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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3章

    忽然,老人长叹,“那他娘的就不是好事!”

    屋内,陷入沉默。

    好似过了许久,李立德才开口道,“咱家这块地方,以前叫杀猪岭是吧?”

    老人微微沉吟,“对!”

    李立德停顿半晌,“有户姓赵的....”

    陡然,老人艰难的支撑双臂,靠着床头上身斜靠起来,盯着李立德,“是,怎么了?”

    “咱家跟姓赵的....”李立德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自己的二爷爷,“咱家跟姓赵的?”

    “终于来了!”

    老人忽然阴鸷的闭上眼,“来了!”

    “到底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吗?”李立德噌的站起来,惊问道。

    ~~

    “早年你曾祖父带着我们几兄弟,落户在此!”

    老人缓缓的开口,些许的腐臭味,从他的口腔中不断溢出。

    “那是乱世,你曾祖父说,越是乱世越是积攒家业的好时机!咳咳!”

    “咱家落在此地,周围还住着几户人家,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亲戚,其中就有姓赵的!”

    “赵家挺惨了,一场瘟疫死了好些人!本来他们家在这边男人最多,可到后来,呵呵!死的死散的散...”

    “一开始,相处的还算不错。他们都是穷得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家里男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拿什么跟咱家斗?”

    “龙凤三年....江南中书省....”老人说着,又剧烈的咳嗽几番,继续艰难的说道,“那时候,咱们洪武爷的基业,叫江南行省,咳咳!”

    “江南行省下令,各地官府招募流民开垦田地!这事让你曾祖父看到个机会!咳咳!”

    “那就是开垦私田,种棉花!当时的棉花就是钱呀,棉花织布就是真金白银,咳咳!”

    “老百姓是要粮食,可江南行省要棉布呀!为啥,棉布可以当军饷,可以招兵买马呀!”

    “事实证明,你曾祖父是对的!咱家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当初底子打的好,靠着在洪武爷征战那些年卖棉花,把方圆三十里都变成李家的产业了!”

    “你曾祖父有眼光呀!”老人又是长叹,“后来洪武爷称帝了,他怕棉花太扎眼,就不种了!告诉子孙,种植桑园....”

    “二爷爷!”李立德插嘴道,“说赵家!”

    “和他家的怨就是因为棉花而起的!”

    老人又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黄痰,继续靠着床头说道,“官府招募流民开垦,田地是有数的,因为官府要查验,咱家没办法私吞!”

    “但是这事,咱家知道,寻常百姓不知道!咱们可以借着开垦的由子,把他们的地都吞了,变成咱家的私田!”

    “这其中就有赵家的地,赵家的地不好,就在西面坡上.....”

    “你曾祖父说那片是乱葬岗,他们家说是他们的祖坟...嘿嘿!这就唧唧起来了!”

    “后来,赶上应天府要修筑城池,官府要民夫,你曾祖父就在差役册上划了一笔,让官差把赵家人都抓走了!据说,他们家男人死在了工地上!”

    “这么地,咱们占了他们家那几亩薄田....”

    “其他几户和赵家都是亲戚,见赵家得罪了咱家落了这个下场,也都搬走了....他们不走也得走!这地容不下他们了!”

    李立德听得手脚冰凉,颤声问道,“就为了那几亩坡田?就....”

    “你不懂!”老人摇头,“这不是地的事儿!咱家本就是外来户,若是镇不住他们这些本地人,以后别想安生!”

    说着,咧嘴苦笑,“再说,有人看过,说赵家那祖坟的风水好....”

    “荒谬荒谬!”李立德连连跺脚,“若是风水好,他赵家的子孙怎么....”

    说着,他说不下去了。

    风水不好吗?

    不好会出皇后吗?

    “那地儿的风水是好呀!”

    老人闭着眼睛,艰难的说道,“等到了你祖父当家的时候,应天府有人派人过来寻亲....”

    “呵!”老人苦笑摇头,“当时你祖父也在衙门里帮差,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当初这地方赵家的人有人出息了,来寻根儿了!”

    “他出面接待了来寻亲的人,是个应天府送公文的差官!一问还真是那么个事!杀猪岭走出去的赵家孤儿,他娘的当了朝廷命官了!”

    “你祖父连唬带骗,说当初那片庄子,被流民给洗了,人死的死散的散,过了这么些年查无可查,又给了些银钱,把人糊弄走了!”

