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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章

    “密道塌啦!”有锦衣卫撕心裂肺的大喊。

    “听声音像是火药?”常升肝胆欲裂,猛的站在朱允熥身前,“贼人“竟然有火药?”

    朱允熥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后怕,若是那些刺客刺杀他的时候,手中有掌心雷一样的火器,直接扔过来...那他今天,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不对!”他心中再生警觉,“既然刺客能搞到火药,那也一定能搞到火器。火枪火炮之类的管理严格,可是手榴弹一样的掌心雷,连各地卫所之中都拨下去不少?既然有,他们怎么不用?”

    “我的兄弟们呀!”

    轰声停止,何广义直接扑倒了塌陷出来的土坑上,哭喊着拼命的刨着。

    “我的兄弟们呀!”

    密道塌了,下去的那些人,怕是全无幸免。而这眼下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舅舅!”朱允熥开口。

    “在!”

    “调两营兵过来,沿着这给朕挖....”朱允熥眼皮直跳,“密道给朕挖出来,埋进去的锦衣卫也给朕挖出来!”说着,顿了顿,环顾一周,“遭遇不测的锦衣卫,按战死叙军功一等,家人子弟中选一人进锦衣卫!”

    ~~

    “侯爷,侯爷您慢点!”

    五城兵马司指挥樊光华,护着承恩侯赵思礼从马车中下来,笑道,“您老咋亲自来了?”

    赵思礼瘸着退,身上一阵阵的哆嗦,看着宛如白昼的夜空,看着周围的兵马司兵丁,心中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他负责京师内防的差事已经交卸了。

    幸好,幸好太子爷没和皇上在一块。

    “我能不来吗?”赵思礼被扶着,在一处石墩子上坐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兵马司首当其冲。我若不来看看,怎能放心!”说着,又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别以为这等大案,你们就是打下手的。锦衣卫也好,巡防军也好,他们总有比不上咱们的地方!”

    “刺客敢刺杀皇上,定然是精心准备了许久。说不定早就潜伏在京师当中,咱们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人头精熟,备不住有大用!”

    “锦衣卫那边找到刺客了!”樊光华笑着开口。

    他和寻常的武人不同,他是洪武十三年的武秀才,是赵思礼管着京师治安的那段时日之中,把他从卫军中提拔上来的。因为五城兵马司,免不了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光是粗汉可不成。

    “找着了?在哪儿?”赵思礼问道。

    “前门大街后三巷,跟帽儿斜街交叉口那边的小院儿!”樊光华笑道,“听说,贼人们在那院子里挖了地道。”说着,叹口气,“贼人还真是狡猾,谁能想到他们在京师的落脚点居然还挖了地道....哎,也真是万岁爷洪福齐天....”

    “你等会!地道?”赵思礼忽然站起来,若有所思,又急忙大喊,“快,叫侯二过来,赶紧的!”

    侯二人如其名,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浑身没有二两肉就眼珠子乱咣。

    “侯爷侯爷!”侯二见了赵思礼,一溜烟的跑过来,哭着道,“您可得救救小人呀!小人从当差开始,就跟在您老人家身后!”

    “闭嘴!”赵思礼脑袋嗡嗡的,直接拽住侯二的领子,“老子问你,毛儿斜街那边是你的管区,贼人挖地道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好侯爷!小的上哪知道的去!”侯二哭道,“那片都是民房,平日里半点油水....屁事都没有,谁能留心....”

    “你他娘的,废物一个!”赵思礼骂道,“你管着那片,有生面孔你不知道?”

    “小人每天都在街上逛,没见过生人呀.....”

    “闭嘴!”不等他说完,赵思礼又骂道,“贼人在那边挖了地道,定然要往出运土,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土,是一车一车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运完的,你就半点没察觉?”

    “小人....”侯二哭道,“都说了那边是民房,除了每日的粪车....”

