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狗儿的!”何广义骂了一声,“刚死的还热乎呢,你玩吧!”韩五咽口唾沫,不舍的看了几眼,飞快的捏了几下,站起身腾腾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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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的时间过后,韩五带着一队兵赶到城门前。
合肥城的城门,打开了。
城池外,盘腿坐在地上的平安猛的起身,嘴里咻的一声呼哨。
躺着的战马也在瞬间站起,低鸣的同时晃动脖颈的鬃毛。
平安翻身上马,“进城!”
第十八章
志大才疏(2)“军门!”
城门的箭楼上,何广义主动和平安建礼。
“嗯!”平安盯着黎明时分,带着雾气的城池,微微点头。
“您不进城?”何广义问道。
平安目不斜视,没有正面回答何广义,而是开口道,“城里现有多少兵?”
“张泰是庐州路指挥使,合肥是庐州路治所之处,有兵五千!”何广义开口道,“都已控制住了!庐州路指挥同知王国安暂代张泰行指挥使事!”
“五千人都拉到城上!”平安低声道,“分批,动静要小,精锐的弓手都调到这边,时刻待命!”
他这么说,何广义越发迷惑,“宁王那边....?”
“有多少人?”平安转头,看着何广义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宁王的军营在城西北角,据说是带了五百护卫,都是骑兵,人人都是双马。昨夜军营的灯亮了一夜,刚才探子来报,没有任何动静!”
何广义想想,“军门,那可是五百骑兵..?”
平安忽然一笑,“进城,就是进瓮。”说着,顿了顿,“我若是宁王,带着五百骑兵绝不进城。因为进来了,他就出不去!”
何广义懂了!
这座宁王落脚的城池,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他的牢。
骑兵最大的威胁就是机动力,进城之后四面都是城墙,除非他的战马有翅膀,不然怎么跑?
平安所在的箭楼,是整个合肥城最宽阔的地带,也是最重要的出城通道。
他找不通军事也知道,假若宁王要跑,必然要走这边。不然的话,骑兵们进了那些小巷子,七扭八歪的小路,就更是活靶子。
不过,何广义还是有些不放心,“您带了多少人?”说着,又道,“不是下官多嘴,合肥这边靠近京畿,驻军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血了!”
“七十八人!”平安淡淡的说道。
然后他瞥了一眼神色愕然的何广义,“怎么,觉得少?”说着,又是一笑,“这也就是我资历不够,若是武定侯他们来,一个兵都不用带!”
说到此处,又微微叹息,“其实你想多了,也未必就闹到那个地步!”
何广义沉思片刻,“那您现在....?”
“等!”平安看看天,“等天亮!”
“为何?”何广义忍不住又问。
“假如宁王要去京师,天亮之时就要动身,同时也会通知卫所要补充饮水和干粮!假如他不去京师,他就不会动!”说着,平安扭头,对身边亲兵吩咐道,“单人单骑的探子先不要管,等他出城之后再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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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枯燥的,但时间的流逝也是飞快的。
天亮了,城中苏醒了,和往常一样苏醒的城池满是活力,从城头望下去,街上满是人影。
何广义坐在平安身边,看着脚下充满活力的城池忽然心中有些惋惜。
“假如,假如真的打起来,这城池中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非命!”
“宁王呀!皇上要看你的选择,你自误没什么,可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何其无辜呢?”
这时,一个平安的家将兴奋的跑过来,“将主,北边小城门真抓了一个!”
“带来!”平安冷着脸,看向何广义,“你来问,你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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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打的汉子受不住一遍酷刑,半盏茶的功夫就竹筒倒豆子。
何广义的手都在颤,看着平安满脸惊恐。
宁王不去京师了,他要回封地。他派心腹亲兵出城,是为侦查回去的路线上是否有兵。
平安倒是淡定,而且嘴角还带着笑,他看看何广义,“你的胆色还是有些不足!”
“现在怎么办?”何广义急问,“直接动手吧?”
“我去....见见他!”平安站起身。
“军门!”何广义大急,“宁王已有反心,您还去见他作甚?”
平安豁然转身,盯着何广义,“他毕竟是太上皇的儿子,我不看他,看的是太上皇!”说着,顿了顿,“皇上会明白我苦心!”
“万一宁王丧心病狂....?”
“他不敢!”平安回头一笑,“我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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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天,天擦黑的时候咱们走!”
军帐中,宁王朱权看着手下的心腹们,“让弟兄们补足饮水和干粮!”
心腹之中,有一人惊道,“不去京城了?”
“不去!”宁王看看那人,“七哥来信,皇上要杀他们!”
“啊!”众人陡然一惊,愣在原地。
“父皇尸骨未寒,皇上就要对我们这些亲叔叔下手了!”宁王朱权冷声道,“他不但要我们的兵权,还要我们的性命!”说着,看看众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去京城自然九死无生,你们诸位怕是也要人头落地!”
