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两位,玩几手?”何广义问道。黄子澄厌恶的摇摇头,“你自便!”
“我们打的小!”何广义又道,“您学问那么好,打麻将自然也是高手!来来,我的位置给您,熟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说了,你自便!”黄子澄吼道。
“不识好人心!”何广义哼了一声。
郭官僧啪的扔出一张牌,“奶子!”
下家金百万看看,摸牌打牌,“双眼皮!”
贺平安嘴角的油都没擦,“嗯....屁眼!”
何广义眉开眼笑,“我这把开牌就不错....”然后,摸牌之后瞬间变脸,“不要,抬头纹......”
又到郭官僧,想了想扔出一张,“裤衩....”
“碰上裤衩.....开牌咋不打呢!”何广义眉飞色舞,“碰了就吊鬼呀.....”
“等会!”贺平安开口道,“都堂,这不是裤衩呀!这是.....棍儿!”
何广义低头一看,自己刚碰的牌,两张三条中间竟然是个二条。
“你.....?”他抬头看向郭官僧。
“对不住,摸错了!”郭官僧轻描淡写。
“嘿嘿!”金百万笑道,“一二三四五条,都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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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闹够了没有?”黄子澄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攥拳道,“士可杀不可辱?”
“我们打麻将,辱你了吗?”何广义转头,眼神中满是嘲笑。
“这您老就受不了啦?”郭官僧也笑道,“昨晚上我们兄弟寒风里站了一晚上都没受不了,您这现在暖和屋待着,茶水喝着,您就受不了啦?”
“你们.......欺人太甚了!”齐泰气的浑身发抖。
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些锦衣卫就是在消遣他们。
“嘿嘿!”几名锦衣卫同时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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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扬州官署。
李至刚一身官服,静静的看着桌子上自己的钦差大印。
堂内,下属的官员们默默垂手站立,一言不发。
“罢课?罢市?哈?”李至刚冷笑,“来人!”
“在!”
“带头的人,给本钦差抓,然后以罪发配琼州!”
“钦差大人!”扬州知府大惊失色,“不能这么干呀!他们又没犯罪!”
“我说他们有罪,他们就是有罪!”李至刚冷笑。
“他们所犯何罪?”有人问道。
李至刚又冷笑,“寻衅.....滋.....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触目惊心(1)“荒谬.....荒谬至极!”
耳中听到李至刚居然连莫须有的罪名都用上了,扬州知府周明安已是气得浑身发颤。
“李侍郎,您是钦差不假!”周明安咬牙道,“您的话,下官也不敢反驳。可是下官还是要提醒您,我大明朝开国三十余年,凡事都讲个理字。”
“从未有过以模糊之罪,继而抓人之事。况且您要抓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这可是扬州府,沟通南北的交通重镇,南北大运河的中转。”
“如今扬州已然市面不稳了,您不安抚也就罢了,还要在火上浇油。钦差大人,别的不说,一旦运河停工停运。朝廷的损失,何止万计?”
官衙内寂静无声,有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
“哦,你是在威胁本钦差?”李至刚冷笑,“扬州府,谁给你的胆子?”
“钦差大人这才是威胁!”周明安站起身,“下官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您就要扣这么大一顶帽子?”说着,又愤声道,“钦差大人,扬州关乎南北漕运...您不能这么蛮不讲理呀!”
“哈?”李至刚轻蔑一笑。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比你会说!”李至刚站起身,在大堂中踱步,逐一打量着扬州府衙的官员们,张口说道,“还说你不是威胁我?现在外边是罢市罢课,下一步你们准备罢漕运了是吧?”
“下官绝无.....”
“他们为什么闹,我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他们也清楚,我也清楚!”李至刚不客气的打断周明安的话,“就是因为我捅了他们的死穴!查了官仓查了土地黄册查了历年的赋税.....”
“有人是怕,我李某人在北方做的事,在这江南继续来一回。我还就告诉你们,再来一回怎么了?触犯国法就是触犯国法,蛀虫就是蛀虫!”
说着,他猛的回头,看向大汗淋漓的周明安。
“你说讲理?哼,本钦差讲理了呀!本钦差讲理你们给来了一出罢市罢课,耍无赖!哈,本钦差现在不讲理了,你们又跟本钦差讲法!”
“哦,合着你们怎么都有理呗?”
周明安后退几步,“钦差大人还请慎言,不要一口一个你们!外边罢市罢课罢工,乃是官绅士民义愤所至,和下官没有半点关系!下官为天子司牧一方,自然要维持地方的安定!”
啪啪啪!
李至刚竟然突然鼓掌,点头笑道,“好一句为天子司牧一方,维持地方的稳定!说得好,说得好!”说着,又笑道,“凭这话,就足以证明周府...是个好官!是个有风骨,敢于直言不讳的好官!”
突然,周明安心中一紧,顿生警惕。
“可是,就你这样的好官,在扬州三年任期之内,居然......六座涉及百姓口粮的官仓,全是烂账!”
周明安心里咯噔一下,争辩道,“钦差大人的话,下官实在不懂!现在说的是外边因为您独断专行,一心要追查士绅所引起来的乱子....”
