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宝庆长公主比自己的儿子们都好.......”朱高炽低声道。“是呀！我对小福儿....其实就算是六斤，我也没那么亲，他自小在老爷子身边养着....”朱允熥苦笑道，“我其他的儿子们，我几乎没抱过，没管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晚上睡不睡？闹不闹？哭不哭？一天都没看过他们？”
朱高炽眼珠转转，“哄孩子？这不娘们的活吗？”
“你别打岔！”朱允熥横他一眼，“也没跟他们玩过，没带着他们出去骑马打猎呀...春游呀，泛舟呀，哪怕钓鱼呢，我都没带过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是盼着亲近，但又带着胆怯....”
“他们我一个都不了解！我甚至，都记不住他们的生日。”
第114章
坦诚（2）“作为父亲，我不了解的的儿女。”
“同时，他们也不了解我.....我的家....”
朱高炽默默听着，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味儿。
忽然，他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允熥。
后者低着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很失败！对这个家，我就像是个局外人。我生了那么多孩子，可....无非就是传宗接代。我竭力的告诉我自己，去爱他们去呵护他们，可是我.....”
“洪熙，你不明白，我就是和他们亲近不起来！就是隔着很长的距离，隔着心....”
这些话，听在朱高炽的耳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别说他从古到今，哪个大老爷们把爱字挂嘴边？
爱老婆，爱儿子？
听着就臊得慌！
可今儿不但听着了，还是皇帝说出来的，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莫说你是皇帝，就是寻常百姓家，父亲是一家之主都要拿出威严来！
哪有整天跟孩子腻在一块的？
“对他们，我没尽过父亲的责任....”
这话，让朱高炽心中陡然又是一慌。
父亲的责任？
当爹了给儿女一条命，让他们衣食无忧的长大已是责任了，还想要什么责任？
可是.....
朱高炽偷偷的瞥了朱允熥一眼，然后安抚着对方，“那个....那个...那个....”
“你是皇上呀！”朱高炽那个半天，开口道，“这家国天下多少事等着你呢！你哪有那么多功夫....”说着，朱高炽一拍大腿，“儿女情长，对，就是儿女情长。”
朱高炽又道，“你都有白头发了......”
“有白头发也未必是累的！”朱允熥冷笑。
“那你也累！”朱高炽正色道，“你累不累我还不知道吗？都说你是天子富有四海，可从早到晚你就窝在乾清宫里不出来。顶天是晚上了，弄几个小菜，可你连喝酒的人都没有....”
“晚上一会咱俩喝点！”朱允熥开口道。
“......”朱高炽眼珠子转转，“你别把我喝吐了....”
朱允熥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除了你，没人跟我说话，而这些话，我根本没办法跟别人说！”说着，叹息一声，“我不是个好父亲，所以都没留心到，孩子们都大了！”
“更没注意到，他们其实已经是大人了，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呢....对他们心有愧，所以呢，杀别人我眼睛都不眨。可是对自己的儿子，我是一句重话都不想说....”说着，朱允熥看向朱高炽，“我是不是双标，很虚伪？”
“还行....呃，不不不不！”朱高炽忙道，“您是皇帝，皇帝是国家之君！我刚才说了，您就没工夫儿女情长....”
“有，但是我就是不想和他们亲近....”
朱允熥抬头，叹息一声，“我感觉，我是个外人.....”说着，一笑，“这些年，后宫之中我可是一个嫔妃都没纳....”
朱允熥眼珠转转，“您忙，没功夫....”
“我都一年没去过后宫了....”朱允熥苦笑道，“多数时候我都是独处......”
朱高炽顿时张大嘴，“一年？你也忍得住？啊，不是...我是说呀，你平日也要找个人说说话是吧。哪怕不办那事儿，就是说说话....”
“你脑子里除了糖精和这种事之外，能不能有些别的？”朱允熥哭笑不得。
“老祖宗说了，阴阳调和...”朱高炽正色道，“皇上我跟你说...”说着，挪动脚步，贴着朱允熥的耳朵，“你没留心吗？你脑门上长了疙瘩了，你三十多岁按理说不该长那玩意，就是你阴阳不和...火，从下往上....顶了！”
“还有！”朱高炽又道，“你没发觉你自己平日总是聚了暴跳的吗？一点就着，噌一家伙跟煤球似的.....就是火大！”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我这白白胖胖的，整日乐乐呵呵....当然，我也有窝心的时候，可每次让我窝心难受的，不都是你吗？前几天你还把我骂哭了！”
“对，刚才你还揍我了，我可是你亲堂兄弟....你说这火都撒我身上了，对孩子们自然是没好脸色！所以呀，还是要灭火.....”
