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一想到往事，何广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随即，他马上细细思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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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釜山的内乱，看似说得过去，但其中若是较真的话，也存在着许多纰漏。
他尹喜儿一个后进王府的宦官，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把王府里里外外都掌握了？
那些釜山大族所进献的各种美女丹药，怎么就能顺顺利利的出现在十五爷的身边？
最简单的一条。
十五爷再没谱儿，再混蛋，这王府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何广义想着这些，抬头看了下夜色。
“哎！这活呀，我是他妈的干够了！”
王爷是王府的一，那么王妃就是王府的二。
而王妃可不止身份上是王爷的媳妇那么简单，嫁进了朱家就是朱家的人。
有权力给宗正府给万岁爷上折子的！
有权力处置王府内的属官和奴仆的！
有权代表王爷行使一部分王权的！
不过，若王妃真这么干了，跟王爷大概也是以这辈子虽在一个屋檐下，但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最亲近的人，就变成了最恨的人。
所以，这里面的事儿你自己想！
当然了，事情到这个局面也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可若早早的决断.....？
“去球吧！想那么多干什么！”何广义心中暗道，“等万岁爷圣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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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
翌日清晨，何广义在王府的正殿，见到了朱植。
朱植很是憔悴，眼神中满是血丝，那模样让何广义心中一抽，赶紧低头。
“孤....”朱植几次张口，但都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半晌才道，“是孤糊涂，酿成大错！”
他真的是心中羞愧至极！
要知道他这个就藩于釜山的藩王和其他地方的藩王还有根本的不同，他是真的完全可以掌握地方军政的。
可以说他如今在釜山的权力，比他当初在辽东时作为塞王的权力还要大。
在何广义看来他何止是糊涂？
简直就是里外不分，自己大明的人不信，却信那些高丽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当坟吗？
“宋总管的兵缴了高丽驻军的械，接管了城防军港！”何广义低声道，“釜山的三大豪强，上万族人也都抓了起来！”
“案子本王没脸问！”朱植开口道，“该杀就杀！”说着，叹口气，“以前本王觉得既是自己的子民就要好好对待，殊不知他们人面兽心，却是一群养不熟的狼！”
说着，他看看何广义，“这次，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下官不敢！”何广义忙道，“下官是奉旨行事！”
“本王说欠就是欠了！”朱植看着何广义，忽然压低声音，“你既然来了，那这事就是你全权处置，对不对？”
何广义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本王请你帮个忙！”朱植苦笑，眯着眼睛，“别的人该杀就杀！但是给本王炼丹的那些方士，最好还是.....”
“这事下官可做不得主！也不敢自专！”何广义躬身道，“这事需万岁爷顶多！”
“用得着闹到皇上那？”朱植不悦。
“已然闹到万岁爷那了！”何广义正色道，“您想，都让宋老将调兵进城了！”
闻言，朱植脸上顿时呈现出一股萎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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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蠢货！都不如好老娘们！”
帅堂中，老将宋晟看着手中的卷宗，张口骂道，“还留着干什么，都拉下去砍了！他娘的！大明行伍这点德行，都让他们给散尽了！”
他的声音不高，可话中却满是冰冷的杀气。
恰好，何广义从外进来，听了个满耳。
“总管大人，您这是在骂谁呢？”何广义撩开门帘进去，笑道。
宋晟摆手，让眼前的副将退下，嘱咐一句，“赶紧都砍了，一个别留啊！”说着，对何广义笑笑，“何指挥，坐！”
随即，长叹一声，“还能骂谁！自然是釜山驻军那些混账王八羔子！”
而后，又是骂道，“丢人呀！”
确实是够丢人的！
釜山是朱植的封地，城中除了数千高丽仆从军之外，还有一千五百两营的大明驻军，这些驻军在名义上听从朱植的管辖调遣。
但这些人，也被釜山当地的豪强给腐蚀了买透了。人家把用在朱植身上的手段，同样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给钱给女人.....给一切！
让那些带兵之人飘飘然，自以为是土皇帝。所以给予了高丽人许多方便，甚至如同蠢货一般，被高丽人蒙在鼓里，让人家暗中做大。
让釜山几家豪族的手，从上到下触及各个角落。
宋晟看着何广义，笑道，“你是奉皇命而来，就是钦差大臣....”
