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好汉,您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吗?”五爷笑笑,用银子的镊子伸入死囚的后肛,“一会儿,这个小家伙从里面钻进去。从肠子到胃,你放心,一时半刻你是死不了。这小家伙在里面安家落户,过几日在肚子里生小虫儿。嘿嘿,到时候,你的五脏六腑都是这些小虫儿的吃食.........”
他的话让人惊恐无比,连李景隆都是满脸不自在。
五爷说着,手中的镊子更加深入,且缓缓张开。
“我说,我说!”那死囚继续大叫道,“我知道哪能找到田九成,我知道。大人我错了,我说我说!”
“停!”李景隆摆手制止。
“去!”五爷轻诧一声,两只狗儿又乖巧的坐好,伸着猩红的舌头。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实说来!”李景隆道。
那死囚面若死灰,涕泪交加,“沔县乡下有个极乐寺,逢初一初三初五,去进三柱香,给三十三枚铜钱,三十三粒盐,三十三张纸。知客僧就会领人去后堂,见方丈!”
忽然,李景隆的神色紧张起来。
而在刑房外旁听的朱允熥,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然后呢!”李景隆追问道。
“见了方丈,他会问从哪来!要说从阴沟里刚出来!”
“问去哪儿,想去真空家乡!”
“拜佛为何,求真弥勒!”
死囚的声音虚弱,说话断断续续。而无论是刑部主事张彦青,还是记录卷宗的文书,都额头上冒汗。
“对上这些,方丈才会留宿。住一晚后,去县城的张家客栈,到那之后田九成自然会前来相会!”
刑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死囚微微抬头,“这次,我知道的真的都说了。这是田九成分别时对我说的话,我还没有去找过他,也不知真假!”
“你说的本就是半真半假!”李景隆缓缓开口,站起身走到死囚身前,盯着他。
“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有的地方你一定撒谎了!”李景隆继续盯着他,“你说这是田九成分别的时候告诉你的暗语?你从没找过他?若按你说的,你俩人情已经了结,他为何还要告诉你这些?”
“而且告诉你这些,还事无巨细都一一告知!”
“我...........”
李景隆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大声道,“你这么藏着掖着的,其实是在给你自己撇清。因为你心里知道,抢劫扬州驿不过是死你一个而已,而若是沾上那东西,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过。呵呵,你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也有家人亲人,是不是?”
这话,让死囚猛的呆住。
“你,本就是他们一伙!”李景隆咬牙切齿道,“他们不单是探逃兵,你也不单是弓手。你们是,白莲教!”
白莲教!
屡禁不绝杀不干净的邪教!
“我......我不是白莲教,我不是!我不过是.......”那死囚激动起来,大喊道,“我不烧香我不信弥勒佛..........”
“说!”李景隆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你们抢劫扬州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抢的钱财,你说他们分文未取。可抓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却没什么钱?钱呢?”
“我............我不是白莲教!我不是主动信的,是他们拉我信的。是他们拉我信的,他们说信了教,就有无数兄弟暗中帮手.......”
白莲教,一经发现就地斩首株连九族绝不姑息!
这是老爷子的死令!
“爷!”李景隆转身,走到刑房外低声道,“涉及白莲教,这案子不好弄了!”说着,低声道,“田九成等逃兵手里有甲有弓,若是网罗了一批信徒,手中再有些钱的话.........”说着,又道,“您前些日子也跟臣说了,陕西那边有的地方遭灾。灾年,闹事之年啊!”
第21章
连根铲除白莲教,要死灰复燃了吗?