“咱们先假装往前走,去全椒.....距离京城一步之遥,京城那边若真传来几位兄长不幸的消息,咱们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然后,再派人去六哥七哥十二弟十三弟十九弟的封地处,尤其是六哥七哥,一定要告诉他们的儿子,皇上杀了他们的父亲!”宁王又咬牙道。
“喏!”
他知道皇帝不会杀自己的亲叔叔的,但只要皇帝动手,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但此刻,他虽看起来很镇定,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因为,他很胆怯,可不甘又促使着他,走向深渊。
而且他也还真的没想好,不然直接掉头回去就是,谁能追的上他?
有时候做大事,越是说的最多想得多,其实越是没底气。
“千岁!”忽然,心腹亲兵走来,低声道,“有人要见您?”
“嗯?”宁王朱权顿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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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宁王的手开始抖,但他还是假装镇定,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平安。
他和平安面对面的坐着,而平安则是嘴角始终带着笑,在宁王身上打量。
“你在看什么?”朱权冷声问。
“千岁的甲好!”平安的声音淡淡,“有些像寺庙中那些怒目金刚所穿的甲!”说着,歪歪头,“全甲银光闪闪,战靴上都镶着锃亮的铁片,肩膀的吞金兽是鎏金的?”
宁王眼帘低垂,没说话。
“这甲得七八十斤吧?”平安又笑问。
“你到底要说什么?”朱权咬牙。
“护心镜不是越大越好!”平安伸开手臂,做了个劈砍的手势,“马背上持枪不方便的!”说着,又拍拍肩膀,“肩甲上有吞金兽,影响拉弓!”
随后,又是一笑,“您弄的跟鎏金的佛像似的,真不怕让冷箭盯上?”
砰!
宁王朱权猛的一拍桌子,“平保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臣跟您说两句话!”平安脸色依旧平静,“之所以臣对您称臣,是因为您是太上皇的儿子,是皇上的叔叔。臣觉得用臣这个称呼,显得很亲近也很恭敬。”
说着,他眼神一暗,“您觉得臣是自称臣好,还是对您用下官一词好?”
宁王朱权,眼神喷火。
“您自小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平安笑了笑,继续平静的说道,“太上皇在的时候曾评价过您,您性子之中缺那种不顾一切的狠劲儿!”
“您想的总是太多,可做起来又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平安继续道,“尤其是在大事上,做大事瞻前顾后三心二意总是不行的!你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没有大不了一死的横心,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万无一失?”
“你在跟本王说话?”宁王朱权咬牙。
“臣奉皇命送千岁进京!”平安对上朱权的目光,“您是让臣送,还是让臣...强送?”
说着,摇摇头,“千岁,现在事还能挽回!别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说到此处,低下头,“你走不掉的!听话,你是老爷子的儿子,不会害你!”
“我去了,也是难逃....”
平安猛的打断宁王朱权,看着他的眼睛,“跟您交个实底吧!大宁不是您的大宁了,您的封地您的军队,都被盛庸控制住了!你留在那边的人,不服的都被就地正法,其他人选择服从皇命!”
第十九章
省事(1)宁王朱权如遭雷击,瞬间石化。
而后猛的炸起,喝道,“不可能!盛庸一个外来武将,如何能控制住大宁兵马?本王手下俱是....”
“千岁是不是想说,您手下都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耿耿的将领!”平安异常平静的看着宁王朱权,“他们只听您的话,别人谁也调遣不动是不是?”
噗通,朱权无力的坐下,额上全是冷汗,满眼不可置信。
“首先,您错了,您手下的将领只是您提拔的,不是您带出来的!再者,其实严格说来提拔他们的是大明朝廷,不是您个人!”平安继续张口说道,“您觉得他们都听您的,那是因为皇上没发话,因为你是太上皇的儿子,你是大明朝的藩王。”
“如果!”平安笑笑,“皇上下令了,你觉得他们还听您的吗?”
“不可能....”朱权喃喃说道。
“莫说您在大宁的那些将领,就是现在您带出来的这些亲兵,您信不信,他们此刻都在心里衡量着,到底要不要跟您一块犯这大不敬之罪!要不要跟着您和朝廷对着干,要不要跟着您当乱臣贼子!”
“胡说八道!”朱权砰的再次起身,“平保儿,你少吓唬本王!”
平安依旧很平静,看着朱权的眼睛,就像是看着一个顽劣的学生。
“臣说的是实话,盛庸代表着皇上,自然能控制住大宁的全部兵马,况且你手下的将领们都比您清楚。他们是朝廷封给您的,朝廷能封,也能收!”
平安叹口气,“再说,您还是资历浅!”
“本王这些年在边塞......”