朱允熥看着他，怒道，“我他妈跟你说正事呢？”
“啊？”朱高炽一愣，“我说的也是正事！”
“你丫的...”
哥俩依旧并排蹲着，朱允熥忍不住骂道，“我这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在这七扯八扯的.....”
朱高炽脸上极其无辜，心中大喊，“谁爱听你丫的心里话呀！那他妈是我能听吗？你跟你儿子不亲你跟我说个屁呀！那你生的，不是我生的.....”
突然，吱嘎一声。
哥俩蹲着诧异的回头。
就见身后的院门打开，一个老太太拎着扫帚嘎达，横眉立眼的冲出来，“哪来的王八小子，在我家墙根底下拉屎.....”
“跑！”
朱允熥嗖的一下，蹿起来就跑。
“等...噗通，哎呦，我腿蹲麻了.....”朱高炽跌了一个跟头，爬起来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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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衙门外，赵石拦住了六斤的车架。
“殿下不回宫？”赵石挨着马车的窗户低声问道。
六斤的半张脸，出现在马车窗户里，“孤出去转转....”
“殿下！”赵石低着头，没去看六斤的目光，“您还是收敛点吧？”
顿时，六斤眉毛一扬，“你指什么？”
赵石苦笑，“您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少跟我打马虎眼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六斤瞪眼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害怕你们知道这事？我谁都不怕，谁爱知道谁知道，反正早晚的事儿！”
他真是气急了，胸口不住的起伏。
赵石是他舅舅，
他舅舅知道了自然他母后就知道了。
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没想到居然烧的这么快。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头上好似有一张无形的网罩着
，让他无所遁形，无论他做什么，都瞒不住别人。
“您别说气话了！”赵石不敢看自己的太子外甥，低头道，“大家伙也都是为你好...臣也琢磨了一下，也觉得那人挺有心机....”
“她有心机？”
六斤冷笑，然后转头，整张脸对着赵石，“你们谁没心机？他有心机，他让我自由自在的。你们没心机......我只不过喜欢她，就好像大逆不道似的！”
“她有心机她没说过任何人不好，你们没心机，你们总是告诉我一堆大道理，你告诉孤！”
“到底什么是心机？”
第115章
怒火（1）“她从没求过什么，从没要过什么？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有心机？”
六斤看着赵石，神色不善，“好，既然你言之凿凿她有心机，那你告诉我，她心机在哪里呢？她图谋什么?”
“这.....”赵石瞬间怔住，语塞。
“好，你说不出来。那我在问你，这些年她可能做过什么坏事？不说坏事，哪怕是让人膈应的事儿，你给我说一件出来！”六斤又道。
赵石目光闪躲，低下头来。
“你还是说不出来....既说不出来，那我问你，这心机二字，是不是莫须有？”六斤怒道。
“太子爷....”赵石俯首，“臣等也是为了您...”
“你们说她有心机，其实就是....”六斤咬牙看着赵石，“无非就是一群人，觉得她一个捡来的丫头，凭什么让孤这么宠着惦记着是不是？”
赵石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打量下太子的眼神，心中又猛的咯噔一下，赶紧畏惧的低下头去。
“这事，确实是管的太宽了吧？”赵石心中暗道。
“说话呀！”六斤又开口道，“你刚才不是振振有词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臣....”
“从小到大，我还没让舅舅你这么难堪过！”
六斤忽然在车厢中往后靠，车帘挡住了他半张脸。
“是臣孟浪....”
不等他说完，六斤直接开口道，“其实孤这还算客气呢！”
瞬间，赵石连呼吸都屏蔽住了，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不敢抬头，但可以肯定。车厢中，太子那隐在车帘后的眼睛，会是何等凌厉的眼神。
“孤给你留着面子，是因为孤还记得，你是舅舅！！”
六斤继续道，“但是，舅舅再想乱管乱说孤的事情，最好是先想想。孤.....是谁？”
说着，脚轻轻踢了下车厢，“走！”
郭珍笔直的坐在马车的车辕上，闻言轻轻一抖缰绳，低声道，“驾！”
另一侍卫徐钦上前，跟赵石躬身告罪，“国舅爷，劳您让让....”
