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众人脸上刚才微微胆怯,此时又都变成了愤怒。“十二弟,你说怎么办?”朱橚又道,“都跟我似的,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弟弟做不到!”朱柏摇头,苦笑,“但我知道现在不能闹!”
“将来呢?”
“将来?”朱柏看看天空,“哼!让我如泼妇街头浪荡子一般胡闹我做不到,但真有那一天,我也绝不受辱!”说着,摇头,“哎,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那我就不说了!我就把自己做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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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这一幕,其实朱允熥在远处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之所以没露面,是因为时机不对。
他答应过老爷子绝不在灵前处置叔王,所以现在只能暂且记下这一笔。
但他没想到,这些藩王们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也不知是该说老五的火拱得好,还是李景隆的坑挖的好。
照这样下去,都不用他这当皇帝的多费心思,这些人自己就会走到绝路上,回不了头。
正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而燕王朱棣管束不了这些兄弟们,也半点都不稀奇。
若是在以前定然可以,但现在嘛,朱棣已对自己这个皇帝早就服软了,也和他们划清了界限,自然不能再服众。
就这时,一个人影悄悄走到朱允熥身边,“皇上!”
听声音,就知道是驸马胡观。
“说!”朱允熥依旧在暗处,看着那些藩王们,开口道。
“七王爷派去十七爷那边的人,抓不抓?”胡观低声道,“如今十七爷到了合肥,就不走了!”
“他可真会挑路!”朱允熥冷笑,“来京城还要绕个远道!”
胡观低头,没说话。
宁王之所以绕远,大概也是闻到味儿了吧!合肥属于庐州,庐州指挥使张泰,是宁王的老丈人。
“人,不用抓!”朱允熥笑笑,但眼神却异常阴冷,“朕看看他们闹什么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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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刚才那景儿,您怎么不上前儿?”
邓平和李景隆好不容易百忙之中,稍微能清净一会儿,两人坐在前院的偏房中说话。
李景隆分开双腿,龇牙咧嘴的,“我上去?干啥?”
“劝架啊!”邓平道。
“呵!”李景隆一笑,“你太看得起你姐夫了,就十三王爷那脾气,我上去都容易挨两下!”
“不能吧,您是曹国公....”
“我这曹国公是人家朱家给的!”李景隆揉着膝盖,“知道几斤几两!”
说着,他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对外说道,“平将军,您哪儿去!”
外边,平安带着人快步疾驰。
听到李景隆的声音,头也不回,“有事儿!”
“怎么了?”邓平探过头问道。
李景隆想想,“要出事!”
“咋了?”邓平惊问。
“平保儿身后那几个人看着没?”李景隆点点平安的背影,“都是京营中的狠角色,看着他们一身的披挂没?那是上阵厮杀才用的披挂,可不是平日的样子货!”
邓平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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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漫长,但所谓的漫长,是因为人有心事。
宁王朱权孤坐在房中,眼睛通红,有些凶狠的盯着桌上放着的信。这里,是他临时征用的一处兵营,周围值守的都是他带来的亲信亲兵,没有半个外人。
他已经看着这封信,坐了一整夜。
这一夜已过去了,可他一直都在犹豫不决。
“去,还不是去?”
去了,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不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老爷子走了,皇上再也没人能管,定然要削藩。我们这些叔王,这些年没少得罪他,没了手中的权利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他心中很是惶恐,但没来由的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狂热。
机会!这是一个机会!
现在所有的兄弟们都在京师,只有他在外边,见势不对他也能进退自如。
只要回了封地,手下近乎十万大军可以掌控。到时候再加上各位王兄王弟的支持,那人的皇位做得稳吗?
“哼,你得意了这么多年,你配吗?”宁王朱权心中冷笑,脑中猛然浮现起这么多年,那位皇帝加给他的种种耻辱。
“我加上各藩王,就是半壁江山!我出力最多,到时候那个位子,我是不是也能....?”想着,朱权忽然心中一动,“最高他们都死了!”
是的!
那些藩王们最好都让皇上砍了脑袋。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号令那些侄子们,跟他一块起兵!
那可是杀父之仇呀!
想到此处,他更加心头火热。
但他却不知,合肥城外,轰鸣的马蹄踩着即将破碎的夜幕,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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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平安拉住战马,大手安抚着疲惫至极的坐骑,冷冷的看着破晓下,笼罩在黑影和晨光中交替的城池。
“军门,进城吗?”一悍将策马过来,低声问道。
平安看看天色,低声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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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堂,齐了!”
合肥城内,毗邻指挥使张泰的府邸边,一间三进的院落中,锦衣卫千户韩五躬身,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和广义说道。
“门开了?”何广义郑重的问道。
“开了!张家的门房被下药迷晕了,他府上七个亲兵全住在前院,也都被兄弟们控制了!”韩五笑道,“干净利落,半点声息都没有!”
“活不糙!”何广义笑笑,站起身,一抖披风露出身上的飞鱼服,“走,抓人!”
第十七章
志大才疏(1)“汪....呜....”
突兀的一声狗叫又突兀的戛然而止。
精美的拔步床中,脸残春色的美人微微蹙眉,喃喃自语的翻了个身。
但她身旁,胡须半白的五旬男子却猛的睁开眼,满是警惕和杀气。随即翻身坐起,满是刺青的手臂噌的抽出挂在床头的刀。
“啊!”美人睁眼,半声惊呼。
“闭嘴!”
庐州路指挥使张泰早年也是一员骁将,杀人无数,对于危险的警觉已刻在了骨头里。
家里的狗,怎么会只叫了半声?