    “这事呀,一直在你祖父心里是个疙瘩。还好!就问过那么一嘴,后来不了了之了!”

    “但是,等到了你爹当家的时候,也就是大明朝坐稳江山的时候,也是应天府过来送公文的差官!”

    “去了县衙就问杀猪岭在哪儿?然后说赵指挥家找祖坟,你父亲当时是衙门的书办,也是他出面招待的!”

    “还是用你祖父那套说辞,把人糊弄走了!”

    “怎么?”说着,老人睁开眼,“现在那位赵指挥找到咱家了?”

    “哎!”不等李立德说话,那老人又道,“其实这事呀,也不难办!他不过是一个指挥,不是什么大官!”

    “他要是大官,早就自己回来找了!还用

    托人?托的人也不过都是送信的差役,到这走马观花的问问...”

    “几十年的事了,兵荒马乱的上哪给他找去?过去的人都死绝了,他就算怀疑啥,还能把咱家咋?你看你那点出息?”

    李立德苦笑,“二爷爷,你说的那个赵指挥,人家现在可了不得了!”

    说着,看着老人的眼睛,“人家现在是大明的承恩侯?”

    “啊?”老人一惊,“不能吧!他要是侯爷,早就在定远赐宅....”

    “人家女儿!”李立德呆坐,“是皇后!”

    “嗯?咳....咳.....”老人大惊之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都憋紫了。

    “女儿是皇后,还给皇上诞下嫡长子,现在的大明东宫太子....”李立德再次苦笑,“定远县是出了几个侯爷,可是跟家人一比...怎么比?”

    “呜....咳咳咳咳....”

    老人捂着喉咙,眼泪顺着咳嗽不住的落下,不住的拍打床沿。

    李立德俯下身,砰砰的敲打老人的后背,随后给老人喂水,又把老人放平。

    “他家....咳咳!”老人不住的喘息,“祖坟埋的好哇!”

    “现在人家找来了!”李立德看着老人,“当年的事,瞒不住了!”

    “呃....”老人的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神变得涣散起来....

    第448章

    见闻(1)今天状态委实不好!大家多多见谅.....

    容我缓缓!

    另外.....

    遥敬七月,我与君虽不得见,君之作却熟读数遍。造化弄人沧海桑田,君亦是洒脱之人,有缘再见!

    京师又下了一场雪,雪景依旧潦草。

    东一片西一半儿乱七八糟的,没个看。

    咣!咣!咣!

    三声响亮的锣鼓声在雪后的长街回荡,刚落在地面的白雪,就被无数双官靴踩成了面目全非的污水,肆意横流。

    美好的东西,是经不起蹂躏的。

    咣!咣!咣!

    又是三声响锣,一队队青衣带刀差官的身后,是一辆缓缓行驶满载人犯的马车。

    咣!

    “现有人犯,原襄阳知府徐北极....”

    差官的声音及其洪亮,穿透长街两旁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飘向远方。

    “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窃取民脂民膏。”

    “所贪赃银涉及数万,豪宅多座,良田千亩....”

    “圣谕!该犯与同党斩立决...追回所贪赃款及历年俸禄,抄其家以赔罚银!”

    “其妻子儿女等,俱发配吕宋为仆......”

    ~~

    “好!”

    长街两处,欢呼热烈。

    看热闹的百姓们拍红了巴掌,一个个跟过年似的。

    “杀得好,贪官就得这么杀....”

    临街的酒楼,二楼的酒客们从窗户中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待囚车和差官们走远,在有人大笑着拍手喊道。

    “要我说呀!还是跟洪武爷的时候差点意思!”也有人捋着胡子笑道,“咱们洪武爷杀贪官,那可是一片一片的杀.....”

    “咱们这位小皇上,还是忒善!搁洪武爷那时候,一人贪赃全家上法场,

    先砍了爹再砍儿子,谁都别想跑!至于家里的女眷,嘿嘿,都送教坊司去当姐儿..哈哈!”

    “诶!这话过了呀!”另有客人低声道,“贪官是可恨,但就事论事,不能轻易的株连家人...”

    “啊!我呸!”有人大声骂道,“什么叫株连?残杀那叫株连!可这些贪官...啊,他们得势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外甥侄子亲戚,跟不跟着沾光?是不是狗仗人势,是不是走到哪都跟皇上似的高高在上?”

    “他们吃的用的喝的花的,是不是都是这贪官贪来的?”