“我是钦差,我想查什么就查什么?”李至刚冷笑道,“清查士绅历年在缴给朝廷的赋税中做了多少手脚,查查他们帮别人挂着多杀田地用以免税,容易!容易得很!”
“可是官仓,却是一笔糊涂账.....”说着,李至刚猛的回身,眼神如刀环视一周,“坏账不怕,亏空也不怕,可这比糊涂账却真的可怕!”
说着,再回首看着周明安,“本想,先给你些颜面。可是你呢,偏不领本钦差这份好心!执意要一条道跑到黑!”
“钦差大人....下官只是就事论事,您不能公报私仇!”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有私仇!”李至刚冷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钦差大人辱骂下官,下官不敢还嘴!”周明安眼神一凝,“可是您说话要有明证!扬州的官仓自我接手扬州府开始,就没出过事!张面前以前的事下官不清楚,可现在六座官仓都是满的.....”
“好!”李至刚大笑,“好一个以前的事不清楚,好一个都是官仓都是满的!”说着,他戏谑的看着周明安,“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嗯?”周明安心中一惊。
“带上来!”李至刚坐回堂上,大喝一声。
话音刚落,几个便装武士拽着两个小吏还有几位账房先生一样的人物,直接仍在了大堂上。
刹那间,扬州府的官员之中,许多人面色大变。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至刚看着他们的表情,冷笑道,“想必你们也早就所有耳闻,本钦差不是什么迂腐之辈,只会堂堂正正的办差。”
“本钦差知道,对付宵小就要比宵小更宵小!”李至刚有冷笑,指着那几位便装武士,“忘了介绍,这几位,锦衣卫!”
噗通!
府衙大堂之中,两位扬州府的官员站立不稳,重重的跌倒。
“呵!”李至刚嘴角上扬,“锦衣卫的人,比本钦差还不讲道理,他们也不会像本钦差一样,跟你们磨牙!”
说着,一指被锦衣卫仍在地上的几人,怒声道,“都认识吧?”
“这两位!”李至刚又站起身,指着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大粮行,宝生号的大柜和二柜!宝生号的生意好大呀!光是每年在扬州码头,发出粮船就多达百艘!”
“他们的粮,哪来的?扬州不是产粮区,哪来的粮食?扬州是运河重镇,若是有粮食从江西从湖广来,一笔一笔都要记录在案。可是这些年,就没见宝生号在那边买过粮食!”
“唯一能说的过去的,就是宝生号卖的,就是大明朝设置在扬州,为了平息江南粮价的六座官仓!”
“这......”周明安站立不稳,“钦差大人,您说话要有明证.....”
“这不是就明证吗?”李至刚指着地上,面无人色的几人冷笑道,“你不会这个时候了,还心存侥幸吧?”
“账面上,绝对没错....”事已至此,周明安不是心存侥幸,而是必须咬死了不承认。
“没错,账面上绝对没错!”李至刚背手,嘲讽笑道,“即便是本钦差亲自去官仓里查验,粮食的数目也不会错!”
“但是!”他猛的一顿,“官仓中的粮食,就是官粮吗?”
随即,他猛的一指,地上跪着的粮仓小吏,“想死还是想活?”
那小吏早就吓傻了,呆呆的跪着不知所措,好似没了魂魄一般。
忽听得这话,张着嘴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下一秒又猛的嘶吼,“大人饶命,小人都说!”
说着,口中不停,“粮仓中的粮食,其实都是宝生号的粮食,是事先知道钦差人要来扬州,知府大人还有各位大人,让宝生号放在里面做样子的!”
第一百六十章
触目惊心(2)噗通,周明安再也加持不住,颓然倒地。
李至刚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继续看着那小吏,“那官仓中本该有的粮食呢?难不成六座粮仓都是空的,宝生号有那么多粮食?”
“宝生号就是....粮仓.....”那小吏飞快的说着,有些语无伦次,“粮仓里的粮食本就是宝生号的.....”
“本钦差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官仓中的粮食其实早就卖给了宝生号,但是宝生号要把粮食放在官仓里,以便于应对朝廷的抽查?”李至刚问道。
“是是是,这些年都是这么做的!”那小吏汗如雨下,说道。
突然间,李至刚邪魅的一笑。
此刻他的内心,已是无比的兴奋。
扬州六仓,每年都有大笔的粮食从各处运来,为的就是保障江南棉布丝绸贸易区的粮价和粮食供应。
而扬州官仓出事,就意味着包括粮食运转还有调过来的粮食所在地,都可有问题。
不是可能,是一定。
扬州官仓这边都是一笔糊涂账,调拨粮食过来的地方,所调的粮食能足额足数吗?
搞不好,粮食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缺数的。
对,一定是的。
官场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李至刚见多了。
腐坏就跟大腿根长癣似的,从来就不是单独的一块,而是他妈的一大片。
这其中牵扯到多少人啊!
户部是必然的了,张紞那个老匹夫看你还能在任上呆多久!
李至刚的心中已不只是兴奋了,而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新政,我要帮皇上做。但是公报私仇整人,我也要整!不把他们整倒,我要上位就还要等!”
