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哈!”朱允熥一笑,目光有些复杂的瞥了他一眼,“你想的倒是长远!”说着,又笑道,“朕的陵寝都没选呢,你先给自己打算起来了!”“完了,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李景隆心中一惊。
突然,一声惨叫,吓得朱允熥李景隆二人齐齐一个哆嗦。
噗通一声,朱高炽胖乎乎的身影直接挂在门槛上,重重的摔在地上。
紧接着后面一根大棒子,噗的直接落在他那厚厚的屁股上,砰的一声。
“皇祖父,孙儿错啦!”
朱高炽的哀嚎中,一只大手扯着他的脖领子直接拽了回去。
然后朱高炽的胖手又伸出来,死死的拽着永安宫的大门门框。
砰砰!
“哎呀!”
朱高炽的惨叫着,夹杂着老爷子的怒骂。
“你还知道你姓啥吗?你个杀千刀的,老子打死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
砰砰!
大棍挥舞,带着风声,朱允熥和李景隆一个劲儿的打激灵。
“哎哟!”
一声惨叫过后,说是迟那时快,朱高炽胖胖的身影已极其矫健的速度,嗖的从里面窜出来。
捂着屁股,嗖嗖跑!
当啷,一根大棍子从门里扔出来,对准了朱高炽的后脑勺却没砸到,直接落在地上。
“滚!”老爷子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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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瞅瞅!”
朱高炽站在朱允熥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龇牙咧嘴,“老爷子给臣这顿揍啊。大棍子呼呼抡,就往肉上招呼啊!”
他一脸泥,衣裳都破了,嘴里不住的吸着冷气,很是狼狈。
“你说什么了,让老爷子那么大火气?”朱允熥问道。
朱高炽带着哭腔,“臣什么都没说,刚进去皇祖父就抽起了顶门栓,奔臣脑瓜顶儿来就来了!这顿揍啊!”
“哦!”朱允熥想想,看向李景隆,“应该是消火了吧!”
李景隆琢磨片刻,“恩,臣估摸,老爷子也应该打累了!”
随后,朱高炽就见朱允熥带着李景隆,朝永安宫走去。
他诧异的问道,“皇上您.....”
“朕去看看皇爷爷!”朱允熥头也不回,“天不早了,你也回吧,累一天了,好好歇歇!”
“这尼玛不是揍儿!”朱高炽心中暗骂。
第190章
我希望我是错的(1)朱允熥和李景隆两人一前一后,探头探脑。
刚进永安宫就见朴不成捡了老爷子砸朱高炽的门栓,正准备往殿中走。
“朴总管!”李景隆轻唤一声。
“奴婢见过皇上......”
“小点声!”朱允熥把朴不成拉到一边,“老爷子如何了?”
“一天了水米没进!”朴不成叹口气道,“气的!看谁都骂!”说着,低声道,“刚才燕王家的老大,进来说了不到两句话,就给打出去了!这会可能是打累了,正歇着呢!”
朱允熥点点头,瞥见朴不成手里的门栓,“这个,先别拿进去了吧!”
“皇上不让奴婢拿,奴婢就不拿!”
“费心了!”朱允熥客气一句,朝前走几步,又猛的回身,“一会老爷子要是火了,你得赶紧出来打圆场解围!”
“这是自然,老奴晓得!”
朴不成的回答朱允熥很是满意,他继续往前走,殿外肃立的太监们都眼帘低垂跟石像似的,见了皇帝无声的行礼。
李景隆也跟着走了两步,忽感觉身后有人拽他袖子。
回头一看,忙低声道,“您老有事?”
朴不成道,“曹国公,您跟着是?”
“皇上要我跟着的!”李景隆挠挠头。
“哦!”朴不成看了下朱允熥的背影,若有所思,“那您快跟上吧,别耽误事了!”
这话倒是让李景隆一愣,“能耽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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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中,老爷子披着毯子,斜躺在一晃一晃的竹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有脚步声,眼帘微微睁开之后,冷哼一声再次合上。
朱允熥站在三步之外,“孙儿见过皇爷爷!”
说着,见老爷子没动静,又笑着说道,“孙儿听说您老一天没进膳了。皇爷爷这可不成啊,再怎么生气都要吃饭呀!”
“祖坟都快让人给扒了,咱还有心思吃饭?”老爷子骂一声,眼皮睁开瞅瞅朱允熥,“你站那么远干啥,过来!”
