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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是铅白,”伯克利公爵指了指一个瓶子,又问旁边的瓶子,“这是什么白?”

    铅白是最常用的白色颜料,它覆盖力强,干燥很快,这些优点完全能掩盖它有毒和遇硫发黑的缺陷,实际上,只要做好防护,这点毒性完全可以规避,不像含有坤的翡翠绿,氧化之后会产生二氧化二坤,俗称砒霜。

    艾琳娜辨认道,“是蛤白,用贝壳磨成的,用做水彩颜料会比较好,不过它遇水会变成透明,不易抹匀,需要反复练习。”

    蛤白是华国的传统白色颜料,或许它的使用方法还没流传到卢恩顿来。

    伯克利漂亮的蓝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眼巴巴地向艾琳娜发送狗狗光波。

    抵挡不住美颜暴击的艾琳娜虚弱地道,“如果你想尝试……”

    “我很愿意!”公爵大人立刻回应,没有一点矜持有礼的贵族风范。

    艾琳娜分了一点给他,心满意足的伯克利公爵像揣着什么宝贝一样,哒哒朝自己的画架走去。

    把新到手的颜料放好,伯克利拍了拍手道,“那么,我们上课。”

    然后同学们开始画画,大部分学生画的都是油画,少部分画水彩水粉,而伯克利公爵似乎两者都能有效地指点,“注意光线,高光全是乱的,阴影也不对。”

    “五官变形了,额头、眉骨的转折在哪里?耳朵的位置没有定准。”

    “你确定你这么画肩的结构,我的身体和手臂能合上?”

    瑟瑟发抖的艾琳娜默默把准备好的纸固定在画板上,她之前跟着家庭教师学水彩,用的是亚麻破布手工制作的纸张,棉花做成的纸难以湿润,机器做的纸质量较差。只有手工制作的亚麻纸,吸水性好,也易附色。

    艾琳娜手上的颜料都是粉末状的,有的是她自己配的,方法很简单,在植物染料溶液里加入水合黏土、明矾和钾碱——药店就能买到——沉淀后提取相应的颜料,经过研磨变成粉末状。蘸水和粘结剂研磨就是水彩颜料。

    纸上必须先涂胶,不然颜料容易渗开,她一边用很稀的明胶溶液涂一遍,一边等待公爵大人绕过自己。

    画室不大,人也不多,很快,伯克利公爵就走到艾琳娜面前,摆出一副名师的架势,颇有种“让我考考你”的威严气概,“既然你能准备那么多颜料,从前应该有不少成品,如果你愿意让我看看……”

    艾琳娜想深吸口气,但她克制住自己,从画夹里取出她觉得最满意的画。

    得到知名画家的指点非常难得,即便这指点听起来格外严厉。

    公爵大人接过画纸,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艾琳娜都有点紧张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她的前世确实没画过画,不过,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艾琳娜也进过绘圈,跟几位有名的太太约过稿子,众所周知,如果一点绘画技巧都不知道,画的好坏都看不出来,在绘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容易被坑。

    至少,见过大量优秀的现代作品,和去博物馆看过一众世界名画的艾琳娜,在自己学习画画的时候,确实会或有意或无意地被影响到。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耶,”看了半天的公爵大人开夸,“有点怪,不过我觉得很棒,这些点在树叶上的小白点,就像阳光洒在上面一样。”

    其实它是“康斯太勃尔的雪花”,艾琳娜默默在心里回答。

    康斯太勃尔的雪花,顾名思义,是画家康斯太勃尔独创的技法,在树叶上加上小白点,看起来像阳光一样,在后世已经成为一种众所周知的技巧,或许现在还没流传开来。

    旁边的同学一个两个都伸长脖子,试图从公爵大人背后看看这张画稿到底有多好看。他们的红色外表被公爵大人衬托得更加可怕。——就像把唐僧围起来的妖怪一样,这个比喻让艾琳娜微微一囧,但是很贴切。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用色彩的笔触来绘画的技巧,”伯克利公爵继续夸道。

    这有点让艾琳娜汗流浃背了,因为她刚想起来,创造这种“色彩分割法”的莫奈现在还没办画展呢,而且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莫奈。

    莫奈的“色彩分割法”是他的标志性特点,在他之前,绝大部分的画家都是将颜料调和后来上色的,最好是一片平滑,不能看见一点笔触的痕迹。而莫奈则是用细小的色彩笔触来绘画,近看的话,就能看到它的颜料是一块红一块绿的,好像马赛克一样。

    这些“马赛克”远一点看就会产生“视觉混合”。既保持了色彩的丰富度,又显得非常明亮。

    伯克利公爵把画夹还给艾琳娜,“你对色彩的把控很好,或许和你喜欢颜料有关?”

