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当然,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必有利可图!”李至刚沉吟道,“为了鼓励粮食商贸,无论是南北运河还是海运,都可以适当的,给予一定的免税!”买的人多了,卖的人的人也就多了。
商人做粮食贸易要卖粮,就会跟国有的常平仓进行价格战,那么受益的是农民,而农民也多了一条可以卖粮的渠道。
国家为了稳定市场的粮价,可以减免税收用作扶持。
朱允熥沉思片刻,“朕想问,假如....假如百姓因为价高把粮卖给商人,一旦地方出现灾情了,那如何应对?”
“鼓励粮食商贸的前提是常平仓必须有足数的粮食!”李至刚不假思索,“而且,灾情也看大小。大灾,各州府还是要中央救济,常平仓力有不逮。但是小灾,足以应对!”
“另外,就以去年的淮西水灾为例!朝廷动用了扬州大仓,徐州大仓,还有京仓的粮食!”李至刚又道,“是平息了灾情,但运损极大,且耗时日久,还要征发民夫!”
“可若是以朝廷的名义让粮商们筹备呢?朝廷只需要出市价,不用考虑损耗,也不用征调民夫。”说着,李至刚顿顿,“粮商们是会吃亏,但吃亏的地方朝廷可以不出钱,再减免赋税即可!”
“爱卿大才!”朱允熥一拍大腿,“朕怎么早没.....早没发现爱卿的才干?”
“现在也不晚,我的好皇上!”
李至刚心中大喜,跟吃了蜜似的。
接着他马上道,“其实,说严管官仓,臣心中也是藏了私心的!”
“你既然这么说,私心也是公心!”朱允熥道,“但说无妨!”
李至刚精神振奋,“新政要在南方实行,光是清查不法士绅挂田免税只是手段其一,而且颇为艰难。再配合上严管官仓,鼓励粮食商贸,则可一帆风顺!”
说着,他小声道,“江南的士绅可不单是在田地免税上做手脚,我朝实行粮长制,他们征粮之余也做粮食的买卖!”
朱允熥瞬间秒懂!
李至刚还没去江南呢,就给那些豪门大族想好了罪名,还他妈不只一条!
“爱卿说到朕的心里去了!”朱允熥皱眉,“可是,新政已是万难,官仓之事更难!非没有大毅力之人,难以胜任呀!”
说着,他看看李至刚,“朕倒是很想用爱卿,可是....你已背负骂名了,朕如何忍心让你再....被千夫所指呢?”
“皇上!”李至刚马上起身叩首,“为了大明,臣何惜此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皇上分忧!”
“这....”朱允熥叹息,“你的忠心还有能力,朕是信得过。但两个重担交给你,朕怕你分身乏术!你这人朕是知道的,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还较真。朕真是怕你,徒增劳累!爱卿,你我君臣的日子还很长呀!”
李至刚心中呐喊,“我他妈怕没权!就不怕事多!我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
他叩首,口中道,“皇上,臣愿为大明粉身碎骨!”
“爱卿真忠臣也!”朱允熥俯身,拉着李至刚的手,让他站起来,然后也起身,看着对方的眼睛,“你.....苦了你了!”
李至刚激动得眼中满是血丝,他是有私心而且是带着野心的私心。
新政早晚有推行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很明白,他这个马前卒早晚有用不着的时候。
所以这官仓的管理和清查,乃至粮食贸易,就是他李至刚日后的用武之地,更是他升官的金光大道。
“好!既然你有此决心魄力,朕也就成全你!”朱允熥说着,微微沉思,“官仓一事涉及的可不只是南北,而是整个大明,如今你只是吏部的侍郎,未免有些不够名正言顺!”
“升官!升官!升官!升官!”李至刚心中呐喊,“我要升官!”
“按理说这是户部的管辖,交给你......”朱允熥皱眉,沉思片刻,然后带着几分歉意道,“李爱卿,户部是张紞在管,朕即便有提拔你的心思,也不能越过他!”
“况且张紞在户部任上,一直勤勉得当没有错处.....”
“难不成我平调户部侍郎?”李至刚微微有些失望。
“这样!”朱允熥大声道,“你吏部侍郎的官职还留着,加户部尚书衔,即日赶赴江南各处!”
加尚书衔是空头官职!
但那他妈的也是尚书!
“张紞万一死了!我就是尚书!”李至刚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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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南书房值班处,张紞放下手中的笔,重重的大了两个喷嚏。
旁边坐着,手中盘着铁蛋,用来锻炼手臂肌肉的李景隆笑道,“张部堂,这是谁骂你呢?”
“呵呵,公爷说笑了!”张紞笑笑,再拿起笔。
就在拿起笔的瞬间,见到了满脸春风从乾清宫中走出来的李至刚。
不等他进南书房,王八耻飞快的拿着朱允熥的旨意抢先一步。
“解学士,皇上让您拟旨!”
解缙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
旁边的李景隆见状,把脑袋凑过来。
“加户部尚书衔!”李景隆顿时惊呼,“实授证议大夫,詹事府詹事,太子宾客.....”