    “等等!”赵思礼猛的打断他。

    侯二先是一愣,然后直接蹦得有三尺高,“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前儿我在街口吃烧鸭子的时候,正好看着粪车经过。我当时还想,怎么快晚上了走粪车呢,不都是早上吗?”

    “而且.....”侯二眼珠转转,“我当时还跟下面兄弟们说,这些人干活还真利索,那么大粪车愣是没闻着味儿!”

    赵思礼满脸狰狞,“那边的粪车归谁?”

    “原先是城外的白五.....”侯二想想,“后来,后来上面有人说话,给了一伙外乡人,叫什么陈泰的。”说着,又道,“小人见过那厮,黑不出溜的一口怪腔调,大舌头。他还....他还孝敬了小人五块银元....”

    啪!

    赵思礼一个耳光甩过去。

    运粪听着不好听,可确实民间有油水的行当。京师这些运粪的,比码头的苦力赚得多多了。这样的营生,都必须在官府有人有关系才能做。而且还要定期给官府交钱,为了这营生,各个粪帮每年都要伤几个。

    一伙外乡人,能拿下一条街的运粪营生,听着就有蹊跷。

    而且运粪车,是官差们最不愿意查验的车,见到了都恨不得扭头当没看见。

    事发地,又不是有油水的商业区。

    再联想到刺客们挖了了地道,那么假装成运粪来送土.....

    “侯二!”赵思礼嘴唇都哆嗦着,面色沉重。

    “侯爷!您吩咐!”

    “谁打的招呼?让那些外乡人运粪的?”赵思礼问道。

    “小的问过,听说是巡检司的头头,还有治署的主事!”侯二哆嗦着开口。

    “小樊!”赵思礼又道。

    樊光华也郑重起来,“侯爷,都听您的!”(这人有个好儿子)

    “先抓!”赵思礼冷声道,“抓错了本侯担着!”

    “侯爷!”樊光华压低声音,“皇上刚遇刺,他们这功夫定然也跟着在辖区忙活呢!万一...万一他们知道内情或者....参与了,又或者知道那些贼人的行踪,卑职带人过去,要打草惊蛇的,谁知道他们还有就没有其他同党藏着?”

    “对对,我这心都乱了!”赵思礼一拍脑门,赶紧道,“打发人,去告诉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提我的名字,就跟他一人说!”

    “是!”樊光华干脆的答应,拽过一个人,郑重的叮嘱。

    那人飞一般的跑了。

    “那....运粪的那伙人?”樊光华又低声道,“侯爷,您觉着....”

    “还是在等等!”赵思礼心里真有些乱。

    樊光华不动声色看了身边人一眼,拉着赵思礼走到没人的地方,”侯爷,大功一件呀!”说着,顿了顿,“能吃一辈子的大功呀!”

    陡然,赵思礼的心热了起来。

    抓错了没什么,一群运粪的,弄死都没问多问。

    可若是抓对了,那就是惊天的大功。

    虽说他赵家如今位极人臣了,可谁嫌功劳多呢!

    这一刻,赵思礼又想起了远在缅国的儿子,还有宫里的太子和皇后。

    “我曹他娘的....”赵思礼心中暗骂。

    若是今天皇帝真遭遇不测,他的外孙子能即位当皇帝不假,可那皇位,能安稳了吗?

    “你的人行不行?”赵思礼问道。

    “有六七十个见过血的!”樊光华咧嘴一笑。

    赵思礼挥手,“给我找一张趁手的强弓!”说着,对侯二吼道,”能不能找着那伙运粪的外乡人!”

    “他们必去南城!”侯二眼冒精光,“当初他们接手这营生的时候,小人看过他们的落户文书,就在南城!”

    “走!”赵思礼捶了下瘸腿,“跟老子抓人去!”

    “多带石灰粉,腰刀换了铁尺铁叉!”赵思礼又咬牙道,“多带狗!来个灯下黑!”

