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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你说的有理,可是...凌学士,你既存了归乡的心思,就该对朕明言。这些官面文章说辞,本就不是你所长。”说着,朱允熥一笑,“听你文绉绉的说话,朕别扭!”随后,又是一笑,“你自己不别扭吗?”

    凌汉老脸也一红,有些讪讪。

    “朕大概能猜到一些,你是怕日后朕觉得你碍事,或者朕信不过你了,觉得你拖后腿。所以现在想着激流勇退,风风光光!”朱允熥笑道,“是吗?”

    “是,也不是!”凌汉想想,叹息半声,“若皇上要问,那臣就知无不言!”

    说到此处,忽然放肆一笑,“皇上,这圆凳子硌屁股,能赏老臣一张椅子吗?”

    朱允熥笑笑,“边上有,你自己搬!”

    “谢皇上!”凌汉吃力的搬来一张太师椅,随后惬意的靠在椅背上。

    “老臣是真老了,不靠着点东西,坐不踏实!”凌汉咧嘴一笑,然后面容郑重,“可是一旦坐惯了椅子,哪怕已坐了几十年的凳子,也不习惯!”

    “老臣一辈子都在做官,从进士登科开始想的是头上的帽子,头上有了帽子,开始想着在朝堂立足。”

    “立足之后,想着在朝堂中能不能有个可以坐的凳子。等老臣熬到了可以坐凳子,又想着能不能体面的,在帝王面前有张椅子,以表示自己这个臣子,与众不同独得青睐!”

    “可是有了椅子之后,还想着,要是有张床,能放肆的躺着......”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朱允熥笑着抓起干果盘中一粒松子,捏开之后笑道,“朕也明白你的意思,古往今来多少大臣,就是因为得陇望蜀,最后狠狠的跌倒,甚至于一生的功绩都没抹灭。本朝的李善长,胡惟庸就是最好的典型!”说着,他看看凌汉,“但朕觉得,凌爱卿不止于此!”

    “臣也觉得自己不止于此,可是有时候,有些事不是臣能左右的!”凌汉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垂手站立,“老臣早年为官时,李善长胡惟庸乃至后来的詹徽都是臣的死敌,不死不休那种。可是蒙皇上垂青委以重任之后,臣猛然发现,哪还有敌人?”

    “朝中无论老臣还是新人,渐渐的以老臣马首是瞻。太多人不经意间,走到老臣身边,以老臣的门人自居。”

    “官场上,老臣想做什么事已不用开口,一个眼神就有人心领神会。或是上书弹劾,或是亲自奔走,或是遥相呼应。”

    朱允熥淡淡一笑,“不党而党了!”说着,点点凌汉,“你是无形中,成了别人的主心骨,成了别人的靠山!”

    “初开始老臣还有些得意,可后来老臣寝食难安!”凌汉行礼,“在这么下去,老臣就成了朝贼了!”随即,他抬头道,“皇上,老臣可不像一把岁数了,再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说着,苦涩一笑,“别看老臣外号铁头,其实老臣最怕死。”

    这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朱允熥心中叹息,这种魄力可不止急流勇退那么简单!

    其实隐隐的,他早就发现了一些苗头。文官们,总是要有个领头人,总是因为这种那种的原因,分成派系。他们之中的争斗,远比武人更加残酷和隐晦,破坏性也更大。

    他一直没有点破,其实也是存了让凌汉自己来说的心思。

    “另外,从前元到我大明,五十年宦海沉浮,老臣这辈子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步步惊心!”凌汉苦笑道,“累了,真累了!”

    “权利这东西没有边儿的,越做官年纪越大也越觉得,权利和责任是矛盾的!”凌汉继续叹息,“其实老臣,现在看自己,隐隐生厌,一辈子终究是活成了官霸王,官虫子!”

    “人心如此,不怪你!”朱允熥笑道,“你身居高位,总有人要靠过来!”

    “归根到底还是臣已位极人臣!”凌汉苦笑,“皇上与臣尊荣,臣一开始如之甘饴,后来却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可终日!”

    说到此处,他叹息一声,“仿若欲罢不能之毒药!老臣之所以斗胆请皇上准老臣致仕,就是老臣想着趁自己还算脑袋清明的时候,请皇上给老臣个体面的圆满!”

