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镇抚司十三太保中有几人,臣看着不错!”毛骧开口道,“可堪一用!”“回头给朕名字!”朱允熥笑道,“你挖墙脚挖到何广义那里去了!”
毛骧咧嘴难堪的一笑,没有说话。
就这时,门帘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那是王八耻有事要进来,又不敢贸然打扰,用来通知皇帝的方法。
“说!”朱允熥开口道。
“皇上,南康驸马公主胡观,前来谢恩!”
“嗯,让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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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骧出了乾清宫,马上套上青色的斗篷,再次蒙住脸。
“这边!”王八耻跟他拉开一些距离,亲自给他带路。
“有劳!”毛骧低声道。
随后王八耻在前,毛骧在后,在四下无人时出了端门,朝偏门而去。
毛骧看着王八耻的背影,嘴角动动,难得的先开口,“公公今年多大年纪?”
“杂家?”王八耻一愣,不回头笑道,“三十多了!”
“哦,那还远着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吓了王八耻一跳。
“还远着?啥还远着?”王八耻心中惊疑不定,可却不敢开口相问。
“可惜了,他岁数还长着呢!”毛骧也在心中暗道,“他要是五六十岁没几天活头了,还好办些。比起外人来,太监还算靠得住!”
想着,他又马上在心中否定自己。
“不行,这王八耻功利心有些重,不是好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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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胡观穿着蟒服,恭敬的行礼。
“臣是来谢恩的!”胡观低声道,“昨日圣旨到了臣家中,臣一晚上没睡好,生怕当不好差事,辜负了万岁爷的苦心!”
“好好干,小心着干,勤勉着干。”朱允熥宽慰对方,“你是驸马,是朕的自家人,就算有什么错,朕也能包容你一二!”说着,笑道,“不过,原则上的错误不要犯!”
“臣不敢!”胡观马上道,“臣知道自己脑壳笨,所以臣更不敢犯错....”
“脑壳笨?老实人?”
朱允熥看着胡观,忽然若有所思。
若是青眼给他.....?
嗯,这倒是个好人选,身份够尊贵镇得住场面。而且隐蔽性也好,外人谁也想不到。再者说他在明面上,看到的东西比毛骧多得多,知道的也更多。
朱允熥细长的手指再次敲打桌面,笑道,“胡驸马,上前来朕有话和你说!”
第19章
审(1)从乾清宫里出来,胡观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就想不明白,莫名其妙的给升官可以说是恩典,但让他去锦衣卫镇抚司是什么意思?
刚才皇帝又发出了一道旨意,督办周王案在原有的人员之上,又增加了一个监督官,就是他胡观。
“我他妈哪会断案呀?”胡观心中叹气。
他会不会断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允熥在考验他。
青眼本身就是一个高度精密的暗卫组织,不一定需要那种开拓形的领导者。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控制住组织,又绝对忠心的人。
胡观是不如李景隆聪明,不如何广义杀伐决断。
但出身勋贵之家的贵族子弟,绝不会真的蠢到哪里去,接待待物也好,治下的手段也罢都是从小耳濡目染。他缺少的,就是锻炼和成长的机会。
另外,他的这种笨,也不是坏事。
太锋利的刀容易伤到主人,胡观这个笨人,可以让青眼藏拙。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出了宫,刚到午门外就看见自家的马车,看到了正准备上马车的南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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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这是刚见过皇上?”南康公主和胡观同车,开口问道。
“嗯!”胡观点点头。
瞧着他脸色很是不好,南康公主问道,“皇上怎么说?”
“倒也没怎么说!”胡观犹豫片刻,便把皇帝又分派给他的任务说了一遍。
南康公主想了想,笑道,“得了重用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我这不是怕吗?”胡观说道,“督办此案的都是谁呀?李景隆,张紞,暴昭,辛彦德还有何广义....我这....我这万一露怯了怎么办?那不是丢了皇上的脸,也丢了你的脸吗?”
南康公主静静的看着他,“你就不怕得罪人?”
“给皇上办差,得罪人就得罪呗。”胡观苦笑,“皇上是天,所有事都得听皇上的。别说得罪人了,就是杀人不也得下手吗?”
自己这爷们还没真的笨到家!
南康公主心里欣慰,笑道,“只要你不怕得罪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说着,身子凑近些,“我告诉你,我们朱家爷们都有些小心眼。”
“啊?”胡观怔住。
“他们最烦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南康公主又道。
胡观想了想,“贪腐?”
南康公主顿时撇嘴,捏着对方的耳朵,低声道,“拉帮结伙,耍小聪明,有事瞒着,故意敷衍着。”说着,又压低声音,“当年李善长胡惟庸他们怎么倒的,还不是拉帮结派!”
