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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少爷您记性真好,正是小的!”张掌柜面对少主,格外恭敬。

    说起来在京师的生意场中,这位张先生也是有一号的人物。可他清楚的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李家豪门赐给他的。

    别说是李家的主人,就是李家内院的一条狗,他都要小心伺候。

    “确定是驸马爷他家?”李琪抬眼,追问道。

    “小人确定!”张掌柜半鞠躬,说道,“首先,抵押的这两间铺子,就是驸马爷的产业。这事早两年小人就打听清楚了,因为小人早两年准备把这两间当铺给吞了。他们规模不大,但在的地方好,平日的老主顾都是翰林院的穷清流,还有京官们。!”

    说着,他顿了顿,“这事老爷也知道,小人禀告老爷之后老爷子还说做得好。老爷还教导小人,生意是做不完的,钱也是赚不完的,但人情若是糟蹋了,那就成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嗯!”李琪点点头,“你继续说!”

    “另外,您看这文书上画押的印记!”张掌柜又继续道,“庆之堂!驸马爷的字就是庆之,来帮他画押盖印的是他的老管家。那老管家,是从他们家上一代老侯爷那时候,就看着驸马爷长大的老仆了!”

    “嗯!”李琪再点点头,“知道他家为什么要抵押吗?”

    “小人没问,也不敢问!”张掌柜接着道。

    “嘶...”李琪忽然皱眉,“两分利?”

    张掌柜心中一惊,以为自己要的利息多了,忙解释道,“少爷,两分利是京师之中抵押拆借最低的利息了,而且三年的周期不加利,就等于从咱们这出去的三十万六万银子,两分的利息是年利!”

    “旁人借钱,咱们可都是月利,这两分利等于白借啊!而且,为了怕驸马爷多心,日后知道是府上的买卖。小人给的银票,是特意从苏州保达兴票号临时借的银票,都没敢在咱们府上的票号当中调银票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京师的银票钱庄干不过当铺的原因,裕恒当这样的当铺,不但名下有多间当铺,遍布大江南北,同时还有一样可以遍布大江南北的钱庄。

    它做的就是左手进右手出的无本买卖!

    别的钱庄票号敢跟他打擂台,都不用他背后的主人出面,自家票号略施小计,就能引起对方的挤兑。

    “利息倒是没话说!”李琪又皱眉道,“可是光这两间当铺就足够三十多万了,为何还要人家的田庄地契?”

    “这.....”张掌柜苦笑,开口道,“少爷,按理说这两间当铺是够的,可是首先,咱们是活当,不是死当。若是死当,那就够,因为咱们随时可以接手那两间当铺!”

    “但活当就另当别论,只能按照市价的四成折现。至于地契,小人不能推。已经推了两车的金银珠宝,再把地契推出去,驸马爷那边也得多心不是?”

    闻言,李琪陷入深思。

    随后开口吩咐道,“来人,拿笔墨来!”

    “儿,你这是要?”邓氏不解。

    “我给爹写信!”李琪把手中的契约交过去,郑重说道,“这事不大对,驸马爷是皇上看重的人,钱是咱家出去的,万一有事咱家说不清楚!”

    “不至于吧!”邓氏皱眉。

    而张掌柜则是附和着点头,“小人也是这么想的!”

    ~~

    晚上,毛骧背着手,依旧跟个闲汉似的来到南康公主府。

    两人在内书房落座,毛骧还在打量着书房中的陈设时,胡观则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捧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请!”胡观摆手。

    毛骧微微吃惊,“驸马爷,您这么快?”说着,拿起一沓银票。

    呸!

    先是往手上唾口唾沫,然后一张张的捻开。

    “我就说么,驸马爷您肯定有点家底儿!”,毛骧脸上美滋滋儿。

    “我有没有家底,你不知道吗?”胡观抱着肩膀,“你一句话,我把家底都抵押呀!才换来这三十多万,我现在还不知道三年之后我拿什么还呢!”

    “三年之后不用你还,有人还!”毛骧继续数着银票,就像个守财奴一般。

    胡观心中一动,凑近些,“前辈,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了!”

    “我是跟你借钱了,但我不是要钱!”毛骧道。

    “你都没打算还,还不是要?”

    “钱是我借的,但不用给我,我不拿!”说着,毛骧把银票,提到胡观面前。

    顿时,胡观的脸如同泥塑的木偶一般,半点表情都没有。

    “您这是?”好半天,他才开口道,“您直说行不行?”

    毛骧翘起二郎腿,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啪的仍在桌上,“再给我办件事,把这钱按照上面的人头数平分,然后按照地址和人名,送到人家手里!”

