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那是你的事!”朱允熥摆手,“朕马上要去永安宫,跟老爷子一块用膳!”说着,看也不看李景隆,起身而去。~~~
李景隆小心翼翼的出了夹道进左安门,站在一面墙后面,探头探脑左右张望。
刚带人换职的皇城副统,功臣子弟廖铭悄悄的走过来,站在李景隆身后,诧异的看着他。
“曹国公,您这望什么呢?”
“我..........吓我一跳!”李景隆一个激灵,回头不满道,“你怎么走路没声?跟鬼似的?”
廖铭苦笑,“不是下官走路没声,是您看前边看入神了?您看什么呢?”
李景隆又张望片刻,“你刚下值?”
“嗯!正要换了衣裳回家!”廖铭说道。
“他们都走了?”
“他们是谁呀?”
李景隆瞪眼,“你小子少装糊涂!”
廖铭笑笑,“您是说冯家二爷爷,四爷爷他们?”说着,又道,“走啦走啦,一群老头兴高采烈的走啦,也不知有什么高兴事!”
“走啦!”李景隆马上直腰,背着手从藏身处出来,大笑道,“走啦好哇!哎呀,我这一身汗,都快透了!”
说到此处,看看廖铭,“行,那我也走了,告辞!”
“您慢点!”廖铭看着李景隆的背影,忽然露出几分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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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左安门,过几道门岗。
再穿过门楼,才算是真的出宫。
李景隆慢慢的走着,嘴里哼着乡野小调,“小尼姑爱亲嘴儿,上面下边都出水儿.........”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斜刺里猛的窜出一老头,“小李子你躲啥?”
李景隆站在原地,额上的冷汗就下来了,“我....没躲呀!武定侯,您老不是走了吗?”
“不等着你,老子能走吗?”郭英大手直接抓着李景隆的胳膊,“走,喝酒去!老哥哥们都等着呢!”
“不是,不是.......我得回家啊,媳妇做好饭啦!”李景隆徒劳的挣扎着。
被拽出门楼,两边满是勋贵家的马车和豪奴。一群面目狰狞的老头,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李景隆心中叫苦,他之所以躲这些人呀,就是怕被他们缠上。
这些老军侯们都是大老粗,算不明账。合伙出钱出人然后再分钱这事,必然要找一个帐房先生还要找个军师。淮西勋贵是信不过旁人的,他李景隆必须是当仁不让。
“你躲呀!”景川侯曹震骂道,“你躲哪去?吕宋那边啥样,咱们老哥们几个两眼一抹黑。你成船成船往家捞银子,就不能和我们这些叔叔大爷们说说?”
“曹国公!”鹤庆侯张翼张着没牙漏风的嘴,骂道,“我当年是救过你爹的命的,如今你就这么对我?真他妈不仗义!”说着,对旁人道,“那年打仗,要不是我拼死突围,他爹能出来?为了他爹,我可是连耿大哥都没顾上!”
“兄弟兄弟,你消消气!”有人劝道。
“咱们这些人里,就你小子鬼主意多!”宋国公冯胜也开口道,“出海也不是小事,你得给咱们把把关啊!”说着,勾勾手,“老四,带他上车!”
“不是.......”李景隆苦笑,“咱们哪去?”正说着,他余光忽然瞥见,换了一身武士常服的廖铭不知何时,进了老勋贵们的队伍,正翻身上马。
“廖铭!”李景隆回头喊道,“你小子........”
“曹国公!”廖铭在马上拱手道,“您忘了,我也是淮西勋贵中人啊!”说着,又笑道,“我祖父死的早,叔祖也死得早,如今家里都出息不多,日子苦哈哈的。几位爷爷早和我说过,有好事要带着我!”
第16章
倒霉的总是我(2)勋贵老杀才们的聚会,当然是选在丽春院这样风格直接,大开大合的地方。
马车才刚停好,不等老杀才们从里面出来,老鸨子就带着香风,嗖嗖的从门里冲出来。
“这都多少日子,多少日子啦?”老鸨子肉球一样直接扑进景川侯曹震的怀里,娇滴滴的说道,“各位爷都多少日子,没来我们这地方了!”
“可怜见的,姑娘们天天等天天盼,扒着窗户框子往外瞧,就等着各位爷。等得晚上睡不着觉,默默无言两眼泪,哭得眼睛跟桃似的!”