“就是朋党!”胡观明白了,开口说道。
“你给我们朱家皇帝办事,就记住一点,听他的顺着他给他出力,那就算笨点也不打紧。”南康公主又道,“就好比你们家老头子,当初也李善长的案子不也卷进去了?可是最后为啥能脱身?你真以为是咱俩的亲事啊?他李善长还是大姐的公公呢,大姐可是嫡长女,比我不金贵多了!”
“那是因为....?”胡观想想,开口道,“我们家老头子活着时候,其实不大理会旁人。别说李胡两人,就是勋贵圈子中也不大走动。不像别人似的,挖着心思想着什么联姻攀关系,也不跟太上皇求这要那的!也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对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南康公主又低声道,“所以你以后给皇上办事,就谨记一点。凡事都听皇上的,就错不了!”说着,忙继续道,“嘴也要严!”
“我嘴最严,这些年凡是进我耳朵的事,我就没对别人说过!”胡观笑笑,“当然,除了你之外!”
“真涉及到给皇上办的事,你以后也别和我说,烂肚子里!”南康公主笑道。
“那怎么行?你是我娘们,我不跟你说跟谁说?”胡观笑道,“再说了,就算我嘴上不说,万一晚上做梦说秃噜嘴了呢?”
南康公主心中甜蜜,靠着丈夫笑道,“那以后就分房睡!”
“那可不行!”胡观一把搂住妻子,低声道,“我这还想要老四老五呢.....你爷们少了那事,吃饭都没滋味!”
南康公主笑骂,“臭德行!”
就这时,胡观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咱们家老三呢?”
“老爷子留宫里了,我回家把老大老二也接进去!”南康公主笑道,“难得老爷子今儿心情好,想见见他的外孙们。”
“那我得下车了!”胡观一拍脑门,“咱俩不顺路?”
“你哪去?”南康公主问道。
“去....”说着,胡观顿住,再开口道,“爷们去哪,老娘们少问!”
“呦呵!”南康公主大笑,“可是抖起来了,这个威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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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观下了马车换了马,也没带随从,绕了个圈子朝锦衣卫镇抚司走去。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对锦衣卫的观感很复杂,一方面他们是见过那些年锦衣卫如何抓捕功臣的。但另一方面,他们中有些人从生下来,身上就带着锦衣卫的世职。
“周王案的监督官!”胡观在马背上沉思,“我也不用问案也不用断案,但怎么审的犯人怎么说的都要记清楚,再想想里面有没有猫腻,回头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
正想着,前方街角忽然出现个人,骑着马站在原地。
四人目光相对,对面那人笑道,“巧了,在这遇见驸马爷了!”
“原来是曹国公!”胡观拱手,“您这是去哪?”
李景隆也是一个随从都没带,还穿着一身便装,两马靠近并排行。
“驸马爷这是刚从宫里出来?”李景隆没回答对方的话,而是一张口就是下意识的套话。
“没!我这准备回家!”胡观是笨,但不是缺心眼。尤其是面对李景隆这种他心里格外小心的人,更是一开始就存着防范。
说来也奇怪,他是羡慕李景隆,但他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贵府不是在那边吗?”李景隆指着另一边笑道。
胡观笑笑,拍拍战马的脖子,“这不是为了它吗?上好的河套骏马,跟着我整日都动不了几步,不好好溜溜这马就废了!”
“一匹马而已,回头我多送驸马爷几匹!”李景隆大笑。
“别,无功不受禄,你那玉观音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胡观笑道。
“呵,你也是没见过什么东西了!”李景隆心中颇有些看不起对方。
不单是他看不起,其实他们这些勋贵二代的圈子里,对胡观多少都有些瞧不上。打小就是榆木疙瘩,三竿子捅不出一个屁来。若不是命好娶了公主,现在最多在家当个富家翁而已。
他心里是这么说,但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您看,都说了给孩子的,您这也太小心了!”
胡观大手整理下斗篷上对扣子,眼看在转一个街角就是锦衣卫镇抚司了,当下拱拱手,“那个....我骑马出城溜溜去,曹国公回见!”
“驸马爷慢走!”
李景隆勒马停在原地,见胡观走远,又四下看看,掉转马头直接进了镇抚司所在的长街。
第20章
审(2)“李景隆这人不行,性子太浮夸。做人做事,光靠嘴怎么行?做人要稳啊,别看他现在如鱼得水的,可早晚有崴泥的那天!”
胡观在马上边走边想,“做人做事还是得走正途,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别让人抓着把柄但也不能怕事儿,自己立得正,也用不着别人瞧不瞧得起!你瞧不起我,我他妈还瞧不起呢!”
