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滚一边去,老子你也敢拦着!”话音落下,一个魁梧的汉子骂骂咧咧昂然而入。
顾统一见来人,顿时又是一怔。
来这人是他的副手王自立,军营中有传言若不是他顾统外调过来,开封卫的指挥就是这位王将军。是以他们二人平日,有些面和心不和。
“指挥使!”王自立拱拱手,然后径直走到盛庸身边,热络的说道,“盛老哥来了咋不提前打招呼,我派人去前边迎迎!”
“你他娘的少来这套!”盛庸也笑着回应,看来这两人交情匪浅,“这次来开封有公干,这是大都督的金牌令箭,兵部的虎符.....”
“信得过你,你直接说就是。怎么地,是带兵出塞还是调兵往哪去。别的不说,我麾下两营人马三通鼓就能集合出发。”王自立说着笑笑,“不过别的营头,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小子还是这臭脾气!”盛庸笑笑,然后表情猛的严肃起来,“哪也不去,你的人也好其他人也好都在营里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外边来任何人都要先通知我,明白吗?”
“卑职明白!”王自立起身说道。
“没多大的事,就是待着,也不要让手下的兄弟们乱议论!”盛庸再次嘱咐道,“老王,我这次带的人少,稳住军营,都靠你啦!”
“嗨,看您说的。我带着兄弟们去死,他们未必愿意。可让他们待着,他们准保没二话!”王自立拍着胸脯子,“让我的亲兵在营门口当值,不管谁来,先扣下来等你盛老哥见!”
“老子就喜欢你这痛快脾气!”盛庸大笑。
而后王自立看看顾统,笑着撩开帘子出去安排。
而顾统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开始盛庸那句这军营有些拉胯的话,反复抽着他的脸。
他一军指挥使,明明有令不许外人靠近,可是副手却根本不鸟这个,亲兵也是无用不敢拦。
同时他后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刚才他对盛庸的军令有所违背,恐怕......
那些跟着盛庸来的人,直接就叫他血溅当场,然后让王自立接管军营....
“哈哈哈!”想到此处,顾统回身大笑,“盛将军远道而来,本将这就让人准备热水,你们梳洗一番。”
“不用了,当兵的就这个鸟样。”盛庸笑道,“洗不洗的也就那么回事,先干正事。”
“那.....我让人准备酒菜,好好吃喝一顿!”
“不必!”盛庸笑道,“执行军务严禁饮酒!”说着,看看顾统,“这事若是妥善了,回头我请顾老哥喝上三天三夜,您挑地方!”
说着,盛庸站起身,“二黑子!”
“标下在!”一个校尉模样的汉子起身。
“快马去通知公爷,我这边妥了!”
“喏!”二黑子抱拳答应。
“公爷?”顾统面上一惊,心中惊涛骇浪。
第14章
不在?“老子他妈的终于到了!”
看着开封城的城门,马背上的李景隆腰都直不起来。
冬日骑马冷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大腿根磨破了钻心的疼,风一吹就跟裤子沾到了一块,每一次牵扯都是撕心裂肺一般。
“进城!”
城门口李景隆大手一挥,先前的骑兵拿着手里的腰牌对着守城军晃晃,“京城来的,给布政司衙门送公文!”
守门军查看了腰牌和文书之后,自然是赶紧放行。
然后李景隆带着骑兵一行,蜂拥朝着布政司衙门而去。
进城没有报名号,而且不去周王府先去布政司,足见李景隆的老练和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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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司衙门后堂,布政使潘伯庸正看着手里的各种文书。他四旬年纪,标准的儒生文臣打扮。
忽然,门外有长随的声音响起,“老爷,前厅来报,有京城户部派来送文书的人要见您!”
“见我?”潘伯庸放下手中的文书,皱眉道,“直接让人收了不就是吗?为何非要见我?”
“说是文书事关重大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中,带队的是个校尉!”那长随又轻声道。
闻言,潘伯庸疑惑更甚,沉思片刻,“带过来吧!”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长随带着一个魁梧校尉进来。
潘伯庸头也不抬,“你要见本部布政何事!”
那校尉回头看看,潘伯庸的长随等依旧在他身旁站着,开口道,“户部张尚书有行文发给大人,请大人查收,临来之前张尚书吩咐了,此事不可经第三人手!”
“哦?”潘伯庸抬头,看看那校尉,忽然间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人认得我?”那校尉笑道。
“你.....”潘伯庸疑惑。
随后那校尉点点头,轻声道,“另外京城尚书大人还有话带给您,请大人屏蔽左右!”
“好好好!”潘伯庸站起身对长随们说道,“你们都出去,远远的!”
“是!”
