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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他站在田垄边,刚开口就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过来。

    “你就是献出良种的福建海商谢晋忠?”凌汉背着手,昂着头说道。

    谢晋忠一看这老头派头不小,赶紧道,“正是........您是?”

    “尔虽商人,海上漂泊多行不法之事。但能心怀故国,献良种为生计,忠心可嘉当立碑著传流放百世!”凌汉道,“老夫大明太子太师,文渊阁大学士,通政使,吏部尚书凌汉!”

    顿时,谢晋忠被这一连串的官明弄得目瞪口呆。

    “你如今还是白身?”凌汉看看对方,“无须担心,既有如此大功。待丰收之日,我必奏报天子为你加官进爵。”说着,顿了顿,“你可是读书人?可曾参与过科举?”

    “当年考过秀才,没中!”谢晋忠说道。

    凌汉捋着胡子,“秀才都没中?你读的甚........”说着,想想道,“同进士出身你也不够格啊?”

    谢晋忠开口,“太上皇那边已经答应给我官当了!”

    凌汉马上凝神道,“什么官职?”

    “老太上皇说,给我个侯,世袭罔替!”谢晋忠笑道。

    “世袭罔替?”凌汉顿时炸毛,面容不善。

    就这时,曹震站起身要走到另一边,直接粗暴的推开谢晋忠,“起开,你他妈瞎啊,挡道儿!”说着,看看谢晋忠,“给你个知了猴,油炸着吃去,做你娘的梦去吧!”

    谢晋忠不由得满脸通红,但不敢还嘴,嘟囔着说道,“曹侯爷,是太上皇答应给我一个侯爷的!”

    “呸,你们家祖坟有那根蒿子吗?”曹震当场骂街,“爷爷我一辈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死了八百六十回才挣下个侯爷。你他妈弄点破粮食种子,就想跟爷平起平坐?”

    “侯?你他娘的最多是个大马猴,还是个挨日的母猴儿!”

    说完,曹震扬长而去。

    另一边,蓝玉和郭英笑得几乎跌倒在田地里。

    “你说惹曹傻子干啥?”郭英笑道。

    谢晋忠满脸通红,看看凌汉,“老尚书,您老给评理.........”

    “评什么理?”凌汉开口道。

    “他..........他骂我!”谢晋忠道。

    凌汉看看远处的曹震,“那人我也惹不起!”

    ~~~

    朱允熥这边,诸文官们还在未了将来在谁的家乡率先推广吵得不可开交。

    “噤声!”李景隆大喝一声,“万岁爷面前,不可君前失仪!”

    众位微微一顿,然后不满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李景隆。

    就这时,远处一个侍卫跑来,“万岁爷,太上皇来

    第40章

    前辈(1)京师这边和风细雨,朝堂虽微有波澜但也一片祥和。

    而西安这边则是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前的阴沉烦躁之感。

    秦王府中,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有些灰头土脸的坐着。

    “孤和你说过,不让你去你非不听!非要说是奉皇命?现在如何?”秦王朱尚烈盘腿坐在软榻上,语气有些不阴不阳,话中有话,“白莲教的妖人一个没抓到,还兴师动众打草惊蛇!”

    “是卑职无能,王爷恕罪!”

    事实就是如此推脱也没用,他何广义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被人来了个金蝉脱壳。

    “不过王爷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妖庙之中的僧人,还有附近的信众香头卑职尽数抓获,如今正在抓紧审问。哪怕只有定点的蛛丝马迹,卑职.........”

    “何指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陕西布政司使阎彦清忽然开口道,“本官可是听说,你手下的人抓起人来不分良莠。打着抓捕白莲教的名义,私设公堂刑讯逼供。”

    何广义暗中咬牙,“什么私设公堂?难道锦衣卫没有审讯的权力吗?”

    “你们有,但那要万岁爷点头你们才有,你们如今抓捕良民,严刑审问,也有万岁爷的手谕吗?有的话,拿出来?若没有,哼!旁人怕你锦衣卫,本官是不怕的,说不得要到御前跟你打官司去!”