“哎!”朱允熥答应一声,瞅一眼李景隆,慢慢上前。
后者也忙跟着,同时眼睛四处踅摸。
还好,没发现老爷子手边有什么趁手的家伙。
“皇爷爷!”朱允熥靠近些,笑道,“您还生气呢?嘿嘿!”
老爷子翻他一眼,“辛彦德那遭瘟的书生呢?”
“按您的意思,在镇抚司的大牢中!”朱允熥躬身道。
“咱的意思?”老爷子坐直了身体,冷笑道,“按咱的意思,他家里现在都在准备三天圆坟的事了!”
说着,不理会朱允熥招呼李景隆,“二丫头你过来点儿!”
“是!”李景隆忙上前,站在老爷子身边,想了想之后干脆撩开蟒袍的裙摆直接跪在老爷子身侧,“太上皇您说!”
老爷子看着他,“你说,要是有人要动你家祖坟,你咋整?”
李景隆马上杀气腾腾,“谁敢动臣家的祖坟,臣就让他家做祖宗十八代尸骨无存!”
“懂事儿!”老爷子赞许的点头。
“皇爷爷!”朱允熥上前笑道,“没人敢动咱朱家的祖陵,今日在朝会上......”
“你也跪下!”老爷子哼了一声。
朱允熥无奈,也只能挨着老爷子跪下。
“倘若治理泗州水患真的必须要动咱家的祖陵,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你同意不同意?”老爷子看着朱允熥的眼睛说道。
“祖陵乃是我大明肇始之地,关乎社稷气运自然是动不得!”朱允熥开口道,“不过辛彦德的意思不是动陵寝,而是在祖陵旁边掘开一条引水河道,祖陵前面是大片的柏林,周围都是祭田.....”
“伸手!”老爷子忽然道。
朱允熥一愣,就见老爷子竟然从披着的毯子下面,抽出一条竹杆的鸡毛掸子来。
“皇爷爷.......”
“祖陵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是风水!”老爷子闷声说着,啪的一下。
“唉哟!”李景隆猝不及防,直接跳起来。
“嗯!”老爷子一斜眼,李景隆赶紧捂着肩膀继续跪下。
现在他终于明白刚才朴不成那句,别耽误事是什么意思。
自己跟着皇上,就是给老爷子当出气筒的。人家老爷子舍不得打自己的孙子,可总要有个出气的人,自己就是这个人肉靶子。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老爷子继续闷声道,“那些书生之所以敢说,就是认准了你八成要准!”
“孙儿,没那么糊涂.....”朱允熥笑道。
他虽然笑,可心中也难免有些心虚。作为一个务实主义者,倘若彻底治理水患真的要改变大明祖陵的格局,动一下边边角角,也不是....
啪!
嗯!
老爷子猛的一挥手中的鸡毛掸子,李景隆一声闷哼。
鸡毛掸子看着细,可抽起人来却是真疼,一条红印子直接因在李景隆的脑门上,又红又肿。
“那些遭瘟的书生刚敢这么无法无天,就是你给惯的!”老爷子继续怒道,“咱还活着就敢说动祖陵,咱要是死了,是不是连咱的坟都要动动?”
“皇爷爷,没人敢....”
啪!
唉哟!
李景隆再也忍不住,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咱问你,祖陵里埋的都是谁?”老爷子喝问。
朱允熥跪在地上低头道,“德祖玄皇帝,懿祖恒皇帝,熙祖裕皇帝还有裕皇后!”
“那是咱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老爷子盯着朱允熥,“是你的祖宗!是咱们整个朱家的祖宗!”
说着,继续道,“咱朱家能有今天,都是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保佑!”
忽然,朱允熥明白老爷子今天对辛彦德那么大火气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大明之所以得江山,靠的不是龙气而是民心和武功。
历来皇帝统治天下,都要讲究君权天授,告诉天下臣民之所以他是皇帝,因为是上天的旨意。
“你以为咱为的是保佑咱这个糟老头子?咱马上就咽气的人了!列祖列宗保佑的是你!”老爷子恨铁不成钢,说着话,手中的鸡毛掸子嗖的再次落下。
噗的一声闷响。
李景隆早有准备,用脊背扛了这一下。
“咱在你小时候就跟你说过祖陵的故事!”老爷子抿着嘴唇,“可是咱没说全!”
说着,叹息一声,“当初咱的祖父熙祖皇帝他老人家在杨家墩那土坑里睡觉,路过的道士说日后埋在这的人,后人之中要出皇帝,一开始熙祖皇帝他老人家是不信的。”
“那道士没说话,而是捡了一根枯树枝插在土里,对熙祖他老人家说,十日之内这枯木必定发芽。”
“隔了几天熙祖他老人家忍不住偷偷去看,发现那枯木果然有发芽的迹象。他还是不信,他就拔出了那根枯木,又换了一根!”
