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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如此说来汉高祖的出身不算甚好,从他爹刘太翁那辈儿开始,就是流氓世家。”

    “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出身更是足称恶劣,吃不饱穿不暖,一直在二十五之前,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可是他们的远见卓识,在历史上的成就,都让后人望尘莫及。”

    “所以年少时,我认为人的出身,就是扯淡的。没有做出大事业,应该是运气不好,或者上天没有给他机会。”

    “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才明白。汉高祖大明太祖这样的人物,浩瀚几千年的岁月中,也一共才他们两位。”

    “古往今来的皇帝,尤其是大一统王超的皇帝,大多还都是出尊贵的,他们自小就耳目渲染权术和治国之道。”

    “即便是五代十国中那些军头皇帝,又有几人是出身无名之辈?”

    “年少时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有一天我为帝王,该要江山如何如何换新颜,该要日月怎样怎样更浩瀚!”

    “可真坐到这个位置,才明白何为如履薄冰,处处荆棘。”

    “年少时所幻想的一切,在成年之后都会变成泡影。即便身为帝王,天下也不会因帝王的意志而运转更谈不上彻底的转变。”

    “而帝国诸多且棘手的问题,更是容易让人沮丧,乃至产生无力之感。”

    “之所以我会沮丧和无力,正是因为我的出身........我想把帝国带得更高更远,可是我的能力却不匹配。”

    “那种能力,不是权术和手腕,更不是ZZ制衡,而是格局........”

    ——帝国大学出版社,《历史的谜团-太宗皇帝日记》

    ~~

    乾清宫中的灯依旧亮着,自从下决心要公开全国推广新政以来,这殿中的灯火就彻夜不断。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炖菜中的大油已经凝固,白花花的一层。

    可朱允熥依旧坐在灯下,皱眉看着手中的文书。

    南书房大臣廉政院尚书暴昭等人就坐在朱允熥对面,每个人都是屏声静气。

    “问题,比想象中的要严峻!”朱允熥放下手中的文书,轻声叹道。

    “不查不知道,一查触目惊心!”暴照开口道,“整个直隶境内,没有一处官仓是干净的。”说着,咬牙道,“其其中问题最严峻的,还正是京师大仓。”

    “因为京师大仓的亏空,直接算在了直隶数十个官仓的头上。”暴昭继续咬牙道,“我大明官仓就好似茅厕,揭开盖子,里面都是白花花的蛆虫......”

    盛世?

    朱允熥嘴角带着几分自嘲的冷笑。

    暴昭说的没错啊,盛世呀........养了一群蛆呀!

    “这才几年呀!”朱允熥声音淡淡的,好似有些怅然,“朕才当了几年皇帝呀,吏治就坏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推行新政,朕还不知道.......”

    “其实官仓贪腐舞弊之事早已有之!”暴昭身后的何广义忙开口说道,“他们不是这几年才贪的,而是在洪武朝的时候就是开始贪了。”

    说着,看看皇帝的脸色,继续道,“京仓北安南安两仓的仓储使,在太祖高皇帝时,就开始偷偷的买地置宅子养商铺了!”

    朱允熥又是微微叹口气,“这些蛆虫活了这么多年,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难辞其咎呀!”

    “臣万死!”何广义起身,跪地叩首。

    “起来吧!”朱允熥摆手,又是自嘲的一笑。

    这种事迁怒于何广义?迁怒得着吗?

    他是锦衣卫.....

    王公大臣们才是锦衣卫的目标,至于这些基层的小吏,用锦衣卫那不是大炮打苍蝇吗?

    是呀!

    朱允熥心中又道,“是养了许多门大炮,可再大的炮对这些苍蝇也没办法!”

    随后把脑中这些情绪屏蔽掉,又问道,“人犯都招供了?”

    “铁证面前,不容抵赖!”暴昭杀气腾腾。

    朱允熥微沉吟片刻,“听你的意思,先找到证据再抓的人?”

    暴昭起身请罪,“请皇上先治臣未请旨,而独断专行之罪!”

    说着,抬头道,“臣下令抓人,也不是因为找到什么证据......而是.....?”

    “而是什么?”朱允熥道,“且说无妨!”

    “臣先看了吏部的官册,京中无论是官员还是吏员,每个人的籍贯和因何担任职务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其中还包括,他们在担当职务之前家里有几口人,几间房几亩地........”

    “然后......”暴昭说着,看了何广义一眼,“此番还多亏了何指挥,锦衣卫在坊间行走,听到许多传闻。比如,某某小吏在哪买了新房子,某某官员娶了小妾.....”

    “臣就凭一点!”暴昭重重的顿气,“只要是那些官吏现在的财产比刚为官吏时翻倍了的,一并抓来!”

