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你别装好人啦!”牢房内,传出傅忠的嘲讽,“你跟何广义的话我都听见了!人家把钥匙给了你,就走了!你明明可以打开门先放我出去透透气的,就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肯,还跟我说什么大道理?”说着,他冷笑道,“你不用假惺惺的,你也别得意,更不用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哈哈,世间都是有因果的!”
傅让没说话,而是勃然变色。
“你为了你自己不救我,那将来也没人救你!哎,你还别打岔。这人呀,都有走窄的时候。今日的我,焉知不是日后的你?哈哈哈,你说我罪无可恕,可我问你,我的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饶我在一句话,将来你倒台也是一句话。哈哈!你以为爵位给你,傅家就能守住?哈哈!你当你是曹国公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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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关联的情节,是个坑。
第294
父子(1)四月十五,大朝会。
天还未亮,紫禁城就已经忙碌起来。
无数的宫人先是把自己梳洗妥当,整理仪表。然后各执其事,开始装点这个庄严肃穆,即将对满朝文武开放,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的紫禁城。
乾清宫,西暖阁。
渺渺檀香从通体全是由和田玉打造的香炉中,缓缓升起,萦绕室内。
龙床的帷幔还闭着,但帷幔上挂着的金铃,忽然叮铃作响。
早就守在门外的王八耻先是一摆手,而后躬着身带着个小太监,没有穿鞋只穿着白色的袜子,踩着地毯走到龙床前。
他先是把帷幔拉开,而后跪在床边,双手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温热但也不是很温,入口能感觉到热度,但绝对不烫嘴的茶,高高举起。
“呼!”
朱允熥一身白色的小衣,头发凌乱的披着,靠在龙床的床头,接过来下意识的吹吹上面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大口。
“咕噜噜!”
既浓又带着鲜香的茶水,在他口中滚动。
“万岁爷!”王八耻再次举起一个痰盂,送到朱允熥嘴边。
后者把漱口水吐入痰盂之中,再次张口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的鲜香甘醇是入口之后回味而来的,浓茶初入口,苦得人什么困意都没了!
朱允熥缓缓张开眼,“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寅时三刻了!”王八耻说着,递上热毛巾。
朱允熥细细的擦着头脸,感受着毛巾所带来的舒畅感,但同时又在心中微叹。
才三点四十五分,放在后世酒吧刚开始,宵夜未散场,KTV把酒言欢,各种会所的黄金时段。
可是放在现在,他这个皇帝却要起床了。
不但他这个皇帝要起床,大明朝的文武百官们这会早就在午门外排队等着了。
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是大朝会,天塌下来都要举行。
有时候朱允熥感叹,历史上大明朝之所以不着调的皇帝多,是不是也和大明朝这有些违反人性的祖制有关系?
皇帝也是人,谁愿意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呢?
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会,按照老爷子的规矩每日格外还有早午晚三朝。这三个朝就是皇帝私下接见核心党的臣子,商议军国大事。老爷子当政的时候,基本上每天这三个朝都是连在一起一直开的。
老爷子是个工作狂,也是偏执狂,他的这些特性,来源于他骨子里对成功的渴望还有他贫寒的出身。也是要以身作则,给天下的官员做个表率。
但他的儿孙们.....
就拿朱允熥来说,老爷子时期的朝会他已经简化了许多。当初老爷子上朝,哪怕是普通日子的早朝,不但要问询军国大事,甚至连民间的诉讼都要过问。
有时候还要把当事人叫到宫里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人家断案。
你为何偷人家牛?
哪个官员欺负你?
你为啥不好好在家种地?等等等等。
朱允熥更看重效率,老爷子看重的则是仪式和规矩。
就在他脑子还懵懵懂懂,似乎尚未睡醒的时候,外间的膳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象眼羊肉包子,水晶蒸饺,粳米粥,煎鱼,腌菜。
大朝会是个体力活,要先吃饱。
朱允熥刚在桌边桌下,领班太监朴无用拎着一个雕花象牙食盒进来。
“万岁爷,这是皇后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说着,食盒被打开,金灿灿冒着油花的馅饼,浓稠的鲜香的豆腐鸡蛋羹,最下面是一碗清炖狮子头。
“都是皇后亲手做的?”朱允熥点了下膳桌,自有太监把这些食物放好。
“回万岁爷,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奴婢听说,娘娘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了给您做顿早膳!”朴无用笑道。
“嗯!”
