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明军是仰攻,手中都是短兵器。北元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居高临下的用手里的长枪,不住捅刺下来。
渐渐的由于缺口太过狭窄,明军在攀爬的过程中,自己人和自己人拥挤在一起,难以施展开来。
“让开!”
傅让大吼一声,推开面前碍事的袍泽,手中的铁戟狠狠砸落。
“扒开,扒开木墙!”
他吼叫着,拼命的向前厮杀,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连铁盔都被砸憋了一处。
就这时,安远侯王德率领的军弩手,从另一个侧面爬了上来。
箭头闪亮的弩箭,对准了木墙后面的北元军。
咻咻咻,一轮齐射之后,那边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
咔嚓咔嚓,又有几处缺口被打开,明军找到了突破口,潮水一样疯狂的冲着。
“挡住!挡住!”
短短时间内,攻守易势,博彦帖木儿心中大急。
更多的北元军,把缺口堵住,厮杀也越发的激烈起来。
眨眼之间,帽儿山的脚下,北元的尸体,明军的尸体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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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站在亲手划的生死线前,眼角狠狠的跳动两下。
“遭娘瘟的,一群愣头青,仗是这么打的吗?老子才离开京营多久,就熊成这个样子?”蓝玉骂道,“一群只知道伸脑袋的挨刀货!”
说到此处,又勃然大怒,“就知道正面冲,就不知道他娘的在侧面安插一些人,悄悄的爬上去?鞑子也不知道咱们来了多少,就算冲不上去,他们也要分兵看着!日他娘!”
见他大怒,手下悍将顶死牛顿了顿,“大帅,要这么打,兄弟们可就遭大罪了。打了这么半天,是不是让兄弟们歇歇,撤下来松口气?”
“你也享福享糊涂了吗?现在撤下来,再想上去要死更多人!”蓝玉的马鞭差点抽到他的脸上,“你去,带一队人,从侧面爬上去!”
“哎!”顶死牛摸了下鼻子,回头招呼自己手下,“别他娘的看热闹拉,到咱们爷们卖命的时候了!”
古往今来,敢用步兵死扛蒙元铁骑的,大概只有蓝玉。
敢把精锐骑兵,当成步兵使唤的,也只有他蓝玉。
可以说,在有时候他是个疯子,他的眼中只有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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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傅友德一戟剁在一元军的头上,顿时让对方脑浆迸裂。
可下一秒,头上刺来的长枪直接刺在他的脖颈上,几乎差点把他的护颈扎穿。
大力袭击之下,他的身体再一次的滚落。
跌跌撞撞之中,不知撞到了多少咬牙佯攻的明军。
他的身边,也不断的有伤的,死的袍泽从斜坡上滑落。
帽儿山斜斜的坡面,竟然成了一道血路。
身子刚刚稳住,傅友德忽然心中一动,“怎么把那事给忘了?该死!”
随即,转身就朝蓝玉那边奔去。
当时刚跑了几步,身子马上定格。
脚下就是刚才蓝玉划的生死线,对面就是按着腰刀,眼神如刀的蓝玉。
“跑?”蓝玉大怒。
“不是!”傅友德喊了一声,没工夫和蓝玉多说,对后面大喊,“羽林卫和武学的出来!”
话音落下,数百跟着他京师来到边关历练的青年校尉们,从后军出列。
“拿着咱们东西,跟我上!”
蓝玉微微诧异,但也没有阻拦。
只见那些年轻人,背着包袱跟在傅友德的身后,向帽儿山爬去。
但他们走的,是人数相对稀少的一边,数个呼吸之后,他们已经看了北元军的木墙。
喀嚓喀嚓,傅友德用铁戟在冰雪地面上刨除可以立足的台阶,他身后的兄弟们也跟着有模有样。
“火!”
傅友德大喊一声,有几人快速的点燃火石,引燃了浸油的棉絮引线。
“扔轰天雷!”傅友德大声喊道。
一个面容稚嫩的羽林卫从包袱中掏出一个手臂粗细的竹筒,看着头上的木墙,有些忧郁。
“傅大哥,咱们的人也在那边,和鞑子纠缠在一块!”
傅友德只看了一眼,狠心道,“扔!”
刺啦,竹筒上的引线被点燃,面容稚嫩的羽林卫紧张的念数。
“一,二,三,四!”
“走你!”
嗖,竹筒被扔到了北元军的头上。
就在敌人错愕不知何物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黑烟乍现。
“扔!”
