真乃杀伐果断的大丈夫!古来成大事之人,皆是如此!”姚广孝肃容道。

    可心里,却狠狠的呸了一声,“畜生!”

    “知道本王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朱允炆回过头,盯着对方,“你这人,太会怂恿,太会把奸佞之事,说得道貌岸然!”

    “做坏事的人,总要学会找借口。不然岂不是要被良心给折磨死?”姚广孝一笑,好似自己说的是至理名言一般。

    “再者说,王爷您其实不必太过纠结。所谓旁观者清,您和他们的深仇大恨面前,哪有亲恩呢?”姚广孝又道,“况且,你也知道。若将来那二位,知道你母亲当年做的旧事,你也决计活不了!”

    突然,朱允炆神色一变,杀机顿现,“你怎么知道?”

    “巧合而已!”姚广孝对他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用筷子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您母亲生前,曾两次往燕王府赏人吧?不单是燕王府,秦王,晋王那边也有吧!”

    朱允炆的面容已经扭曲,“说!”随即,冷笑,“不然,外面的湖,就是你的坟墓。你不是爱吃鱼吗?吃个够!”

    “赵嬷嬷,在小僧的手里!”姚广孝舔了下舌头,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一个老妇,千里迢迢的从淮安赶去晋王封地,路上被人劫持了,也不足为奇!”

    “你...........”朱允炆心中冰凉。

    “您以为,世上只有您一个聪明人?”姚广孝笑道,“您府中一向人口简单,为何忽然多了一个老妇,而且还要鬼鬼祟祟的藏着?为何她一个仆妇之人,要去往太原?为何她,身边还能有护卫?”

    “本王府中,有你们的人?”朱允炆怒道。

    “算是!”姚广孝坦然道。

    朱允炆手脚冰冷,心中一阵无力,强打着精神,“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

    “不谋一时,不足谋万世!”姚广孝笑道,“小僧谋划了这么多年,自然要面面俱到!”说着,又是一笑,“也别担心,不是您淮王的身边人!”

    “赵嬷嬷还活着吗?”朱允炆问完,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自然活着!”姚广孝说道,“小僧不杀女人,再说,这等忠仆,不该死!”

    “忠仆?”朱允炆冷笑。

    “没人能扛住不开口的!”姚广孝说道,“小僧虽不杀女人,但能让他生不如死!”

    说着,看向朱允炆,继续道,“事已至此,您也不必纠结在心。既然东西已送了,咱们就静待佳音吧。起码,小僧现在对您,是友非敌!”

    “一旦那位归天,天下就会流传皇太孙弑祖的传言。到时候,他稍有对藩王不敬。诸位藩王就有口实,起兵拨乱反正!”

    “八王联盟,届时名正言顺!”

    朱允炆眼角跳跳,别过头,又看着满是荷花荡漾的湖水,“有时候,本王觉得自己是魔鬼。而你,则是真正的魔鬼!”

    “求佛求魔,小僧所愿尔!”

    第42章

    出京车队缓缓驶离京城,打的是曹国公奉旨出京的旗号。

    一辆车厢宽大的马车中,锦衣卫指挥使冷眼看看李景隆,开口道,“曹国公,京城去淮安快马加鞭最为方便,何故要坐马车?”

    “骑马是快,几天就到了,可日子不对!”李景隆一副豪门子弟的做派,在马车中斜躺,面前的桌上摆了许多茶水果子等物,“坐马车到那儿,才是好日子!”说着,微微一笑,“本官特意找人算好了,就这么走,到淮安那天正好是黄道吉日!”

    何广义一愣,竟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随即端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他脚边,一条乖巧的细狗猎犬,也闭着眼睛趴着。

    不知怎地,李景隆一见何广义这种沉稳端庄,榆木疙瘩一样的模样,心中就有些生气。

    “一会叫人送些酒菜来,咱哥俩喝一杯!”李景隆吃了粒葡萄,开口道,“有日子没和你喝过了,今儿跑这儿来喝了,嗨!”

    “公务在身!”何广义淡淡的说了一句。

    李景隆面上一僵,“可现在还没到地方呀?”

    何广义慢吞吞的回道,“喝酒误事!”

    “现在还没开始做事啊?”李景隆吐出葡萄籽,“老何,咱们都是同殿为臣的,这次又是一块出来办差,你别板着死人脸行不行?”

    “何某就是这个性子!”何广义继续闭目道。

    李景隆摇摇头,“呵,你这可真是铁面无私!”说着,心里有气,言语上就开始带刺儿了,“本官比你官位高出好几级,但这次出京却是以你为主,何都堂有什么章程没有?”

    “章程不敢说,奉旨办事!”何广义语气依旧冰冷。

    李景隆有些生气,“那出京之时,殿下跟你交代了什么没有?”

    何广义微微睁眼,露出两道冷光,“曹国公当真要知道?”

