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听说这普洱,最近风靡京城!不但达官贵人士子儒生喜欢,就花街柳巷名伶书院之中,也把这普洱当成了招待贵客的好茶!”朱允熥笑道。皇帝开口,解缙更不能冷场,马上接口道,“皇上说的是,据说这茶最开始是在秦淮河,小凤仙的画舫上盛行开来的。她是今年正月十五的花灯魁首,是以京城的风月之地纷纷效仿!”
朱允熥眼皮一抬,“你知道倒是清楚!”说着,笑道,“小凤仙?没少去吧?”
“臣....”解缙马上就慌了,急忙辩解道,“臣就是偶尔,偶尔去品茗听曲,没有太....”
“不用怕,才子佳人风流佳话吗?再说朕也听说了,你都是文玩!”朱允熥给了解缙一个揶揄的眼神,对方是东宫的旧人,君臣私下里说话就随意许多。
可他说得随意,解缙却如坐针毡。他这人别的都能改,唯独这风月场上的事,真是改不了。
一天不去,想。
两天不去,抓耳挠腮,
三天不去,吃不下饭。
四天不去,魂魄全无。
五天不见,面黄肌瘦。
六天不去,行尸走肉。
七天不去,比杀了他还难受。
用后世的话说,他就是个榜一大哥,还是那种经常换女主播的榜一大哥。当然,以他的身份和名气,钱是不可能给的。
“其实到底是风流雅事还是皮肉之乐,这两者很难区分,没有一个标准的界限。君子好色,淑女好才,两边一拍即合的事儿。外人说起来无非是羡慕嫉妒恨。”说着,朱允熥忽然笑道,“有名声的男人,有名气的女人,能傍上都是一种本事。谁谁谁跟了谁谁谁,谁谁谁包了谁谁谁,这样的花边新闻朕听了不少,可唯独没听过,什么落魄才子成了名伶的入幕之宾。女子供才子读书中举,梳头从良的故事!”说到此处,朱允熥看看解缙,“你听过吗?”
解缙已是坐不住了,起身道,“其实落魄才子的故事,往往都是...落魄之人的白日做梦写成文字。所谓名伶,求的是财,最好的归宿是嫁个大户人家做奶奶,享受锦衣玉食。跟穷书生....不可能的事!”
“嗯!”朱允熥撇嘴点头,很是赞同,“人间历来如此!”说着,叹口气,“不过嘛,这种纸醉金迷沉溺温柔乡的作风,很是不好!”
“臣....”
“朕不是说你!”朱允熥打断对方,“京师之中太学生国子监,各部衙门,翰林院御史台....呵呵,三令五申不让去,背地里谁都没少去!”
“莫非皇上让我抓这事?天,我以后可怎么活?”解缙心中暗道。
“去的人多了,花边新闻就多,各种桃色段子满城飞。”朱允熥又冷笑道,“乃至于成了街头巷尾,寻常百姓的谈资。”
说到此处,朱允熥又是一笑,看向解缙,“其实呀....你不用怕,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其实呀,朕有时候倒是也觉得,这种市井传闻也挺有意思的,起码茶余饭后当做消遣还是不错的,对吗?”
解缙越发不懂皇帝的意思,只能跟着点头,“人人都有猎奇之心!”
“这话对!”朱允熥笑道,“猎奇!”
说着,他又看着解缙,“方学士带着翰林院众人在编书,这种事呢人家不让你掺和的!”
他话锋陡然一转,让解缙措手不及,苦笑道,“臣人缘不好!”
“你修不了书,可以半报啊!”朱允熥笑道。
解缙顿时一愣,不知所以然。
“你看,朕有个想法!”朱允熥拖着下巴,“你可组织一些才子,也可以跟民间争稿。然后把这些花边新闻汇总,或者取一些嬉笑怒骂引人眼球的文章,做成白话小报,在市井之中发卖!”
他这么一说,解缙就懂了。其实报纸一事,华夏自古有之由来已久。官府有邸报,这些军国大事会被管理选择性的放出来一些,传递到民间。早在唐朝,民间有了开元杂报这样的娱乐性报纸。
当然这些报纸的传播,还都是在读书人之中,毕竟识字的人是少数,而且印刷又太贵。
“话说回来,光有这些花边新闻还不够!”朱允熥继续道,“各地的风土人情,官场趣事,咱们大明打了胜仗,历朝历代的坎坷故事,包括我大明建国的艰难历程,都可以成为文章嘛!”