    “你等等!”朱允熥脑中忽然抓住了什么,“吏部的官册上,标注着他们当官之前的家产?”

    “也不是特意标注,就是寥寥数笔而已!”暴昭道,“其实这是洪武朝的老规矩了,国朝初年只要官员上任,都要在吏部申明家中的人口还有田产.....”

    “那为什么后来不申报了呢?”朱允熥插嘴问道。

    “因为......”暴昭顿了顿,“后来几次大案,杀的官太多了。为了不让官职空缺仓促提拔了一些人,所以这事也就渐渐的......淡忘了!”

    “你暴铁头也会打马虎眼了!”

    朱允熥如何能听不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国朝初年官员们上任之前,都要在吏部留下相关的档案。后来之所以不留,不是因为淡忘了,而是因为大家伙都达成了共识,集体回避了。

    而老爷子在最后的几年里,基本不问朝政,朱允熥在即位之初为了拉拢人心标榜仁厚,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然为何吏部官册中,京师小吏的财产都有标注,而官员们则没有?

    “财产申报!”

    朱允熥心中暗道,“世上没有百分百管用的办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不能因为可能不管用,就不去约束...”

    “这个标注家产,倒是挺有意思的!”朱允熥微微沉吟。

    暴昭低头,有些犹豫。

    他是大明朝二代铁头不假,但他不是大明朝第一代大傻。

    喷人,谁都可以喷,喷什么话也都行。

    但有些事,做起来却要三思后行。

    “臣以为这个办法,可以在朝堂上推行!”

    暴昭有犹豫,可旁边的何广义却不管那么多。

    “嗯,你说来听听!”朱允熥笑道。

    “做官做吏之前,把自己家里的财产在吏部何廉政院申报!”何广义开口道,“不管他日后是当官还是致仕,只要家产比申报时多了,那就定然有事儿!”

    第168章

    坏招(2)“当然了,臣说的这个多,说的比较笼统!”

    何广义又道,“大明朝是有俸禄的,除了俸禄之外皇上还恩赏了养廉银。

    “所以这个多字,可以做一个限定。比如官员致仕之时,他的财产比当初申报的多了一倍,那就要仔细的查查了!”

    朱允熥忽然意识到,何广义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年年都要申报!”

    暴昭闻言愣了下,也看了一眼何广义,“何指挥,此事事关重大呀?”

    “臣读书不多,见识浅薄,但臣知道要当官首先要忠君爱国!”何广义难得的侃侃而谈,“做我大明朝的臣子,吃皇家的饭就要遵皇家的规矩大明的法度,申报财产有什么难的,反正当官的整日都和笔墨打交道。”

    朱允熥似乎有些意外,“你说说具体的!”

    “是!”何广义清清嗓子,“官员财产申报,既是忠君爱国又是个人的操守,在臣看来值得推广。”

    “不但要在为官之前申报,而且还要在日后每年都进行申报。每年设置一个期限,比如九月初一截止。”

    “那在这个日期之前就要申报清楚,倘若申报迟了,哪怕是晚一天,直接将三级留任!”

    “嘶.....”暴昭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报得不对呢?故意瞒报呢?”朱允熥笑问。

    “故意瞒报,直接发配吕宋或者缅地........”何广义说着,似乎忘词了,挠挠头,“那个,为期五年,带着家眷亲戚一块去!”

    朱允熥不满的瞪他一眼,语气严肃起来,“你怎么知他是虚报假报的?”

    何广义低头,擦了下汗,“这就要涉及到万岁爷您所说的新政了!”

    “新政之后,官员名下的田产,读书人名下的买卖,也都要跟着纳粮缴税!”

    “除非贪官把钱都藏在家里,只要置备家产就有迹可查!哪怕他挂在别人名下都不怕,挂得越多露馅越快!”

    “他们要是不置备田产,就收银票或者现银呢?”朱允熥又问。

    “银票是要兑换的,银子多了也要是人手来搬运的!”何广义又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嗯......所以.....”

    他好像又忘词了!

    “不争气的东西!”朱允熥心中暗骂。

    暴昭是暴铁头,不是暴大头。

    他如何能看出来人家君臣二人,在那演戏呢。

    就何广义那脑袋,能想出这些东西来?

    至于演戏给谁看,还用说吗?

    何广义那厮忘词忘的如此不加掩饰....要是换做李景隆在这,可能暴昭还一时看不出来,可是......

    现在这个场景,只要不瞎,就大概知道咋回事吧?

    暴铁头,国朝第二代铁头大师,一身正气百毒不侵......