    这就是落井下石了,抓捕白莲教在地方布政司的眼中也是大功一件,但何广义大包大揽把他们排除在外。如今人没抓到还惹了一身骚,布政司如何能放过他。

    倒不是说陕西布政司不安好心,首先地方官们对这些锦衣卫就从来都没有好印象。二来既然没抓到人,还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就要有人站出来给个交代。

    再者说,他锦衣卫在陕西境内越过布政司执法,本身就让陕西上下官员颜面扫地。如今冷嘲热讽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汤軏在旁笑笑,“藩司大人稍安勿躁!”

    说着,对何广义道,“何大人,如今人没抓到,下一步如何行事?”

    何广义想想,“唯有审讯,盼得些线索!”

    他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一切的线索都在极乐寺中断了,而且断的极其突然和蹊跷。

    “还嫌事不够大?”秦王朱尚烈不悦道,“孤看来,即便是审出什么来,那些妖人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说着,叹口气,“孤在王宫之中,都能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什么锦衣卫来西安抓人,白莲教要造反。何指挥,切忌人言可畏呀!”

    随即,他又看向阎彦清,“阎藩台,孤看不如,这白莲教的案子你们来办。皇上那边,孤来上折子。至于锦衣卫么.......”

    秦王的意思很明显,让陕西布政司来办理白莲教的案子,让锦衣卫从哪来回哪里去。

    何广义心中恼怒,刚要开口,却听阎彦清说道,“王爷,卑职以为不可!”

    这话,让众人微感意外。

    方才他还对锦衣卫颇多微词怒目而视,怎么现在却如此说话。

    “白莲教的案子,布政司办不好!”阎彦清正色道,“尤其是现在白莲教已经惊了,常理的搜捕没多大用处。”说着,他看看何广义,“还是要何指挥总掌,卑职这边配合。”

    何广义心中暗道,“这老儿倒也不是真不晓事!”

    汤軏也在一旁说道,“卑职这边也全力配合何大人!”说着,笑笑,“要人给人要兵给兵!”

    “呵!”秦王朱尚烈冷笑出声,“一个白莲教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众志成城。可刺杀本王的凶手,到现在都还没个头绪!”说着,冷眼看着几人,“诸位,不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阎彦清和汤軏沉默不语。

    而何广义则是抬头,“王爷遇刺,是因为王府中有贼人的内应!”说着,表情渐渐凝重,“卑职这次没抓到白莲教的妖人,想来也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嗯?”瞬间,几人勃然变色。

    “那白莲教的妖人,仓促之下跑一个两个还能理解!”何广义慢慢的说道,“可是他们好像算准了时间一样,全部来了金蝉脱壳。他们不但知道锦衣卫去抓他们,还知道沿途各个关卡的布控。”

    “而且出逃之后,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卑职在想,定是有人帮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暗中掩护!”

    话音落下,殿中人都勃然变色。

    而且越想越觉得何广义言之有理,不然精心谋划的抓捕怎么会落空?若是这样,帮着白莲教逃脱的人,必然势力不小。

    ~~~

    陋巷,一白首老翁脏兮兮的米皮摊子。

    白色的米皮挑在一个粗瓷大碗里,然后倒入用姜、芥末、花椒、葱、蒜,香油酱油陈醋等调料调好的汁儿,再用筷子搅拌几下,简单的米皮,顿时变得色泽诱人起来。

    “客官,慢用!”老翁把碗放到矮桌上。

    只身一人穿着青衣的毛骧闻了闻,“醋不够!”

    老翁笑笑,又加了一勺。

    毛骧用筷子搅动起来,然后看看摊子,在上面抓了一把芫荽放进自己的碗里,“这玩意值什么钱?抠抠搜搜!”

    老翁敢怒不敢言,这位客官一人的米皮,比寻常三人放的调料还多。他是小本生意,这些调料都要精打细算的用。

    呼哧呼哧,毛骧吸溜了几口,抬头看看巷子口。

    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个个,“你跑个腿儿!”