“那....”解缙已完全懂了皇帝的意思,犹豫着问道,“民间文章一向是有些不够周全....”
“你这个不够周全指的是什么?”朱允熥笑道,“要的就是这份不够周全,官府的官样文章周全,可谁看呀!官样文章那么周全,可做官的人,周全吗?”
一席话,让解缙暗中咬牙。
皇帝的思路他是懂了,可分寸还有尺度.....
“官员的花边新闻也?”解缙低声问道。
“写,有什么不能写的,他们都敢做,还怕别人笑?”朱允熥笑道,“包括官员的为人,都可以写,可以议。文人嬉笑怒骂指桑骂槐的功夫,完全可以用在这上头!”说着,又笑道,“这比朕让锦衣卫抓人,轻多了吧?”
“但是谁上了这样的新闻,那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完蛋了!”解缙心中暗道一句。
“那......”他又想想,“市井之中很多落第举子,他们不只是指桑骂槐,有时候甚至很是偏激。臣想,一旦这样的报纸办出来,他们必然要笔下生花。到时候,若是有影射.....”
“写!”朱允熥毫不犹豫的说道,“心中无愧自然不惧,若心中有愧,那还不许人家说吗?”说着,点点桌子,“这报纸呀,除了娱乐之物外,还是民间说话的渠道。”
“但若是军国大事,有人妄自诽议.....”
朱允熥摆摆手,再次打断解缙,“肉食者鄙之的故事,你比朕熟吧?有人说话总比没人说话强。有人要骂,就会有人驳,道理是辩出来的嘛!”
“有了道理才有章法,哗众取宠故意讽刺谩骂之人,必然被群起攻之,到时候他身败名裂咎由自取。但若真有朝廷想不到的地方,民间有人说了,是不是好事?”
“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约束我们朝廷的官员,起码可以约束他们的品行吧!还可以通过这样的办法,让世间少些腌臜事,起码没谁能做到一手遮天吧?”
闻言,解缙已开始手心出汗了。
皇帝说的轻松,但一旦这样的报纸出来,对朝堂上的旧秩序,包括一些固守成规之事,会是多大的冲击。
“再说,这些事不是办报纸的全部!”朱允熥又道,“各地风土人情,连载各种白话话本,历代王侯将相丰功伟业,当代文臣出少年寒门,都可以写嘛,也可以发嘛!”
说着,朱允熥一字一句的说道,“包括朕的旨意,为何事处理了谁?也可以写,可以让民间去说!”
解缙沉吟良久,“那....臣斗胆请问皇上,这报纸的名字......?”
朱允熥提起笔,几个大字一挥而就。
应天时报。
第229章
风暴开始了(2)差事解缙接了,但皇帝为何忽然又这种想法,他还是没猜透。只是隐约的觉得,这绝对不是报纸那么简单,而是有着更深的用意。
其实用意很简单!
刀把子朱允熥有,笔杆子他也要有。有时候笔杆子比刀把子还好使,舆情舆论都要掌握在他的手中。
这可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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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第二日。
京城的天看着就像小孩的粑粑介子,模糊又凌乱湿湿漉漉。
今年的雨水大,一早上起来空气中就满是水汽,水汽之中还带着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尤其是皮庙场那边,味道尤为浓厚。
装着粮食看不到尽头的车队,从城门出发路过此地,押送的军兵都忍不住挥手驱赶。
这味道他们很是熟悉,腐烂的味道。
抬望眼,皮庙场外边,一张张还没晒透因为雨水而发霉变色的人皮,都在杆子上撑着呢!
那些,都是这几日处决的贪官污吏,哄抬物价的奸商。
即便是这些军兵们都见过血,可见了这样的场景也是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李景隆披着宝色的大氅,看着望不到头的车队,脸上的神情很是肃穆。
“传令下去!”马背上的李景隆甩甩马鞭,冷脸道,“运送米粮的军伍之中,若有人敢手脚不干净,这些人皮就是他们的下场!”
“喏!”亲兵李小歪大声答应,调转马头前去传令。
随后,李景隆又紧紧披风,回头对着一三旬男子笑道,“这些杀才,不先把狠话说了,道上他们真敢做手脚!”