一股莫名的危险萦绕心头,静悄悄的黎明,外边将碎的暮色,似乎杀机重重。
他连衣服都没穿,光着满是伤疤的上半身,赤着脚走下地。
“黑子!”他对窗外低呼,却没得到忠心卫士的呼应。
“黑子?”他又呼唤一声,毫无反应。
然后他警惕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但他动作很轻,缓缓后退,一步一步。
吱嘎,地板突然作响。
他的身子猛的定格,然后瞬间转身。
“老爷!”美人惊呼之声未落,已被张泰抓在手中,当成了盾牌一样挡在身前。
一时间春光无限,但同时两张已经张开的弩机,从窗外伸了进来,机头上寒光点点,三菱形的箭头泛着青色,让人不寒而栗。
“大胆贼子,某乃庐州路指挥使,昭毅将军...”
“找的就是你!”一个淡淡的声音,让张泰骤然浑身惊悚。
紧接着,一把匕首从门缝插进来,只一下就勾开了摆设一样的门栓。
再然后,缓缓的没有任何声息的,门开了。
门外,站着数个黑衣人。
“张镇台,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黑色的斗篷缓缓落下,露出何广义那张带着微笑却宛如毒蛇的脸。
然后,他迈步向前,随着他的脚步,黑色的斗篷中鲜艳的飞鱼服是那么刺眼。
“何都堂?”
张泰不住后退,依旧用美人挡着自己的身体,背靠在床柱上。
他的声音有些绝望,但还在硬撑着,“张某犯了何罪?要你们锦衣卫如此下作行事?”
“不下作不行啊!”何广义饶有兴致的看着花容失色的美人,“你府上有护卫,城里有兵,某不下作些,万一你要反抗,某岂不是要大费周折?”
“别过来!”张泰低吼,“某到底犯了什么事?”说着,猛然大喊道,“某乃大明正三品庐州路指挥使,昭毅将军,又是皇亲....”
“停停停停!”何广义抬头,皱眉扣扣耳朵,“那么大声干嘛?”说着,背手站在原地,戏谑的笑道,“想喊人来救你?呵,告诉你吧,你的护卫都被某的人控制住了,你府上一百多口,如今都睡死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帮你!”
说到此处,何广义又是冷冷一笑,摇头道,“不知是岁月催人老,还是温柔乡消磨英雄志。早些年您也是一员悍将,鞑子大军中七进七出的人物,没想到现在..呵.....府上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你..你...”张泰全然惊恐,说不出话来,眼神不住的变换,在想着对策。
“某为何来,你清楚。”何广义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吹下里面的灰尘,“锦衣卫是做什么的,您更清楚。是体面的跟我们走,还是我们动手请您!”说着,抬头道,“给您三个数的考虑时间!”
随即,伸出一根手指,“一!”
“我....”张泰浑身战栗,连刀都拿不稳了。
“二!”何广义面无表情。
张泰冷汗淋漓,这些年他暗中做的事太多,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哪件。
“三!”何广义冷笑。
杀出去,跟宁王汇合!
电光火石之间张泰打定主意,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老爷....”
美人惊呼之中,被张泰推向何广义。
借着美人身体的阻挡,张泰挥刀快步上千。
擒贼先擒王,他有信心在眨眼之间控制住何广义,让其他锦衣卫投鼠忌器。
可是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
张泰身子一哆嗦,感觉一股热血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清楚的看到,那股热血是从美人的后脑喷出来,还带着白花花的脑浆。
他愣住了!
噗通,美人倒地,半边头颅都碎了,只有双眼还徒劳的张开。
“呼!”
何广义对着手中的火铳吹了口气,淡淡的火药味开始在屋内弥漫。
“来!”何广义手中的火铳对着张泰比量一下,笑道,“来呀!”
张泰不敢动,像是见鬼一样。
“还是这玩意好使!”何广义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声,然后就好似没张泰这个人一般
,轻松自若的拿出一枚纸包弹。
咬开,啐了一口。
倒入颗粒分明的火药还有圆形的弹丸,最后用铁条怼实。
再然后,张开击锤,重新对准张泰。
张泰不敢动,始终不敢动。
因为在何广义装填的时候,起码有五把火铳,在对准他。
“你听话,事还有缓儿!”何广义轻声道,“来之前,主人说了,因你是有功劳的战将,只要你听话就不为难你!”
张泰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可你若是不知好歹,只能就地正法!”何广义继续冷冷的说道,“死的还不止是你,锦衣卫一向斩草除根。你三个儿子,六个妻妾,还有你家里依附你的侄儿,外甥,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妻子...哦,男的死,女的充入教坊司为官妓!”
“其实你配合不配合的意义不大,你下面的人已领了皇命,坐守军营!”
“你....”张泰额上青筋乍现。
“信我一句,听话!”何广义垂下手臂,“配合我们,我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我...能信你吗?”张泰颤声问。
“你可以不信!”何广义盯着他,“选择权在你手里!”
屋内沉默了,半晌之后当啷一声,张泰手中的刀落地。
“这就对了!”何广义上前,解下披风披在张泰的身上,“配合,才你是最好的出路!”
下一秒,闭着眼睛颤抖的张泰,被几个锦衣卫反捆住手臂,强行拖走。
“老五,带人去开城门,迎平军门进城!”
何广义说了一声,却没人答应,回头道,“老五?”
锦衣卫管军千户韩五正愣愣的蹲在地上,惋惜的看着死不瞑目的美人。
“你他娘的!”何广义大骂。
“可惜了!”韩五抬头,“都堂,您看,这么好看的女子,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