    “也许是,”艾琳娜接过画夹,她看到从前画的全家福,家里人不止一次当过她的模特,她还记得画母亲的时候,母亲甚至特地从衣柜里翻出许久没穿的晚礼服,那是一件极其华丽的裙子,玫瑰红的平纹硬纱丝绸面料,下摆的仿玻璃珍珠图案装饰,宽腰带在身后系蝴蝶结……等等。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竭力想要从已有的换装游戏往前推,试图寻找一个改良的途径,但实际上,想玩换装,既不需要背胶的贴纸,也不需要手机电脑小游戏,最简单的换装玩具,纸就可以。

    在纸上印出人物、时装和配饰,将它们剪下来,搭配在一起,这不就是换装游戏的本质吗?而且,还能对俱乐部的杂志版画进行二次利用。

    艾琳娜顿悟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试验一下,可是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公爵大人正两手托腮,坐在隔壁同学的椅子上,以一个很可爱的姿势在歪头看她。

    艾琳娜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刚想到……比较重要的事情。”

    “看出来了,所以我没有打扰你啊!”“善解人意”的伯克利公爵问,“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她看向好奇的公爵,和同样暗戳戳偷瞄这边的同学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艾琳娜当然渴望恢复从前人类的样子,但是,这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一旦这些深红皮肤中的任何一个被发现,都会被认为是怪物,而同样怪物本质的她哪怕有着人类的容貌,别说幸免了,恐怕还会激起更多的恐惧。

    所有自由者都必须摆脱怪物的模样才行,不仅如此,最好比普通人类更好看。

    她还记得曾经互联网上掀起的一股风潮“她那么好看,有什么错不能原谅她吗?”“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无辜的”。虽然玩梗居多,不过也能反应出,一个人长得足够好看,其实很难让人生出提防和讨厌的心理。

    那么,如果他们不是怪物呢?如果他们只是一群无辜的、可怜的、美丽的人类,如果他们就像真·吸血鬼一样,拥有许多拥趸者为其辩护……为什么不可以呢?

    “在想……,”艾琳娜思考了一会儿,从记忆深处扒出来一个名字,“纸娃娃。”

    同学们都转过来,好奇地朝他们张望,说真的,这画面就像米国恐怖片的场景一样,不管艾琳娜看多少次都不免心里一跳。

    “纸娃娃?”公爵重复了一遍,问,“是什么?”

    “一种玩具,”她的手指划过画纸上的人物轮廓,“在纸上印刷一个娃娃,和它的衣服、帽子、饰品之类的,然后把衣服剪下来,在娃娃身上搭配。如果想要节省成本的话,甚至可以做成黑白的,让读者们自行上色。”

    公爵一边听一边乖巧点头,但从他茫然的表情能看出来,他完全没懂,“唔,这有什么用呢?我是说,为什么要买它呢?他们完全可以在家自己画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怎么画画,”在旁边聆听的薇拉毫不客气地道,转头对艾琳娜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就像我小时候给布娃娃做衣服一样,挑选不同的服装进行搭配,这也是对‘美’的追求,对吗?”

    艾琳娜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女士月刊》不是在亏损吗?如果能将那些雕版再利用起来……”

    伯克利公爵并不知道换装的魅力所在,但这并不影响他同意雕版二次利用的计划,这会额外花费颜料,不过,“为什么不试试呢?”伯克利公爵态度洒脱,“反正都是亏的。”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他敲了敲艾琳娜的画板,理直气壮地道,“既然这个纸娃娃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负责了!”

    艾琳娜瞪大眼睛,她确实玩过很多换装贴纸、换装游戏,但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她看看公爵,再看看一脸好奇的(她脑补的)同学们,叹了口气。

    她竟然是整个俱乐部里最懂换装的!

