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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是,他是削藩了,可是他对在京诸王的所作所为,哪件事上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整日管着你们,不许你们这个,不许你们那个!他还跟您几位说过,不想在京师,天下大有可去之地,他更是不吝王爵之位,是你们自己不愿意去呀!”

    “我们姓朱不假,可我们是臣子。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君恩。老爷子在的时候,是慈父慈祖之恩。老爷子不在了,那就是皇上之恩!”

    “咱们所有的一切,说白了都是恩出于上。皇上能给,自然就能收!”

    砰!

    朱柏重重的顿了下酒杯,“我懂,可我就是心里憋气!”说着,猛的仰头,把酒喝得干干净净,大声道,“我不傻!知道皇上要杀人不用理由,更知道没道理可讲!”

    “也知道我们是臣子,就该逆来顺受。可他...他也太狠了!”

    “您扪心自问,狠吗?”朱高炽接口道,“唐太宗一代雄主,丰功伟绩,可私下里做了什么事?”

    “五叔六叔七叔十七叔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放在李唐。嘿嘿,都是千刀万剐之罪。可即便如此,当今皇上....动了那些叔父们一根指头没有?”

    此时,朱栴和朱楩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想岔开话题之意。

    “十二哥!”朱楩也劝道,“其实皇上,还是顾念亲情的!”

    “十八叔这话也不全对!”朱高炽又开口道,“亲情?诸位想想,那些犯事的王叔对皇上有情吗?他们不讲情,皇上凭什么讲?皇上是不想对不起老爷子,而那些叔王们,则是心中有恨有仇!”

    “没把他们怎么样呢,他们先恨上了,这不是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吗?皇上之所以对几位宽容,哪怕几位让他恼了,他都很宽容,因为他只是恼,没有恨更没有仇!”

    朱柏看着手中的空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高炽叹口气,起身斟满酒杯。

    “过些日子我要去缅国一趟,送二伯家的尚煜弟弟去就藩联姻!”朱高炽缓缓道,“他落地就是保安郡王,按照当时老爷子的规矩,应该是在陕西那边找块地方当封地。”

    “移藩之后降为镇国公,这次是皇上复了他的王号!”说着,朱高炽看看众人,“是,咱们的皇上是不愿意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弄那么多藩王出来让朝廷养活!”

    “可是皇上愿意,让大明朝的兵给朱家的儿孙再打下一片基业!是龙是虎出去闯去,不比在家窝着强吗?”

    说着,他顿了顿,“皇上,想看着咱们都好!”

    “哼...”朱柏冷哼,“好?十三弟死的蹊跷.....”

    “那是因为他罪有应得!”

    朱高炽一句话,周围针落可闻。

    三人同时抬头,诧异的看向朱高炽。

    “皇上不许我说,但今日也顾不得!”朱高炽面无表情,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十三叔是派人行刺不成,自裁的!”

    嗡!

    三人脑袋同时嗡的一下。

    “不可能!”朱柏喊道,“他一个秀才.....”

    “我会骗您几位吗?”朱高炽看着他,“其他几位叔父,所谓的谋逆其实没啥实质性的。而十三叔.....”说着,他撩开肚皮,露出狰狞的伤口,“那天我也在,若不是我命大,十三叔的人就要了我的命!”

    嘶!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当街埋伏刺客,刺杀皇上!”朱高炽冷笑,“好大的胆子呀!好狠的手段呀!可是为了遮掩家丑,皇上不许任何人提这件事,还是按照亲王的礼仪安葬了十三叔,还让太妃娘娘亲自抚养十三叔的嫡长子。”

    “皇上,仁至义尽了!”朱高炽再端起酒杯,“他是皇上,我们是臣子,君臣名份已定,我们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不觉得可笑吗?是跟他过不去吗?其实是跟自己过不去吧!我相信,现在凤阳的那些叔父们,已是悔之晚矣了吧?”

