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说着,一笑,“老四....”“下官是小四!”
“老四!”何广义看看对方,本想再说却忽然一笑,“行,散了吧!”
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外,丝毫不做停留。
而屋内,郭官僧的脸在瞬间也阴沉下来。
“吃的真埋汰!”他再次拿出帕子,把印着何广义唇印的酒杯,擦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何广义也知道。
其实他们二人,永远都不可能和睦。
今日这场酒,不过是第一次试探。
~
随后,郭官僧起身,对外边吩咐道,“备车,回南镇抚!”
“喏!”
“明早给北镇抚的管军掌狱千户传话,本官有事问询!”
“喏!”
“还有,天牢中个人犯的卷宗都调出来,本官要一一查验!”
“喏!”
郭官僧在无数道态度不明的目光中进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292
今日的我将来的你(1)何广义就站在窗口,看着郭小四的马车,目光冰冷。
而他的背后,则是数名他的铁杆心腹,人人都是一脸凝重,乃至狰狞。
“放心!”许久之后,何广义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道,“不过是色内厉荏罢了,他是个知道轻重的!”说着,转身看着几名心腹,“再说,我也要护着你们不是?”
“属下等全靠都堂大人栽培!”几名锦衣卫心腹抱拳,脸上都露出笑意来。
“咱们这些人,说起来谁身上干净?多多少少都有些事儿,嘿嘿。他郭小四若真较真,只怕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锦衣卫千户韩五冷冷一笑,“况且,他就真的油盐不进?”
“呵!”何广义笑出声,“我看他备不住还真如此!”说着,冷笑道,“叼着干粑粑给麻花都不换的主儿!”
轰隆!
天边又是一声闷雷,滚滚的云层好似翻了个身,夜空中满是波澜。
何广义刚想转身下楼,忽见到长街上又是一辆马车前来,正停在镇抚司的门口。
“今日倒是怪了,咱们这阎王都躲着的地方居然宾客不绝....”
边上的心腹,调侃的话还没说完,何广义已是噔噔噔跑下楼,然后大笑着走出镇抚司正门。
~~
“颍国公,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从马车中下来的,正是一身便装的傅让。
见何广义大步而来,傅让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欢喜,毕竟他们都是东宫的旧人,昔日昔年的关系匪浅。
“今日刚到!”傅让上前几步,不等何广义行礼,直接扶住对方的肩膀,笑骂道,“骂我?”
“您是国公,下官行礼是理所应当!”何广义侧身,“请,里面请!”
傅让大笑,面对旧日故交,他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小子现在春风得意呀!听说升官了?廉政院,好家伙!”
何广义眼中傲然神色一闪而过,嘴上道,“哪里哪里!还是京师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老本行,跟您比不了!”说着,忽然脚步一顿,眨眨眼,“是来看您家大哥?”
周围没有外人,就他俩人站在院落当中。
“嗯!”傅让低头苦笑,“见见!”说着,又是长叹,“哎,不怕你笑话,家里头母亲急的死去活来一病不起,眼看这一关是...哎呀!”
“我多句嘴问问,奉圣意?”何广义又问道。
傅让点头,从袖子中抽出一封手谕递过去。
何广义打开借着灯光扫两眼,随后笑道,“是在这见,还是去里面?”
傅让一怔,“能把人提到外边来?”
何广义笑道,“您这话说的,旁人不行,您有什么不行的!”说着,又道,“您只是探视又不是劫犯!再说了,您八百年用不着我一回!”
“哈!”傅让拍拍对方的肩膀,“多谢了!”但随即,脸色一暗,“我还是进去见吧!你一片好意,别因为我破例之后让外人说嘴!”
说到此处,又摇头道,“家门不幸啊!”
何广义没说话,亲自拿了钥匙,带着傅让往天牢那边走。
人情能不欠就不欠,因为不是那么好还的。傅让知道,他是有手谕何广义才这么对他,要是没手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对方之所以这么热心,也是看在手谕,准确的说是看皇帝的面子。
不然,给你提出来?做梦吧!
两人穿个几个月亮门之后,空气变得阴森带着血腥气,周围连灯都透着股诡异。
“您放心,他虽是囚犯,可谁都没动他!”何广义在前,领着傅让进了天牢,开口道,“连跟手指头都没人碰他!可是....可是最近他看了些事之后,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闻言,傅让紧紧皱眉,但下一秒又舒展开。
而且还郑重的对何广义道,“多谢了,这个请我领了!”
尽管傅让知道没给他大哥用刑,应该是皇帝的意思。但既然何广义真没说了,这个人情他也就只能认欠。
到底是欠了!