    “好的,交给我吧,”艾琳娜摆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然而实际上,一上完课,她立马就提着画箱回到房间里放好,紧接着找到管家,要了他所能找到的市面上所有的女性杂志,包括《女士月刊》。

    第7章

    为了一碟醋包一顿饺子

    艾琳娜不太懂这个时代的时尚。在现代,时尚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变,但是在这里,它变化的速度显然没有那么快。

    19世纪的卢恩顿,时尚的引领者是女王陛下,贵族们紧跟着女王的脚步,而中产阶级也渴望在服饰上接近上流社会,与此相反的是平民和贫民们,活着已经竭尽全力,更别提赶时髦了。因此,为了追求销量,女性杂志理所当然地向女王陛下的服饰靠拢。

    《女士月刊》还是一本宝宝杂志,刚发行了半年,和其他女性杂志差不多,里面有上流社会的八卦、时尚衣裙、、杂七杂八的小文章,每期杂志用了整整八页彩色版画来讨论最新时装。

    她一张一张地翻阅着杂志上的版画,从其中挑选她觉得不错的记下来。

    和从前华丽、浪漫的类洛可可、巴洛克风格时装不同,此时的时装风格更加古典、优雅,像极了现代的法式高腰连衣长裙,只在胸口、肩膀、裙摆处点缀精致的花边和缎带,因为服装如此简单,精心装饰的帽子、首饰等配饰就显得非常显眼、引人注目。

    正好方便做纸娃娃。每页插图可以拆成连衣裙、长袜+鞋子、头发+头饰或帽子、手持物。由于是纸做的,部件不能太小,不然会很难剪下来。

    杂志里的插图都非常精美,裙子的花边、褶皱印得非常精细,这让艾琳娜觉得如果太便宜就亏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价格定高一点呢?

    “……集卡?”又是一周的周四,书房里的伯克利公爵端详着手上精致的卡片,十分困惑,“这又是什么?”

    “我让管家先生帮忙送信给编辑部,他们出的第一版卡牌,”艾琳娜言简意赅地道。

    第一版卡牌包括她所挑选出来的十二套服装,从晨袍到日间礼服、下午礼服、晚礼服,卡背统一是大众纹样,卡面印着不同的服装,在服装下面是它的简要介绍,以及一个大大的“R”字符。

    “R?是什么意思?”伯克利才一周没来,就感觉自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Rare(珍稀的),”艾琳娜不得不解释道,“我认为,纸娃娃必须要便宜,才能传播更广,但是便宜就意味着很难回本,所以我设计了卡牌,每套纸娃娃……”她拿出一本小册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上面印着一名穿睡衣的女士,两套服装部件围绕着它,“会随机赠送一张卡牌。”

    “你觉得,他们会为了收集卡牌买更多的纸娃娃吗?”公爵大人依稀明白了,“真的会有人为了收集卡牌去买她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吗?”

    “只是卡牌的话,可能不行,”艾琳娜耸了耸肩,手指划过卡牌上的女孩,“但是她叫海伦,从小在乡间长大,直到一次意外,她被发现小时候抱错了,她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孩子,当她回到真正的家,却发现亲生父母为了不让上流社会知道真相,竟想认她当养女……”

    没错,艾琳娜冥思苦想了一周,为了让卡牌更有吸引力,她拿出了席卷现代的题材——真假千金!

    可以说为了一碟醋包一顿饺子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真的很想把纸娃娃卖出去。

    她脑子里还有替身、追妻火葬场、带球跑、龙王归来等狗血题材,仔细考虑时代背景和读者受众后,艾琳娜才决定拿出“真假千金”来试试水。

    这个时候市面上的有很多种,大体可以分为四类,历史题材和现实主义题材最受男士喜爱,哥特以其廉价优势畅销于工人阶级,中产阶级的女性沉浸在浪漫中。

    而浪漫自然也有其流派,从上个世纪开始,感伤席卷整个卢恩顿,艾琳娜闲暇时有偷偷读过,放眼望去都是“脸颊涨红”、“泪水打湿”,结局通常只有两个,要么是善良而多愁善感的女主人公悲惨地死去,要么是她因为自己的美德获得美好婚姻作为回报。

