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他这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对方是武官,其实远比文官棘手。那些遭瘟的书生,刑部的人就直接吓尿裤子了。武官坐镇军营,若真是闹出点什么岔子,那可是大明朝的武人,集体跟着丢人。
所以他此次来,最根本的一条就是稳妥。
“都闹到京城了?”李安呆呆的自语。
“嗯,直接闹到大理寺都察院了,那帮御史老爷一个劲儿的跟万岁爷聒噪!”盛庸也是说瞎话脸不红,“所以要召你回去问问。”
说到此处,他心中忽然有些腹诽起都督府掌印的魏国公来。
“直接以问讯公务的名义,叫他李安进京直接扣下不就完了吗?非要闹这么一出。”
“魏国公做事,还是太正太稳当了,早些年曹国公在都督府能说上话的时候,办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小畜生小畜生!”李安骂了几句,“我早就跟他说了,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他老子我又不是.......”说着,赶紧追问,“协台,您给透个........”
“安心就是了!”盛庸皱眉,“老李,你可别给脸不要啊!”说着,低声道,“某怀里还有半片虎符和都督府的公文呢,真要当着你全军的人,不给你留脸面?”
说着,又冷声道,“咱们都是当兵的人,某过来你还不至于丢面子。若是锦衣卫那些番子来了,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瞬间,李安脸色惨白。
“我.....标下这就叫亲兵..........”
“还叫什么亲兵,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了?”盛庸板着脸,朝门口他带来的亲兵努嘴,“你以为他们是某的亲兵?看清楚,魏国公的手下,某还没资格让五品的千户当亲兵。”
这时,门口的亲兵面无表情的说道,“安远将军,请吧?”
李安呆若木鸡,失魂落魄,木偶一样被人带走。
盛庸走出堂外,看着他被人挟持翻身上马走远,目光瞥了一下外边那些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将官们。
“指挥同知何在?”盛庸开口道。
“末将在!”指挥同志许山出列。
“没大事,老李进京接受问对。”盛庸开口道,“本将暂管鹰扬卫,传令下去平日的操练,外甥打灯笼照旧!”说着,脸色一板,“都是当兵的,需知军法无情,若是出了乱子,嘿嘿,小心脑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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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卫的指挥使,大概相当于后来的师长。
第99章
出勘(2)夜色下,还有几辆马车朝着句容县赶来。
马车外是穿着青色服饰的差役,以及一队几十人的护军,还有十几个骑驴的大小官员。
一辆马车之中,暴昭和郑赐相对而坐,都面有难色。
“子方(暴昭字)这案子,看着简单其实也有许多蹊跷之处啊?”大理寺卿郑赐开口说道。
暴昭点点头,“王三巧我亲自问过,她的状子也看了几遍。说是被李子龙骗进李家后宅,然后以刀抵其向背,胁迫奸污。可这是她自己的说辞,并没有认证。”
“是啊,若没有人证物证,这样的案子在地方上都是判不了的!”郑赐也说道,“倘若妇女被奸污,常理来说必然衣衫破损,身有伤痕,可王四巧报官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异处。”
“说县官招李字安上堂,李家人说他们少爷不在城中。随后县官修堂,过了一个时辰就有李家的人给王四巧送钱,让其改口。”
“四巧不从,县官在圣堂断案就说是通奸!”
“地方上这等事,一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暴昭也叹口气说道,“甚至许多苦主,干脆就是忍气吞声,不敢报官。”
“若单是奸污案也就罢了,费些功夫总能水落石出。可王三巧的状子里,可是连句容县一块给告了,说他徇私枉法包庇恶人,是非不分以至良民蒙冤,这可不是小罪啊!”郑赐说道。
此时,暴昭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叹息一声,“若是王三巧真的告了御状,这也不算什么,直接拿了句容县审理就是。”
郑赐接口笑道,“可案子是曹国公转给皇上,皇上并且亲问苦主。那么要走的步骤,就多了许多。”
告御状,就等于是要跨过许多步骤和程序。
尤其是民告官,可不是简单一张嘴的事,要考量的东西更多。
而皇帝并未用锦衣卫行使皇权,却是让大理寺刑部公审,就别有用意了。
“其实出京城之前,皇上倒是又召见过我一次。”暴昭道。
郑赐忙道,“万岁爷可说了什么?”说着,又忙道,“若是有违.......”
“彦嘉何必如此小心,哈哈,和你说了也无妨。”暴昭笑道,“万岁爷跟我说,此案不但要审而且还要明发天下。其用意就是事后,再设立一个衙门。”
“啊?”郑赐不解。
“皇上说,古往今来什么刑部也好大理寺也罢,管的多是天下的百姓。百姓若要告官,是难之又难。而民不举则官又不究,是以官官相护。”
“所以皇上的意思,用这案子做个引子。单独建一个,用来审天下官员的衙门。以后民告官的案子,全由这个衙门来断。”
郑赐顿时目瞪口呆,古往今来君王和士大夫共天下,哪有这种衙门?
“这........都察院不是?”