“慈不掌兵!国公所言极是!”那男子笑着回道。
这男子不是别人,就是他举荐的邓铎。
邓铎就是一身普通的束腰贴里,半点豪门子弟的骄奢之气都没有。而且,他好似总是在皱眉,好像总是在想事一般。
“老三,这趟出门办差,前程有望啊!”李景隆又道。
“都是皇上隆恩!”邓铎对着天空抱拳,随后又低声道,“也是曹国公一片美意!铎,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好事我能不找你?”李景隆大笑,随即又低声道,“其实呀,你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的。勋贵之家起起落落都是常事儿,只要自己争气,翻身也就在眨眼之间。”说着,又笑道,“人这辈子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少时吃点苦头,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你,现在多稳当!”
邓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木头桩子!”李景隆心中骂道,“老子拉你一把,你不来点实在的东西不说,反过来我还要开导你劝着你,我这是...既当爹又当妈!”
就这时,李景隆忽然眉毛一扬。
他视线中出现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鲜衣怒马威风凛凛。
“太平奴来送你了!”李景隆看得真切,来的是邓平。
“三哥!”邓平远远的下马,开口道,“昨晚上弟弟在宫里当值,一早上回家,嫂子说您走了,我这赶紧过来送送!”
“送什么?我还能丢了?”邓铎皱眉,开口就训斥,“你带这么多人做什么?讲排场吗?”
“这都是弟弟的好友!”邓平低头,显然对这个兄长有些畏惧,又从马鞍上掏出一包东西,“三哥,出门在外的怕手里有个不方便,弟弟这....”
“我是奉旨办差,不是出去花天酒地!”邓铎又训斥道,“我去的淮北水灾之地,要这些黄白之物哪花去?”
说着,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骂道,“你看你!才做官了几天官,就张扬成这样子。鲜衣怒马,腰里的玉佩滴里当啷一大串,不知道的以为你卖玉佩的!还有那香囊,你男子汉大丈夫,弄这些胭粉作甚?”
邓平比邓铎小了十岁,从小就被三哥打着长大,心中敬畏有加。但此刻在众人面前被骂,也很是抬不起头来。
张口分辨道,“弟弟在御前当差,怕身上有怪味不体面....”
“你还知道你是御前当差的!”邓铎依旧毫不客气,“避嫌都忘了?我心在是外官,你是内官,即便是亲兄弟,也要保持距离!”
“我....”邓平苦笑,目光看向李景隆。
“行了行了,太平奴也是一片好心!”李景隆摆出大姐夫的架子来,“你见面就一顿呲哒,不伤了孩子的心吗?”
邓铎眼睛一转,没搭茬,又看向邓平,“在宫中当值,多和那些稳当的老臣们学学,别一瓶不满半瓶乱晃!”
“我曹!”
李景隆顿时不悦,心中骂道,“邓老三你这是说我呢呗?他娘的老子给你抬举出来了,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当着老子的面指桑骂槐!老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白眼狼?”
他有心点几句,可又一想,邓铎自小就是这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这些年对他这个姐夫也不大恭敬,所以肚子里的话就没吐出来。
再说,面对这个小舅子,他李景隆多少有些理亏。邓铎是和他不亲近,可他占邓家便宜的时候,邓铎也没跟他嚷嚷过。
忽然,李景隆眼睛一亮,“你们哥俩说,我那边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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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您怎么亲自来了!”
赵家的马车缓缓驶来,赵思礼红着眼睛,低头跟小石头说话,很是不舍。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京城。又是他的嫡长子,此刻他半点严父的样子都没有,完全就是慈父。
见李景隆迎来,赵思礼赶紧跳下马车,“不敢不敢!曹国公,下官已不是侯爵......”
“啧,那是给外人看的,侯爵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李景隆热情的笑道。
“下官不敢,朝廷自有法度在,下官是带罪之身,今日是娘娘特意求来的旨意,才能出来送送小石头!”赵思礼这次是真怕了,张合的脑袋还在城门上挂着呢。
“您看!”李景隆低声道,“您呀!这就是无妄之灾,被小人给方了!京城之中,谁家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这阵风过去就好了!”
“下官不敢!”赵思礼固执的说道,“下官罪有应得!”
“啧!”李景隆叹口气,“行,这么着我不叫您侯爷!但是,您也别在我面前一口一个下官行不行?”说着,笑道,“那不是见外了吗?咱们什么关系?”
随即,想想说道,“这么着吧,晚辈托大,按照辈分来,唤您一声世叔。您呢,叫晚辈的字也行,直呼其名也罢!”