    如果以现代的题材类比,大概是琼瑶和青春疼痛文学的合体。它们毫无例外地,都在歌颂爱情至上。——很好,追妻火葬场和带球跑有市场了。

    感伤引起了社会的担心,很多人认为这些影响到了女性的择偶观,简而言之,就是担心她们对爱情不切实际的期望导致对婚姻失望的概率变高,以及随后的、对婚姻的不满增加。

    这无疑是危险的,为了劝导那些被爱情迷惑的可怜女性,作家们开始写一些“沉浸在爱情幻想,被轻浮男士引诱私奔,从此过上悲惨生活”的道德说教,以及“年轻女孩——通常是一个孤儿——克制了轻浮男士的诱惑,通过一次次考验,找到了一位可靠男性结婚”的灰姑娘式家庭。

    要不怎么说时尚是个轮回呢?虽然现在还没有“真假千金”那么成熟的狗血套路,不过,受欢迎的桥段通常都经久不衰,哪怕根据不同时代进行了多种多样的转变,也不会脱离其本质。

    ——主要原因其实是真假千金听起来很贵族,完美符合《女士月刊》上的人物形象。

    尽管卡牌足够好看就可以卖出去,但其背后的故事才是决定它们能卖多少的关键。

    “……她发现自己的言行举止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她的父母也不愿意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艾琳娜说得口干,捏着瓷杯的小把手喝了口红茶,伯克利义愤填膺,“他们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这又不是她的错!”

    “他们即将破产,只有贵族头衔比较值钱,因此对‘体面’有着更高的要求,”艾琳娜随口解释道,她从写字台里抽出一张有花卉装饰的奶油色的纸,上面写着故事梗概和开头一万字。

    在这里,写字台并不是桌子,而是一个带有倾斜盖子的木盒子,里面有一些隔层,用绿色丝绒做内衬,放了羽毛笔、开信刀、钢剪刀、墨水粉末、墨水瓶和纸张,以及刚才拿出来的纸娃娃和卡牌。里面还有隐藏的隔层,搁了一点救急的钱。

    伯克利公爵接过纸张,扫了一眼,瞪大眼睛,“你连这都准备好了!”

    足足一周的时间呢,艾琳娜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她还有很多方案,比如有了R品阶的卡牌,自然得有SR(super

    rare非常珍稀)和N(normal普通),艾琳娜准备等真假千金吸引了一些读者后,采用盲盒的形式来发布SR,SR的纸娃娃,不仅是服装上会更精细,采用的颜色也将会更鲜艳和珍贵,当然,获得的概率也会更低。

    N品阶的服装简单很多,只需要拆成连衣裙和帽子,颜色甚至可能是黑白的,或者只用一两种颜色,减少套印步骤和成本。N品阶的可以印在各种各样的报纸、传单、广告上,集齐十个纸娃娃,就能换一张成品图卡牌——至于在哪里换,她还没想清楚。

    伯克利公爵将一整页纸都看完了,面色复杂,“这还真是……”他试图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很厉害。”

    “什么?”轮到艾琳娜茫然了。

    “很厉害的文字,”伯克利拿捏着用词,“它们仿佛在操控我的情绪,看到海伦回家被嫌弃的时候,我非常生气,但是她回击父母之后,我又会觉得很畅快……真是神奇的文字。”

    艾琳娜浅浅一笑,并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故事完全可以在《女士月刊》上刊发,”伯克利非常爽快,他拿起卡牌,“它看起来太过简单,很容易仿制,我想我可以在它的设计上提供一些帮助。你的计划很好,但我们不妨把步子迈大一点。”

    “我比较担心成本,”艾琳娜实话说道,她来这里后就没见过200镑以上的钱。

    伯克利往后一仰,“亲爱的,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成本。”他双手在桌面上交握,“这里是卢恩顿,有上百家出版社,如果我们不能第一时间确定自己的地位,将会有无数的模仿者将我们淹没。”

    “十二套不够,”伯克利话语简短,捻起印着纸娃娃的纸张,“一张纸至少要印三套服装,而且其中的任何一个部件都可以和其他部件搭配而不突兀,四页纸装订成册,一册就是十二套,第一批我们可以做三个册子,也就是三十六套服装。用信封装,信封里还可以放卡牌和单页故事,这种印成彩色,售价两到三便士。”

