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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鲜血浸染褐色的泥土中,棺材里时不时的依旧传来撞击的声音。

    呀!呀!

    几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瘆人的怪叫。

    “埋!”锦衣卫千户再次下令,两个太监的尸首,还有棺材被放入坑中。

    泥土不住的往上覆盖,渐渐的看不到尸体也看不到棺材。

    突然,咔嚓一声,薄薄的木棺传来碎裂的声音。众人停下,伸头望去。只见一双穿着龙纹朝靴的脚,竟然把棺材下面,踹出了一个洞。

    “呜呜!”伴随着的,还有朱允炆徒劳的呜咽声。

    “哎,何必呢!”千户摇摇头,“埋!”

    泥土再次宣泄下来,很快就埋住了那口碎裂的棺材,也埋住了那双拼尽全力,露出来的脚。

    “头,留坟包吗?”一个锦衣卫问道。

    “不留!”千户擦了下头上的汗水,“夯实了!”紧接着一群人,拼命的用铲子拍打泥土,然后直接踩了上去,死命的踩踏着。

    最后,十几个人用绳子捆着大石头,举高落下,拼命的泥土上夯砸。

    咚,咚,咚!

    地面又恢复平整,只是上头覆盖着的是新土。再过些日子,等野草长起来,就会和周围融为一体,没有半点破绽。

    “得了!”千户浑身是汗,带着众人收拾下山。

    ~~

    原路返回,依然是深一脚浅一脚。

    队伍寂静无声,谁都没有说话。

    似乎感觉有些沉闷,千户开口道,“回城老子做东,先去饭馆子喝一气,然后找个好点的院子,玩一晚上,去去晦气!”

    这话,让队伍的气氛活泛起来。

    “听说东四街开了几家..........”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众人诧异的看去,只见说话的那人,脖颈上已经扎了一根带着倒刺的狼牙箭。

    噗通,那锦衣卫瞪着眼睛摔倒,脸上还带着对欢愉的幻想之色。

    “谁?”锦衣卫千户大吼,“结阵!”

    完了!

    数不清的弓箭,如暴雨一般宣泄,遮天蔽日。

    眨眼之间,方才还畅想着如何玩乐的汉子们,变成满地的尸体。

    密林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瞳孔青色的汉子,缓缓从里面出来,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腰牌收了,人埋了!”

    第52章

    人心“都堂,王同知求见!”

    何广义快马昼夜不停,从淮安赶回京城,连家都没回,刚在镇抚司的官衙里换了衣衫,亲卫就来禀报。

    亲卫口中的王同知,是锦衣卫中核心人物之一,何广义的左右手。也是功臣之后,王同知名义,是已故六安侯王志的幼子。

    老皇爷对这些早死功臣格外的优渥,子嗣都封了爵位。王义还没成年时,就已经是世袭的锦衣卫指挥同知。

    何广义脸上,有种想要叹息的表情一闪而过,“让他进来吧!”

    稍候片刻,王义从外面进来。他长得很白净,不像个武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都堂!”王义行礼说道。

    “刚回来,你就找上门来!”何广义笑笑,“何事?”

    王义上前几步,忧心忡忡的低声道,“许老三没回来!”说着,顿了顿,“他麾下的人,也都没回来!”

    许老三,就是押着淮王棺材的那个锦衣卫千户。

    何广义脸上,马上没了笑容,沉思良久,“事办没办?”

    “应是办了!”王义说道,“东陵的人说了,首陵太监亲自带人上山了!”

    何广义再次沉思,大手不住的挠头,许久之后开口道,“既然没回来,那就是回不来了!”

    王义脸色一暗,无声点头。

    “有些事你我心中知道就好!”何广义又想想,开口道,“没回来的那些人,都按军功抚恤,回头我把折子给殿下呈过去,殿下看了,自然会优待.........”说着,他又是一顿,摇头道,“这等事,还是别拿去烦扰殿下啦!”

    随即,他又说道,“弟兄一场,不能亏了他们的家眷。该给的要给,加重给。每个弟兄家里,给三百块银元,许老三那五百。另外,我这里单独也会有一份!”

    “都堂高义!”王义心里清楚,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只能多给抚恤。

    “许老三没有儿子,他弟弟是锦衣卫的小旗!”何广义又沉吟道,“给他个苏州的百户,苏州那边的老刘岁数大了,早晚要下来,到时候让他顶上去就是了。苏州那边富得流油,又没有京城管的这么严,去了那边算是一条好路子!”

    “那,其他兄弟呢?”王义问道。

    “家里有人要当差的,一并招进来,不过嘛!”何广义想想,“都分散到各地去,别在京师呆着。不想穿这身虎皮的,寻些吏员的职位,把他们安置了!”