“桃儿好哇,爷就喜欢桃儿。”曹震嘿嘿坏笑,“白生生粉嫩嫩,两边圆润中间一条缝儿!”
“曹爷您坏死了!”老鸨子的手绢甩了曹震一些,“半点都不hi到怜香惜玉的,可怜姑娘们天天盼着您!”
“爷没来,可你们也没少赚银子呀!”曹震捏着老鸨子的下巴。
老鸨子眼波流转,“爷,你这话可不对了。别人的银子哪有您曹爷的银子好啊!姑娘们赚别人的银子,是为了活命。赚您曹爷的银子,是打心眼里欢喜!”
“哈哈哈!”曹震大笑,大手探探捏了一把,“老样子,雅间好酒好菜。姑娘们在外头候着,等爷说完男人之间的正事,再说说女男女之间的正事!”
勋贵们纷纷下了马车,几个拄棍儿的老头此刻健步如飞跟还林的倦鸟一样,欢快的冲进丽春院。
李景隆看着曹震和那老鸨子说笑,心中阵阵恶寒。
他是京中有名的风月班头,年轻时也是秦淮河上流连的浪子。可丽春院这等情调他还真是一时难以招架,因为凡事都要讲究情趣,这地方,只他妈有情哪有调。
老鸨子眼波一转,见李景隆顿时眼睛发亮,靠过来笑道,“哟哟哟,可是来了稀客了。平日请都请不到李爷,今日等我这小门了!”
李景隆甩着胳膊,“你.....别套近乎啊!”
“哟,李爷可是觉得奴人老珠黄您看不上?”老鸨子笑道,“奴的身子自然不入您老的法眼,可奴这小门里,刚来了几位姐儿!”说着,凑到李景隆耳边,低声道,“还是雏儿!”
李景隆哭笑不得,不等他说话,又被郭英的大手拽着,一块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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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春院的小厮们早就摸清了这些老杀才们的胃口,见他们来马上快腿儿跑向旁边的熟肉铺子,各种卤味酱肉摆了一桌。
雅间里老沙才们谈笑风生,小厮来回忙碌。
“各爷,小的见刚才的肉铺子里有做好的大肠头,知道诸位爱这口,擅自都买了,让那边掌柜的做了温拌大肠给诸位爷小酒!”
武定侯郭英夹了一块厚厚的大肠头放嘴里,猛的一咬汁水顺着嘴角流出,“好,里面都是油!”说着,对小厮说道,“这菜做得好,合爷我的胃口!”
说到此处,又吃了一口,“赏!”
“小的谢爷的赏!”小厮美滋滋的弯腰等赏。
可半天,意料中的碎银子铜钱等却没扔过来。
李景隆正在桌上发愣呢,忽然感觉有人目光盯着他。
抬头一看,“郭侯,您老看着我?”
“赏啊!”郭英对那小厮努嘴,说道,“我说了赏他,你得给钱呀!”
“我?”李景隆指指自己,满是诧异。
他差点当场就翻脸,和太上皇皇上出去吃饭,我给钱就算了。和你们这些老杀才,凭什么也要我给钱。
泥人还有三分火,我李景隆就那么像大冤种!
“该你给呀!这顿你做东?”景川侯曹震阴森森的笑道。
真他娘的得罪不起!
李景隆还真不敢翻脸,摸摸兜,从里面掏出一块银元,朝小二扔过去。
“谢爷的赏?”小厮大笑。
酒菜流水一般的上来,没一会摆满了一桌子。
几杯酒之后,坐在主位的宋国公冯胜开口道,“小李子,不是我们倚老卖老啊,有些事呀,还真得你拿主义。前几年云南那事,也是你帮着各家张罗的,咱们记着你的好,今日这事你也要帮着咱们想想辙。放心,忘不了你的好处!”
“我他妈的能放心吗?前几年云南的事,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也没见谁给我李景隆送点?如今又让我.......我是欠你们的还是?”
李景隆心中暗骂,脸上带着几分讪笑。
“吕宋那边,到底哪有钱,哪能捞钱,怎么个捞法,只有你明白!”景川侯曹震又道,“到底是杀人放火呀,还是好好做买卖呀,把你得给句明话儿!”