潘伯庸又快步走到门口,朝外看了几眼,赶紧关上门。
“想不到布政大人居然也认得本公!”那校尉摘下头盔,露出李景隆那张胡须凌乱的脸。
“下官当年曾任职兵部员外郎,所以认得国公大人!”潘伯庸满心疑惑。
“既然是熟人就好办事了!”李景隆笑笑,目光在对方书房之中打量寻找。
“您这次来......?”潘伯庸盯着李景隆问道。
李景隆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茶壶上,大步走过去随手拿起个茶杯,一口气灌了好几气。他一路疾驰而来,实在是又累又渴又饿。
“潘布政,有旨意!”李景隆喝口水正色道。
“臣潘伯庸接旨.....”
“皇上给你的手书你自己看吧!”李景隆从怀里掏出朱允熥的秘旨交到对方手里,然后看到潘伯庸桌上放着一盘还没吃的点心,直接坐了过去拿起就吃。
“啊?”
“这?”
“嘶!”
眨眼之间,潘伯庸发出三声低呼,且每次的意义都不相同。又脸色大变,额上汗水淋漓。
“这人不是个有担当的,胆子太小!”李景隆心中暗道。
紧接着李景隆又端着茶碗灌了几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看清楚了?”
“下官该如何做,请国公大人明示!”潘伯庸行礼道。
“你且附耳过来!”李景隆招对方过来,低声说道,“我呢,就不进王府了。你随便找个名义,就说宴请周王,宴会最好安排在你家.......”
来的路上李景隆心中早就有了各种预案,如何把押送周王去凤阳的事做的干脆漂亮,又不引起轩然大波,使得人心惶惶。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贸然进了王府问罪,谁知道周王认不认?老朱家的人可都是犟种,万一他周王不甘心,这事就办砸了。
倒不是说他周王敢公然反抗圣旨皇命,可是万一到时候骂骂咧咧说些不好听的,万一不认圣旨非要说是乱命.....
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好是悄默无声......
“国公!”潘伯庸忽然打断李景隆的话,“周王千岁不在城里!”
李景隆一愣,唰的站起身,“去哪儿了?”
“大前天周王府的人要出城,说周王千岁要去自己的陵上看看修建的进度如何!”潘伯庸说道,“带着两百多的护卫,还有周王世子!”
“皇上都没修陵,你先修上了!”
李景隆心中暗骂一句,不过随即脑中一亮。
“他不在城里反而省事了,若是在城里才难办。先把人在外头控制住,然后我这边再回王府念圣旨,没了周王,王府一群女眷不成气候,他手下的人更是闹不出幺蛾子。”
“嗯,要先调兵,卫所那边盛庸已经控制住了,调两营兵马过来就万事大吉!”
“我现在出城!”心中有了计较,李景隆开口道,“城里的事就劳烦潘布政了。”说着,目光盯着对方,“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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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的陵不在开封而在禹州,两地相隔快三百里。
背靠老官山东麓,实在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
如今地面地下都在开工,数千工匠如蚁一般忙碌,地面上已经建起来恢弘的大殿,地下正在修筑地宫。
周王朱橚从马车中下来,搓着通红的手,目光在自己百年之后的基地上不住的打量查看。
同时,心里也隐隐想起一些旧事。
洪武三年周王最开始的封号是吴王,封地在杭州。但老爷子说钱塘乃财税重地,不行。所以他的封地,就一直耽搁下来。
到了洪武十一年,忽然改封周王,封在了开封。
他心里明镜似的,改王号和封地其实是老爷子反悔了。大明朝建立之初,老爷子给儿子们的封号甚是随意。可后来人家嫡长子的太子位子稳了,人家嫡长孙也生了。老爷子就觉得,吴这个王号不能给儿子,该是以后给孙子的所以给收了回去。
一想起这事,周王朱橚心里就跟扎了根鱼刺似的,不上不下。
他的王号收回去了,杭州财税之地也不许封。可等太子大哥一走,老爷子转手就给了现在的皇上,当初的老三。
老爷子封他宝贝大孙子的时候,可没说什么杭州天下财税之地不可就藩。
“嗨!”想到此处,周王朱橚自嘲的笑笑,心里暗道,“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作甚?人家老爷子把江山都给了宝贝孙子了,一个吴王算什么!”
其实周王朱橚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开封,相较而言他更喜欢千年古城洛阳。当初他也曾私下里求过老爷子,可差点没招来一顿打。
“谁让咱是没娘的孩子呢?”看着自己的陵寝之地,周王朱橚心里再次冷笑一声。
第15章
走火入魔老爷子诸子之中,他排行老五。
封地比不上前几个哥哥也就算了,让他这些年吃味儿的是,连老六都比不上。
老六是楚王,人家那地方是长江头武昌,九省通衢之地,商贸繁繁华远比不是开封可比。
还有老十一,郭惠妃的儿子,封地在天府之国。
这是世上许多人都是周王朱橚这样,只跟好的比,不跟差的比。相比而言,其他藩王们还有封在凉州甘肃等地,他提都不提。
眼睛就盯在那些比他的好的人身上,并用之来证明老人的不公。
他也不想想,他在开封是中原心腹之地,再怎样也比那些边塞强吧?他这个周王除了支援下辽东之外,一不用亲自上阵,二不用亲自带兵。哪像他那些弟弟们,不但身处苦寒之地,还要亲自上阵搏杀。
“王爷千岁,您这边请!”