    刹那间,胡观似乎有些明白了。

    拿起那个本子翻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生卒年份,死亡时间地点家中几口人,家在何处。

    “您这是?”

    “都是我的兄弟!”毛骧叹口气,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收起来,带着几分郑重,“都是我死去的兄弟!”

    胡观疑惑,“可.....”

    “他们中有的是青眼的人,有的不是,但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而死。准确的说,就算知道要死,因为我开口了,他们也只能选择死!”毛骧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讲述微不足道的事。

    “甚至他们之中,很多人本不用死,是我逼着他们.....还有人,是我亲自下的手!”

    “少年时,我曾想过和你父亲那一辈人一样,做个率领千军万马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但成人之后我只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像鬼一样的活着。”

    说着,毛骧的眼睛看向胡观。

    “以后,你就会有种体会!”然后,他又是一笑,有些凄然,“这些兄弟们,无论是他们即将去死的时候,还是他们死去之后,我都当着他们的面说过。安心上路,你的妻儿老母我来养!”

    “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诺言,他们的家我照顾得很好。但马上,我就没有照顾他们的能力了。所以,我只能找你。因为你接了我的班,你接管了青眼!”

    骤然间,胡观沉默了。

    他有些感慨,出身于淮西勋贵之家,他自小就懂得什么是兄弟情义。如今在世的这些淮西军头们,谁不是私下里都养活着许多一家老小呢!

    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可能忘的!

    “可....”他微微回神,“这都是国事啊!应该上表.....”

    “屁国事!”毛骧撇嘴,“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跟国事有球关系!”说着,他白了胡观一眼,“就算是国事,谁认这个账?”

    胡观沉默了,他们是见不得光的。

    “再说,终究是因为我的命令,他们才......”胡观叹口气,“说句杀头的话,他们认朝廷吗?有时候也未必,但他们是真的认我!叫我一声大哥,给我卖命。而我,却因为很多原因,真的让他们卖了性命。”

    说到此处,他看向胡观,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的说道,“很多人把我当大哥,我却亲手了结了他们

    。你说,他们的家人我不该养吗?”

    胡观点头。

    “这笔钱,足够他们的家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衣食无忧了!”毛骧忽然站起来,背过身,“你找人送到他们家人的手里。”

    胡观心有千金重,

    点头道,“好!”

    此时,毛骧转头,正色道,“我毛骧这辈子,从没欠过任何人。你记住,三年后的今年有人来还这笔钱。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块给你!”随即,抱拳,“我就这块心病了,拜托!”

    第280章

    真假?(1)本该宁静无声的乡间小路,此刻却暴土扬尘。

    一头驴,一头眉清目秀的驴,支棱着耳朵呲着大板牙甩着尾巴,欢快且飞快的跑在乡间的小路上。

    尘土飞扬,这头驴清澈也愚蠢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它死死的盯着前方路边一丛肥嫩的野草,就像是看到了合意的母驴。

    哒哒,哒哒。

    驴蹄子踩着地面发出声响,它身后拉着的小车却异常平稳丝毫不晃。

    小车上一个把脸用毡帽盖住的男子,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哼唱。

    突然,驴车停了,呲着大板牙的驴,歪着脑袋警惕的看着前方。

    脸上遮盖的毡帽下,也露出一道目光。

    一个老头,走得很慢,好似两头扣在一头儿,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扇着灰尘的老头,从小路的另一边迎面走来。

    随后,老头在那头驴的前面站住。

    驴车上,毡帽内的脸不再那么悠哉。满是老茧的大手,下意识的在身下摸摸。

    那里藏着,一具机头已经张开的弩机,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宝刀。

    可大手也只是摸了摸,且又紧张的不住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

    “这驴不错!”挡住路的老头先开口,轻轻的摸着驴脖子,“肯定好吃!”

    嗯!嘎!

    大板牙锃亮的驴,惧怕的后退两步,把脖子扭向一边。

    驴车上的汉子,利索的翻身下车,笑道,“您老不是自小就爱吃咸菜吗?”

    “呵!”对面的老头一笑,用手帕擦擦额头,又擦擦空空荡荡圆润的下巴,“有肉,谁他妈吃菜呀!”

    随后,老头朝向几步,斜眼看着汉子,“走,怎么也不说一声?”

    “怕麻烦,不想惊动谁!”汉子咧嘴,无声一笑,抬头的同时,毡帽下是明明长在一起,却各不相干的眼睛。

    “再说!”他又是一笑,嘴角牵动几分,“我这样的人,还是鸟悄的走为好!”