“都察院在天下有十三道监察御史!”暴昭开口道,“可这些御史久在地方,难免人情世故。再者说,民告官,官的背后可是无数的人情关系,大家都是做官的,谁愿意为了老百姓,得罪自己的同僚呢?”
“皇上还说了,其实你们大理寺和都察院都有这样的职责。可这些年,除非是有人告御状或者皇上开金口之外,你们主动查过吗?”
“即便是上奏折弹劾某人,怕也是私心多过公事。且都是高官之间,州府道县的事,谁提过半个字?”
郑赐依旧一知半解,但却后背冰冷。
一旦,一旦这样的衙门建起来,就等于当官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子,随时都能落下。
“皇上还说了,或许建这样的衙门,不能杜绝天下的冤假错案官官相护等事,但是有总好过没有。不能给百姓十成的公道,起码让百姓可以有个告状的门路。”
“那.........这衙门如何筹备?”郑赐追问。
暴昭笑笑,低声不语。
“子方,我还能外传不成?”郑赐有些不悦。
“你外传也无妨。”暴昭笑笑,“从都察院抽调刚正监察御史,再从锦衣卫抽调一部分,二者合二为一。直接听令皇上,若遇民告官,直接上奏皇上,审理之时不用地方官员,全由此衙门派人派兵。”
“这?”郑赐琢磨片刻,“谁来担任?”说着,顿了顿,“我看,这衙门是把人放在火上烤啊,谁敢担任主官,岂不是要得罪天下所有官员?”
“我!”暴昭笑容收敛,
“皇上说,让我来。”随后,他看着已经呆住的郑赐,“我也跟皇上说了,我暴子方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他的话语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却充满了斩钉截铁。
还有,坦然正气!
当皇帝私下召见他,告诉他这事的时候,他认为这个衙门就是为他暴子方设置的。而他宁愿什么刑部尚书都不做,也要做这个衙门的主官,正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法管民需有度,权在官要监管。
不然,长此以往法是官的护身符,权是百姓的催命符。
历朝历代,亡国始于此也!
他暴昭耿介有峻节,布衣麻履,以清俭知名。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出身贫寒农家,听过的见过的比那些出身优渥的读书人,多得多。
他不知道的是,朱允熥之所偏爱他,也是因为他在历史上的名声。
被朱棣磔刑的人,至死骂不绝口,刚烈至极。
大明朝不是没有好官,不是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官员。
而是一开始就没开好头,使得官场上劣官横行,好官永无出头之日,最后只能同流合污。
许多官员本是贫苦人家出身,可做官之后马上成了大地主大财团和所属派系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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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阴,太阳躲在云后。
句容县守门的兵丁等,刚打着哈欠推开城门,就见门外已经站满了人马,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关关关关关关.........”带头的兵丁穿着弓手的武服,嘴里发出鸭子一样的叫声,连番催促刚打开缝隙的成们关上。
然后,壮着胆子喝问,“什么人?”
忽然,他瞳孔一紧。
只见一头驴上,下来一个人,那人把身上的披风一抖,露出里面六品文官的服饰。
啪!
兵丁挨了一个嘴巴,只见那官员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刑部暴部堂,大理寺郑少卿的车架也敢拦着?”
噗通,兵丁们马上跪倒一片。
城门里,早起正准备出城的百姓们,也跟着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呼啦一下,一杆大旗直接展开。
上书,刑部暴昭奉旨出勘。
这就是就传说中的,钦差大臣。
第100章
证冤(1)“碰!”
距离句容县衙门半炷香脚程的后街,一处颇为雅致的宅子内院之中,县令甄长荣兴高采烈的大喊。
然后把上家一位香艳女子打出的四筒碰了,打出一张闲章之后,又得意的说道,“这把牌刚打两圈,爷就已经下叫了。而且门前还是清一色节节高。哈哈,这把要是让爷胡了,这一晚上输出去的,爷就能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牌桌上的牌搭子,是两位韵味十足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满是风韵。另有一位五旬出头,好似教书先生一般的人物,坐在县令甄长荣的对家。
打牌的这间房虽说不是雕梁画栋富贵逼人,可也颇为雅致,屋内随便一件摆设,都是寻常百姓见所未见的。
古往今来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当官的不能修衙门。不修衙门代表珍惜民脂民膏,官员清廉。同时也在提醒官员们,百姓茅草屋尚且求而不能,官员安能住在奢华广厦?
是以这些有些喜欢享受的官员,都在外面用别人的名字置办宅院,办公在衙门歇息享乐都自己的私宅。
见甄长荣手气正兴,上家的女子眼神妩媚,有些撒娇的说道,“爷,您可没输钱呀?这一晚上,奴可是把脂粉钱都输给你了。”
随后,他下手的女子也委屈的说道,“每次和您玩,都是赢家,您就不能怜香惜玉一回?”
“哎,别的事可以,可是牌桌上的事儿,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说着,摇头晃脑一笑,“
美人吾所爱也,赢钱吾所愿也!”
