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23章

    “错!”朱允熥又道,“朕对你没有苦心!”说着,冷笑下,又开口道,”若是父亲在世,可能对你这位五弟多多包容。但父亲若在,那些腌臜事,尔敢吗?”

    边上,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把下巴埋进了脖子里,低头默不作声。

    而朱橚的身子也是颤颤,“罪人辜负了父皇,皇上,也愧对大哥,无言......”

    “圈禁你,让你寒食霜居,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不知道你体会没有?”朱允熥不客气的打断他,然后看着朱橚的眼睛,“即便你是皇叔,即便你是皇子亲王,即便你是朕的叔父!”

    “但朕,是皇爷爷选定的接班人,是天下臣民朝拜,是儒家礼法所遵,是百官心悦诚服,是遵循礼制继承皇位的大明皇帝!”

    “朕可以给你一切,但朕也能剥夺你的一切。甚至,你的性命!”

    “呸!我他娘的是皇上,我说的比你还好!”朱高炽心中暗道。

    而朱橚则是五体投地,“罪人自伏法以来,日思夜想都是愧疚之情惶恐之心,未尝对皇上有半点不.....”

    朱允熥再次开口打断,“知道这次叫你回京作甚?”

    朱橚茫然抬头,眼神迷茫。

    他一副惶恐至极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可殊不知朱允熥最烦的就是这种表情。

    你一个大明朝的皇子亲王,即便是被圈禁了,可你也不是一般人,用得着做出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给谁看?

    “叫你来京师,是朕,是皇爷爷想再给你一个机会。把你放在皇爷爷身边,继续好好教导!”朱允熥坐下,平静的说道,“五叔,你要明白,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

    “罪人明白!”朱橚叩首,“罪人叩谢天恩!”

    “要谢去谢皇爷爷!”朱允熥又道,“不过,有句话朕要说在前头。五叔,你也是聪明人,该怎么和皇爷爷说话,你心里清楚吧!”

    朱橚哽咽点头,“罪人明白!”

    他自然明白,无非是别说在凤阳受苦了受罪了,别给自己找借口,别想着让老爷子在帮他说话,就是老老实实的陪着老爷子。

    “明白就好,就怕你不明白!”朱允熥淡淡一笑。

    忽然,朱橚抬头,手伸出怀中。

    紧接着,邓平一个箭步站在朱允熥面前,喝道,“五爷,且慢!”

    “五叔!”朱高炽也吓了一跳。

    但,朱允熥却平静的推开邓平,看着朱橚。

    后者惶恐道,“罪人在凤阳听说了淮北水灾,百姓嗷嗷待哺。皇上您也知道,罪人虽生平罪孽深重,但是于救灾本草,杂粮野菜等颇有心得。这是罪人不才,写的条陈还有救灾应对之策,请皇上过目!”

    朱允熥点点头,示意邓平接了。

    然后站起身,看了朱高炽一眼,“朕就不做恶客,不打扰你们叔侄团聚了!”

    “团聚不团聚的你心里没个逼数吗?我愿意跟他团聚啊?”朱高炽心里大骂,但嘴上却恭敬的说道,“臣恭送皇上!”

    第288章

    您没那么大面子吧?(1)朱高炽踮着脚,抻着脖儿,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离去的背影。

    只可惜他脖子太短,不管怎么抻都跟脑袋一边粗。

    “呸!”

    等终于见不到朱允熥的背影了,朱高炽暗地里啐了一声,心中骂道,“什么东西?那是你叔叔,是外人吗?你他娘的哎呦喂,当着人家面这通耍威风,你跟谁俩呢?都是朱家人谁不知道谁?扯什么天命,你不过是运气好投胎到......”

    心中骂着不经意的回头,却见周王朱橚还在原地跪着抽泣。

    他心中又是长叹,“哎呀,其实熥子也算是有人情味了!若是我皇帝,早就对这些叔叔们动手了,还能留到今天?各个先软刀子把他们权柄都削了,然后跟和面似的搓圆搓扁。”

    他上前几步,搀扶起朱橚,“五叔,那个您缓缓心,缓一缓!”

    “我....!”此地没有外人,朱橚泪眼摩挲,说不出的可怜。

    朱高炽心中又是一软,“您坐,坐下缓缓,喝口茶顺顺!”

    “悔不当初啊!”朱橚忽然嚎啕道。

    朱高炽一时没懂,“当初什么?”