屋内人,齐齐目瞪口呆。
李至刚是正三品,皇上居然给他加了尚书头衔?
这也就罢了,还把文官正三品中最顶级的勋职,都给挂了个遍?
这些官职在往上,可就是正奉大夫,太子少保一类啦!
看着外头,李至刚笑得跟吃了蜜似的,李景隆咧嘴小声骂道,“小婢养子吃了升官药?”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性情(1)“啧啧,这份恩宠,真是了得!”
解缙的话中有些酸味,“皇上登基以来,还没这么抬举过谁呢?这回他李以行...风头无两!”
李景隆瞥了外头一眼,李至刚就站在南书房外头的连廊中,笑着跟来来往往的朝臣们打招呼,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还有志得意满。
“真酸!”李景隆对解缙笑笑,“吃味儿了?”
“我?”解缙撇嘴,“我犯得着吗?”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听出来!”李景隆往后靠靠,手里的铁蛋盘得哗啦啦作响,“小解,你呀,还是不成熟!”
解缙扭头,目光直视。
“撒谎你都不会!”李景隆笑道。
解缙脸上一红,嘟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
“嗯,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多嘴呢,旁人我都懒得说!我乐不得看笑话!”李景隆凑过身子,低声道,“你呀,就是太孤芳自赏了。看得上谁就跟谁好,看不上谁就撇人家!不成熟....”
“我那是真性情,不是伪君子!”解缙低头磨墨,准备书写李至刚升官的诏书。
“你看!”李景隆咧嘴笑道,“你不知不觉把我都骂了!”说着,顿了下,“你以为真性情是好事?你以为这是个好词儿?说好听的是真性情,说不好听的是没脑子!”
“知道为什么现在你一直只是负责给皇上起草诏书,在东宫教太子爷,而没有任何实质的差事吗?”
解缙有些不爱听了,纠正道,“我还是应天时报的总办!”
“嗯嗯!”李景隆点头,“那又如何?不过是看着好看,说着好听,有实权还是有实惠?”
解缙沉默不语,脑子中有些乱。
在当初跟他同时给皇帝当伴读的铁铉,已经是一省的布政了。下一步,定然登堂入室位列朝堂六部。当初的景清,跟他比也是一文不名,可现在也是一省按察,主管生杀大权。
他解缙虽然是南书房大臣,能接触到大明帝国的核心机密。但是他心里知道,他这个南书房大臣和其它七位不能比,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装裱读书人的颜面。
“话呀,我就说这么多,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想!”李景隆说着,有些不利索的手,拍拍解缙的肩膀,笑道,“咱们是真朋友,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有些事我看得比你透!”说着,叹气道,“官场....人间容不得真性情,全他妈是虚伪!”
忽然,解缙觉得李景隆这话,好像话中有话。
“你心里有事?”解缙问道。
“没啥!”李景隆苦笑叹气,“感叹罢了!”说着,对窗外努嘴。
皇上给李至刚升官的消息不胫而走,来来往往的朝臣们,都簇拥着李至刚,一个劲儿的说好话。
“早先,我李景隆自问朋友满天下!”李景隆笑道,“别人的事兹要是求着我,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几乎是来者不拒!但我呢,怕给人添麻烦,鲜少求人!”
闻言,解缙撇嘴。
话听着有那么一丢丢美化自己的嫌疑,但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老李做人还是行的!做事也行!
“以前我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帖子都不用下,人就乌央乌央的!”李景隆又道,“可这回我病了,你看谁去看我了?”说着,又冷笑道,“我病的那天,满京城都知道了,可就是没一个人登门。”
“那天不一样....”解缙低声道,“不是出事了吗?”
“哼!”李景隆侧头,冷笑道,“可是出事后的第二天,还全城搜捕呢!我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解缙有些懵懂,一时想不明白。
“没人去看我,是因为我让皇上骂了,别人以为我病了是吓的!以为我李景隆以后就是扬壳的王八,难翻身了!”李景隆又道,“可是出那事之后又是宾客络绎不绝,你猜为什么?”
解缙眼睛转转,“皇上.....”
“对喽!”李景隆撇嘴,“皇上亲自去看我了呀!还带着太子,还叫了御医。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悲伤之情有感而发,对不对?”
解缙懂了,笑着点头。
“他们见皇上心里有我,我他妈又大难不死!”李景隆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这人呀,都他妈见风使舵。所以呢,你真性情?你跟谁真性情?你觉得你真,别人看着你傻。呵!”
就这时,解缙猛的在桌子底下踢了李景隆一下。
李至刚背着手,迈着方步,春风得意的从外头进来。
“张部堂!”李至刚先对张紞笑道,“许久未见,您好似清减了!”
“老了,精神不济!”张紞笑笑,“比不得你们正壮年!”
“您得注意身体!”
“死不了!”张紞爽朗一笑。
不远处,李景隆给了解缙一个眼神。
无声再说,“看看翘尾巴的遇到老狐狸了!”