平安抬手打断宁王朱权的话,“您这些年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吗?”说着,平和的看着宁王,继续道,“大明塞王之中,秦晋燕宁四藩最强。但无论是秦王晋王还是燕王,都是少年从军,在边关历练了二十余年才能牢牢掌控住手下的兵马。”
说到此处,平安摇摇头,“论战功您没有,论笼络人心的手段您也差得远,论人脉您更不行呀!您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太上皇的偏爱。您的一切,都建立在您是太上皇的儿子上,而不是靠您自己拼出来的。”
“你....”平安的话直接点到了宁王朱权的死穴上。
确实,他年轻,他威望不足,他资历不够,他在边塞的时间尚短.....那些军中的悍将,之所以听他的就是因为他是宁王,他是洪武皇帝的儿子,而不是真心的钦佩他,愿意跟他同生共死。
“臣再说句只有你和臣私下能说话的!”平安低声道,“您是最没有资格也最没实力和皇上对着干的!”
宁王朱权无声咆哮,眼神如刀,狠狠的盯着平安。
“您看,您又是这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平安叹口气,“您是被宠坏了,忘乎所以了!”
说着,无声摇头苦笑,“您的岳父不过是庐州路的指挥使,麾下兵马不过八千。他是有些战功,可能和咱们大明的开国勋贵们比吗?”
“您这辈的兄弟当中,秦王的岳家是邓家,且不说人家追封郡王,那可是开国六公啊!晋王的岳家是永平侯谢家,那也是铁铁的开国军侯,横扫漠北叱咤风云的老一辈人物!”
“燕王的岳家更不用说,魏国公徐家!而您呢!和他们比,您有什么?那三位王爷上有太上皇恩宠,下有岳家的支持,二十余年百战余生,才能好另一方手下莫敢不从,您呢?您有什么?”
“再说些更不好听的!”平安又摇头道,“就算臣让您回大宁,您信不信,都不用朝廷大军到,随便一个老军侯带着皇上的旨意过去,您手下的人就会把您绑了邀功!”
“不可能....”汗水顺着鬓角不住的低落,宁王面如死灰但依旧嘴硬。
说着,心中愤愤的不甘之中,忽然涌现出无数的委屈来,“你故意埋汰我,当初父皇最疼我了!”
“是,太上皇是疼您!”平安摇头,张口说道,“从您到封地之后连年给与大权,可您知道为什么吗?”
朱权疑惑的看着平安,等待答案。
“就因为您没有根基,没有威望,没有资历,没有人脉!”平安看着朱权的眼睛,“因为您不是威胁呀!他老人家对您再好,也好不过对皇上呀!”
“您再想想燕王都服软了,您不是不知道燕王早些年的异动吧?他都服软了,现在是忠臣孝子,您再厉害能厉害过燕王?”
朱权的身子猛的一抖,面色苍白。
“七爷给您来信了吧?臣知道,皇上也知道。”平安继续淡淡说道,“不但这封信知道,你们私下里的小动作皇上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朱权陡然紧张起来。
“您看,您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平安又笑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说着,叹口气,“王爷,在皇上那,你们没有秘密。”
“您真当五爷六爷七爷他们要仰仗您?臣是旁观者清,他们是故意把你太高,要利用您呢!”平安又道,“拿你当枪使!若心里真有你这个亲兄弟,七爷会给你写这样的信吗?”
“他是要拉着您一块死!”平安又是长叹一声,“您想过您调头回去不去京师的后果吗?”
“朝臣必然要上书治你的谋反大罪,到时候各位藩王定然会站在皇上这边。他们巴不得皇上对付您,甚至巴不得你们之间打起来。”
“为啥?因为一旦皇上和您兵戎相见,他们的事不就有缓了吗?到时候是有轻重缓急,他们是轻,您是急!”
朱权呆坐着汗如雨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话呢!臣就说这么多!”平安缓缓站起身,紧下了皮甲上的带子,“给你半柱香的考虑时间。”说着,转身朝外走,但在门口又停住脚步,“若您依旧要执迷不悟,臣也不会对您动手,毕竟您是老爷子的儿子,臣对您动手,日后无颜去见他老人家!”
“可是臣身后,是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他对您可能比臣对您还客气,但绝对会让您更难受!除非您铁了心的要反,不然还是听臣的吧!臣会害您吗?”
说到此处,平安红着眼睛,回头凝望,“十七爷,老爷子走了,您难道就一点不想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吗?你们父子一场,养育之恩,难道还比不过心中那点贪念吗?”
宁王朱权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沌。
看着平安,下意识的说道,“那....我去京师之后,皇上会不会....?”
“哎!老爷子呀,您怎么生了这么多蠢货儿子呀!”
平安看看晴朗的天空,心中暗道一句。
随后顿了顿,开口道,“臣不想骗你,臣只能说您去京师,兴许能保住一条命!若您不去,则是...遗臭万年死无全尸!”
猛的,朱权的身子一个趔趄。
“等等!”他叫住了正要朝外走的平安,“平保儿,你得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话!”
说着,他心中一动,“我哪有大不敬的心,是七哥来信说皇上要杀我,我是怕了才不敢进京的!对,七哥就是这么说的!”
平安无声摇头,再次回头,“这些话,兴许皇上想听您当面跟他说!”
第二十章
省事(1)不知不觉又是夜。
它来的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没人喜欢夜晚,但人人都必须经历夜晚,只有经历了夜的黑,才有白天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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