    “当初没听大侄子你的话!”朱橚跺脚道,“当初要是早听你的话,我何至于今天这个地步呀?辽东大战那边,我要是早听你的.....”

    “喝茶喝茶!”朱高炽一个激灵,就差把茶杯怼进朱橚的嘴里,赶紧低声道,“陈年旧事您还提他作甚?我早就忘了,您也应该忘了。”说着,哼了一声,“五叔,您要是真听我的,侄儿再多嘴一句。那些旧账,别管旁人知不知道,您最好还是都藏在心里!若不然....别忘了您现在还攥在人家手里呢!弄得人家不高兴了,旧账也给你翻出来,您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话音落下,朱橚的眼泪直接没了,放下擦着眼睛的手,眼珠子通红,然后一声不响的坐着。

    “哪有一个好人,朱家门里哪有一个好人!”朱高炽心中又开始暗骂,“你这刚从凤阳来京城,刚见了皇上,刚有点转机,就开始给我下套了?”

    “过去那点破事,你早不提晚不提非要见了熥子再提,你是怕我忘了呀!还是用话点我要挟我?”

    “再说你大吵白嚷的干什么?真当我这王府铁捅一样?回头你嚷嚷完了你痛快了,你破罐子破摔了,我还得活呢!”

    “他娘的,以前是你的王府,现在就是我的王府,不给你就不给你,急死你!”

    朱橚坐了半晌,转头闷声道,“那个....皇上刚才也没说如何发落我呀?我就一直在这待下去?”

    他话音刚落,朱高炽的贴身太监苟不理就从外边跑了进来。

    “爷,宫里来话了!!”苟不理点头哈腰,跟大热天发汗的哈巴狗似的。

    “说!”朱高炽撇他一眼。

    “让您!”苟不理开口道,“陪着五王爷去行宫!”

    朱橚一呆,“京师修行宫了?父皇不是最厌烦修筑宫室吗?”

    而朱高炽则是小眼睛瞪圆了,噘着嘴无声的嘎巴着。

    若是有人会看唇语,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我陪着去行宫?怪不得你丫临走时候说什么叔侄团聚,敢情在这等着我呢?他去行宫见老爷子他就去呗,我去干什么?哦,就老爷子那脾气,回头见他儿子受委屈了,没地方撒气,再给我两脚?”

    “你丫有种,你怎么不陪着你五叔去行宫呢!他也是你五叔!还是你下令圈的!”

    朱高炽心中一顿大骂,可他也清楚,只能无声的骂骂发泄下心中的憋屈之情。对于事实,改变不了也于事无补。

    于是叹口气,“五叔,您要梳洗换衣衫吗?侄儿这就带您去见老爷子!”

    “不用不用!”朱橚站起身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皇!”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对不起朱家的列祖列宗...呜呜...”

    朱高炽看看朱橚,本是灰色的棉布常服,袖口都磨白了,他暗中撇嘴,但嘴上还是要提醒,郑重的说道,“五叔,侄儿觉得您还是换身衣裳再去!”说着,一点对方的袖口,“您这样,好似谁亏待了您似的!”

    随即,又是笑笑,“当然,换不换在您。可是皇上临走的时候说的话....您应该没忘吧?”

    “哎呦,看我!”朱橚一拍脑门,“一听去见父皇,就欢喜得什么都忘了。多谢大侄子提醒,我这身衣服确实太寒酸了!”

    朱高炽面上一笑,心中暗草。

    “朱家人,就他妈没一个省油的灯!”

    ~~

    行宫别苑,老爷子刚从田里出来,甩了满是泥的布鞋,坐在藤椅上任凭一个朴不成,帮他洗脚。

    “一会你拿个小刀,给咱这脚指甲修修!”老爷子拿起旁边桌上的点心,一口去了半个,一边嚼一边道,“他娘的,咱这一辈子了,这脚指甲就是往肉里长!刚才走两步,这个疼!”

    “您这指甲呀,剜出来不难。可剜出来之后得上药,不能整天沾水在地里走!”朴不成笑道,“得好好要养几天,不然的话疼得更厉害!”

    “庄稼人能歇吗?能歇吗?”老爷子瞪眼,“这点小打小闹的伤算啥,不就是块脚指甲吗?还不能不能沾水,当初咱打仗的时候,碗大一块肉掉了,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

    朴不成一笑,没有和老爷子分辨,把老爷子的脚擦干净,然后柔声道,“皇爷,五爷回来了!刚才来信,正朝这边来呢!”