    “老臣是真老了,每日想着落叶归根。五十余年宦海累了,该是颐养天年,看看儿孙的时候了!”

    朱允熥再次沉默,然后看了对方许久。

    “准了!”

    说着,继续道,“你先别急着谢恩,朕准是准了,但比如大学士等官职,朕还给你留着。京中的府邸,也给你留着。日后你想在哪里住都可以,该有的依仗和规制也继续用。”

    这份殊荣绝对罕见,意味着即便凌汉不在朝堂,却依然保留着重重特权。

    别人是求之不得,可凌汉却轻蔑一笑。

    “老臣连官帽子都不要了,这些虚玩意儿,留着作甚?”心情高兴之下,他凌铁头的本性再次暴露出来,“回老家就是回老家,还在京城中留宅子,还摆着当官的谱儿,那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哈哈哈!”朱允熥大笑,摇头道,“你呀你呀!”

    然后他忽然看见,凌汉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

    “别拿出来!”朱允熥知道那是什么。

    凌汉一愣,满脸诧异。

    “无非就是你家这些年因为你的身份,额外有了些银子,亲族因为你的身份,巧取豪夺了些许田地,占了官府的便宜。还有这些年,朕和皇爷爷的赏赐是吧?”朱允熥笑道。

    “皇上......”凌汉猛的瞪眼,“您在老臣家安了锦衣卫?”

    朱允熥也脸上一红,“那个.....锦衣卫有监察百官之责,你家里人这段日子私底下统计这些,总是有风声露出来的,朕也是猜测!”

    面对凌汉的质问,他只能昧着良心从侧面回答。

    “老臣一辈子.....居然有锦衣卫盯着?”凌汉银发乱抖,气得不轻。

    “坐坐!”朱允熥赶紧把老头按在椅子上,“爱卿上了年岁,可动不得怒!”

    说着,岔开话题道,“这些东西,朕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你辛苦一辈子,应当的。你还有何要求,一并说来!”

    凌汉喘息几番,心里头骂骂咧咧的,干脆把那信封又踹回怀里。

    “老臣别无所求!”

    “朕许你致仕,勋职上....”

    “皇上!”凌汉正色道,“臣已是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师,特进正一品光禄大夫,臣还要什么呢?”

    “再给你加左柱国吧!”

    这是文官的极品勋爵,大明开国以来只有李善长徐达寥寥数人而已。而且,所获之人,头上都有顶公爵的帽子。

    “加不加的....其实老臣还真有件事!”凌汉犹豫片刻

    ,“要是将来老臣眼睛闭上了,皇上给老臣的谥号....”说着,苦笑道,“配享太庙老臣是不敢想的,毕竟不是武臣。”

    朱允熥想想,“要朕生挽你?”

    “请皇上成全!老臣就这么点痴念了!”凌汉起身行礼。

    “文.....”朱允熥想想,“文贞!”

    凌汉愣在当场,口中念叨,“文贞?或有不及,但名满则溢,也是皇上保全老臣的苦心!”说着,就要叩首,“臣谢....”

    “起来起来!”朱允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无需如此!你配得上!”

    “老臣....还有些话对皇上说!”

    “你说!”

    凌汉正色道,“老臣知皇上也是真性情之人,爱护臣子呵护备至。但老臣斗胆,请皇上日后,不要如此看重臣子。”

    说着,长揖道,“不是所有人都是老臣这样,您给的越多他们变的越快!”

    第80章

    真正的阳谋(1)皇帝对待臣子,其实和父母对待儿女有异曲同工之处。

    给臣子的太多容易养虎为患成为权臣,对子女无所不应要山给山怕是要养出逆子。

    家有逆子败家,国有权臣亡国,史书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凌爱卿放心,朕对臣子好,首先要这臣子的德行才学配得上朕对他的好。若是昏庸或者别有用心满心功利之徒,朕亦不会理会。不但不理会,说不得还要发作!”朱允熥笑着搀扶凌汉,轻声说道。

    这时,已经完全没了后顾之忧的凌汉,忽又头铁症发作。

    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皇上此言差异!”