就这时,那小吏忽然再次开口。
“去年淮北水灾,从扬州官仓里调粮食,其实调过去的都是积压了三年以上的陈粮。那些陈粮有的是官仓的压仓粮,有的是宝生号在别处运来的!”
陡然间,再次喜从天降。
“后来朝廷从京营补过来的新粮,直接被宝生号发卖到了别处!”那小吏继续说道,“现在官仓中的粮食,也都是陈粮!”
“你是说,每年抽调来的新粮,都被人用陈粮给掉包了?”李至刚舔舔嘴唇,带着几分狰狞。
“是!”
李至刚如获至宝,“那我问你,扬州仓还负责存储朝廷每年征收的税粮,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没有?”
“猫腻多了去了!”那小吏好似生怕李至刚不问了一般,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每年征粮,百姓们都是足额足数,甚至还要超额。而士绅缴粮,却都是隔年的沉粮,而且粮包中还掺杂了大量的沙土以便称重!”
“怎么记账呢?”李至刚敏感的问道。
“士绅们的坏粮自然是记在百姓的头上,所以百姓们超额缴粮,也就说得过去了。百姓们缴的好粮,在账本上就是士绅们缴的!”那小吏飞快的说道,“粮道的诸位大人们,还拿着账本给京城的万岁爷看,说百姓们缴粮多用陈粮,且刁民狡诈,掺杂沙土!”
“哈!”李至刚猛的大笑,“你接着说!”
“粮道的大人们私下说,万岁爷对百姓宽仁,见了他们奏折回复说百姓一年辛苦,所得仅有几斗,耍些心思也是为了一家生计,不要太过计较!”
那小吏又道,“小人还听大人们说,皇上说了既然百姓缴的粮不好,不便于存储。那就收粮之后,动用人手在过一遍筛子,只要把损耗几号就行!”
“所以,他们拼了命的报损耗是不是?”李至刚冷笑。
“是是是!”那小吏点头道,“许多抹不平的账,干脆就都算在损耗上头了!”
李至刚再回头,府衙的大堂之上,已经没几个人能稳稳当当当站着了。
几个胆子小的,早就跪伏余地,汗流浃背带着哭腔。
“那收粮呢?”李至刚又问。
官仓除了征收税粮之外还有一个职能,那就是每年用平价从百姓手中购买粮食。
一来,不让百姓手中的粮食贱卖。
二来,是保证市面的粮价稳定。
三则,是为了货币的流通。
“这里头说道更多了!”那小吏又道,“扬州本不是特别大的产粮区,所以在征收税粮之后,诸位大人就不怎么在百姓手里买粮食了!也不是不买,而是....而是宝生号直接从老百姓的手里买!”
“哈哈!官仓不收,百姓就只能贱卖!”李至刚马上想到其中的关键,“你继续说!”
“但官仓每年都从士绅手中购买大量的粮食!”那小吏不假思索,“士绅们卖给官府的粮食,除了以次充好之外,还多称多量!”
“怎么个多法?”李至刚追问。
“好比.....好比张举人家!”那小吏说道,“张举人的女婿,是六安仓的管库使,他家的粮食从粮库的东门进去....东门是称重的地方。从东门进西门出,怎么进的怎么出!”
李至刚眯眼,“也就是说士绅之家,满载粮食的货车,从东门称了一遍之后,再满载从西门出去,粮食不入库?”
“入,最后是入的!”那小吏说得口干舌燥,“但是他们来来回回要走好几遍,一车粮最少称三遍!”
“嗯?”李至刚陡然瞪眼。
一车粮走了三趟,就是三车粮,朝廷按照三车粮的价格给,可真正入库的只有一车粮。
见李至刚没说话,那小吏马上又大声道,“不只扬州这么干,其他的地方的粮仓,也都差不多!”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大到李至刚一时半会都消化不了。
这何止是触目惊心呀!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怪不得万岁爷视官绅为毒瘤,一心要推行新政!”李至刚心中暗道,“在让他们这么弄下去,再过三十年,大明朝的根子就烂了!”
想着,他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又问道,“士绅的三车粮算一车,那怎么抹平账册?”
“不用抹啊!”那小吏先是一愣,而后道,“官仓里本来就有宝生号的粮食呀!粮食放在那,谁能分辨是谁卖过来的?只要数目上大差不差.....”
“那宝生号一旦运走粮食,不就露馅了?”李至刚问道。
小吏张口道,“那些都是陈粮,宝生号是放在那里装样子的,轻易不会动。他们动的,只有新粮!”说着,咽口唾沫,“大人或许不知,官仓中的粮食最上面几层还算看得过去,最下面的,早都是吃不得的坏粮了!”
“你等等,等等!”
李至刚觉得这件事一定没有他目前所想到的这么简单,而这小吏所说的又不甚明了。他应该是只知道一些皮毛,真正的运作和欺瞒手段,还是要落在扬州的粮道官员们身上。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看向那些已经吓傻的官员们。
至于宝生号,李至刚根本没在乎,一间商号无非是谁家的买卖而已!
问题的关键,还是这些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