傅让继续大吼。
黑点一样的竹筒,呼呼的从元军头顶上飞落。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北元军士人仰马翻,和明军反复争夺的缺口处,倒下一大片。
呼呼呼,又是无数的黑点飞落。
傅友德举着一枚刚点燃的竹筒,单手扒着木墙,嗖的扔在里面。
轰隆!
山脚下,蓝玉看得目瞪口呆。
“那他娘的,啥玩意?”
轰天雷,五军都督府隶属的货期制造局,根据过去守城所用的火雷改建而成。其实真正出主意的是朱允熥,火药还有铁砂,铁钉,铁片等物,包裹牛皮纸装在竹筒中,外面用绳索捆了,加上导火索,就是简易版的手榴弹。
这东西不但声势骇人,而且杀伤力格外惊悚。
一旦竹筒爆炸,成不规则形飞射的铁片,铁钉射进人的身体里,哪怕是铁打的人,都要翻滚哀嚎。
“啊!”
墙头都是惨叫,一个元军眼球上扎着一块竹子碎片,一头从上面栽落。但也有不少明军,被自己人误伤。
缺口处门户洞开,越来越多的明军涌了进去,战圈不断的扩大。
另一边,悍将顶死牛也带人爬了上来,扒开一面木墙,从侧面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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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差不多!”
山脚下蓝玉哼了一声,“这些后生,还没算傻到家!”说着,笑了起来,“都是好材料,好好带带,鞑子这辈子就是被咱们捶的货!”
说着,又咬牙切齿的怒骂,“呸,那些遭娘瘟的书生,都盼着勋贵子弟不务正业,将门衰落。下回再打仗,老子说什么也要带几个瘟书生来,吓死他们!”
说到此处,忽然愣住了。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老子,还有下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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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今天,终于考完专业技能了,我的天,累死了。
第84章
指点“我,还有下次吗?”
看着眼前惨烈的厮杀,身处战场的蓝玉,竟然有些罕见的失神,脑中回想起很多往事。
一辈子的刀光剑影,从少年时跟随他姐夫常遇春在和州抢劫,到在军中初出茅庐。到后来,皇爷的赏识还有太子爷的信任。
再到后来,差点被君父处死,再到后来,再到现在。
种种如云一般掠过,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其实是少总计似乎的飞快。
“大帅....”
“大帅!”
有人在耳旁连续呼唤两声,蓝玉从往事中惊醒,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冷空气,“喊啥?”
“三面都上去了!方才鞑子想放马下来冲咱们也被挡住了,接下来咋弄,您老要给个话!”
蓝玉听了,皱眉道,“都他娘的进去了,难道还出来?”说着,大喝一声,挥手道,“跟老子冲进去,日翻他们!”
“杀!”
最后的后备军力量,跟在蓝玉的身后,顺着先前先锋部队攀爬的路线,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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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覆盖下,矮矮的帽儿山变成了血色。
呼哧!呼哧!
傅让一屁股坐在几具北元士卒尸体堆叠成的人肉凳子上,大口的喘气,白色的雾气从口鼻中出来,融化了铁盔上的冰霜,红色的水滴不住的落下来。
噗通,安远侯王弼也在他身边坐下,手里的刀子往地上一丢,骂骂咧咧的道,“真他娘的累!”
傅让点点头,他身旁不断有跟着他来历练的羽林卫还有武学中的学员们,大咧咧的坐在满是血水的雪地里。
羽林卫都是勋贵子弟,和那些在朝中军中执掌大权的勋贵不同,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在开国初年时期战死。老皇爷念着他们父亲的功劳,许他们入宫为宿卫。
还有武学那些学员们,这些学员不是边关选送来的老兵,而是从科举无望从地方上考上来,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此时这些年轻人围坐成一团,你看看我身上的伤口,我看看你身上的血迹,眼神中都有笑意。
“曹!”忽然,王德挥手给了傅让一拳。
傅让瞅瞅他,肩膀往旁边一撞,边上那羽林卫的兄弟,吧唧一声掉进雪地里。
也不恼,嬉笑着站起来在身后的兄弟脑袋上直接拍一个巴掌,“笑鸡毛啊!”
“就是笑鸡毛!”挨打的兄弟笑骂着,也给了旁人一下。
“哈哈哈!”年轻的将领们,异口同声的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东倒西歪。
傅让几乎笑出了眼泪,渐渐的好似会传染一眼,这些年轻人,人人的眼中,都含着泪水。
他们哭了!