    “对了,前几日应天府牢狱那边,出了几个肥缺,你看着安排!兄弟一场,别让人孤儿寡母的没指望!”

    王义再上前几步,“下官说的其他兄弟,是指这次跟着咱们去淮安的那些兄弟们!”说着,急道,“咱们可是去了二百多人,都在淮王府杀过人的!”

    “别想不该想的!”何广义瞪他一眼,开口道,“若真的不想咱们回来,咱们谁回的来?既然回了京师,就证明没事了,该当差当差,该做事做事,整日胡思乱想,他娘的有鸟用?”

    王义低声道,“下官这不是心里忐忑吗?”

    “没事,不用忐忑。有事,你忐忑也没用!”何广义揉着太阳穴。

    “您说的是!”王义叹息一声。

    说到底,他们都是皇家的奴婢,生死都在上头的一念之间。外人看着他们威风,却不知他们随时都被架在火上烤,稍微不注意就是烈焰焚身。

    别人不说,就看看锦衣卫建立以来前头两位指挥使。

    毛骧当年也是从龙的功臣,胡惟庸一案出了大力,可后来为了平息朝中的局势,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有蒋瓛,卑微得就像是一条狗。皇太孙一句话,还不是凉了。

    “这两年多事之秋!都警醒着点!”何广义话里有话,“让弟兄们招子放亮,说话做事多思量几分。不然惹出事来,我也担待不住!”

    闻言,王义点头。

    聪明人谁不知道这话的意思,老皇爷老了,皇太孙如今监国呢。新君登基,渐渐的水到渠成的事。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暗流涌动。

    “太原晋王那边的派人去了没有?”何广义靠在椅子上,开口问道,“这事,可不敢耽误!”

    “派侯五过去了!”王义说道,“他办事最为放心!”

    何广义点点头,“反正我让给你那张单子上的人,都要一个不落的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您放心,下官明白!”王义说道,“明儿下官也赶去太原!”

    “那个...........”何广义似乎是累了,闭着眼睛养神,却没头没脑的说道,“在咱们这镇抚司挑一条好狗,回头给曹国公送去!”

    王义一愣,不解道,“他?咱们又不归他管!”

    “他是管不着,可能说上话!”何广义睁开眼睛,“按我说的办!”

    “是!”

    ~~~~

    寝宫之中,寂静无声。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打盹,脚底下那只肥猫,不住的伸着爪子,挠着来回摇动的椅子腿儿。

    “事办了?”老爷子忽然问道。

    朴不成躬身道,“来信了,已办妥当,滴水不露!”

    “嗯!”老爷子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殿中再次沉寂起来,只有老爷子摇椅摇晃的

    声音。可朴不成却看得真真的,老爷子的手抠在椅子扶手上,青筋乍现。

    许久之后,老爷子勾勾手指。

    见状,朴不成跪在老爷子身前。

    老爷子坐起来,弯腰低头,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咱死了之后,办事的人,你知道怎么处理吧?”

    “奴婢晓得!”朴不成低声道,“奴婢绝不会留下什么尾巴!”

    “嗯!家丑,不能外扬!”老爷子又躺下,开口道,“不然,几辈子人都要让人家挂在嘴上,活活说死!”

    说着,挥挥手,“你下去,咱一个人待会儿!”

    朴不成不放心的瞅一眼,慢吞吞的退到角落,在一个墩子上坐好。

    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慢慢起身。他起来的似乎有些艰难,撑着摇椅站起,疲惫的叹气。

    刚走两步,又赶紧扶住身边的东西,身子有些摇晃起来。

    “主子!”朴不成急道。

    “没事,咱起猛了,头晕而已!”老爷子不让对方过来,固执的朝外走去。

    走到门后,扶着门框,阳光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偏殿的房檐上。

    那处,有个燕子窝。

    几只雏鸟嗷嗷待哺,一只燕子叼着虫儿飞回来,挨个哺育。

    瞬间,老爷子的眼眶就红了。

    他慢慢的蹲下,肩膀一动一动,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

    此景,正被走来的朱允熥,看了个满眼。

    也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到来,老爷子抬起头,看到了朱允熥,爷俩四目相对。

    “回来了!”老爷子说道。

    “哎,本想在外头野几天,可是惦记着您!”朱允熥笑道。

    “多大的人了,还去外头野!”老爷子扶着门框站起来,哼了一声,“没正形!”

    朱允熥笑着上前,搀扶住老爷子。

    同时,老爷子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吃饭吧!”老爷子轻声道,“饿!”

    “哎!”

    第53章

    装乓乓乓!

    半夜三更,曹国公李家的大门,被人急促的敲响。

    “谁他娘活腻歪了!”李家的门房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吹亮灯火,“敢这么敲国公家的大门,爪子给你剁了!”骂着,踹醒另一个门房,“你他娘还睡,抄家伙起来!”