“岂敢岂敢!”赵思礼连连摆手,但心里头热乎乎的。
人呀,都是落难才能见人心。这李景隆以前对他如何,现在还是对他如何,半点没有因为他赵思礼戴罪了就冷落变脸,已是非常难得。
“小石头,赶紧见过曹国公!”赵思礼大手把赵石扯下来,在后脑上拍一把,“愣啥呢!咋不知道叫人呢!”
赵石一身戎装,显得英姿挺拔,俯首道,“赵石见过曹国公.....”
“哎!”忽然,他胳膊被抬住,就听李景隆笑道,“叫什么大人?叫哥!”
一时间,赵石愣住,显然没算明白辈分。
“孩子交给我!”李景隆拍着胸脯子,大包大揽,“世叔您踏踏实实在家等着,准保给您带一个好儿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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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小狸花丫丫,一人一猫一台破速腾,全程三千五百公里,回家。
游览下我中华大好河山,体验下四节冷暖,期待一场相遇。
目标第一站湖南长沙.....
第230章
风暴开始了(3)淮安城,水火两重天。
作为距离泗州最近的城池,这里理所应当的成了灾民最多的地方。而除了灾民之外,还有浊浪滔天紧随其后的洪水。
在连日的阴雨终于暂停之后,洪水依旧顽强的在大地弥漫,无法下脚。而刚褪去阴霾,那天空之中的阳光又犹如烈焰一般,炙烤人间。
这种热,简直真真就是把人架在铁盘上烤,让人生无可恋。
“要防止瘟疫!”
辛彦德带人,走在城外灾民的聚集地中。
他绝对比在京师之中时瘦了许多,脸颊如刀削一般,眼神中满是血丝和焦虑,官靴踩在温热的泥汤之中,官服上满是污渍。
“吃的不缺,住的地方不是一时片刻能盖好!当务之急就是防止瘟疫,因为天会越来越热!”辛彦德的目光在好似行尸走肉,没有半点光彩的灾民们脸上扫过,忧心忡忡。
这些灾民们,先是被洪水泡,再是担惊受怕又累又饿,如今又是烈日暴晒。所住的地方,就挨着臭气熏天的洪水沟子....
他目光看过去,灾民之中许多老者纷纷起身,好似在用最后的力气,对辛彦德遥遥行礼。
许多人都认得这位钦差大人,是这位大人下令各州府收留他们,是这位大人让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更是这位大人给了他们一份平安。
上了岁数活的年头多的老人都知道,灾民之中,一旦男人多了,有时候并非是好事.....
这辛大人,在赈济灾民的同时,也把所有的青壮年都选出来,送到了河堤上当民夫。
跟在辛彦德身后的是跟着他的出京的官员之一,原通政司参议现在的临时记名淮安知府胡琏。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每个粥棚之中都有大锅十二个时辰,彻夜不停的熬药,发给百姓。京中还有工部还有扬州等地,调配来的郎中,也准备妥当!”
胡琏开口道,“另外两处灾民安置地,马上就可以用了。最多再过五天,下官就可以把这些灾民区分开来,分别安置。”
“五天太久了!”辛彦德皱眉道,“我只给你三天!”
“大人!”胡琏低声,拉着辛彦德的袖子,“很多民夫,撑不住的!”说着,又道,“他们先从祖陵大工那边调回来,然后又在河堤上,现在又要建灾民的安置点。这么没日没夜的干活,铁打的也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辛彦德身体微微摇晃,咬牙道,“多给工钱!”
“钱从何处来?淮安的府库,已经搬空了!”
“先找城中大户募捐!”辛彦德说着,目光忽然看向远处。
“呜!呜!”
灾民之中,忽有几个老人弯腰呕吐起来,紧接着吐着吐着,一头栽倒。
“快去看看!”胡琏摆手喊道。
几个衙役,赶紧冲了过去,俯身查看。
“大人,人烫得厉害,气也不稳了!”有差役摸了脉搏回应。
“马上拉到南山那边去,让那边的郎中仔细查看!”胡琏立刻大喊。
淮安是平原,最高的地方也就是南山,而南山作为淮安的最高点,不用来安置灾民,反而用来安置那些灾民中的病患,让人很是费解。
紧接着,胡琏拽着辛彦德走到一边,紧张的低声道,“大人,下官觉得这病....怕是防不住了!”说着,叹口气,“这两天来,光是发热不止上吐下泻死于脱力脱水的之人,就不下五十个!”
“本官知道!”辛彦德低头,“病是防的,再好的药也不能药到病除!”说着,叹口气,“这病要么不来,等咱们发现他来时,呵呵,怕是已经开始弥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