于此同时，赵石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地，“臣恭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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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悄悄爬上夜空。
莲心脸上带着烟火的痕迹，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小心翼翼的走上阁楼。
正阴沉着脸，坐在窗边的六斤瞬间起身。
“真做了疙瘩汤？”六斤看着莲心放在桌子上的食物，笑道，“我昨天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也没做过，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莲心笑道，“里面加了点虾皮，加了些白菜丝儿....”说着，给六斤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送到六斤面前，“殿下小心热！”
“这玩意，老祖在的时候总吃！”
六斤拿着碗，忽的有些出神，
抬头看向窗外，“谢谢你！”
莲心诧异，慌道，“谢奴婢什么？”
“谢谢你，在我....”六斤看着莲心的眼睛，“以前，在那么多个，我梦到老祖咬着被子哭泣的夜里，你陪着我一块哭....”
说着，低头品着碗中的疙瘩汤，“母后说我是太子，臣子们说我是储君，要我息怒不行于色....呵呵，连哭，连想一个人，都不许！”
莲心没说话，走到六斤身后，默默的帮他捏着肩膀。
“莲心！”
“嗯？”
六斤捏着她的手指，“你....想要什么？”
莲心愣住，想了许久，“没有呀！奴婢现在什么都有，还要什么？”
“你....”六斤沉吟片刻，“希望我，给你什么？”
“奴婢什么都有了，也不用您给呀！”莲心忽然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六斤，“少爷，您怎么了？”
六斤也看着她的眼睛，“我就是好奇，你真的没有想要的？”
莲心摇头笑道，“没有！”
“呵！”六斤忽然一笑。
然后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疙瘩汤。
“少爷！”
“嗯？”
“喝了疙瘩汤就回去吧！”莲心扭捏道，“总是在外边也不好！”
六斤再次看着她，“哪不好.....”
莲心低着头没看他，“您是太子，很多事...不能太任性的！宫里人多眼杂的，而且人言可畏的......”
六斤想了想，“这话谁教你的？”
“我又不是傻子！”莲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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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这么说？”
坤宁宫中，皇后赵宁儿眼中带火。
赵石垂首道，“是！”
“他....”赵宁儿咬牙道，“让那狐狸精给迷得五迷三道了吗？居然这么对你说话？目无尊长！”
边上坐着的，正在打盹的承恩侯赵思礼闻言，猛的睁开眼。
而同样坐在边上，承恩侯夫人赵氏则是尖着嗓子说道，“太子这也太....小石头可是他亲舅舅，还能害他？”说着，又开口道，“这不是好赖不分吗？
谁不是为了他好....”
“闭嘴！”
老迈的承恩侯赵思礼忽然开口道，“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能说的话？”
赵氏一愣，然后怒道，“我怎么不能说.....”
“母亲！”赵石也开口，大声打断母亲，而后看着赵宁儿，“姐，这事儿，您是不是想多了？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说着，低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太子的话，有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赵宁儿怒道，“他见过多少女人？他哪知道人心险恶.....他是太子....还没大婚呢就做出那等...行径！大婚之后还了得吗？”说着，咬牙道，“他是太子呀，一个女人就让他如此....鬼迷心窍....以后呢？”
“一个捡来的野丫头.....怎么就成了他心中的宝了！”赵宁儿又道，“以前没定太子妃也就罢了，如今太子妃已定，这让天下臣民怎么看？史书怎么写？”
忽然，殿外传来脚步。
却是总管陈不对出现在门口，“娘娘，四爷过来了！”
“嗯！”赵宁儿压着心中的怒火，“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朱文在是人未到，声先至。
“母后，今日先生们又夸儿子了，说儿子的文章大有长进！”
朱文在拿着一卷书进来，献宝一样，“您看，这是儿子的功课，几位先生都写了上好的考评！”
这时，他才看清殿内众人。
忙站定了，小大人一样，微微躬身，“见过承恩侯，侯夫人！不知您两位在，失礼了！”说着，又看向赵石，“舅舅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