    “另外最好再选出十二套简单的服装,做成一册黑白的,这种只需要半便士,我想应该足够便宜了。“

    早在他说话的时候,艾琳娜已经找出装在写字台信封里的墨水粉末,放入白醋瓶子,混合成墨水。

    便宜的墨水会渗出褐色的光晕,让字迹如同生锈了一样,这是不同墨水配方的区别,她用了好几种,最后才选定了这款墨水粉末。

    她有两只羽毛笔,天鹅羽毛制成的笔能写出更大的字,乌鸦羽毛笔则更精细。羽毛不能直接使用,需要修剪和磨利,艾琳娜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门技术。

    她蘸了蘸墨水,流畅的笔触划过纸张,将伯克利公爵所说的话记录下来,“四十八套?或许我们可以做成一个系列的。”

    “从你的故事里找出符合的一些场景,”伯克利说,“比如说,海伦见父母套装、初次露面套装……”

    艾琳娜点点头,总结道,“一切建立在故事受欢迎的基础上。”

    “会受欢迎的,”伯克利公爵笃定地道,“你不知道卢恩顿的人们对上流社会的消息有多好奇,尤其是这种……很戏剧化的桥段。”

    不管是什么时代,人们对吃瓜的热情总是难以消减的。

    “纸娃娃的套装,我是说,需要我来设计吗?”艾琳娜面露难色,她不是贵族,也尚未成年,没有进入社交场,自然缺乏和时尚相关的经验。

    伯克利公爵托着脑袋,手臂撑在桃花心木书桌上,“我很想交给《女士月刊》,这正是他们所擅长的。可是,俱乐部里的人更需要这份差事,或许他们能够获得美神的青睐。”

    他也希望其他同类外表能变正常,减少暴露的机会。

    “我们的水平不知道能否承担这样的工作,”艾琳娜委婉道,她这种水平放俱乐部里已经算好的了。

    “每个自由者最好都能给我至少一套服装图画,哪怕是最简单的,你可以帮忙把关,”伯克利向艾琳娜眨了眨眼,“我完全相信你的审美,实在不行,就交给《女士月刊》那边吧。”

    “别担心,”伯克利见她不说话,安慰道,“就算亏了,我也完全可以承受,只是一笔小钱,这里挂着的任何一幅画,恐怕都比纸娃娃的投入成本要高。”

    艾琳娜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松口气。

    第8章

    卑鄙!无赖!和癞蛤蟆一样让人恶心!

    通常,一份杂志只有一个编辑,他们就是杂志的创办者,如果是女性杂志,那么创办者的妻子也会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他们通常在家工作,而稿件来源于各地撰稿人寄来的信,或者干脆雇佣评论家、记者、专栏作家提供稿件,编辑唯一需要做的是检查错别字和有碍审查的某些句子,然后将稿件交给印刷师。

    但《女士月刊》在公爵的资助下,不仅有专门的办公室和阅览室,甚至雇佣了整整三名编辑,其中两名还是女性。

    此时,阳光投射在办公室白底浅绿小碎花的墙纸上,一整墙的书架放满了书籍,书架中间的壁炉上方挂着一幅风景油画,壁炉正对着一张很长的桃花心木书桌,他们三人正坐在书桌前审阅稿件。

    “不得不说,最近的投稿都有些千篇一律,”年轻的女编辑露西叹了口气,“我已经看够灰姑娘的故事了,我是说,就不能有点新鲜东西吗?”

    “我猜,如果有的话她们也不会投给我们,”男编辑自嘲道,“毕竟我们才发行了半年,卢恩顿到处都是停刊的杂志。”

    主编奥查特夫人并没有搭理他们,她手持一把银柄开信刀,缓慢地拆着一封大信封,有些忧心忡忡,“公爵大人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怀疑他在开玩笑呢,没想到真的寄过来了,他那么相信他的学生们能描绘出足以卖出去的画像吗?”