解缙回个眼神,意思是,“李至刚加了户部尚书就跟张紞示威呢!张紞应该是在告诉他,只要老子不死,户部尚书你永远别想实任!”
这时,张紞又笑着拱手,“以行,恭喜了!”
“哪里哪里!下官惭愧!”李至刚笑道。
“哎,你如今加了尚书衔,下官这个词,可莫当着老夫说!”张紞一脸和气。
“您是前辈,应当的应当的!”李至刚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但大体上还是很谦逊。
但是人吧,要么得意要么谦逊,这两样加起来就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假!
随后,李至刚对着魏国公徐辉祖,“魏国公,许久未见!”
徐辉祖正咬牙跟五军都督府的公文较劲,眼皮抬抬笑了笑,无声点头。
这倒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跟谁都保持距离。
李至刚又看看左右,吏部上尚书侯庸不在,兵部茹瑺也不在,廉政院尚书暴昭也不在....
“可惜呀,他们都不在!”李至刚心中有些失落。
随即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丝不苟的辛彦德身上,想说话却没敢。
“还是不自讨没趣了!”
他又想到,幸亏暴昭也不在,不然肯定直接开喷了。
一心想显摆,可是却没有可以显摆的对象,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春宵苦短,可输出却只有三分钟,太他妈美中不足了。
这时,他又看看左右,奇道,“咦,怎么没见世子殿下?”
“殿下身子不舒服在家荣养!”李景隆吃力的站起身,笑道,“以行,可喜可贺呀!”
“公爷,您折煞下官了!”李至刚忙回礼,随后关切的急道,“下官刚回京就听说您病了!一开始下官还不信,您铁打的身子...公爷,还是身子要紧!”
“嗨!人吃五谷杂粮的,病了也不稀奇!”李景隆笑道,“其实病病也不是坏事,人这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小病就是老天爷给的警醒!总比日后冷不丁的,直接一个大病一命呜呼要强!”
“公爷说的是!”李至刚似乎没听出李景隆话里的意思,反而犹豫片刻,正色问道,“下官听说,公爷您家产业众多?”
第一百三十
章
真性情(2)“别!”
李景隆脸色古怪起来,“别提产业这俩字儿!一提我就脑袋晕要犯病!”
不是因为那些身外之物,他能得这场病?
“下官是真心求教!”李至刚才回到京师,许多事还不知道,“下官想问问您,名下的产业有没有涉及到粮食!”
“粮食?”李景隆心中陡然警惕起来,摇头道,“没有!”
李至刚顿时大感失望,唏嘘道,“可惜了!”说着,又摇头道,“下官可是听说,粮食商贸可是利益丰厚!”
“再丰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李家名下是有各种产业,可是粮食,不沾!”李景隆撇嘴。
“为何?”解缙抬头,忽然插嘴。
“老农民汗珠子摔八瓣,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一亩田收个几百斤!”李景隆叹息,“还他娘的不敢吃不敢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粮食哪去换钱!可能换几个大子儿?市面上粮价高,可落老农民手里,一亩地都不够买半片猪肉的!”
“多少老农民种一辈子地,都舍不得吃白面馍馍?多少老农民伺候了一辈子庄稼,都舍不得吃一碗白米饭?”
“粮食是老农民的命,可这份命压根就不值钱!粮商们的钱怎么来的?那钱,都他妈带着血。我李家在发迹之前,祖上八代也是农民!我李景隆不才,可不敢忘本!”
“昧良心在老农民那换血汗钱,我还没那么下作!欺压老农民,我他妈对不起我祖宗!”
“佩服!”解缙马上捧哏,竖起大拇指,“大丈夫有所为所有不为!曹国公真性情!”
闻言,李景隆差点翻了个白眼。
而李至刚则是在一旁思索,面带几分踌躇,“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本来还以为....嗨!”
忽然间,李景隆面容一变,马上低声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说着,凑过去,手指下天上,声音细不可闻,“有差事?”
“是呀!”李至刚压根就没想着背人,笑道,“不然下官问你这个干什么?您也知道,下官是不通经济之人!”
“嗨!坐下,坐下咱俩唠唠!”李景隆马上笑道,“我家里虽然不掺和这种买卖,可是我认识大粮商呀!”说着,又是一笑,“有事你就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朋友有事,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边上,解缙不住摇头。
心中暗道,“这些人.....都什么变的呢!这么....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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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芍药!”
朱高炽府邸后宅,他站在卧房的镜子前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脸嫌弃。
此刻朱高炽就穿着一见裘裤,跟光猪似的。
胖子都白,还嫩!
他是一身完美无瑕的白白嫩嫩,但现在肚皮上却有着一道暗红色的,狰狞的好似蜈蚣一样的刀疤。
刀疤越看越让人心里膈应,膈应到都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
朱高炽越看心里火越大,“芍药!芍药?”
在他扯着脖子喊的当口,芍药扭动腰肢从外边进来,“爷,爷...奴婢跟这儿呢!”
说着,凑到朱高炽的身边,“您有什么吩咐?”
“你看...”朱高炽指着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