    铛铛铛,外面的敲门声,从拍打变成了砸门。

    “哎,还他娘的来劲了,谁呀!”门房大怒,趿拉着鞋子,把侧门那边开了一条缝隙。

    但下一秒,马上愣住。

    外面几个跟着家主出去办差的老兵家丁,正抬着一个人,心急火燎的等在门外。

    “这............怎么了这是?”门房赶紧放下门闩,开门问道。

    “家主病了!”家丁们风尘仆仆一看就是急着赶路回来的。

    这时门房才看清楚,被抬着的人不是他们的家主曹国公李景隆,还能是谁。

    “天爷!”门房惊呼一声,那些老兵家丁已抬着人进府,直接朝后院走去。

    ~~

    “老爷!老爷!”

    曹国公夫人邓士披着衣服,神色慌乱,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景隆,“好端端的,出趟差事,怎么还病了?”说着,关切的问道,“看了大夫没有?”

    李景隆睁开眼,嘴里痛苦的哼哼着,眼神却格外明亮。

    看看周围没人了,低声道,“别咋呼,老子装病呢!”

    邓氏大奇,“没事你装什么病啊?”

    “跟你这娘们说了你也不懂!”李景隆开口道,“明日开始,就说老爷我病了,外客一律不见!”说着,瞪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给老爷我弄点什么热毛巾,敷脑门上。”

    邓氏掐腰,“不是,你没病你装什么病?”

    “我必须装!”李景隆说道。

    “你又干什么亏心事了?”邓氏追问。

    “什么叫又干了亏心事,我啥时候做过亏心事!”李景隆说道。

    “哼!”邓氏白他一眼,“这两年我看你就不是好得瑟,原来你还总想着沙场立功呢,现在整日一脑门子官司!”

    “你懂个屁!”李景隆也白了妻子一眼,“你就按我说的做,对外就说我病了!”

    表面上没病,其实他心里做病了,这趟出去见了太多东西。太多,根本就不是他应该能见的东西。

    这个当口,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事办好了如今千万不能往那爷俩身边凑。万一人家想起什么,指不定自己就要倒霉。

    唯今之计,只有先装病。一不用上朝,二不用进宫。

    装病还有另一层意思,淮王死了,肯定要有个说法。京城里头保不齐就有不长眼不长心的瞎打听,保不齐就要问到他李景隆的头上,谁让他是东宫的近臣呢。

    只要有人问,不管自己说不说,落在老爷子眼里就是错。

    再说了,如今正是人家爷俩心里难受的时候。自己生龙活虎的到处乱蹦,算怎么回事儿?

    装病!谁也不见,啥话也不说!就在家里,等宫里的旨意,等尘埃落定。

    邓氏坐在床头,靠着丈夫,看着他的眼睛,“你问我,你这趟出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李景隆把脸转过去,“别问,问了我也不说!”说着,叹息一声,“有些事,谁都不能说!”

    邓氏面上一软,缓缓靠在李景隆心口,柔声道,“你不说就不说吧,我也知道你难,也帮不上你!”说着,也叹息一声,“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做臣子不易。咱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何必铁了心的一个劲儿钻营!”

    “到头来,福还没享到,自己却要这么小心翼翼的!何苦来哉呢!”

    李景隆摸着妻子的头发,“我这个位置,不进则退。有些事,更是身不由己!”说着,叹口气,“过几年就好了,只要你爷们不犯浑,咱家还有几十年好日子过呢!”

    邓氏靠近了些,抬起脸说道,“你们男人呀,就是不知足!”说着,忽然揉揉她自己的肚子,开口道,“前些日子,你说还想再要个儿子,可我这肚子也不争气,一直没个动静!”

    “不然,趁着你如今养病,给你张罗几个容貌好的丫鬟开脸儿,送你房里去!”

    李景隆哼哼两声,“我都病了?还能干那事儿?”说着,笑骂道,“再说了,咱要儿子是为了给吴王当伴读的,庶子有那么大脸面?”

    “伴读不伴读的另说,咱家的男丁也太少了!”邓氏说道,“也怪我,这些年管你太严!”

    李景隆忽然沉默了,随即才咧嘴勉强的一笑,“少就少吧,少点省心!不然,家大业大,儿子多了将来打架!”然后,又叹气,“亲兄弟要是憋着劲的害你,可比外人还邪乎!”

    说到此处,又搂紧了妻子,笑道,“不过,你最后一句话,说到爷的心坎里去了。这些年你管得太严,爷是一身本事,没地儿施展!”

    “呸!没见你闲着!”邓氏笑骂。

    李景隆一笑,手臂用力,把妻子翻转过来。

    “哎,你不说你养病吗?”邓氏娇喘说道。

    “我那是装病!”李景隆手指开始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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