    他又喝口酒,放下酒杯,“今日和几位叔父说这么多,其实也是皇上让我说的。不然的话....”说着,他笑了笑,看看几人,“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胆小,怕事儿!”

    “只要跟我没关系,我才懒得上前呢!再说句不好听的,几位叔父死不死跟我啥有关系?我好好的王大臣当着,亲王的帽子也飞不了!”

    “是皇上让我劝你们的!他呀,还是给你们留着余地呢!”

    说着,他又去拿酒。

    “说白了,你不服也得服,因为谁都没资格没能力去不服!人呀,得学会认清现状。皇上一而再的给台阶,咱们不能还端着吧?皆大欢喜不好吗?”

    三人默不作声,但神色已然松动不少,且神色复杂。

    话,言尽于此。

    有些话不用深说,他们自己想去。

    这时,朱高炽忽然发现酒没了。

    “芍药,酒来!”

    “来了!”芍药俏生生的回应,然后风情万种的走来。

    顿时,刚才还在沉思的三个叔王齐齐抬头,然后眼睛就挪不开了。

    直看的芍药不敢抬头,脸颊红润。

    “老朱家人都什么毛病?”朱高炽心中骂道,“都是看别人碗里的好?”

    第一百三十七

    所图千年冬日的长江,深邃悠远望不到尽头。

    呼.....这是浪潮翻涌起伏。

    啪.....这是波涛拍打堤岸。

    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在微微摇晃。

    大自然造物鬼斧神工,站在堤坝岸边,观涛楼的顶楼之中,遥望长江水面,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山也小,船也小,阵阵黑点不见了。

    天也低,云也低,遥望江面与天齐。

    江面上风帆林立,最终都化作了远去的黑点,长长一线。

    无数船只当中,朱高炽的船队就在其中,不单有即将就藩缅地,实行联姻的宗室子弟。还满载了大明的书籍,工匠,乃至各种精于农耕和开矿的官员。

    总之,这长长的船队,带着大明的文明驶向远方。

    长江最终会流进大海,帝国的种子也将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长出如家乡一般的蓓蕾。然后再经过许多年,那些蓓蕾会变成坚不可摧的参天大树,滋润着那一片属于帝国的新的疆土。

    “皇上,这边风大!”

    窗口,朱允熥身后的朴无用紧了紧他身上斗篷的拉绳,然后低声开口,“天冷,吹了风可了不得!”

    朱允熥微微摆手,觉得朴无用有些聒噪。

    楼顶的风很大,大到他必要眯着眼,才能看见浑厚的江面。

    渐渐的一切都没有,只有浩荡的长江直通天曲,像是一条由下而上的银河。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朱允熥忽然开口,“朕生下来就在这长江边上,却从没好好欣赏过这份美景!”

    “万岁爷这首诗,应情应景!”

    朱允熥身后,跟着十数名心腹臣子,但反应最快的绝对是李景隆。

    他拄着一根拐杖,半边身子栽歪着,继续道,“此情此景,在没有比这首诗更贴切的了,万岁爷您信手拈来,博学得令臣等汗颜!”

    “呵!”朱允熥一笑,马屁听多了也就免疫了。

    “自古以来,诗词歌赋多是赞颂黄河!”朱允熥又开口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是,这长江也是通海的,怎么不见文人墨客留下千古佳句?”

    说着,叹口气,“都说黄河是我中夏的母亲河,长江又何尝不是呢?黄河流经数省,世代滋养两岸百姓,这长江也是如此啊!而且,长江不但滋养两岸,还是难得的黄金水道,交通南北,怎么就不见有人夸跨长江呢?”

    朱允熥身后,解缙开口道,“臣以为概应是宋以前,大一统王朝之都皆在北的缘故!且我华夏起源之地,正是黄河流经之地,是以才偏爱黄河一些!”

    说着,顿了顿,“再说,相比于黄河,长江太过于...安静了一些!”