朱允熥点点头,吃了一口馅饼,就是他喜欢的那种家常味儿。
所谓的家常味就是酱油混合了葱花的味道,馅饼的表皮微焦,而馅料却入口异常丝滑。
“是乾清宫那边派人送来的,还是你过去拿的!”朱允熥又吃了一口,随口问道。
“皇后娘娘派人传了话,奴婢赶紧过去拿,一路小跑生怕凉了!”朴无用躬身笑道。
“皇后那边吃了吗?”朱允熥又随口问。
朴无用躬身笑道,“应是还没,皇后每日,都是等着太子爷起来,一块用膳!”
忽然,朱允熥筷子一顿,“太子还没起来?”
“奴婢远远的看了一眼,太子爷那边的人说,太子爷睡的正香呢!”朴无用笑道,“奴婢还听说,太爷每天都要睡到辰时....”
忽然,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朱允熥身后的王八耻微微低头,嘴角挂着玩味嘲讽的微笑。
而朴无用浑然不觉还在笑道,“民间老话说,男娃越是能睡,将来身子越是壮实....”
说着,他似乎也预感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朱允熥的筷子停住,转头道,“辰时?朕记得他卯正三刻就要开始在文华殿读书的?”
“这.....”朴无用低下头,满是惶恐。
卯正三刻是六点四十五,文华殿诸大学士开始给太子授课。
也就说六斤每天都在懒床,从没有准点起来过。
“臭小子!”朱允熥心中暗道一句,继续吃了一个象眼包子,开口道,“去传旨,让太子跟朕一块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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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赶紧给太爷子准备礼服!”
坤宁宫中赵宁儿一边吩咐宫人,一边快步进了六斤的寝殿。
胖乎乎的六斤,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嘴角亮晶晶的,似乎梦到什么好玩的事儿,脸上还带着笑。
“起来了!”赵宁儿推推六斤,皱眉道,“快起来!”
“儿臣再睡一会!老祖说了......”
六斤翻身嘟囔,嘴里习惯性的拿老爷子当借口。
却不想下一秒,下身一阵剧痛。
啊的一声直接坐了起来,捂着大腿根龇牙咧嘴。
“你父皇传话,让你跟他参加朝会!”赵宁儿掐了一把六斤的大腿根,看他疼那样心里也是心疼,但还是板着脸,“快点起来梳洗,别耽误了时间!”
说着,不由分说的把六斤拽起来。
“我不去!”六斤小腿乱蹬,眼泪都出来了,“我要睡.....”
“憋回去!”赵宁儿盯着他,“再嚎,我还掐你。”
“我要告诉老祖.....”
赵宁儿没说话,继续盯着六斤,吓得他把没出口的话全咽了回去。
“梅良心!”赵宁儿一边给六斤穿衣,一边对外吩咐,“把太子刚做好那件明黄缎子纹龙袍服找出来。”
“奴婢遵旨!”
梅良心飞快的答应,一边朝偏殿小跑,一边挥舞浮尘,对那些嬷嬷宫女们低声催促道,“赶紧,给太子爷摆善,快着点儿!”
这时,一道晨光彻底打破了清晨的云层,洒落大地。
第295
父子(2)当!当!当!
三声悠扬的钟声过后,紫禁城午门的左右腋门打开。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泾渭分明。
据说在大明朝刚开国的时候,因为上朝的人太多,每次大朝会都会发生拥挤事件,十分难堪。
所以后来修订的大明会典中,明文规定。
将军先入,近侍文官次之,然后是公侯伯驸马,然后是文官。
但规定是规定,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大明朝的公侯们,谁脑袋上没有几个将军的官职和称号。
所以大体上还是武官在前,文官在后。
不过如今这种现象大有好转,老一代的勋贵军侯们都不问军务,在家颐养,而军中的二代们起码比起老一代来,脾气要谦和许多。
钟声过后,文武百官开始鱼贯而入。
文官队列中朱高炽在最前边,他的身份等同于亲王,所以走在最前。
武官这边则是郑国公常升领先,而后京营总兵官平安,还有魏国公徐辉祖,再往后是颍国公傅让,保国公蓝春等。
若是李景隆在京师之中,按照官职和爵位来说,他要和常升并列第一。
虽说是左右两边同时开门,文武百官同时进入。
但显然文官那边走得很慢,武官们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就跟急行军似的,脚步都轰鸣。
朱高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和武官那边齐头并进。
就这,户部尚书张紞还在朱高炽身后低声道,“殿下慢点走,注意丰仪?”
“你们是怕步子大了扯着蛋吗?”
朱高炽心中暗骂,看了一眼身后,弱不禁风的文官们,心中暗骂道,“下回老子站武官那边!”