    “嗯!”老爷子正要拿另一块点心,伸出去的手一顿,满是笑意的脸也变得深沉起来。

    “您看....”朴不成试探的问,“厨房里加菜?加酒?”

    老爷子沉思片刻,“让厨房打卤儿赶面条,咱记得他是爱吃茄子肉卤宽汁儿的.....是吧?”

    “您记性真好,五爷是自小就爱吃这口!”朴不成笑道,“早些年,娘娘在的时候,一煮面他就守在锅台边儿,等着吃刚出锅的热挑!”

    “呵!”老爷子笑笑,脸上表情柔和许多,“酒嘛....算了!”

    “哎!”朴不成答应一声。

    他知道老爷子说的算了,就是不用准备了,不但不用准备朱橚的酒,连老爷子自己的酒也别准备了。

    不是老爷子不想跟儿子喝几盅,而是老爷子怕儿子借着酒劲儿.....

    那样的话,对谁都不好!

    “他自己来的?”老爷子又问。

    “说是四爷家的大爷,陪着过来!”朴不成笑道。

    “哦!”老爷子点头,然后顿了顿,“他现在住的宅子以前是老五的?”

    朴不成认真想想,“这个,奴婢还真不清楚。您也知道,外廷的事奴婢一般不打听!”

    第289

    您没那么大面子吧?(2)紫禁城,乾清宫。

    傅让在太监的引导下,走进熟悉无比的紫禁城。

    他从少年起就在这座恢弘的宫殿中当值,先是外廷侍卫而后是内廷侍卫,再往后是东宫侍卫。

    紫禁城一切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既美又庄严。

    但紫禁城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他有些拘谨,有些陌生,甚至有些胆怯。

    沿途经过的各处,依稀有相识的侍卫远远的无声行礼打招呼。这猛然间让傅让想起曾在这座宫殿中的欢畅时光,那时的年少轻狂,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

    但马上这抹笑容就收敛起来,又变成那个沉稳大方的傅让。

    因为他同样看到了,许多羡慕的乃至对他不住打量的目光。

    ~~

    “颍公,皇上等您呢!”

    乾清宫门口,穿着麒麟服的邓平微微侧身,给傅让让开一条路。

    尽管这几年远离紫禁城,可傅让对这位新晋的御前红人也有所耳闻。其实早些年他和邓平就认识了,只不过那时的邓平家道中落,和他傅让攀扯不上。

    人生机遇本就无常,现在他傅让身居高位,而眼前这个当年做他们小尾巴都微微有些不够资格的青年,已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侍卫。

    说不定,再过些年,这个邓统领或许也和他傅让一样,平步青云。

    “有劳了!”傅让颔首,客气的说道。

    “请!”邓平笑着侧身。

    傅让点头,迈步朝殿中走去。

    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王八耻。

    两人谁都没说话,但彼此之中的眼神里都是熟络的笑意。而且,王八耻还对他眨眨眼。

    这是当日在东宫时他们这些人私下里不成文不可说说口的暗号,当王八耻眨眼的时候,就表示那时的皇太孙心情不错。

    ~~

    “臣傅让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午的阳光,正好从窗户打落,落在朱允熥的肩膀上。

    金线绣着的盘龙,龙首似乎正在沐浴阳光,这使得朱允熥周身好似被金色的光芒包围,让傅让不敢抬头不敢睁眼。

    “瘦了,黑了!”朱允熥仔细的端详了傅让半晌,淡淡的笑道,“平身,坐吧!”

    “谢皇上!”傅让起身,恭谨的坐下。

    “都说外放能锻炼人,还真是说对了!”朱允熥放下手中的奏折,笑道,“早些年你在朕身边时,朕倒是没觉得你多人才了得。现在看来,哈!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独挡一面的味道了!”

    “臣乃勋贵幸进二代,才疏学浅德行顽劣,全靠万岁爷您的抬爱!”傅让笑着,也看看朱允熥,忽然眼睛有些发红,“皇上,您瘦了!”

    “是吗?”朱允熥下意识的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肉,笑道,“不是朕瘦了,而是朕整日坐在这宫里,四肢不勤显得朕精气神没那么好!”

    “那.....改天皇上有兴致了,臣给皇上牵马,去猎场活动活动筋骨!”傅让笑道,“臣还记得,皇上尤其喜欢猎犬追兔子。以前每次伺候皇上去猎场,回家时臣都能得几张好皮子!”