    “安静?”朱允熥笑笑。

    是呀,相比于犹如万马奔腾波澜壮阔的黄河,长江是有些安静了。

    它就像是一位沉默的父亲,从不出声只知道默默的做。

    不过,从此往后这条可以汇入大海的父亲之江,绝对不会在沉默了。

    在日后,如今日这样满载大明文明远航的船队,将络绎不绝。

    黄河滋养了中夏的过去,长江则是帝国的未来。

    想到此处,一时间朱允熥心中豪气顿生,脱口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念着,他突然顿住。

    这首词,现在还没有。写这首词的人,现在应该连细胞都不是。

    “好词!”

    啪啪啪,李景隆连连拍手。

    “万岁爷,臣真是....真是有眼无珠!”

    朱允熥有些纳闷,“你怎么就有眼无珠了!”

    “臣刚才说您借景咏物信手拈来,就是有眼无珠!”李景隆大声道,“您这明明就是才华横溢呀!区区数字之词,振聋发聩,满是博通古今之意!”

    “呵!”朱允熥一笑,微微有些尴尬。

    “皇上,这词....后边呢?”解缙等文臣,颇有些抓耳挠腮,急不可耐,“此词寥寥数语,就已大气磅礴荡气回肠,让人欲罢不能!”说着,追问道,“可是皇上所做?”

    饶是朱允熥不要脸,也不能这么不要脸。

    他咳嗽一声,“朕偶尔得之!”

    “您在哪得之的?可知何人所做?”解缙又追问,锲而不舍。

    “忘记了,看了那么多书,朕怎能记得住!”朱允熥不耐烦的摆手。

    “可惜可惜!”解缙连连跺脚,捶胸顿足。

    朱允熥有看向窗外,望着船队消失的方向,“洪熙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说真的,当身边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而他又突然离去的时候,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世子殿下此去缅地必然能安邦定国!”

    群臣之中,李景隆又开口笑道,“在臣看来,此次世子出使缅国册封藩王,举行我大明宗藩迎亲大典,跟盛唐时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有异曲同工之处!”

    “当年的吐蕃也是刀耕火种,不通教化不知礼仪之蛮疆。是我中夏治国,传之于礼仪教化,文字书籍,印刷造纸等重重先进之术。才使得吐蕃能焕然一新,后来居上,一跃而成强国!”

    “你这厮!”朱允熥横他一眼,“拍马屁都不会了!”说着,冷哼道,“这俩事能一样吗?能比吗?”

    “是是是!”李景隆忙躬身道,“臣失言!”说着,笑道,“当初唐太宗时让文成公主和亲,是上赶着嫁闺女。不但嫁了过去,还给了大笔的嫁妆。”

    “是用中原的宝贝养肥了外姓人!而我大明不是和亲,而是联姻。联姻就是两家变成一家.....”

    朱允熥微微皱眉,话怎么说的这么直白,好像大明朝是要吃绝户似的!

    李景隆一边说一边观察朱允熥的脸色,当即开口道,“说起来,此次我大明和缅国的联姻,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说着,又笑道,“以往我天朝教化四方,都是衣冠文字。至我朝大明,不但要推广衣冠文字,更是要使得番邦之国百业兴旺,人民安乐。使其知廉耻,明礼仪,仓禀足。”

    说到此处,忽然眉飞色舞,“臣今日才明白那句话?”

    “哪句?”朱允熥问道。

    “四海之内皆王土!”李景隆大声道,“吾皇不以其民之顽劣而不教,不以其地贫寒偏远而不纳,不以其国卑微而不受,不以其人粗鄙而不养!”

    “臣等只看到的是大明头上的天,而皇上您看的是天下,日月所在之处!日月之下,届大明之土届吾皇之民。吾皇一视同仁,悉心教导,是的即便是蛮疆小国,也能脱胎换骨。”

    “若无吾皇,如缅地之民,世代刀耕火种如野人一般,缅国之地烟瘴横行满是毒蛇猛兽。而在吾皇恩德之下,将来必是如我大明一般的王道乐土!”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李景隆扔了拐棍,郑重行礼道,“唐太宗一代雄主,但所谓和亲也不过是为了大唐边陲一时之安,且也为日后吐蕃之强埋下隐患!”