官员们的队伍从午门进,朝奉天门进发。
阳光洒落天地,巍峨的奉天殿在阳光沐浴之下,仿若金山一般耀眼。、所有的臣子们,不敢抬头直视,越发的谦卑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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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阳光,落在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很刺眼。
可是落在田里那些绿油油的,充满生机的秧苗上却格外柔和喜人。
而且还有风,吹得那些枝叶窈窕舒展。
看起来这些秧苗好似活的一般,好似在对着耕种他们的农人微笑一般。
朱橚推开房门,看着门外那双还沾着昨日泥土的布鞋微微皱眉。
然后他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坡田上一个身影吸引。
田垄之中,那人脊背弯曲,轻柔的小心的摘除着隐藏在田间的杂草。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叫骂,“他娘的,不给肥你们不长,给多了呢草又出来了!他娘的,真应该把那些说种田容易的遭瘟书生们都抓起来,一人发一把锄头,让他们种地去!”
听声音,看身影,就知道是老爷子。
朱橚看看天,伸手唤来一个小太监,低声道,“太上皇几时起来的!”
“回五爷,老皇也是寅正一刻起身的,没用早膳就直接下地了!”那小太监低声道。
朱橚一惊,继续问道,“他.....天天如此?”
“是!”
“干啥呢?”那边,忽然传来老爷子的喊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起来了看你爹在地里干活,你也好意思在那站着看?给咱滚过来!你个狗日的!”
“哎哎!”朱橚忙答应,穿上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朝坡田跑去。
“你狗日的从小就爱耍小聪明。”老爷子嘴里不依不饶,“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着四六!”
“父皇,儿子来了!”
朱橚苦笑,朝山坡上走,下一秒感觉脚下一软,啪叽一声,一阵腥臭。
低头一看,鞋边一圈黄色的黏糊糊的.....
“呕!呕!”
当场,他就干哕起来。
“干啥呢?”老爷子又骂道。
老爷子身后朴不成颠颠的下来,走到朱橚身边,低头瞅瞅,抬头喊道,“皇爷,五爷他踩着屎了!”
“谁拉的?”老爷子大怒,“谁?”说着,继续骂道,“敢随便往咱的地里拉屎,谁呀?活拧歪了?”
朴不成又低头看看,“皇爷,应是您早上起来放猪的时候,那头跑到地里的猪拉的!”
“呕!”朱橚恶心的把站着黄呼呼黏糊糊东西的鞋,在泥地上蹭着。
但是不蹭不要紧,一蹭好似味儿更大了。
“看你那熊样!”老爷子骂道,“猪粪你没见过?他娘的,你当你是啥富贵人家大少爷呢!滚过来!”
朱橚早上刚起来,脑子还没清醒就被老爷子劈头盖脸好几顿臭骂。本来他心中组织了许多,如何讨好老爷子的说辞,此刻全都不翼而飞。
“你呀!哎!”老爷子拄着锄头,看着垂着脑袋跟打败仗似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沁沁个脑袋干啥?咱骂你两句你就蔫儿了?”说着,点点朱橚的胸口,“你亲爹骂你几句,你就这德行,脑子乱的跟浆糊似的,怕这怕那的,要是遇上外人,你就是个肚子里跟自己耍横,却要让人欺负死的货!”
“父皇!”朱橚抬头,带着几分委屈,他也搞不清为何一大早上起来,老爷子就这么大火。
“你呀,刚强都刚在面儿上了,里子里头.....”说着,老爷子再点点朱橚的胸口,“又软又怂!”
“儿子....”
他这样老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都说咱骂你,你看你那样,半天吭哧瘪肚也嘟囔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话你不会说,眼力见你也没有,事你也不会干,你还挺美呗?”
忽然,朱橚似乎有些明白,老爷子这话好像并不是随心而欲骂出来的,而是意有所指。
“你呀,成不了大器,你就是命好,是咱揍出来的!”老爷子又哼了一声,瞥了下朱橚的鞋,“猪粪咋了?前五十年,你爹我见着猪粪,都得捡起来拿家去,这是好肥料!到你这,连味儿都受不了啦?这味你受不了,死人发臭的味你闻过没有!”
朱橚抬头,“是儿子无能,父皇息怒!”
“咱没怒,是气!”老爷子白他一眼,“今日给你找个俏活儿。”说着,一指山头上,“去,那把四五叉,把那边的粪堆翻咯。粪得晒透了,才是好肥。就好比人,里里外外都得硬实才能立得住!去!”
从开始到现在,朱橚就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也不敢再多说了,硬着头皮朝山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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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不住摇头,“这两步道让他走的,跟受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