“下官不敢！”
“谦虚了！”宋晟笑笑，看着何广义，“本将处理几个混账，不碍事吧？”
闻言，何广义沉默，没有做声。
釜山这边驻军的副将等，虽然名义上是听从十五爷的，但名义上也是你的属下。他们出了错儿，你就没责任了？
宋晟见他不说话，眼皮也耷拉下来。
“哎，我这高丽总管呀！呵！”半晌，宋晟苦笑道，“头上两个婆婆！”
何广义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封在高丽的两位亲王，都非比寻常。
他宋晟在军政上管多了僭越，不管的话出了事也粘包！要知道他在凉州的时候，可是军政一把抓的。
“下官虽是奉皇命而来，但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哎，也是圣上明见万里，不然的话，若是再晚几年！”何广义正色道，“酿成的大祸，就不是如今三五千兵马能镇住那么简单了！”
“所以！”何广义又道，“这些事，下官以为还是上折子，请皇上裁断吧！”
宋晟眼皮动动，没有说话。
“嗯！所抓的人犯，先关着！”何广义又道，“主犯定然是一个都逃不掉的，但是毕竟涉及了上万人，到底是都杀了还是流...慎重起见还是要等旨意！”
“明白！”宋晟脸色缓和一些。
何广义话中的意思也很直白！
对于大明朝而言，这种事是丢人的。
传出去不但对皇家脸面有损，也容易让其他地方的高丽人起了轻视之心。
丢人的事还是少让外人知道为好！
“还有件事！”宋晟笑笑，“釜山三家豪强的人丁，本将都一网打尽了！他们的家产，如今也都查封了！”
说着，笑道，“呵呵，以前呀还真小看了他们！他们三家的家财就算拿到我大明地界，也是数的着的！”
“釜山本就是港口！”何广义也笑道，“他们本就有着大量的田产，靠水还能吃水.....”
“呵呵！”宋晟一笑，“光是他们在城里的宅院之中，就查抄了不少好东西！”说着，长叹，“这还没算，他们在城外各处庄子的秘窖！我的人，查了一夜都还没查明白！”
闻言，何广义低头笑笑。
“何指挥你来的正好！”宋晟笑道，“来，本将带你见识见识去！”
“那下官就开开眼！”
这不是分赃，而是示好！
更是何广义那句慎重起见的回报！
两人起身往外走，宋晟边走边道，“某的大军一进城，就用大炮堵住了高丽仆从军的军营。这些高丽兵，打顺风仗头偷鸡摸狗还行，可是咱们摆开架势之后，他们动都不敢动！”
何广义笑道，“那是总管大人您料敌如神，擒贼先擒王。以宴请的名义，把城内的豪强都抓了！”
“说句丧良心的话！我倒是希望他们举旗造反！”宋晟笑道，“高丽这，军功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哈哈！”何广义附和大笑。
对于这些老辈儿的淮西勋贵而言，人命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呀？什么都不是！
别说釜山乱了，就是整个高丽战火纷飞他们也都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不但不眨，反而会因为军功而兴奋。
“不过，某倒是听说你手下的人折损了许多！”宋晟带着何广义，走到一处门前马车拥堵起来，到处都是骂骂咧咧兵士的库房前，“哎，咱们都是带兵之人呀！”
第434章
双喜（1）京城，迎来了冬天的第二场雪。
之所以说第二场，是因为第一次太快了。
快得还没来得及驻足观看雪景，它就消失了。
但它的确酝酿了许久，先阴天后刮风，窗棂被风舔得乱颤。可它真正落雪之时，却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
所以这真正能感受到雪的痕迹的第二场，尤为让人记忆深刻。
屋顶上，浅浅的一层。
石板上，斑驳的一片。
虽不如那真正的漫天飞雪来得畅快，但终究是可以观赏的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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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暖亭中烧着地笼，温暖如春。
又有一银壶架在炉火上，炙热扑面。
壶内是煮得水花翻开的八宝茶，面前的茶台上摆放着数样糕点。
朱允熥和朱高炽两兄弟相对而坐，一人只穿着宽大的青色圆领棉袍，另一人却披着厚厚的裘皮。
“你要的春卷，多吃些！”朱允熥笑着把一盘春卷推到朱高炽的面前，笑道，“你也是各色，居然要吃春卷！”
朱高炽的气色很好，脸颊红润眼神如水。他似乎瘦了许多，原本胖乎乎的脸现在都能看出轮廓。
“春卷就是冬天吃的呀！”
朱高炽也不客气，拿起一枚喀嚓一口，“盼春么！”
“呵！”朱允熥一笑，小口的喝着枸杞红枣核桃仁混合的八宝茶，“盼春不是吃春饼吗？”
“春饼是春饼，春卷是春卷...春饼是咬春！”朱高炽正色道，“春饼是快开春时吃的，春卷是快过年时候吃的！过了年就是春！”
说着，他小眼珠转转，狐疑的盯着手中咬了半口的春卷。
“你在北平时就这么吃？”朱允熥笑道，“南北吃法大不同呀！”说着，笑道，“江南这边也是过年时吃春卷，但鲜少吃春饼！”
忽然，朱高炽忍不住了，看着边上的王八耻，“这什么春卷儿，怎么有馅儿？”
王八耻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下意识的一愣，开口道，“殿下，春卷本来就带馅儿呀？”说着，指着那些春卷说道，“这是芥菜的，这是小白菜蟹柳的...”