    老翁见了铜钱,眼睛骤然发亮,笑道,“您说!”

    “那边巷子口那家肉夹馍看着不错,去买个过来!”毛骧说道,“那边的烤腰子,也切上一个。”

    “好好!”老翁笑着把十个铜钱都划入手心,死死的攥着,“还要别的不?”

    毛骧摆摆筷子,“我不喝酒!”说着,咔嚓一口吃了一瓣蒜。

    老翁笑着去了,毛骧放下筷子。

    巷子那头,一个身影低着头大步进来,没说话直接坐在毛骧对面。

    “前辈..........”

    毛骧抬头,微微一笑,“来啦?坐!”

    第41章

    前辈(2)“差事办砸了也无需垂头丧气,就算是老皇爷也没一辈子都打胜仗!”毛骧又拿起蒜来,他吃蒜的方法很特别,不剥皮。而是直接扔嘴里,然后舌头一翻,把皮吐出来。

    “案子难办,才会用到咱们。不然的话,皇上不是养了一群闲人吗?”毛骧又吃了一口,“嗯,味道不错,等那老头回来,叫他给你拌一碗!”

    ~~

    毛骧对面的,正是何广义。

    他刚见过秦王,还没回到住处,就见心腹手下拿了一封信过来。然后,他就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很多事情他就明白了。

    坐他这个位置,许多事要装糊涂,更要许多事装着不知道。

    若不是毛骧找他,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对方。他不想,也不敢,更不愿。

    “若不是事情太过蹊跷棘手,我也不会见你!”毛骧继续说道,“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最重要的就是把事办好,让万岁爷满意!”

    何广义明白对方的话,“卑职明白!”说着,顿了顿,“没任何人知道,卑职见了前辈您!”

    “呵!”毛骧罕见的笑出声,“也不用这么小心!”说着,笑笑,“其实是来之前,万岁爷跟我说过,若真有过不去的坎,要和你互通有无。”

    “皇上?”何广义心中一怔。

    随即,他也醒悟过来。

    皇上既派了对方过来,就不怕自己知道。甚至可以说,皇上不怕任何人知道,他手中还有这张神秘的暗牌。世上有些事,知道反而比不知道更让人顾忌和害怕。

    “咱们都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手到擒来!”毛骧吃干净最后一口米皮,然后正色道,“你那边没抓到人,你怀疑是有人走漏风声?”

    “是!”何广义道,“我们在暗中布控,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等待抓捕的空挡,白莲教的人逃了!”

    “嗯!”毛骧想想,“你来西安,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给白莲教通风报信的人,嘿嘿,可不是一般人啊!”

    说着,目光忽然刀子一样,“你觉得,白莲教会往哪里跑?”

    “卑职觉得!”何广义沉思片刻,点点桌子,“这!”

    说着,继续道,“我若是白莲教,身后有官面的人通风报信,那藏到哪里都不如藏到这人的身边安全。因为通风报信之人,定然能知道锦衣卫所有的动作!”

    “不傻!”毛骧喝了一口碗中的调料,辣得脸上直抽抽,“还有就是,他们在这边谋划了这么久。不可能全然不顾了,他们要和那些信徒的骨干暗中联系,就不能跑太远!”

    何广义陷入沉思,猛的开口,“请前辈指点迷津!”

    毛骧坐在马扎上,双手揣进袖子里,然后用袖口擦了下嘴上的油渍,“城门口看看,或许有收获!”

    “城门?”何广义疑惑。

    “进城,就要走城门!”毛骧道,“走城门就要留下痕迹!”

    何广义越发不解起来,“每天进城的何止...........?”

    “真傻!”毛骧面无表情的骂道,“你是怎么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说着,骂道,“一代不如一代!”

    闻言,何广义不敢辩解,低下头。

    “各个城门那些军卒,长年累月在城门处当值。不说火眼金睛,可进城的人中谁是本地人,谁是外地人他们一目了然!”毛骧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谁是干什么的,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若有不伦不类的生人外人,他们会记不住?”