“是这么个理儿!”众位老杀才纷纷点头。
看他们这样,李景隆忽然心中觉得,非常对不住那位拜把子的马尼拉王。这群杀才过去,别说他一个番王了,就天王老子也得避让三分。
“杀人放火是不成的!”李景隆想想,低声道,“那不等于杀鸡取卵吗?抢能抢多少?是不是?”
“海外诸岛上,土人们手里没什么钱,可当地的物产若是带回大明就是钱。宝石香料,皮毛药材等!咱们装了货过去,跟他们以货易货!”
说起怎么挣钱,李景隆是头头是道,三两句之后这些老杀才们渐渐入神。
“那捞钱之后怎么分呢?”有老军侯开口问道。
这话,让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
强盗出身的人就这样,他们根本不怕抢不到钱,他们惦记的是以后分赃不均。
“就按你们各家出资的比例呀!”李景隆开口道,“各位,这事随便找个帐房先生就能算呀!”说着,苦笑道,“谁出的多,分的就多呀!”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吃饭的喝酒都静静的看着李景隆。
片刻之后,宋国公冯胜开口道,“咱们这些人里,我岁数最大,爵位最高........”
曹震马上道,“二哥,你岁数大爵位高和这事有鸟干系?”说着,环顾一周,嚣张的说道,“不瞒大伙,也不是我贬低兄弟们,论家财我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
“你能有多少钱?”
“我抢了高丽的国库和皇宫!”
“好呀,你当初说你没枪!”
“曹傻子,兄弟们让你瞒的好苦啊!”
眼看这些老杀才们,马上就要自己要吵吵打起来。
李景隆悄悄的挪动身子,悄无声息的从门里挪出去。
“这帮阎王爷呀!怎么他娘的这么能活,没天理了!”李景隆心中想着,快步下楼。
但刚下楼,还不等上马,就见街对面,几个文官的轿子缓缓过来。其中一个轿子上,一名文官撩开的轿帘,正对着丽春院门前众多的车马,狐疑的观望。
瞬间,李景隆和那边的目光不期而遇。
“好哇,曹国公,您是当朝国公竟然白日逛妓院,看本官明日不参你一本!”
那文官一句话之后,其他轿子中的官员们都探出头来,看着李景隆两眼冒光。
“我他妈惹谁了!”李景隆大骂一声,转头嗖嗖又跑回丽春院。
却不想,刚进门直接跟老鸨子撞了一个满怀。
“哟,李爷,您劲儿可真大!”
第17章
吕宋敢死队(1)大航海时代即将来临,但一切都还要悄悄的进行。
徐辉祖那边已从库房中选出劣质的火器,通过水路运往山东。由参将盛庸带着八百虎雄营悍卒押送,先到山东然后再送往东瀛倭国。届时同行的,还有为东瀛选出的火器教官,还有勘探银矿的官员工匠等。
留在东瀛的锦衣卫奏报,山名家已经开始暗中联络那些对足利幕府不满的大名,暗中筹划清君侧。
这些手段是天朝玩剩下的,如今不过是在东瀛再次上演一遍而已。
而京师这边为了阻止即将再次出发吕宋,老杀才们摩拳擦掌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关系。组织人马,搜罗战船。京师之中是没有战船给他们的,朱允熥也就悄悄走了个后门。命广东水师,把淘汰下来的十二艘战舰,作价三十万银元,卖给了他们。
当然这些事都是一两天能做完的,李景隆虽然回京但依旧有大明的水师官船,载着后勤辎重还有皇帝的圣旨等,再次登陆吕宋。而且除了这些,还有第一代的大明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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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您慢点!”
应天城外,刑部大牢前院之中,李景隆躬迎着便装而来的朱允熥。
监牢一定要设在城外,因为关在刑部大牢的犯人大多是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辈。监牢高墙围绕,边上就是军营。一方便是便于管理,另一方面,自古以来大军出征就有挑选死囚的传统。
反正你都要死了,跟着军爷出去混一圈,命大活下来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要是死球了,那你也多活了许多日子,值了。
刑部的监牢前院,有个小小的花园,是平日监牢的官员休息喝茶的地方。
朱允熥跨过门槛,笑道,“朕又不是七老八十,走路还能摔了?”说着,在花园的石凳上坐下。
可刚坐下,突然吓一跳。
“啊!”不远处的刑房中,传来犯人歇斯底里的痛呼。
紧接着就是皮鞭啪啪抽在人肉上的声音,还有狱卒的喝骂,“说不说?”