历来中原王朝信奉的都是儒释道三教,而且从根子上说,在价值观和形态上,三教合一。
白莲教起于唐,宋时被打为异教。因为它和传统三教不同,它经义太具有蛊惑性,鼓吹今生效命于佛前,死后登极乐世界造福子孙等。且简单明了又与传统经义不同,推行在家出家修来世功德,隐蔽性极强。
而且最不能让朝廷忍受的,是白莲教教徒之间的结社。教徒之中人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人数动辄高达十几万人。
且,敌对官府。聚众闹事,对抗朝廷。一旦其首领心怀异志,后果不堪设想。
宋时为异端,到了元代。来自草原的蒙古人笃信佛教的同时,也对其他神仙抱以最虔诚的敬畏。所以大元一朝,各路神仙漫天飞舞。
白莲教在元代高速的发展壮大,而且由于大元民生艰难,统治者横征暴敛激起民愤,白莲教更成了许多贫苦百姓的精神寄托。
到了元末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又加上天灾人祸的时候,白莲教又吸取了宋代兴盛的明教的教义,达到了鼎盛。
严格说起来,大明王朝能够建立,也是托了几分白莲教的福。
蒙元末年天下烽烟四起,白莲教率先起事。北有刘福通杜遵宪,黄河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十数万民夫工匠在黄河边起事,迅速席卷河南。
并且这一支武装力量,多次击败前来围剿的元军。甚至打得当时蒙元丞相脱脱的亲弟帖木儿三十万精锐抱头鼠窜,势力空前壮大有数州之地。
更是在逢迎白莲教主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建都亳州,国号大宋。
这一支被称为北方红巾军,建国之后北方红巾军之中,关先生大刀熬李喜喜等人绕路太上山,一把火烧了大元上都,并且攻入高丽。另一路李武崔德的人攻破潼关,驻兵陕西。
而同时同样隶属于北方红巾军阵营的毛贵,从山东开始北伐,距离元大都最近的时候,只有数百里。
这是何等的声势?可以说北方红巾军仅凭着一己之力就搅乱了大元的半壁江山。
而那时的老爷子也隶属于北方红巾,不但隶属且是根正苗红。因为他是淮西红巾军的领袖郭子兴,起兵之后即受到刘福通等人的直接领导。
北有刘福通,南有彭和尚。
彭莹玉鼓励门徒湖北麻城人邹普胜在蕲州起兵,和北方红巾军遥相呼应。扶持徐辉祖称帝,迅速的席卷南方,攻克湖广江西,甚至一度攻破杭州。
老爷子的宿敌陈友谅,就是出身于南方红巾。
当时正是因为一南一北两处战场,使得元朝抽调了长江中下游的许多精锐部队作战。所以当那边杀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老爷子的人马才有机会猥琐发育。
可以这么说,老爷子是出身白莲教创立的红巾军,深知白莲教的危害。所以队伍壮大之后,就开始肃清军中白莲教的影响力,等建国之后更是大开杀戒。
凡教徒,一个不留!
大明开国三十年,本以为白莲教早就死透了,却没想到依旧要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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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志斋中,气氛有些凝重。
刑部尚书夏恕,侍郎暴昭等人面有土色。边上徐辉祖带着五军都督府一众将领,还有兵部尚书茹瑺也是一脸惊骇。
“臣有罪!”夏恕额上见汗,俯身道,“刑部竟没能能审出来抢劫扬州驿的强人,是白莲教余孽!”
朱允熥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脸若寒冰一言不发。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小觑。当务之急是马上发下海捕文书,并且告知各地官府,有杀错没放过!”暴昭本就是面目狰狞之人,此刻一说话更是满脸杀气,“务必要捉拿田九成等人到京!”
“皇上!”都察御史严震直也开口道,“臣自请去陕西,督办此案!”
所有人都知道白莲教的危害,在那些蛊惑人心的教义洗脑之下。哪怕只有一个县城,闹出了乱子,都是十数万人的生死大事。更何况白莲教的一贯伎俩,是数地同时发动,防不胜防。
“朕担心的还有一方面!”朱允熥缓缓回身,目光扫过来,都军都督府还有兵部的人齐齐跪下,“白莲教,怎么会在军中传播?”说着,语气变得极其严厉,“洪武二十五年的逃兵案,到现在才水落石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臣等万死!”徐辉祖忙道。
其实这对他而言也是无妄之灾,洪武二十五年他还未掌握督军府。再说边军生活清苦环境恶劣且朝不保夕,军中之人信奉各种神仙的也大有人在,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对于军人来说精神上不能没有寄托。
(写到这里想到一个趣事,清代八旗军把岳王庙关帝庙一路从黑龙江修到了中亚哈萨克,还有西域等地)
“以前的事,朕若追究你们,你们心中不服!”朱允熥开口道,“但从现在开始,下令各卫所各边军指挥使,乃至各个行省都司,严查!”