    “朕说错了吗?”朱允熥笑道。

    “曹国公李景隆人品才学德行功绩,乃至资历哪一样值得皇上视为肱骨?”凌汉不客气的说道,“可自皇上登基以来,每每加恩封赏,位极人臣地位超然。数次犯错也是轻轻揭过,他何德何能?”

    “这.......”朱允熥顿时语塞。

    小皇帝的面皮薄,被老臣这么直接硬怼,脸上很是挂不住。可凌铁头显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言辞越发尖锐。

    “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锦衣卫本是天子家奴,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凌汉继续说道,“我朝哪都好,就是这锦衣卫监察百官乃是弊政。历朝历代管理官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锦衣卫风闻奏事,罗织罪名危言耸听,无所不用其极!”

    “而何广义,虽位列朝堂却实乃皇帝鹰犬。皇上却破格提拔,使其一跃从帝王耳目,变为朝堂大臣于六部之外再单设廉政院一职。皇上,其心不正之人,何以与诸大臣同列,参与国事?”

    一番话何止尖锐,就差指着朱允熥鼻子说,你信任的都是什么人?

    饶是朱允熥知道这老头的脾气,也被气得不轻。

    这也就是大明朝,士大夫怼皇帝被视为风骨。若是在大清,早就发往宁古塔与皮甲人为奴了。

    “他都退休了,不跟他计较!”

    朱允熥心中暗暗平复心情,面上点头,“爱卿之言,朕心中记下了。”说着,岔开话题,“爱卿要回老家养老,何日启程?朕派人护送!”

    “皇上是因为老臣说了不中听的话,要撵人吗?”凌汉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

    顿时,朱允熥又被气得胸口发堵。

    “那里,爱卿这一去,他日回京不知何时,朕也想跟你多说几句....”

    “那老臣就继续聒噪几声。”凌汉接口道。

    “好!”朱允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强笑道,“可是还有不放心之事?也好,都说出来吧!今日你我君臣相会,朕也想听听你这老臣的肺腑之言!”

    “老臣之言,全是国事!”凌汉硬邦邦的回话,“老臣今日觐见之前,思想向后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若是别的事,以皇上天人之姿,自是万无一失。可此事事关大明宗族礼法,又涉及到皇上的名声,所以老臣不能不说。”说着,顿了顿,“也就是老臣从今日之后变成一介布衣,才敢开口直言,以前也是颇多顾忌不敢擅议!”

    朱允熥的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要说....诸王吗?”

    “是!”凌汉行礼道,“本朝开国之时,诸大臣反对太上皇行分封之制,然太上皇开国之主雄迈刚强,号令群臣莫敢不从,是以大明皇子分封镇守各地,有统领兵马调度官员之威,更有截留赋税统治封国之权,其藩地更是国中之国。”

    说到此处,凌汉长叹,“大汉七国之乱历历在目,而国朝又是如此,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而祸患还远不如此,我大明亲亲之恩远超历代,亲王嫡子为亲王,余子为郡王,郡王嫡子为王,余子为镇国将军,且皆为世袭。”

    “亲王年俸支取禄米五万石,钱两万五千贯,各色丝绸棉布器具更是数不胜数,且还有佃户人口,工匠织造,养马牧民等。而名下田地粒米都不交予朝廷,留之自用。”

    “每一次封王,都等于在大明疆土之中,割舍精华之地,予之以王。郡王以下皇族,也必赐予田庄人口,使其永享荣华!”

    “此时国朝皇族人丁尚少,患处尚浅。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终有一日国家难以负担啊!即便是举天下之力,亦是难事。可若真以天下万民,供养皇族一家一姓。天下万民何以为生?”

    朱允熥静静听着,老头说到他心里去了。

    许多赞同他削藩的大臣们,看到的只是藩王的存在是对中枢的威胁。而凌汉看到的同朱允熥一样,是对大明未来财政的担忧。

    历史上正是如此,藩王子孙千千万使得国家不堪重负。甚至明末时期,中州半数尽在藩王手中。也就是说光中原一省,大半的良田都在藩王的名下。

    龙子龙孙,已成国之蛀虫,贪婪成性。

    不得不承认,这是老爷子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因为少年时家破人亡,偌大的家族只剩下一个侄儿还有一个外甥,加上他才三个男子,使得他格外注重亲情看重血脉。可公允的说,还是错了。

    “老臣说这些不是杞人忧天!”凌汉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就算不说这些数十年之后的忧患,就说现在。诸王兵强马壮,以皇叔之身多私下不法,而皇上年轻,诸王早成羽翼,心中怕是对中枢,也没怎么当回事吧?”