心中想着,已靠近镇抚司的大门,他在马背上不经意的抬头,却是顿时愣住。
他对面一个人,也在马背上愣愣的看着他。
“驸马爷您不是出城溜马吗?”李景隆嘴角带着些揶揄的说道。
胡观脸上一红,“那个.....那个....”说着,看看镇抚司的大门,“曹国公来镇抚司?”
“我身上有着协办大臣的差事呀!就那事.....”李景隆说着,摆出个五的手势来,笑道,“驸马爷,您来这不会也是....?”
正说着话,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带着人从里面大步出来。
“老何!”李景隆笑道。
何广义对他点点头,在李景隆诧异的目光中走向胡观。
“卑职何广义见过驸马爷!”
“别!”胡观赶紧跳下马,搀扶对方起来,“什么卑职不卑职的,你官儿比我大!”
“驸马爷说笑了!”何广义笑笑,拱手正色道,“宫里的旨意已经送过来了,方才辛御史等人还在过问。正好,今日有中原那边押送过来的人犯,正要开堂审理!”
“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就是个旁听的!”胡观笑道。
“驸马爷,里面请!”何广义微微侧身让人带路进去。
李景隆看着这一幕已是愣住,等人进去之后拉着何广义说道,“怎么回事?”
“皇上点了驸马爷为监督官!”何广义瞅瞅他,“你不知道?”
“我....我今儿没进宫!”李景隆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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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都府卫指挥使,又是光禄寺,如今点了监督官!”
李景隆心里开始琢磨,“就这么一个三十来岁还在侍卫上晃荡的驸马,突然间圣眷兴隆了?”
“他那榆木脑袋,皇上用他图什么?”
“嗯,不管为啥反正他现在入了皇上的眼,以后跟他搞好关系总是没坏处!他儿子满月之后是百天,到时候再准备一份厚礼!”
心中想着,再次叹气,“哎,都说我爱财,我有什么办法?这京城里都是神仙,一年到到头往出掏的人情礼份子都他妈海了去了!”
心中乱哄哄的想着,进了审犯人的房间。
屋里头暴昭跟谁欠他两百吊似的,坐在上首目不斜视。何广义坐他下首,冲李景隆微微点头。
辛彦德好似跟谁有仇似的,板着脸自己跟自己较劲。
胡观坐在最后边,不起眼的墙角。
李景隆瞅瞅他们,自动的也走向墙角,挨着胡观坐下。
“今儿好冷啊,驸马爷!”李景隆搓着手低声说道。
“前边暖和有炭盆,去烤烤!”胡观笑道。
“一会旁听完,找地方喝两盅?”李景隆又道,“鸿福楼的菜不错,正经的鲁菜。”
胡观眨眨眼,“贵府上伙食那么好,你还出去吃?”
“瞧您说的,家里的菜再好,总有腻的时候呀!”李景隆坏笑两声。
半晌,胡观都没说话,就一个字,“哦!”
“你他妈的.....”李景隆心里暗骂,胡观回他的话句句都能把人噎死,他现在对胡观是狗咬王八,找不着头。
对方似乎,压根就不给他套套近乎的机会。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见前边暴昭和辛彦德同时回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那意思是,你小子在那边嘀咕什么呢!
随后,户部尚书张紞进来,看看众人,开口道,“诸位,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审完人犯,确定口供无误,咱们签字画押。然后一式两份,由曹国公和胡驸马用印!”
说着,也坐下,然后开口道,“带人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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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官员被锦衣卫从外边拽进来。
这人的脸上手上都是冻伤,想必被押送这一路,是吃不了少苦。
“跪下.....”锦衣卫对着犯官的腿弯就是一脚,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趴下之后,他后背上鞭打的痕迹赫然入目,甚至有的地方衣服已和皮肉粘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锦衣卫的人在押送犯人的来的途中,用了私刑!”胡观心中暗记下。
这犯官趴下之后,在地上不住发抖,挣扎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屋里没人说话,胡观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
何广义漠不关心,张紞面有不忍,暴昭是怒其不争,李景隆事不关己。辛彦德想要说话却没有开口,因为这些人之中他官最小。
“审问没有这么审的,我来之前皇上说了让我监督看看,是否有冤枉好人的。没等审先用了刑,本身就是不妥。皇上让我来监督,那我就要做到监督的职责。”
想到此处,胡观在众人意外的眼神中开口,“那个....能不能给他拿个凳子,让他坐着说!”
何广义微微转头对胡观笑笑,然后冲着门口的锦衣卫点头。
一个凳子拿过来,犯官无力的坐下,沙哑的开口,“下官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