    第一百零七章

    抽丝剥茧(1)长夜,闷热似蒸笼。

    远处的狗叫还有刀枪和盔甲碰撞的声音,更是让人打心底不寒而栗。

    呼呼!

    巡检司指挥陈明仁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子,一边扇着蒲扇,可依旧满头大汗。

    仔细看,他眼中尽是惶恐。京师之中应天府治下有好几个巡检司,好死不死的皇帝遇刺就偏偏在他的辖区。

    他这个巡检司其实严格说来比兵马司的权力还大些,兵马司平日负责的是治安,大多是鸡毛蒜皮的民间小事。而巡检司,则有捕缉的权利。

    “妈的!”

    陈明仁心中又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

    不管刺客能不能抓到,他这个好不容得来的巡检都到头了。整不好,还要获罪。不,不是整不好会获罪,而是一定会获罪。

    “草他娘的!”想到此处,陈明仁心中更加烦躁。

    这时,应天府的治署主事张宗敏背着手缓缓走来,也是一脸的阴沉。

    “你说这倒霉催的,怎么就在我的辖区?”陈明仁和张宗敏是拜把子的交情,更都是应天府通判的左膀右臂,所以说话格外随意,“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说着,他又急道,“你说,会不会事后归罪到我头上?”

    “这不明摆着吗?皇上遇刺,咱们这些管治安的人谁也逃不掉,这就是天降之灾!”张宗敏叹口气,也骂了几声,“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大不了丢官,再严重些不过是发配。”

    然后,他目光转转,看看左右。

    陈明仁顿时会意,对周围的人摆手道,“都一边去!”

    周边的人马上散去,只留他二人。

    张宗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递过去,“来点!”

    盒里是茶叶,陈明仁捏了一把塞嘴里,顿时满嘴苦涩,但也颇为提神。

    “命应该是能留下,但有些事早做打算!”张宗敏低声道,“家里的财货赶紧找个保险的地儿藏起来。”说着,叹息一声,“别他妈到最后,人财两空!”

    说起来他们这些芝麻大的官,其实日子比什么三品大臣都要舒坦。三品大臣贪污五十两就人头落地,可他们这些人,有的是不犯忌讳的黑色收入。

    “我他妈把这茬给忘了!”陈明仁挠挠头,吐了一口满是茶叶渣儿的口水,“我这就让人告诉我老婆好生收拾收拾...”说着,顿了顿,“保险起见,还是让他带我儿子去乡下躲躲!”

    “嗯....”张宗敏点头,刚要说话,忽见前边过来个巡防军把总。

    “二位都在呢,正好找你们呢!”那把总笑笑,和他们两人很是熟悉的样子,“上头传令,两位的人分别去鼓楼大街,西安街搜查。你们二位跟我来,上头要召集管事的议事!”

    “哦!”陈张二人不疑有他,马上叫过手下来仔细叮嘱。

    然后跟在把总的后头,朝前方走去。

    “兄弟,你刚才说上头,谁呀?”走了百十多米,张宗敏开口问道。

    那把总回头一笑,“锦衣卫的何都堂!”

    “哟!”张宗敏一愣,笑道,“这可是因祸得福了,平日巴结何都堂都巴结不到!”

    话音刚落,忽见那把总停步,回头似笑非笑,“那,今儿你们二位好好巴结巴结!”

    “你这话.......”

    正说着,猛的斜刺中窜出几个人来,砰砰两声闷棍。这二人跟死狗似的,栽倒在地。

    紧接着何广义狰狞的面容从阴影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冰块敷着脸上的伤口。

    “拽个地方,赶紧给老子审!”何广义骂了一声,回头又道,“侯爷那边还说什么了?”

    他身后,一个战战兢兢的兵马司小校开口道,“侯爷那边没说什么,不过好像是带人去南城了!”

    “嗯?”何广义心中一惊,“坏了!”说着,跺脚道,“好侯爷,您跟着添什么乱,就您那腿脚?”随即,赶紧扯过一名心腹,“快,调两百精壮人手过来!”