    “哈哈!”想到过去的时光,朱允熥也不禁微笑,下一秒,他摇头道,“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说着,叹口气,“高丽那边安顿的如何?”

    “有宋老帅坐镇,臣以为自可高枕无忧!”皇帝问询起军政,傅让马上起身说道,“臣临行前,狠狠的扫了一波不服我大明王化的贼子,高丽境内起码三年内再也闹不起风浪!”

    说着,他也顿顿,“臣本不想用雷霆手段,但高丽人素来桀骜且心胸狭窄反复无常,还.....”

    “还怎么样?”朱允熥笑道。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傅让苦笑道,“莫说那些反贼,就是高丽大户,军中的高丽军也都如此。”说着,他想想,“这大概就是老人常说的品性不好,他们做事从来都是见风使舵,巴结上家踩踏下家。总之,不大可靠!”

    “白眼狼么!”朱允熥笑道。

    “皇上所言集市,就是白眼狼!”傅让也跟着笑起来。

    “调你回京任职京营,你有何打算?”朱允熥又问。

    傅让躬身,“皇上对臣至于之恩,如高山之厚。不过....”说着,他看看朱允熥,“臣资历毕竟还浅,管着京营......”

    “太自谦了!”朱允熥摆摆手,“你是跟着朕打过仗的,也跟着蓝玉还有燕王打过仗,还管着数万大军镇守高丽,资历怎么不够?朕知道你是怕军中有人不服你,呵呵!你就这么没出息?”说着,他又道,“就这么看低你自己?人家徐辉祖一没外放过,而没独当一面领军,现在既是南书房行走,又兼着五军都督府,不也一样帮朕分忧?”

    傅让苦笑。

    他和徐辉祖是不一样的,准确的说他老子傅友德和人家的老子徐达是不一样的。

    就凭徐达儿子这四个字,军中谁敢扎刺?

    就凭魏国公府的金子招牌,谁不谦让三分?

    “给你,你就管着,别让朕的京太安逸失了血性!”朱允熥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手指点点桌面,“那事你也知道了吧?”

    傅让猛的撩开麒麟服裙摆,直接跪下叩首,“臣路上已然知晓!”说着,继续叩首道,“臣兄罪无可恕!”说着,又道,“臣兄犯法,皇上却依旧对臣恩遇有加,臣惭愧得无言以对。”

    说到此处,他有些哽咽,“所以,臣请皇上收回让臣任职京营的成命,毕竟臣.....”

    “小心过头,就是虚伪!”

    朱允熥一句话,猛的让傅让一颤。

    皇帝可以和颜悦色的和你唠家常,但也可以一句话就让你万劫不复堕入深渊。

    “你知道朕是拿你当自己的人,你更应该知道,在朕心中你是你,你兄长是你兄长。”朱允熥平静的说道,“朕对于和他天壤之别,不然的话当初你家的爵位,朕也不会力排众议戴在你的头上!”

    “皇上隆恩,臣万死不足报答万一.......”

    “朕也不要你死,就要你好好的当差!”朱允熥面上再次露出笑容,“你呀,心思重,想的多。”说着,叹口气,“也可能是你久不在朕跟前当差的原因吧,朕总觉得你现在和朕.....有点疏远了!”

    “臣不敢.....”

    “记住,朕和以前一样,啊!所以呢,你们就别瞎想!把差事做好,就是对朕最好的回报!”朱允熥手指点点桌面,“去吧!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回去歇着吧!”

    他几句话,让傅让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臣遵旨!”一肚子话憋着没敢问,傅让缓缓往后退。

    “等等!”朱允熥开口,好像是瞄了傅让一眼,“你兄长马上就要问刑,朕给你一道手谕,你可去镇抚司天牢看看他!”说着,叹口气,“骨肉团员一回,也没什么遗憾了!”

    ~~

    “茂初!”

    “公爷!”

    午门外,马车中傅让和幕僚相对而坐。

    幕僚李茂初见傅让脸色不好,问道,“怎么进去这么快就出来了?万岁爷可是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傅让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不过,皇上对我倒是和颜悦色!”

    “抚慰您是应有之义,毕竟大爷如今身陷囫囵!”李茂初点点头,“哎,说起来如今您虽荣登高位,可对您来说未必是好事。京师,这几人来人往跟走马灯似的。”随即,他又低声道,“咱们这位皇上,越发猜测不透了!”

    傅让面露为难的神色,“有件事,你要给我参谋参谋!”说着,把朱允熥让他去镇抚司天牢的事,交待了一遍。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