说完,正好轮到他摸牌,手指一捏,脸上的表情马上郑重起来。
“您不能这么快吧?”上家的女子问道。
“快点有什么不好,起码痛快!”甄长荣得意一笑,啪的一声把牌拍在桌上,“夹二筒,胡了!”
说着,又得意的笑道,“看看看看,这张牌爷想不胡都难呀。这什么呀?这是爷最爱的二奶!哈哈!”
“哎呀讨厌!”
“爷真是三句话不离......."
就这时,外头腾腾传来脚步,紧接着噗通一声,一个差官几乎是撞门而入。
“大......大......!”
“大什么大,没看本官在忙?”甄长荣怒道。
“大人,钦差来了?”那差官惊恐的大喊。
骤然间,屋内安静至极半点声音都没有,仿佛头发丝落地都能听见。
而后牌桌上那位教书先生一般的人迅速问道,“到哪了?”
“刚进了城,小的是看到他们之后疾驰来报,他们还没到县衙!”
听了差官的话甄长荣马上反应过来,噌的站起身,“好好的来什么钦差大人呀?本官衣服呢?官服官服,帽子帽子!”
两位女子也赶紧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给他找来官服和帽子。
而那位教书先生又问道,“可知钦差来此何事?”
差官满头是汗都忘记擦了,“这小人哪知道?不过小人看他们是来者不善啊。”说着,低声道,“城门口的丁六,直接让一位六品官儿抽了个大嘴巴。哦,说是刑部的尚书和大理寺少卿两位大人.......”
哐当,甄长荣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浑身惊恐的颤抖起来。
“什么?”他脸上惶恐之色溢于言表,钦差也就罢了,来的
还是身份这么尊贵的钦差?
这两人可是一个正二品,一个从二品!
“钦差怎么来了?”甄长荣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就剩下哆嗦了。
“大人此刻万不能急!”那教书先生赶紧拉甄长荣起来,郑重的说道,“此刻千万要稳!”
说着,又忙低声道,“最近咱们县中可有什么大事?”说到此处,不由得跺脚,“钦差可能就是为那事来的!”
“能有什么大事,平日就是迎来送往的,公务上的事有师爷您..........”说着,甄长荣一拍脑门,“坏了,会不会是王三巧?”
说到此处,他嘶哑的对那差官喊,“你速去军营,求见李指挥!”
“来不及了!”那教书先生一样的人,正是甄长荣的幕僚师爷,正色道,“钦差都来了,李指挥又能怎样?”
“坏了坏了坏拉!”甄长荣拍着大腿,哭嚎道,“我就说当初不该走那个人情给他,你看看现在,钦差都来了,吾命休矣!”
“大人先别慌!”师爷用力的拽着甄长荣的手臂,低声道,“若是为王氏的案子,倒也好办!”
“先生救我!”甄长荣抓住救命稻草。
“您的案子断的没毛病啊,王氏说被奸污,可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您也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呀?”
师爷脑筋飞快运转,“再说了,她现在疯疯癫癫的,话都说不清楚,所说的话更难取信。”
他似乎有了些主意,快速说道,“就算钦差大人,也断然没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您如何,您说是不是?”
“钦差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您如何徇私枉法是不是?”
甄长荣呆滞的点头,又马上喊道,“那可是钦差呀?咱们能糊弄住吗?”
“先糊弄着,李指挥那边知道了定然也要想办法。”师爷跺脚道,“只要您咬死了不张口,最多也就是误判失责,免官回乡的处置,断不会有性命之忧!”
甄长荣完全没了方寸,师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师爷咬着牙继续说道,“大人,趁现在钦差还没进衙门开堂。赶紧派人把王四巧藏起来,见不着苦主,就没办法开堂呀。有了时间,李指挥那边也放边走关系。毕竟,犯事的可是他亲儿子。”
“行吗?”甄长荣愣道。
师爷皱眉,“有什么不行的,没有真的苦主,王三巧替妹告状,所有的事她都是耳闻,又没亲见,她说的话也站不住脚!”
甄长荣想想,“好,就依你所言!”说着,赶紧对门外的差官吩咐,“去,王四巧家里,把人给本官藏起来,快去!”
说着,又急忙吩咐一声,“不单是她,平日那些县里头不老实的人,都给本官抓起来,万不能让钦差大人看到。办得好老爷有赏,办不好,你们这皇粮也不用吃了,都回家种地去!”
门外的差官,又赶紧快跑而去。
而换好官服的甄长荣也在下人的亲随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迈出房间。
后面师爷急得直跺脚,“快,扛着大人跑吧,不然钦差马上就到了!”
亲随下人们顿时领悟,赶紧把县令甄长荣抬起来,一溜烟的朝外跑。
眼看甄长荣走远,师爷迅速的从宅院后门出来,撩着袍服的裙摆,冲进隔壁自己的宅院。
“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可用了早饭?”
刚进屋,师爷的夫人就迎上来。
“还他妈吃什么吃?赶紧收拾细软,就带你的首饰匣子和金票金条。别的都不要了,快!”
“这是怎么了?”
“快!”师爷歇斯底里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