    是的,如今这些藩王们看着表面乖巧,其实是因为朱允熥这皇帝,还没损害剥夺他们的根本利益。

    一旦他们的根本利益受损,难保他们会不会真的起了别样的心思。到时候矛盾不可调和,最终的结果就是兵戎相见。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更不是没有这样的风险。就像历史上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其实就是大明藩王们和建文帝,淮西武人集团和文官们斗争的最终结果。

    “老臣知道这些,皇上您也是心知肚明,心中对将来如何处置这些藩王,早有定论!”凌汉说了许多,端起已经凉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如何削弱藩王,皇上的谋划也必然比老臣想的更加周详,可老臣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

    “老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朕洗耳恭听!”朱允熥缓缓开口,然后亲手给凌汉换了一杯热茶。

    凌汉珍宝一般,将热茶捧在手里,“老臣希望,皇上不要操之过急!”说着,笑了笑,“我华夏之事历来如此,一旦成了定例,想要更改就难于登天,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诸王毕竟是皇上的叔父,若是手段太过急躁刚烈,难免会让后人腹诽。况且....诸王也未必都是软柿子。”

    “名声这事,朕倒是不怎么在乎!”朱允熥笑道,“以前朕就说过,若是为了名声装糊涂,那朕这个皇帝就是昏君。反过来若是真能造福天下百姓,朕就算背些骂名又如何?”

    说到此处,朱允熥又是一笑,“再说,朕削藩也好限制藩王也罢,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和唐太宗弑兄杀弟是两回事,后人也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

    “既然皇上说到阳谋,削藩一事,老臣这倒是有条让人无话可说的阳谋!”

    第81章

    真正的阳谋(2)“阳谋?”朱允熥笑笑,“老爱卿但说无妨!”

    凌汉放下茶盏,起身正色道,“昔日汉武帝推恩令,堂堂阳谋,皇上何不效仿?”说着,上前两步,“如我大明亲王之子册封郡王,朝廷不再给予田地人口,而是从原本亲王封地之中,划分出来。一个亲王三个儿子,就是三个儿子平分亲王封地臣属!”

    说着,凌汉笑道,“如此不出十年,诸王之藩名存实亡,朝廷要削之易如反掌,再也构不成威胁!”

    朱允熥在暖阁中几番踱步,皱眉沉思。

    “其实你所说这个阳谋,昔日就有人跟朕说过。”

    “谁?”

    “已故大学士,中书舍人刘三吾!”朱允熥感叹一声,开口道,“当初朕少年时,有次和皇爷爷说闲话,皇爷爷说册封藩王为的是保护中枢,抵御强虏。朕当时问,若是诸王不安分,谁来抵御呢?”

    说着,朱允熥再次苦笑,“当时皇爷爷沉默良久,看朕的目光有些复杂难言。然后反问朕,若真有藩王不轨,朕当如何。朕只能昧心说以德怀之,以礼待之。哪个藩王不轨了,朕也不杀他,换个人继承宗爵。皇爷爷闻之,龙心大悦。适逢刘三吾在侧,后单独对朕说了这推恩的阳谋之策。”

    “刘中书确实远见卓识!”凌汉点头道。

    “可是朕思来想去,前汉之推恩用在我朝身上,还是有些药不对症!治标不治本!”

    “怎么会?”凌汉疑惑道,“此乃阳谋....”

    “你先听朕说!”朱允熥笑道,“首先,汉武帝推恩令能成,是因为推恩令在七王之乱之后。以吴王刘濞为首的藩王,被中央诛杀殆尽。天下各藩国,再无兵权,王国与郡县无异。”

    “此等形势下,汉时诸王对推恩令只能捏鼻子认了,不从也得从!”