“看您说的!”何广义一笑。
这也就是这几年,新皇帝不搞诏狱了。
以前的时候,什么皇亲国戚什么公侯总兵,都进不来镇抚司的大门,要进来也是押着进来躺着出去。
天牢的通道很长,狭窄且很有些阴冷。
“哎,您说刚才我看着谁了?”何广义和傅让并肩而行,忽然开口道。
“谁呀?”傅让心不在焉的说道。
“郭老四呀!”何广义笑道,“您还没听说,他现在是可不得了,直接从凤阳中都,调任我锦衣卫南镇抚司掌印同知,还是我锦衣卫的同知!”
“郭老四?”傅让皱眉思索。
“就营国公家的老四....”
“哦!”傅让恍然大悟,“嗨,那是郭小四,不是郭老四!”说着,大笑道,“他小时候就喜欢在我们哥几个屁股后头晃,那时候我家和他家挨着,他天天翻墙头过来。哈哈,他也在京师,改日我做东,咱们喝几杯!”
闻言,何广义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忽然一种复杂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的出身也很好,可是跟这些公侯子弟们比起来....
“他现在滴酒不沾!”何广义继续笑着开口,“刚才跟我吃饭,那么劝他都没喝。”
“不能吧,他从小就是酒葫芦!”傅让挠挠头,开口道,“十来岁的时候他就整日醉醺醺的!他年初时候跟我通信,还说想喝莲花白呢!”
说着,傅让抬眼看看何广义的侧脸,眼帘马上垂了下来。
“听您的话,您跟老四经常来往?”何广义问道。
“是郭小四,不是郭老四!”傅让纠正。
“在我这就是郭老四!顺口!”何广义大笑。
傅让微微皱眉,又抬眼瞅瞅对方的侧脸,这一次眼帘没有马上垂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思量。
“到了!”何广义在一处牢房门前站住,“是您自己进去,还是我陪着您?”说着,他把钥匙伸了出来。
傅让看看,没有接,想了想,“把门开着吧,劳你派两个人在外边守着!”
“成!”何广义嘴上应了一声,把钥匙擦进去,然后对着傅让一笑,
转身就走了。
傅让没有第一时间进门,而是看着何广义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明显,他最后的话何广义没有听进去。或者说何广义听进去了,但是觉得多此一举。
“你在皇上和太子爷身边当差,有几件事要格外谨记。”
傅让的脑中,忽然浮现起很多年前,他刚入宫当职的时候,当时的皇城禁军都指挥郭老侯爷的话。
“你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上边,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第一,不能翘尾巴。第二,不能自作主张。第三,哪怕你做到老子这个位置,管着所有的禁军,但记着,你只是管,而不是做主。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还有半个,那就是太子爷!”
傅让看着幽长的通道,再想想何广义,心中暗道,“他是不是有点飘了?早几年不这样,现在怎么.....这做派怎么跟李景隆似的?”
随即,心中又叹道,“李景隆人家是李景隆呀,你何广义能学得来吗?皇上抬举你,把你从锦衣卫的圈子中往外拔,你却依然.......”
下一秒,咣当一声,猛的吓了傅让一个哆嗦。
他身后的铁门,叮叮咣咣的巨响起来。
里面传出一个嘶吼的声音,且门上的小孔中好似贴着一只眼睛,“老三,是你吗老三,救我啊!老三救我!”
第293
今日的我将来的你(2)“老三,老三,老三!救我啊,我是你大哥,救我啊!救我出去,救我!”
耳边,是自己亲哥哥凌乱恐惧沙哑的呼唤。
手边,是那把近在咫尺随时可以打开房门的钥匙。
但傅让就站在原地,没动,一动没动。
“大哥,是我!”他轻声道,“我回来看你啦!”
“老三!”咣咣。
“老三!”咣咣。
里面的傅忠拼尽全力拍打着铁门,恨不得把眼球从门上的小孔中塞出来。
“老三,你见了皇上没有,你见了皇上吗?”
不知是拍门声太吵,还是傅忠的喊声太刺耳,傅让后退两步,“弟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皇上!”
“你有提我吗?有没有提?你是特意从高丽回来救我的是不是?皇上怎么说?皇上怎么说?你说话呀!”傅忠疯子一样大喊。
“皇上,让我来看看你!”傅让脸上的肌肉,随着傅忠的呼唤,一抖一抖。
“那皇上怎么说呀!老三,大哥求你了,救我救我!现在咱家你当家,你是国公,你是皇上的东宫旧人贴身侍卫出身,你朝廷大将,你说话够份娘,你去和皇上说饶了我好不好?”
“老三大哥求你了,你去和皇上说,和他说呀!你去哭去求,跟皇上说咱爹的功劳,说咱家的功劳,救我出去救我出去老三,我只能靠你了!”
傅让又往后退两步,“大哥,你犯的是死罪,求谁都没用的!”
“怎么没用?”傅忠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不去说怎么没用,我是你亲大哥呀,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你现在身居高位手握权柄,连你秦大哥都不救!”
“我救不了你.....”