    “一位老师对学生不切实际的关照而已,”男编辑点评道,“但他也说了由我们来把关,想以《女士月刊》版画的水准来要求,不得不说,这个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露西,”奥查特夫人开玩笑道,“毕竟杂志的插图从前都是她负责。”

    露西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摆摆手道,“在你们面前,我只是一名学生。”

    此时的奥查特夫人已经拆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一沓画纸,以及放在画纸最上面的奶油色的稿纸。

    “这应该是与画稿一起发行的稿件了吧,”奥查特夫人伸手拿过奶油纸,将画稿分给另外两人,好奇地看了下去。

    故事的开端是一个名叫海伦的女孩生了病,蜷缩在狭窄的床上,希望父母能给予她救治之手,然而,母亲克里斯夫人却坚持说没有足够的金钱来请医生,他们还要求海伦将全家人的衣物清洗一番。

    奥查特夫人:???很好,已经开始生气了。

    海伦哭诉自己当女仆的钱被父母收起来了,怎么会没有钱呢?但是父母始终不愿意为她请一名医生,甚至她的弟弟还拍着手笑她要死了。

    同样有一个弟弟的奥查特夫人握紧了双拳。

    正当海伦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辆贵族维克多家的马车,女管家见海伦情形不妙,立刻请了家庭医生过来医治,她打了海伦母亲一耳光,并表示海伦要是死了,让这家人永远无法在卢恩顿生存。

    这让奥查特夫人出了口恶气,“女管家真的会去打人耳光吗?虽然不太合理……”

    海伦很快被治好了,这时女管家才告诉她,她是维克多家的血脉,是维克多的女仆、海伦的母亲在维克多夫人生产时调换了海伦和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说,海伦才是维克多家的女儿,现在维克多家的那个女儿其实是女仆的孩子。

    奥查特夫人:???这么荒谬的吗?

    接着,文稿用很大篇幅描述海伦小时候的一些悲惨事情,身为家里的一员,却像仆人一样干着所有的家务活,父母稍有不顺心就对其一顿打骂,邻居家的小孩拿她取笑,弟弟有的东西她都不能碰,尽管有家,她却非常羡慕那些在外流浪的孩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只是一个孩子!”奥查特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作为杂志编辑,奥查特夫人过的女性不计其数,她见过不少孤儿女主角,在看那些文字时,她就像在看一个故事,虽然事实上的确只是一个故事,但是海伦的故事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代入感,以至于当她看到海伦受辱,自己也觉得十分憋气。

    在知道自己并不是克里斯家的孩子后,海伦一开始并不敢相信。

    海伦她顿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童年如此凄惨,原来是调换孩子的假父母在维克多家受了气,就打骂维克多家的孩子。他们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海伦送去维克多家当自己女儿的女仆,以此获得阴暗的快感。

    “碰”地一声响,正看画稿的男编辑和露西立刻抬头看来,奥查特夫人无处发泄自己的怒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反倒震得自己手疼。

    “卑鄙!无赖!和癞蛤蟆一样让人恶心!”奥查特夫人气得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稿纸甩得哗啦哗啦响,她只恨自己没学太多骂人的话,现在只能用几个单词翻来覆去,“我从未见过那么心肠歹毒的一家人!多么邪恶啊!他们应该下地狱!下地狱!!!”

    男编辑和露西安静得像两只鹌鹑,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出头,尽管他们非常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奥查特夫人缓过劲来,露西大胆地问道,“夫人,是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这该死的、恶毒的一家人,”奥查特夫人一提起来还是止不住的愤怒,“居然胆敢调换自己和主人家的女儿,甚至还虐待那可怜的孩子。”

    “什么?”露西瞪大眼睛,“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在这份手稿里,”奥查特夫人抖了抖手上的稿纸,哗啦啦作响,“如果你想看的话不妨拿去,我现在不想看它。”

    露西忙不迭地接过稿纸,不忘汇报道,“送过来的画稿我已经看完了,实话说,我觉得还不错,但是下面的文字不太理解,比如说,”她拿起一张画稿,上面是一个身穿灰白色棉质细布连衣裙的女孩,头发挽起,戴着一条白色头巾,手持一束紫罗兰,下面的文字写着:

    “哦,可怜的海伦,”奥查特夫人的指尖抚过画纸上女孩的脸庞,叹息地道,“被认回去之后,你一定能过得很开心的。”

    不明所以的露西歪了歪头,直到看了几行文稿,才恍然大悟,“画稿和文稿原来是配套的,文稿说的是海伦的故事,画稿是根据海伦的故事画的,哇,这想法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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