    事已至此,别说他是暴铁头了,什么头都挡不住这口锅要落在他的头上。

    “皇上!”暴昭沉吟片刻,开口道,“吏治是臣份内之事,而就何大人所言成官员财产申报一事,臣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准备个章程,然后呈给皇上过目!”

    “嗯嗯!”朱允熥忙点头,“何广义没见识,粗鄙武夫一个。这等国家大事,还是要你们这些老持承重之人拿主意!”

    “你回去也被自己钻牛角尖,跟其他人商议着看看还有什么补充没有!”

    “回头朕让李至刚也写写自己的想法,集思广益嘛!”

    暴昭心里发苦,皇上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这口锅不是给他暴铁头自己的,应该是给南书房全体文官的!

    “臣遵旨!”

    暴昭无奈,只好领命。

    ~

    桌上的饭菜热了热。

    朱允熥捧着饭碗,有些食不知味。

    何广义坐在矮凳上,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低声道,“万岁爷,臣刚才,实在是....也不知为啥,臣刚才就是心里跳得厉害,脑子中许都背下来的话都给忘了!”

    “烂泥扶不上墙!”朱允熥白他一眼,而后夹了一筷子炖肉,放在何广义的白米饭上,又给他浇了一勺炖肉的浓汤,“吃吧!”

    “哎!”何广义端着碗,大口的扒拉起来。

    “吧唧吧唧!”

    “闭嘴!”朱允熥怒道,“谁让你吧唧的!”

    ~~

    汪汪..

    远处巷子里,几条狗吠了几声之后就戛然而止。

    夜色下的内城,很是静谧。

    郑国公常升在家门口下来马,刚走上台阶还没迈步进去。

    二门管家就急匆匆的迎出来,“老爷,有客!”

    “谁呀,大半夜的!”常升皱眉。

    “王驴马!”二管家低声道,“急事,急的跟热锅的蚂蚁似的!”

    “嗯?”

    ~~

    常家的前厅之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汉子,一个劲儿的在地上踱步。

    他头发半百,身材壮硕,举手投足一看就知以前是军中的人物。

    而且,他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

    “王驴马,你不在家好好享福,大半夜找我干啥?”常升笑着进来。

    一见常升,王驴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扑通一声跪下,“公爷,实在没法了,只能来求您了!”

    这王驴马和他老子,以前都是常升父亲常遇春的亲卫。王驴马的老子为了救常遇春战死,这王驴马年轻的时候跟着常升征战,丢了一只胳膊。

    可谓是常家的功臣。

    没了一只手之后,经过常家的保举得了一个肥缺,这些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怎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常升见状,顿时拉下脸来,“起来说,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

    “公爷!”王驴马哽咽道,“我家小子...让廉政院给抓了!”

    “廉政院?”常升的脑子中瞬间浮现出暴昭那欠揍的样子,“你小子不是京仓运转司主事吗?跟他廉政院.....”

    说着,常升忽然明白了,瞪眼道,“贪腐了?”

    “哎......”王驴马低头,“是!”

    “混账!糊涂!”常升骂道,“你们家缺钱吗?别说两辈子人卖命攒下的,真缺钱你来找我,我能不给吗?用得着贪?京仓不但涉及到上百万百姓的口粮,还有二十万大军的口粮!”

    “公爷!”王驴马面红耳赤,满是羞愧,“我家小子是接了我的职,他.........您是不知道,就每年那点俸禄,吃喝都勉强,哪里够上下打点呢!”

    “虽说有您的关系,可上上下下也都要人情维持!再者,您......您没去京仓看过,不拿.....怎么立足呀?”

    “家里是有些家底,可孩子们都大了,他们成家立业的钱哪来呢?他们也都没啥正经差事,都得靠我家小子拿当哥哥的接济........”

    “还有乡下的亲戚,同僚的人情走动。公爷,日子艰难呀!”

    “至于您说问您要.....我.....常家的大恩已然是报不了啦,怎么还能给您添麻烦!”

    “你现在找我就不麻烦了?”常升怒道。

    “现在只有您能救我家小子了!”王驴马哭道,“廉政院的人抓了他去,看也不让看,也不知给关在什么地方!”

    “哎......”常升长叹。

    尽管心中恼怒,可是军人之家最看重这些古旧袍泽,即便心中再恼,也要帮衬。

    “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家小子到底贪了多少?”常升挠挠头,“一五一十的讲来!”

    第169章

    好事(1)“公爷,我家小子自洪武二十七年补了我的缺,到现在六七年了。”

    王驴马垂着头,叹气道,“我早就跟他讲过,京仓是肥缺,即便不贪,日子也能过得很体面!”

    “每年光是上下的分润,就是一笔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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