    “而吾皇如今联姻缅国,设置王藩,所图乃是千秋万代之功。不但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且使得本是蛮人的百姓,万代安乐!”

    “若论帝王之武功,臣不敢擅言。可单论文治以及远见卓识,大唐太宗远不及吾皇也!”

    外面小风呼呼吹。

    老李的马屁嗷嗷飞。

    饶是朱允熥已对马屁免疫,但此刻心中也是微微愉悦。

    是呀,其实李景隆也没说错。

    历朝历代的帝王,图谋的也不过是三五十年之安。扪心自问,能做到这点已是一代雄主。

    但朱允熥所图的,却是未来千年。

    最起码不管能不能消化,先把他变成自古以来我国固有领土再说,省得日后扯皮。

    就算扯皮,也是我们占理,就算吃亏也伤不到本质。

    再说白了,总要给后世的败家子,留些可以败坏挥霍的资本嘛!

    “日月之下皆明土,苍穹之下皆王臣!”李景隆又大声道,“我大明盛世,未来可期!吾皇圣主,万代仰望!”

    “呵呵!”朱允熥上扬的嘴角合不拢,“你这厮,起来起来,好好的说这些作甚....呵呵,莫以为你说这些虚话,朕就高兴....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无不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李景隆。

    看看人家这马屁拍的!

    那叫他妈的一个出类拔萃,别具一格,清新脱俗,有理有据。

    人家这马屁就跟唱戏似的,抑扬顿挫。

    先故意说错话让皇上不高兴,而后话锋一转直接把所有的一切,都归根于皇上。

    简直....这马屁简直无与伦比。

    “你这厮!”朱允熥又看着李景隆,“好话是张口就来..呵呵,一点点小事,经过你的嘴就不得了啦!朕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什么远超历代雄主....哈哈,也不怕让人笑话!”

    说着,朱允熥的目光落在李景隆刚拿起来的拐棍上,“怎么?身子还是不爽利?”

    “这半边身子麻,软软的用不上力!”李景隆叹气道,“如今臣走路,都栽歪着,跟颠子似的!”

    “哎,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朱允熥宽慰道,“你这病要慢慢养!”说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要小心,不要太劳累了,不要事事都事必躬亲!朝堂上不只你曹国公一位大臣,别把自己累坏了!”

    来自皇帝的嘘寒问暖,又让周围的群臣们一阵感叹。

    这等简在帝心,他们何时才能拥有?

    (今天卡文了,真卡了,脑子里太乱了。需要点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被琐事缠身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渣集中营(1)“中原在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可这鬼地方,还他妈这么热!”

    缅国仰光城,面目黢黑看不出往日半点俊秀志气的赵石,叼着根草棍坐在大树下,眯着眼睛抬头看天,心中无声咒骂。

    如今的他,更像是个兵了,看似平和的眼底之中,满是残暴和狰狞,举手投足之间更满是戾气。

    登陆缅地以来,他是无战不与。

    一开始,他还无法面对残酷的战场,毫无人性的屠杀,更无法面对那些哭嚎的妇孺,即便那些人在许多明军的眼里都不算人,可他还是下不去手不忍直视。

    甚至他经常,会被噩梦惊醒,浑身战栗。

    但现在的他,完全冷漠了。

    冷漠到即便现在被调回了仰光城休整,依旧会握紧手中的刀,依旧会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甚至在他内心深处,因为现在无人可杀,隐隐有些难以宣泄的情绪。

    战争,能展现出一个人,最坏的一面。

    也能让人,从好人朝着恶人蜕变。

    阳光很刺眼,缅地的冬天依旧骄阳如火,让人的身上黏糊糊的。

    赵石眯着眼睛低头,目光随意的扫过身处的军营。这里,以前是人家缅地贵族的私人庄园,现在已成了明军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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