陵寝工地负责监工的是周王的心腹,王府太监副总管张无缺。
张无缺五十多岁,站在周王面前跟哈巴狗似的满脸堆笑,“知道千岁您是急性子,奴婢这边催促工匠们三班倒,加班加点儿!”
“嗯!”周王朱橚点点头,站在地宫的上头往下瞅,“下面到哪一步了?”
“垒砖呢!”张无缺笑道,“按照您的吩咐,地宫是从山上直接打下去的,下面用条石做底,上边用青砖做券,从上到下一共十二米。奴婢天天在这盯着,半点不敢马虎!”
“注意别有漏水的地方!”周王朱橚点点头,吩咐一句。
“千岁您选的吉地好,下面都是石头,莫说水连半点水花都没有!”张无缺躬身笑道。
“呵呵!”周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座陵寝从选地到设计,他全程参与。
帝王的陵寝墓室也不过是前后中三个,他的陵寝光是墓室就有八个,除这八个墓室之外。围绕着他将来用的主墓室,还有十七个小墓室。
这些墓室,将来的主人是谁还不好说也还没定。但等周王百年之后,定然会有伺候过他的女人睡进去。
“好好监着,用最好的材料别怕花钱,账上钱不够就回王府支去!”周王朱橚又在各处闲逛了一会,开口说道,“总要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封地上他比不得旁人,但是陵寝上一定要比旁人更好。
“千岁放心,奴婢一定办的妥当!”张无缺讨好的笑道,“天冷,您旁边屋子里暖和暖和!”
工地旁边有建好的殿宇,此刻早就装点好,用作周王等人的休息之地。
外边冷,屋里温暖如春。
周王朱橚打量着殿中的构造不住点头,而后在椅子上坐下,捧起热茶。
“父王!”跟在周王身边的世子朱有炖犹豫片刻说道,“您春秋鼎盛,陵寝的事是不是早了些?”
“早?我都快四十了,人生已过大半!”周王朱橚横了儿子一眼,“五十知天命,明白吗?这十来年转眼就到,现在不修,等我死了再修?现上吊现扎耳朵眼来得及吗?”
朱有炖不敢顶嘴,低声道,“可是这劳民伤财的事儿.....”
“哼!”周王朱橚放下茶碗,“你在指责我?”
“儿子不敢!”
朱橚又看看儿子,“听说你跟一般戏子混得熟,整日唱戏谱曲的,你要干什么?”
“儿子就是喜欢听戏,平日写了些话本而已!”朱有炖低声道。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朱橚道。
“儿子就是觉得那些话本有意思,把他们编写成册,流传后世.....”
“能写的多了,非要写那些吗?我年轻的时候写的是什么?是本草医书,是救荒良方。你现在呢?流传于世?哼,无非靡靡之音罢了。”
说着,周王朱橚的脸上,神色忽然有些变化。
大概是他想起了自己的以前,当初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藩王,也曾想流芳百世被称颂为贤王........
自己后来,怎么变了呢?
“老爷子偏心,对哥哥弟弟们都比自己要好。同样的错在别人那重话都没有,可在自己这,每次都破口大骂!”
想起以前的往事,朱橚的神色有些黯然,脸上带着些愤怒。
“自古至今愚蠢无有如此者!”
这是老爷子骂他的原话,把他这个儿子骂成古往今来第一大白痴。
那是洪武二十二年,他受够了开封的清冷,擅自返回凤阳中都。结果直接被老爷子发配云南了。走到半路老爷子又在朱标的劝说下,又把他叫了回来。
结果回来之后,老爷子问他去云南沿路的风土人情,还有山川地理,他竟然一概不知。
不单这些,他射箭射死了护卫老爷子要骂。
手下心腹在外头利用便利做买卖,老爷子也要骂。
看上了民间女子弄进王府,老爷子还要骂。
“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让老爷子骂的!”周王朱橚再次心中暗道。
他明明从小就是那种不犯大错的孩子,可老爷子骂他的次数却最多,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外人看来他是不犯大错,他却是小错不断。
“父王!父王?”
朱有炖在旁呼唤几声,“马上年关了,今年的年礼是照往年份例还是.......?”
“又一年了!”朱橚心中感叹一下,然后想想说道,“给你六叔还是十七叔那边加三成年礼,其他人照旧!”
闻言,朱有炖甚为意外,他六叔是楚王十七叔是宁王,这两人前几年和王府的往来也并不是十分密切,怎么这两年忽然之间好得好像穿一条裤子似的呢?
再说了,加年礼怎么能落下燕王那边?
“四王伯那边?”周有炖迟疑的问道。
“人家是燕王,坐拥幽州之地,缺咱们这点东西?”周王朱橚冷笑,“你给人家加,人家可未必给你加!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