“遵旨!”
“你们刑部!”朱允熥转向刑部那边继续开口,“发文各地,同样要严查白莲教的党羽!”
“遵旨!”
这时,旁听在侧的吏部侍郎侯庸开口道,“方才几位都堂大人说,马上发海捕文书马上抓人,臣觉得是不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话音落下,马上有刑部的官员对他怒目而视。
“你仔细说给朕听听!”朱允熥坐下,喝茶说道。
侯庸对其他人的目光恍然未见,开口道,“此时田九成等妖人,应是不知朝廷已知晓其是白莲教余孽,更不知朝廷得知他的老巢和暗号。”
“从中枢发文到地方定然鸡飞狗跳,那白莲教神通广大,倘若在官府中有人,便会提前洞悉官府的动作!”
“届时,他们若是再次逃匿倒还算好。就怕他们狗急跳墙,提前起事。”说着,他叹口气,“臣是在河南做过布政司使的,知道地方上一些事!”
“白莲教这样的邪教,不但有亡命之徒。僧人地方大户甚至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参与其中,朝廷对白莲教匪一向是就地处决从不手软。所以这些人面对严刑峻法之下,格外团结!”
“万一这些人联合起来,突然发难。以地方上的武备,怕是很难抵挡。而且他们由于是仓促起事,所带来的灾害越是大!”
朱允熥默默听着,不住的沉思。
侯庸所言确实有道理,大张旗鼓的抓人有时候适得其反。
“所以臣的意思是!”侯庸继续说道,“既然知道他的老家,先派兵围起来。然后再派遣秘探接头,陈其不备一举拿下!”说着,拱手道,“此等事,在臣看来以雷霆之力一击毙命且不闹得满城风雨,最好不过!”
“你也说了,白莲教匪神通广大。想必那田九成的老窝,早就是白莲教的巢穴了。从哪调兵?万一周围的卫所,也有他的人呢?”夏恕问道。
他是刑部的尚书,而侯庸则是吏部的官,侯庸说话等于是僭越了。
边上,都察御史杨靖冷笑道,“夏尚书,那依你之见大张旗鼓的抓人,万一走漏消息?你承担得起?”
“你.......”夏恕大怒。
“够了!”啪的一声,朱允熥的茶盏拍在桌上,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朕面前说这些?”
“臣等万死,皇上恕罪!”
朱允熥平复心中的怒气,开口道,“徐辉祖!”
“臣在!”
“朕稍后给你手谕,你给秦王处发文,调拨秦王的精锐亲卫行事。”侯庸说的有道理,这等事最好不要用地方的驻军。
“你再去信给山东,
何广义快马赶赴陕西!”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正在山东,专门负责办理对东瀛运送火器的事宜。
这等案子,没锦衣卫还真是不成。
“臣遵旨!”徐辉祖叩首道。
朱允熥又想了想,“给陕西布政司使去旨,他治下这么大的事,他半点都不知情,当得什么官?朕不追究他不知情,但现在即将剿灭妖匪,这事要他在地方上坐镇。告诉他,这么大的事但凡出了半点差池,闹出半点民乱来。应天府的皮庙场,朕亲自给他安排个地方!”
话音落下,众臣子冷汗跌出。
许久不曾闻皮庙场了,那可是大明官员们的梦魇。
“都下去!”朱允熥挥挥手,“李景隆在外后头候着!”
等殿中人都下去,朱允熥无声的摆摆手。
王八耻上前,“万岁爷,奴婢在!”