“可换了之后,新的枯木依旧发芽了。十日之后那道士去见了熙祖他老人家,告诉他!”
说着,老爷子眯着眼睛,“那道士说,你换了树枝,但一样发芽了。也就是说你的后代依然能出皇帝,但是继承皇位的人不是嫡长子!”
听到此处,朱允熥心中一惊。
换了树枝?不是嫡长子?
“现在看来,那道士说的是对的!”老爷子叹口气,“你父亲英年早逝,没等到当皇帝那天,继承皇位的是你!哎!天意呀!”
“您不是从不信天意吗?”朱允熥疑惑道,“再说,这故事是您从小就知道,您以前就知道自己要当皇帝......?”
啪!
“哎呦!”李景隆正听得入神,猛的又挨了一下,忍不住哀嚎出声。
“这是咱发达之后,泗州老家认识咱祖父的旧人说的!”老爷子怒道,“一开始咱也不信,以为他们编出来讨咱欢心。可当时你爹还在,还是他奉咱的意思督办祖陵大工。编故事的人,吃了豹子胆敢说继承皇位的不是你爹?”
第191章
我希望我是错的(2)“开门!”
何广义站在镇抚司天牢门口,冷着脸对里面的狱卒吩咐。
天牢在地下,悠长深邃的通道好似传说之中的地狱之门,光是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已是四月天,披着厚衣裳站在地牢口,还是觉得阴风阵阵。
吱嘎一声,天牢的大门被打开。
何广义摆手让那狱卒退下,转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甲字第二间!”
解缙拎着一个食盒,把身上的大氅拉紧一些,“你不跟我去?”
何广义咧嘴,无声一笑,侧身道,“请吧!”
说完,转身离开。
解缙站在空旷的天牢门口,看着里面狭长的通道,咽口唾沫,心中暗道,“以前看何广义没这么吓人,怎么在这地界看着跟黑白无常似的?”
随即,他摇摇头,在狱卒的引领下朝里走。
“犯官辛彦德,有人来看你!”
狱卒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掏出钥匙打开沉重的大铁门。
吱嘎一声,微弱的光线下,解缙看到茅草堆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辛兄!”解缙低声道。
辛彦德诧异的转头,“怎么是解学士您?”
“怎么不能是我?”解缙笑着进去,先是把一盏灯放在桌上,而后打开食盒。
辛彦德干瘪的嘴唇动动,“按理说,你我之间....”
“是,咱俩没交情!”解缙说着,把食盒中精美的菜肴摆在桌上,笑道,“没交情就不能来看你了?”说着,掏出两把筷子,一个酒壶,继续笑道,“你辛彦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没有朋友。但说起来嘛,你这人不坏,就是食古不化顽固不灵.....”
“什么菜?”辛彦德凑过来,闻了闻。
“东风楼的淮扬菜!”解缙笑道,随后看看左右,皱眉道,“连个凳子都没有?”
“死牢里还要凳子?”辛彦德笑一声,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大口的吃了起来,“想不到临死之人,能吃着这么好的菜!”
“看你那吃相!慢点!”解缙笑道,“以前没吃过?”
说着,见辛彦德狼吞虎咽的样,忍不住疑惑道,“不会真没吃过吧?老辛,你也身兼数职,刑部侍郎,通政司使,都察院,南书房行走,这可是四份俸禄啊!不至于吃喝上都.....?”
“家里一大家子要养活呢!”辛彦德给自己倒酒,一饮而尽,“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我又不像你们!”
“这官让你做的!”解缙摇摇头。
这时外边狱卒搬了两个凳子进来,解缙扫了扫坐下,看着狼吞虎咽的辛彦德,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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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见辛彦德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解缙才长叹一声,
“你何必呢?”
辛彦德用衣襟擦擦手,“有些话总有人要说!”
“可不能这么说呀,你这值....”
“怎么说都是死罪,我连死罪都不怕,还怕什么?”辛彦德一笑,双手插在袖子里,又蜷缩在茅草堆中。
“你呀,读书读傻了!满朝那么多才俊之士,治水之事也不是只有一条办法,你何必....”
“但我所说的是最省最有用的办法!”辛彦德闭着眼睛,“只要沿着祖陵开凿一条中河出来,黄河淮水有路可走,泗州就再无水患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