“你能!你肯定能!”傅忠还在大喊,“你去求皇上,去求太上皇,你去....你去找那些老侯爷们一块进宫....”
“大哥,留些体面吧!”傅让叹口气,语气硬了起来。
顿时,牢房内突然安静下来。
但紧接着是更嘈杂,更歇斯底里的嘶吼。
“我都快死了你跟我说体面?你知不知汤景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王宁陆贤是怎么死的!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可是你亲大哥,亲大哥!”傅忠吼道。
“弟弟救不了你,没人救的了你!”傅让摇头。
“胡说!你.....你不是不想救我!”咣咣,铁门再次被拍打得震天响,但傅忠的喊声更加尖锐,“你是怕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心,所以你不救我是不是?”
傅让没说话,而是无声长叹。
“你不是不救,是不想救?”傅忠的声音颤抖起来,“是了,从小你就和我不亲近,你巴不得我死,你才不会救啊!”
“大哥!”傅让皱眉开口,“你浑说甚么?”
“我没说错!”牢内的傅忠大喊起来,“哈哈,哈哈!你就是不想救我...
”
“咱们是亲兄弟,若我能帮你,怎会不帮!”傅让皱眉道,“可你犯的,是能帮得上的事吗?”说着,咬牙道,“你说你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路,偏偏走这一条!”
“我缺什么?你该问我有什么?”傅忠更加嘶吼,“爵位明明是我的,却给你了!我只是个空桶子驸马爷,还他娘的死了老婆只能当活鳏夫!风光的都是你们,谁又正眼瞧过我?”
“我知道你心里,对爵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爹的爵位虽给了我,可我要说我从来都没惦记过这个爵位,你信吗?男子汉大丈夫,功勋只应马上取,父辈的恩泽哪有自己用刀枪换来的牢靠!”
傅让眼角动动,犹豫片刻,“大哥,都时候了,您就一点不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个爵位没给您,而是越过你给我了吗?”
“哈!我反省?”傅忠在牢内大笑,满是嘲讽,“还自己用刀枪换?你说的好听?说得轻巧。你不想要,给你了你不也挺高兴吗?”
“大哥,咱们是亲兄弟!”傅让摇头,“别说这些了,今日我来....”
“亲兄弟你都不救,算什么亲兄弟!”傅忠大喊,“我现在就求你救我,你说你救不救!”
“我救不了,做不到。”
“那你有什么脸说和我是亲兄弟,我看你死了之后有什么脸去见爹!”说着,牢内的傅忠开始嚎啕,“爹呀!您张开眼看看吧,您才死几年啊!您的儿子就六亲不认啦!”
这一声声哭嚎让傅让觉得刺耳无比,开口呵斥,“大哥,您给傅家留点体面吧,给爹留点体面吧?”
“哈!”傅忠在里面继续疯狂的大小,“体面,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体面,自小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说着,继续哭道,“爹呀,您老人家偏心啊,若是当年不让我娶公主,而是让我进宫当侍卫.....”
砰!
一声巨响,傅忠在里面的哭嚎戛然而止。
傅让收回脚,看着铁门上深深的大坑,冷冷开口,“我原以为,你应该也是被人怂恿着才触犯国法,现在看来你是痴心疯魔障了,你是心歪了倒过来了。”
“你说爹偏心,咱家爹对你最好!”傅让大吼道,“当初咱们哥四个,二叔要过继儿子,明明看中的是你,爹非要把二哥过继过去,留你在身边。”
“你说进宫当侍卫?哈?爹知道你从小娇生惯养,怕伺候不来,所以才求了太上皇让你尚了公主。”
“爹早就给你铺好了路,你却说爹偏心?你还记得老四吗?比我还小呢!跟着爹上战场,死了都没找到尸首,掉进江里拉!”
“本来,该跟爹上战场的是你!是你这个长子!”
牢房内,安静下来。
“我刚才说我从没想过跟你争这个国公的爵位,但我现在想说,幸好!”傅让大声道,“幸好给了我!”
“哼!”里面的傅忠冷哼一声。
“给你的话!”傅让继续道,“你今日,就是我傅家所有功劳,烟消云散之时!给你,你也守不住!”
然后,死一般的沉寂,兄弟俩隔着铁门无声僵持。
“弟弟来看你,是想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傅让还是先开口了。
但没有人回应他。
“气话都说了,该想想正事了!”傅让继续道,“大哥,还有什么心愿?”
“我想出去!你能办到吗?”
“办不到!”
“那还说那些有什么用?”
“你.....?”傅让怒了,“你真是无可救药!从我进来到现在,你没问过一句家里,没问过一句母亲,就想着我救你!就想着说气话。”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傅忠冷笑,然后忽然又把眼睛贴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对了!颍国公,您是不是来送小人上路的?”
“你....无可救药!”傅让攥着拳头,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