    “可是我大明呢?你也说了诸皇叔可为兵强马壮,朕的推恩令他们左耳进右耳出,朝廷奈之若何?那最后的结果呢?怕依旧是大动干戈,兵锋四起!”

    说到此处,朱允熥面带冷笑,“真到那一步,朕自然不怕,朝廷也不会败。可受害的到底还不是百姓?一旦战火起,三十年励精图治化为废墟,又要从头再来。”

    “再者说,朕没有十年的时间慢慢的削弱他们。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朕用这十年时间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浪费在诸王的身上,朕觉得不值得!”

    “推恩令是好,可面对朕那些手握实权的叔父,难以成行。而且推恩令之中,藩王们虽没了实权好似寻常人家一样被分家,可依旧享有荣华富贵,被百姓奉养!”

    说到此处,朱允熥正色看着凌汉,“有些话,朕也一直藏在心里,今日也索性跟老爱卿你说开了!”

    凌汉心里明白,若不是他要走,皇帝也不会和他说这些话。

    “在朕心里将来别说我朱家的藩王被天下百姓供养,就是朕的亲儿子,也没有躺在功劳簿上荣华富贵的道理。”朱允熥郑重说道,“国朝的爵位绝不会再走世袭罔替的老路,皇子授王爵,皇子之子无大功于国,镇国公就到头了!”

    “而且不会再有实际的封地和藩属,更不会有兵权。他们若想掌权,唯一的出路就是封出去。”

    “怎么封出去?朱家子孙当为天下表率,投身军旅开疆拓土。他有能耐,他打下的地盘就给他。他没能耐,就京城里混吃等死一辈子。”

    “二十一叔韩王的封地在高丽,四叔的儿子原高阳郡王去了缅甸,以后更多的皇族子弟都要如此。天下可不只大明一国,土地有的是,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朱允熥一番话,让凌汉瞠目结舌。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如此一来,就是征伐不断,连年对外用兵。”

    “打仗怕什么,我朱家天下,这煌煌大明,不就是打下来的吗?”朱允熥笑道,“每年犯罪的囚徒,有罪之人都可以充实军旅。”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多许多国中之国?”凌汉开口道,“皇族子弟封在大明之外,更容易和我大明离心离德啊?”

    “哈哈!”朱允熥大笑,“国中之国?你也说了皇族子孙无穷尽,朕怎会允许他们在外做大,打下来的地盘怎么会一股脑的都便宜他们?”

    “打仗的军费,以国库的名义借给他们,朝廷派遣官员治理他们的封地,经商移民开垦田地,用税收抵债。每打下一块疆域,朝廷就设置郡县,军政分离,分封之地只占少数。况且蛮荒之地,数十年内供给都需要仰赖大明本土。”

    “归根到底,封出去的皇族子弟都是无根之人,怎么会成为国中之国?”

    凌汉再次沉默,心中乱糟糟的。

    “皇族爵位改革,还有对外开拓双管齐下。”朱允熥继续说道,“朕的仁德是对内,对外则用之以霸,皇族为大明开疆拓土之先驱。”

    凌汉继续沉默,半晌才抬头道,“不是老臣迂腐,可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

    “死的都是外人,何足惧!”朱允熥冷笑半声,“外人哭,好过咱们大明百姓哭。”说着,叹息道,“其实朕这也是笨办法,天下土地就这么多,就算没有藩王们占着,数十年太平之后,也难免土地兼并。历代王朝的顽疾就在于土地,想要天下长治久安,就要让百姓们都有自己的土地。”

    “打出去,不单是皇族子弟的出路,也是未来失去土地的百姓们,不得已的保障。”

    是的,土地才是根本问题。

    没了土地就没了希望,在蛮荒的土地只要有人,都会变得富饶丰足。

    凌汉虽不懂朱允熥最根本的心思,可他却看明白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应对未来的矛盾转移,把帝国的矛盾转移到帝国本土之外,通过扩张和移民,减轻帝国的病痛和压力。

    和土地兼并引发的各种后果相比,打出去这种事其实是最省时省力的,而且是花费最小的。他是经历过战乱年代的人,知道那种席卷一切的浪潮是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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