    老头先没说话,而是先用手帕再次挥舞两下,然后静静的看着汉子,“真走?”

    “真走!”汉子说的斩钉截铁。

    然后,老头弯着的腰,突然就变直了。这么一来,他显得比这汉子还高大了几分。

    ~~

    阳光很旺,两人的影子洒落在路边青色的稻田中,野草上。

    风很静,却依旧能看到三不五时被它吹弯的秧苗。

    而且,被风吹动的秧苗,像是浪潮一样,很美。

    当然,风吹动的还有汉子的衣衫,老头的白发。

    他们相互僵持着,战了许久,但似乎也不是许久,而是像过了许久。

    “走?去哪儿啊?”老头面对着阳光的方向,所以微微眯眼。

    汉子的毡帽遮住眼睛,“回家!”

    “你有家吗?”

    “认真找,总会有的!”

    “家哪是那么好找的?”

    “两间房子,一头牲口,一个女人,一桌饭菜,几个孩子,一屁股饥荒.......就是家!”

    “草!”老头不屑的斜眼,“你他妈是秀才啊!还他娘的出口成章哩!”

    “您知道的,我小时候读书很用功!”汉子咧嘴一笑。

    “因为你是听话的孩子,听话的孩子才用功。可是这次,你不大听话.....”

    “我不是不听话,是我一辈子都在听话。现在,我想听我自己内心的话!”

    “所以,你要偷偷走!”

    “不是偷偷走,皇上许了的。我要回家!”

    “你没家!”

    “我不是没有,而是没去找过!”

    “家不是房子,不是一找就能找到!”

    “您说的可能有理,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面对面,再次沉默无声。

    ~~

    风,忽然没那么轻了。秧苗好似被人耗拽一般,凌乱的扭动。

    “朴.....叔啊!”汉子开口了,“您老是来堵我的?”

    老头没说话,就背着手,用一种看不出什么意味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您不喜欢我走,还是......”汉子说着,开始打量四周。

    “别看!”老头忽然开口,“你看不到!”随后,他竟然忽然有些顽皮的,做了个拉弓瞄准的姿势。

    汉子低下头,嘴角泛起无奈,“朴叔,没必要的,这么大阵仗....”

    “我老头子又打不过你!”老头微微一笑,“十个我都不够你打!”

    “您知道的,我不会对您动手。”

    “未必!”老头语重心长,“人是会变的嘛!”

    汉子猛的抬头,两只各自干活的眼睛忽瞬间对准标线,“我没变!”

    “那为什么要走,也不跟老主子说一声?”老汉的眼神也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汉子低下头,“我听话,我忠心,可我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怕,我是怕......真的怕!叔,你也好我也罢,在老主子身边一辈子了。有些事,您不怕吗?”

    “我心里没鬼,我怕甚么?”老头笑道。

    汉子一顿,“我做不到您这样无牵无挂一身轻!我想,过几天自己的日子。”说着,苦涩的一笑,“我就是...就是想找找自己的家。我觉得,这和听话啊,忠诚啊不起冲突。”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在您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您认为,既然是奴婢那生死就都是主人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且做了一辈子,死心塌地的一辈子。”

    “可我....”汉子青色的瞳孔泛着别样的光芒,“真是累了,倦了,真的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想逃就说想逃,跟杂家扯了半天找家?”老头儿不屑一笑,“你呀!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

    “我没.....”

    老头儿不客气的打断他,“你该死!”

    瞬间,汉子后退一步,警惕甚至有些惶恐的再次打量周围。

    “一,你狗日的要走,于情于理都要跟老主子说一声!”

    “二,你狗日的把老主子想的太.....杂家以前还没看出来,你狗日的居然心胸狭隘道这个程度!”

    “三,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万事大吉?”

    说着,老头微微低头,用一种很严厉的目光看着对方,“不辞而别,是懦夫的选择!”

    汉子闭上眼,昂着头,脸上有些纠结。

    然后再睁开,徐徐看着四周。

    “你狗日的还看?”老头儿忽然怒了。

    “你不跟老主子说,你怎么知道走不了?你一辈子干的都是猜测人心的勾当,老主子对你如何,你自己拿捏不准吗?”

    “你他娘的疑了老主子,现在还疑了杂家,你以为杂家带人来的?”

    骂着,老头一个蹦高,熟练的脱下脚上的布鞋,对着汉子的脑袋啪啪就是几下。

    “日你亲娘的,杂家要是带人来,你还能站着跟咱家扯这么半天犊子?”

    啪啪啪!

    布鞋抽得很重,一下又一下。

    可汉子却笑着抬头,一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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