“啊!”
朱允熥听着惨叫,朝刑房那边张望。
跟在李景隆身后的刑部主事,名张彦青的官员赶紧开口道,“皇上,那边是昨日刚抓来的绿林强人!”说着,顿了顿,“他带人抢了扬州驿的邮政仓库。”
这个罪名放在现代,就等于是抢银行的大罪了!
妥妥的枪毙的罪过。
“你说不说!”那边的狱卒还在喝问,手中皮鞭不停。
“听这意思,他的同伙还都没抓到?”朱允熥问道。
张彦青俯首道,“这些人抢了现银六百一十七块,然后化整为往淮安徐州方向逃窜。他这个匪首是在一个寡妇家抓住的,其余的帮凶还在逃!”
朱允熥想想,看看李景隆,“你叫朕来,是不是想让朕赦免这些罪大恶极的囚徒?”
“万岁爷明鉴万里,臣这点小心思怎么都瞒不过您!”李景隆笑道。
死囚和罪大恶极的死囚还是有差别的,若是失手杀人,或者斗气杀人,甚至故意杀人泄愤的都是死囚,这样的人可以赦免。可是这种抢劫官家犹如梁山匪类一样的人物,必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任何时代都一样,别事都有缓,但你敢跟官府动刀子,必须死!
“我日你姥姥!”忽然,刑房之中猛的传来那囚犯的咒骂。
紧接着就听着,兹拉兹拉的声音,然后有些许肉香飘荡出来。
“硬骨头咱爷们见过了,别说你,玉皇大帝来了,老子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那边的狱卒继续骂道,“兄弟们,上刑!”
这时,李景隆悄悄凑近了朱允熥,“皇上,臣看了刑部的文档,这里面关着穷凶极恶之徒一百七十二,都等着秋后问斩呢!这些人犯的事儿,臣跟刑部疏通不得,还得万岁爷您金口发话!”
说着,顿了顿,“臣让您来这也是没办法不得已,您是不知道,臣昨日去跟刑部尚书夏恕说要弄些死囚,差点没被那老头给骂死!”
“呵呵,不骂你才怪!”朱允熥笑道。
如今文官们还不知道出海这事,选这些亡命徒移民也要悄悄的来。
随即朱允熥又道,“你选的人都什么罪名啊?”
李景隆赶紧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名单,看来选这些第一批的移民,他是真的用心斟酌了。
“此人吴亮!”李景隆说道,“湘西人,看着身材不高瘦不拉叽的实则心狠手辣。这人白天装着种地的农夫,晚上带着亲戚朋友劫道,专杀过往的客商从不留活口。”
“两年间杀害客商等人四十二名,杀完人之后随手往深山老林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
湘西!
那地方的人确实有些野性,别说这时代,就算是后来也是鼎鼎大名。他后世认识一些那地方的人,看着不善言辞,可下黑手的时候比谁胆子都大。
“既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抓到的?”朱允熥问。
“杀人抢劫只是这人的营生之一,他杀多了自然客商就来的少了。他就带着外甥等数人,盗墓!”李景隆低声道,“盗了一个春秋大墓,把东西拿到古玩店去卖。那古玩店的老板想黑吃黑,结果被他带人杀了全家!”
“嘶!”朱允熥心中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啊!”说着,又道,“这么算了,他手上的人命可是不少!”
“是呀,听说当初官军抓的时候,折了七八个呢!此人善用榔头,有个把总被他一榔头直接砸碎了天灵盖!”李景隆又道。
朱允熥想了想,“此人手上这么多人命,不杀不足平民愤。再说,放到吕宋去,他往身上老林一钻,更是没奈何!”说着,顿顿,“他要明正典刑!但是他的那些帮凶,就你所说的亲朋之类,可以移到吕宋,在军中效力!”
“万岁爷圣明!”李景隆又指着一个人名说道,“这人叫李少安,陕西米脂人。”说着,笑道,“这人因为老婆偷人,怒杀了老婆和奸夫.......全家!”
“你说清楚点!”朱允熥白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他把他老婆和奸夫,两家人都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