“春卷不应该是豆沙的吗？”朱高炽道，“外酥里嫩，表皮嘎吱嘎吱的脆，里面是黏黏糊糊的甜.....”
“这....”王八耻尴尬的笑笑，“殿下，宫里的春卷都是带馅儿的！”
“你不是想吃春卷！”朱允熥点点朱高炽笑道，“你是想吃甜的，对不对？”
朱高炽嫌弃的扔了手里的春卷，鼓着腮帮子，“臣这不是嘴里没味儿吗？”
“席老道说了，你现在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甜的，要清淡为主！”朱允熥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那时候没人拦着你！”
朱高炽叹口气，望着雪后的天空，“臣想回家了！”说着，又叹气，“家里人说不定怎么惦记呢！”
自打发现他服用海狗丹之后，朱允熥就一直让他住在宫中，用以戒断。
“宫里挺好！”朱允熥又笑道，“到点儿起来，到点儿吃饭，天黑了就睡，日复一日没那么多花头。”
朱高炽正色看着朱允熥，“皇上，您真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
“嗯！”朱允熥想想，“朕是说这样简单的日子对你好！”
都是男人，花天酒地多快活！
宫里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他就是过日子，不是生活。
当然了，生活是对有钱有闲的人说的，没钱的人日子就是活着罢了。
“往后你呀！”朱允熥看着朱高炽的脸，有些不忍。于是，往对方的八宝茶里多放了一块冰糖，继续道，“往后就是身子好了，也别那么糟蹋自己。”
“别整天关起门来骄奢淫逸的！”朱允熥又道，“享受是没错，可是享受大发了，身子遭罪！”
说着，他的手一顿，没来由的放下茶盏，重重的叹口气。
朱高炽见他脸色，忙问，“皇上，出什么事了？”说着，赶紧道，“可是安南的战事不顺！”
“很顺！”朱允熥喃喃道，“黎贼困兽犹斗，我征南大军正在准备最后一击。”说着，苦笑道，“朕是想起了别的事！”
“何事？”朱高炽问道。
“十五叔！”朱允熥叹气，“废了！”说着，站起身眺望天边，“你知他跟何广义说什么？呵，高丽那些叛贼是死不足惜，该千刀万剐。但那炼丹的方士要留给他！”
豁然间，朱高炽面有凄色，苦笑道，“这不怪他！”随意，重重叹息，“臣才吃了几天，就要死要活的，他吃了那么久.....”
说着，不住摇头，“外人所见之痛楚，不过是万中之一。其中煎熬，非人所能受也！”
“朕准备让他回京师来！”朱允熥淡淡的张口道。
朱高炽一惊，“您是要收回他的封地？”
“不！”朱允熥摇头，“答应你们的事，朕从不反悔！”
朱高炽注意到，皇帝的口中用了个你们。
朕答应你们的事从不反悔！
朱允熥又道，“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戒了，重新变回那个爽朗豪气的十五叔。二....”说着，他无声低头，“要么去皇陵，要什么朕给他什么，但就是不能出来，丢我朱家的脸！”
朱高炽嘴唇动动，犹豫道，“宵小做怪，也不都怪他！”
“那怪朕？”朱允熥忽然回头，“朕把釜山都给了他！军政大权尽在他手，他是怎么做的？”
“朕对他...”
朱高炽注意到，朱允熥握紧了拳头，“寄予厚望！他却这么的...不负责任！”
见状，朱高炽也只能心中无声的叹息。
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对，你说的都是正理。
就这时，皇后赵宁儿和太子六斤，带着一行宫人从远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