“去,叫青眼过来!”朱允熥揉着太阳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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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不要脸,不过我今天真有不要脸的理由。
我去相亲,嘿嘿!!终身大事,不能让我的铁蛋银枪生锈不是。
第22章
讨教(1)乐志斋外,花海在秋日的骄阳中尽情绽放。
殿内错落的光影却显得有几分清冷,御案上的计时的水晶刻漏,无声的流动着。
这水晶刻漏已有了几分现代钟表的雏形,水晶之中设木偶二人,每到整点两个木偶就会在其中击鼓,宣告时间。
洪武元年,曾有为元代皇帝服务的匠人,送了老爷子一尊这样的水晶刻漏,可却被老爷子直接砸碎。原因很简单,不当吃不当喝,花钱造这玩意不是脑子有病吗?
老爷子不但厌恶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且在早年厌恶一些恶习和可以让人沉迷的娱乐活动。
在京军官之中,若有人唱戏,割了舌头。
若有人打马吊纸牌,直接剁手。
蹴鞠,卸脚。
做买卖的,充军流放没收家产。
若是信奉白莲教,那.......无论是谁杀无赦!
吱嘎一声,水晶刻漏精美的小门打开,里面两个彩绘木偶开始转圈敲鼓,发出阵阵欢快的声音。
老爷子当初虽然砸了一尊,但制造的方法却流传下来。
这一尊是朱允熥登基之后,司天监和工部联合进献的礼物。
欢快的鼓声中,朱允熥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
“臣毛骧叩见皇上!”
朱允熥的目光落在水晶刻漏上,微微弯腰看着精美的彩绘鎏金,“自己拿个墩子坐,朕有些话交代你!”
“皇上面前,哪有臣的座位!”毛骧说道。
朱允熥直起腰,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啜,缓缓说道,“你去陕西一趟!”
毛骧没说话,低着头甚是谦恭。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问怎么做。而是皇帝让他去做什么,他就想办法做好。
“陕西那边闹了白莲教!”
闻言,毛骧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些波动,似乎犹豫了一下,“臣在锦衣卫指挥使任上时,抓过许多白莲教匪。”说着,顿了顿,“白莲教要么不抓,一抓就是一窝。”
“朕让你去,就是因为这个!”朱允熥放下茶盏微叹一声,“白莲教无孔不入,贫农佃户,地主乡绅乃至官府中人,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信徒。”
“无论是刑部还是锦衣卫,都是官面上的。对付这等妖匪,朕觉得你的人手,应该能奏奇功!”
“皇上放心,臣定然把他们斩尽杀绝!”毛骧说着,又沉吟一下,“今日皇上不叫臣来,臣也要来见皇上!”
朱允熥坐在宝座上,揉两下太阳穴,“怎么了?”
“大宁,宁王!”毛骧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很是冰冷,“有两个鞑子部族,率青壮归附。宁王没有奏报朝廷,私下拨给草原牧场,青壮年牧民编入宁王亲军!”
朱允熥揉着额头的手微微停住,“还有么?”
“楚王!”毛骧继续说道,“有奏,楚王上月十五醉酒,酒后言,上疑我!并与周王,信件往来频繁。臣无能,不知其内容。”
霎那间,朱允熥嘴角泛起丝丝冷笑。
对于诸藩他从未敢放松警惕,前些年每当想起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想到朱允炆,他还觉得是朱允炆太过无能。而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下来,他也渐渐的觉察出一些别的东西。
历史上朱棣的造反,本就是大明宗室和朱允炆,大明文官和淮西勋贵的斗争结果。
这些藩王们,看似恭顺实则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而如今他们都翅膀硬了,老爷子渐渐老了,他们的那点小心思再也按耐不住了。
他们的小心思也未必是造反,他们也没胆子造反。在封地他们就都是土皇帝,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平日微微有些出格的举动,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不过是觉得心里别扭罢了。
可楚王这句,上疑我,却是触怒了朱允熥的逆鳞。
上,就是他朱允熥。
楚王为何说这话,大概朱允熥也能猜测得到。
今年开春楚王以今年河水暴涨为由,上书继续加固修筑武昌城墙,且要求把他的亲卫由六千五百人,增加至八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