    ~~

    南城,一片漆黑。

    这块靠近城墙的地界,平日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最是让人头疼。

    可今儿,这片昼夜都嘈杂的贫民窟,却显得异常安静,连灯都没亮几盏。

    “说,人是不是在那边?”

    侯二拽着一面容清秀,一看就是姐儿喜欢的小白脸,怒道。

    那小白脸惊恐的看看周围,全是带着铁家伙的彪形大汉,还都牵着狗....腿抖得跟筛子一样。

    “问你话呢?敢有半句假话,信不信老子让人直接让人冲进你家,把你婆娘按在院子里,直接日中暑喽?”侯二破口大骂。

    接着他又对赵思礼说道,“这厮是南城的地头蛇,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那小白脸一个激灵,“就就就.....”

    “你好好说!”赵思礼摆手,不让侯二继续吓唬他,柔声道,“说对了,立功了,回头我让人给你在兵马司补个差役的身份。”

    差役,官方不承认的编外人员。但在平头百姓眼里,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小白脸的脸,马上缓和了许多,没那么惊恐,“回大人,您要找的那些运粪的,确实是在那边!”说着,他一指阴暗且复杂的街巷,“那边的二层下楼,原先是个肉铺子,他们大概是十日之前,在那安家的!”

    赵思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望,然后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那?”

    “小人...”小白脸咽口唾沫,“他们进去第一天,就在肉铺买了肉,还一买就是几十斤,又都是卤肉。小人就想,那定是有钱的,不然南城这些穷酸,哪舍得这么买!”

    “所以小人想趁天黑进去摸一摸....但没想到,刚走到后门就让人发觉了,那天若不是小人跑得快,就栽了!”

    闻言,赵思礼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这么说,他们是有暗哨?”樊光华也开口道。

    “做贼的永远比抓贼的精!”赵思礼说了一句,捶了下瘸腿,蹲在地上,用手指画图,“这棟是他们住的房子,派一队人堵住这边,往地上多撒钉子。再派一队人,蹲在这头,准备好绊脚绳.....”

    周围的人都是抓人的老手,赵思礼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官差对付贼人,永远比贼人更不择手段。他们有的是办法,让贼人连人都见不着,就倒下一片。

    “弓手上房顶。记着,轻点,别他妈踩了瓦片惊了他们!”赵思礼说着,狰狞的脸抖了抖,“只要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侯爷!”侯二忽然插嘴道,“万一,小人是说万一,万一这伙人,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那不是杀错...”

    啪!

    樊光华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既然敢反抗就一定是贼人,官差杀人还能杀错吗?”樊光华骂道,

    赵思礼又开口道,“牵着狗,选几十个敢下手的,顺正门走过去!”说着,又看看夜色中那混乱的街景,“正面强攻,侧面收网!”

    “兄弟们!”樊光华开始动员,看着手下的弟兄们,“都知道要抓的事什么人吧?”

    官差们眼冒凶光,还有比凶光更盛的激动和渴望。

    “出人头地就在今天了!富贵险中求!”樊光华又道,“抓着人,侯爷给咱们在万岁爷面前请功,草你娘的到时候就是几辈子人的荣华富贵!”

    “嘿嘿!”夜色下,官差们都咧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抽丝剥茧(2)“呜....”

    一只粗壮的红毛四眼狗,刚发出半声呜咽,就猛的被主人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闭嘴!”一名差役,凶狠的说道,“坏了老子的事儿,杀了你吃肉!”

    顿时,那只红毛四眼狗,畏惧的夹起尾巴,吐了下舌头。

    跟锦衣卫的狗比起来,这种狗简直不值一提。

    锦衣卫的猎犬,带着贵气。

    而这种狗,就好像乡下的乡巴佬。

    锦衣卫的猎犬,眼神中都是灵气。

    而这种狗,眼中只有愚蠢的忠心,还有对敌人的凶残。

    “去!”那差役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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