    “你看不起的市侩之辈,往往有大用处!那些军卒,看着好欺负的要敲竹杠,看着贵人家的要礼让。见着商人要剥皮,见着百姓要盘问。”

    “你没在底层干过?这点道理不懂?蛛丝马迹就是这么来的!亏你锦衣卫还在西安有人。兵马司指挥不就是锦衣卫的暗探吗?”

    “他管着兵马司,探听城门军,然后把所有问题汇聚到一块。虽说琐碎了点,怎么可能没线索?”

    何广义被骂得面皮发红,不敢抬头。

    “还有城中的客栈,寺庙道观,妓院赌场。”毛骧继续道,“官府不知道的事,问那些地痞无赖!他们走街串巷整日想着去哪打秋风,哪条街进了生人比巡街的差人还清楚。你是没权还是没嘴?不会问?”

    “卑职清楚了!”何广义抱拳。

    “你下次再出来,记得好好看看自己!”毛骧又瞪了何广义一眼,“寻常衣服配官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做官的?”

    唰,何广义的双腿,马上收到裙摆之中,脸色羞愤。

    “谁教的你?”毛骧骂道,“记着,既然有人告密,那就证明这边的人谁都靠不住。布政司,汤镇台,还有秦王府的人都不要用了!人手要是不够,就从周边抽调。”

    然后他忽然很嫌弃的看着何广义,“赶紧走!看你烦!”

    何广义起身,“卑职告退!”

    “等会!”毛骧又喊住他,斜眼道,“你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别跟小公鸡似的昂着脑袋?低调,低调!”

    ~~

    何广义悄然走远,毛骧回头看看巷子的另外一边。

    卖米皮的老翁捧着肉夹馍快步回来,放在桌子上,“客官,趁热!”

    “腰子呢?”毛骧看看油纸包的食物。

    “啊?”老翁顿顿,讪笑道,“那个.........您没说要腰子啊?”

    毛骧不说话,斜眼看着对方。

    “那个.......看您跟别人说话,我就在那边等!那腰子味儿实在馋人,就没忍住..........”老翁苦笑。

    “给了你十文钱呀!”毛骧骂道,“忍不住你自己买一个不行?”说着,笑骂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占便宜!”

    “这都多少年了,都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卖米皮的老翁瞬间气质变换,眼神锐利起来,不再是唯唯诺诺而是脊背挺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跟着我屁股后的人........?”毛骧吃着肉夹馍,满嘴是油。

    他从出门到现在,身后始终有尾巴。那些盯他的人以为他不知道,殊不知论盯梢,他毛骧是这些人的祖宗。

    “抓起来了!您是要活的还是死的?”老翁坐下,笑问。

    一块肥肉丁落在桌子上,毛骧捡起来扔嘴里,“当然是要活的!”说着,忽然坏笑,“多少年没人盯我的梢了!这西安还真是邪性!”说到此处,又问,“让你查的事,查了?”

    “永兴王整日吃斋念佛不随意走动,不过上个月他倒是在家里建了一个家庙,并请了南山寺的高僧去说佛法!”老翁道。

    毛骧拍拍手,“王府里的人.........?”

    “都是永兴王以前身边伺候的人!”老翁道,“王府人口简单,总共只有三百多号!”说着,顿顿,“王府马号的秦三,咱们的人!”

    说着,他习惯性的朝周围张望两下,低声道,“秦三说,王府马号里,开春时来了一批身上没有带印记的马,他伺候了小半年,上个月那些马被人王府的侍卫牵走,不知带到哪儿去了!”

    毛骧的面容郑重起来,两手再次揣在袖子里,“盯着,看有没有生人进去!”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老翁道。

    毛骧回头,“嗯?”

    “给钱啊?”老翁伸手。

    “什么钱?”

    “米皮您还没给钱呢?”

    毛骧斜眼,“你他娘.......是不是要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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