    “株连?他娘的株连的好!”

    “行了行了!”酒楼中,又有人说道,“这事呀,咱们老百姓看个热闹也就行了!贪官能杀干净吗?杀不干净!”

    “我就纳闷了!”边上又一人开口道,“咱们大明朝这贪官怎么就杀不绝呢?不但杀不绝,诸位看看,以前杀的不过是贪污几十两银子的!现在杀的,他娘的动不动就几万银子....”

    “那谁知道了?”有人端起酒杯,感叹道,“他娘的,现在看来呀,这世上什么买卖都不如当官呀!”

    “当官贪污掉脑袋!”有人道。

    “切!”刚才说话的人不屑道,“那是命不好被抓住了,若是抓不住,几辈子人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着,他又是冷笑,“再说,

    这些被抓的,还不都是小鱼小虾......”

    “咳咳!”

    边上赶紧有人咳嗽提醒。

    大明朝虽不禁百姓的言论,可你要真说的没边儿了,那保不齐就有差官找上你,好好的问问你了。

    “说到生意!”

    这时,酒楼中又有人大声道,“诸位看见官府的告示的没有?”

    “什么告示?”

    这酒楼之中的几乎都是生意人!

    话说回来,除了做买卖的之外,谁有闲钱大白天的就在酒楼吃酒?

    “官府的告示说,开通的安南航路....去安南做生意,尤其是米粮生意的,商税减两成...”

    “安南?不是还打仗呢吗?”

    “嗨!早早晚晚的事儿!咱们大明朝的四王爷把国都都打下来了,现在安南那鸟伪王,正在海上漂着呢!”

    “我也听说了,不单是米粮生意!朝廷的还说,我等商人可以去安南开矿....”

    嗡!

    瞬间,这些人酒都不喝了,直接全凑了过来。

    “您在哪儿得到的消息?”

    “准不准?”

    “谁都能去开矿?”

    “开什么矿?”

    被围在当间的人,不慌不忙,继续开口道,“嗨!我姐夫不是在工部吗?他昨儿告诉我的,大概这几天朝廷就会有详细的旨意下来!”

    “说是除了金银铜之外,其他矿都可以开!什么宝石矿,铁矿,煤矿....开矿的要给衙门交一笔钱,然后朝廷发放开矿的牌照...好像是一张牌照为期多少年!”

    “哈!”有人在边上阴阳怪气,“那是不是到期了还得再交呀?”

    “这也不是谁都能去的?”被围在当间的人又道,“朝廷的意思是身家不厚不行!嗯,人少了也不行!对了,朝廷准许去安南开矿的人....”说着,他压低声音,“募集武装!允许开矿的商行,拥有....”

    说着,他做了个拉弓的手势,“这个....”

    “嘶....”周围一片抽气之声。

    ~~

    “走吧!”

    临街酒楼,二楼的一角。

    穿着对襟短皮袄的朱允熥,放下手中的应天时报,起身轻声说道。

    他一起身,边上的朱高炽李景隆赵思礼等人也赶紧起身,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正要迈步下楼,赵思礼余光瞥见太子六斤,恋恋不舍的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个棋子芝麻烧饼,于是忙道,“您少吃些,眼看就吃晚上饭了!”

    六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着香甜的烧饼,口中道,“就怪了,外边的饭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说着,看向赵思礼,“前些日子,你夫人送家里那牛肉馅儿的蒸饺不错!”说着,大眼睛闪闪,“明儿再送些!”

    “这...”

    闻言,赵思礼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偷偷瞧瞧皇帝的背影,见皇帝好似没听见,赶紧低声道,“好好好,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但皇帝怎么可能没听见!

    “你别惯着他!”朱允熥回头,瞪了六斤一眼。

    “几位爷慢走,有空常来!”

    见这一行人马上走出酒楼,掌柜的殷勤上前。

    哗啦!

    李景隆把一个装着银元的小钱袋子直接扔过去。

    掌柜的手脚麻利的接住,一掂量就知道起码有五六块钱,当下笑得更谄媚几分,“几位爷,留神脚下!”

    “您留神!”

    赵思礼微微躬身,双手托着六斤的腋下,跃过门槛。

    “都说了,你不要惯着他!”朱允熥再次回身,“他那么大孩子了!过个门槛还能把自己摔着?”

    “呵呵!”赵思礼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手却依旧拉着六斤,不敢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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