因为在满地的尸体中间,有他们的伙伴。
他们同在宫中宿卫,同在武学读书,出京之时意气风发,畅想着男儿马上取功名。他们在北方的风雪中携手前行,依偎睡觉。
可现在,他们还活着。但是那些伙伴们,却战死了。甚至有的人,连具囫囵的尸首都拼凑不起来。
而当他们冲锋时的热血褪去,心中也慢慢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慌。这是他们心心惦记,用来证明自己,换来功名利禄的战场。
打仗,根本没他们的父辈讲的那么轻松。杀人,也没他们想的那么容易。
“都嚎个鸟儿!”
正此时,忽然一声大喝,吓得众人一激灵。
傅让赶紧站起身,行礼道,“蓝帅!”
“蓝帅!”众人齐声道。
蓝玉走到他们面前,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的不满。他身后跟着几个悍将,用有些嘲讽的看着这些功勋子弟兵。
“多大了!啊?”蓝玉开口,跟老子训斥儿子似的,对傅让等人咆哮,“他娘的躲着抹眼泪来了!你们是戏子啊?你们是娘们啊?你们是孩子啊?”
众人低头,沉默不语。
蓝玉目光扫扫他们,继续开口,“带把的老爷们,流血不流泪,他娘的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死了老子呢!”说着,看看傅让身后几个羽林卫,语气柔和一些,“我倒是忘了,你们的老子早早的就战死了。”
“知道你们为啥嚎,富贵乡里生出来的娃子,心肠就软!”蓝玉继续道,“但要哭,你们回家躺被窝里哭去,这地方不是你们哭的地儿!”
“有掉眼泪这功夫,去那边把战死的兄弟翻出来好不好?把他们挪一个暖和的地方,擦擦脸擦擦血,让他们干干净净的!”
“有心里犯酸水儿的功夫,去把那些没死透的鞑子,补上两刀,那不是更解气!”说到此处,又横了众人一眼,“揍性!”
“是末将等考虑不周!”傅让抱拳道,“大帅勿怪!”
他知道,蓝玉看似不讲理,其实时时刻刻都在教导他们。只不过教导的方式有些铁血,但这是战场,从来都是铁血才是王道。
战场容不得胜利者做小女儿姿态,也容不得失败者悲伤。最后只有两个结果,活着或者是死亡。
“记住了,想要荣华富贵,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就的学会,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蓝玉又训斥一句。
此刻,悍将顶死牛一身是血,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走来。
“大帅,点清楚了!”顶死牛开口道,“山上鞑子拢共七千来人,咱们弄死三千,剩下的见打不过降了。连伤的,咱们一共抓了四千多俘虏,战马兵器还没数呢!”
“呵!”蓝玉冷笑一声,“打不过就降,也算识时务!”
说着,看看眼前刚刚经过洗礼的年轻将领们,“鞑子悍勇,可打不过就下降,知道为啥吗?”
众人无言,蓝玉拍拍胸膛继续说道,“因为他们没有国,他们只有主子,没有国!他们打仗是为了抢东西,咱们打仗是为了身后的国土还有大明的威名。他们给主子流血,咱们给大明流血!”
说到此处,又咧嘴笑起来,“降了倒是省事儿,不过老子可没闲粮养活他们!”
“嘿嘿!”他身后几个悍将,都嗜血的笑了起来。
“该咋办知道吗?”蓝玉斜眼问。
顶死牛憨笑道,“知道,这是跟着大帅您干了多少回了。分拨带远些,一刀宰了!”
“唔!”蓝玉点点头,“去吧,别闹太大的动静!然后,你再派人给朱老......燕王那边送信,就说让他别怕,蓝玉来了!”
说着,他自己也大笑起来。
“哎!”顶死牛答应一声,但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蓝玉却忽然叫住了他。
“不用你去!”
蓝玉的目光落在傅让等人身上,伸手一点,“你们去!”
“末将?”傅让等人对视一眼,惊道,“可是要杀.......”
“啊!咋?不敢?”蓝玉又横眼,“下不去手?他娘的,老子给你们个让你们给兄弟报仇的机会,你们都不敢去?完蛋的玩意!”
说着,大喝一声,“都抄刀子给老子滚过去动手,不砍完,不许吃饭!”
傅让犹豫再三,“蓝帅,不是末将等人不敢,只是.........”
“只是啥?”
“杀俘不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