    顿时,李景隆缩回脖子,斜眼看着窗外。

    “老子吃撑了,想知道哪些!”李景隆心中暗道,“去淮安,老子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把军队看住了。剩下的事,你何铁面去办去!呵,你当还是什么好差事呢?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是你的罪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姥姥的!”

    可此去淮安,路上若是两人连说话解闷都没有,也够难熬的。

    想到此处,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咯哧的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溢。

    李景隆吃东西的声音,让何广义脚下的细狗耳朵动动,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这细狗全身黑色,只有四蹄是白色,俗称四蹄带雪。毛色锃亮,身材匀称悠长,眼睛明亮,弓背细腰。

    李景隆是纨绔子弟出身,从小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干,一看这狗就知道这是一条万中挑一的好狗。这等狗,在他们这些豪门子弟家中,都是带着出去打猎的。对付太大的猛兽不如敖犬,但对付狐狸兔子等物,却是极其拿手。

    若是训练好了,抓了狐狸兔子,还不会伤及皮毛。

    “啧啧!”李景隆逗弄两声,手里的苹果核扔了过去。

    岂料,那狗儿闻都没去闻,大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好狗!”李景隆赞叹一声,伸出手,召唤狗儿过来。

    可何广义却忽然闭着眼睛伸手,在狗头上拍拍,那狗儿又乖巧的趴下去。

    “你这人真没趣?”李景隆不悦道,“老何,咱路上得走好几天呢,你都这么板着脸,话也不说?”

    何广义缓缓道,“若曹国公看下官不舒坦,换辆马车就是了!”

    “我?”李景隆被噎得大窝脖,没好气的说道,“你诚心是不是?咱俩一块出京公干,同僚之间说说笑笑,是应该应分的吧?你这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老何,我李景隆自问可没得罪过你。”

    “你自己说,哪次见你,我不是笑呵呵的。按理说我一公爵,你不过是三品的指挥使,我如此屈尊,你都不领情。你到底是真的铁面,还是没拿我曹国公当回事?”

    说到这,李景隆越说越气,“老何,做人也好做官也罢,给别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

    何广义幽幽叹口气,依旧闭着眼,“曹国公,下官的本分,容不得下官多说话!”说着,似乎笑了笑,“再说,下官要真的和您亲近,您敢接着吗?”

    谁吃撑了跟你们锦衣卫亲近!

    李景隆又是一个大窝脖,目光落在那条狗上,“这细狗不错,哪来的?”

    “山东都司。”何广义冷冷道。

    “那地方产好狗!”李景隆依旧看着狗子,“还有没有,我讨一条!”

    “山东都司给锦衣卫送的猎犬,用以抓捕,跟踪!”何广义开口道,“每一条狗,都是有编号,记录在案的!”

    “看你,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看你小气劲儿!”李景隆笑道。

    何广义没有说话,摇摇头,继续闭目养神。

    “哎,哎!”李景隆开口轻叫。

    “曹国公何事?”何广义皱眉道。

    “没叫你,我叫狗呢!”李景隆一笑,“啧啧,啧啧,来,过来!”

    何广义霍然睁开眼,只见李景隆手里拿着块肉饼,不停的逗他脚下的狗。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啧啧,啧啧!”李景隆又逗了几下,那狗子不为所动,“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都是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德行!”

    何广义皱眉,忍住没说话。

    “呵!”李景隆把肉干塞进嘴里,笑道,“别说,这狗随你,你俩长的有些像!”

    何广义忍无可忍,睁开眼,“有种再说一次!”

    李景隆拍拍手,慢慢悠悠的躺下,对外头喊道,“赶车的稳当点,我眯一会!”

    车厢微微摇晃,渐渐的传出李景隆的鼾声。

    京城越来越远,车厢里的何广义看着李景隆良久,忽然开口道。

    “殿下的意思,这次的事,要狠一点!”

    马上,李景隆一个翻身坐起来,“这才对嘛,咱哥俩一起办差,有些事得两人一块商量着来。你藏着掖着的,万一半出岔子来,倒霉是咱俩人!”

    “曹国公您阵淮安卫,而下官则是要搜寻证据!”

    “什么证据?”尽管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知道得太多,但李景隆还是眼睛发亮。

    “淮王谋反的证据!”何广义舔了下舌头。

    李景隆一愣,心道,“殿下这是要给淮王定大罪呀!”随即,开口道,“怎么收集?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何广义难得的笑笑,“有没有证据,锦衣卫说了算!”

    “然后呢?”李景隆心中一寒,继续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广义满面笑容,跟方才判若两人,“其实出京之前,皇爷也召见了下官,说了些怎么办差的话。曹国公,要不要听听!”

    顿时,李景隆躺下翻身,背对何广义。

    第43章

    开始“老子吃撑了想知道那些,这次办差你是首,老子不过是协同。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算办错了,将来老爷子也能找理由推脱!”

    李景隆躺着,脑子里却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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