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显然孟镜年的人缘不止如此,不停有人过来,举着手机要跟他合影。院楼外阳光炽热,林檎将二老带到了一旁的树荫下等候。
祝春宁望着众星拱月的孟镜年,笑容很是欣慰,对林檎说:“你小舅小学毕业的样子我还记得,时间真是过得快。”
孟镜年从小到大的照片,林檎都看过,在孟家的老房子里,厚厚的三本相簿。
他从小就生得好看,据说小时候比例完美的小孩,长大长残的概率极大,而显然孟镜年又是一个例外。
他小学毕业照是在师大附小门口拍的,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扎着红领巾,望着镜头的眼睛黑亮澄澈,小小年纪就有种静定的气质。
等了好一会儿,孟镜年那边总算结束,他走过来笑着说句抱歉,便陪同父母去往校外的餐厅。
孟震卿过来开过学术会议,祝春宁也受邀做过讲座,两人对学校都熟,不必额外带路。
到了餐厅里,依照各自口味点了几个菜,快炒家常菜,片刻就上齐了。
孟镜年将博士服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挽起衬衫衣袖,给祝春宁和孟震卿添米饭。
孟震卿说:“什么时候办入职手续?”
“七月中旬。”
“合同是怎么跟你谈的,两年还是三年?”
“两年。”
孟震卿点头:“你研究成果在这儿,原本破格也是符合条件的,江院长还是替你考虑,避免非议,才放你再历练两年。”
“我知道。”
“回头你起个头,我们请客。”
“好。”
祝春宁接话:“江澄前一阵说是感冒了,现在怎么样?”
“应该好些了。”
“她也真是……我缺一个统计数据,找她问了一下,她第二天就整理出来给我了,我问了才知道她还在感冒,怕我着急,熬夜帮我弄的。”
孟镜年“嗯”了一声。
“这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这么多年,真够不容易的,希望她赶紧毕业了早点回来吧。”
林檎埋头吃饭,味同嚼蜡。
小的时候,还不能完全领会孟镜年的处境,因为叔叔婶婶其实对她的生活只做最低限度的干涉。
是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孟缨年和孟镜年未来要走什么路,早就有一条既定的轨道。
可供他们任性的空间,狭小得可怜。
这样的饭局上,孟镜年总是气压低沉,无论父母说什么,他一应说“好”。
人人都道他有院长保驾护航,未来成为院长的乘龙快婿也顺理成章。
人有不知好歹的权利吗?
似乎孟镜年是没有的。他一个孤儿为人收养,从小锦衣玉食,未来学术之路坦荡光明。这样的生活,若还有抱怨,岂非过分的“何不食肉糜”?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也有些自私。
或许,还是应当退得远一点,不要再给他添乱为好。
至少,做一个忘年的朋友,她就可以永远地与他统一立场。
吃完饭,孟镜年买了单,同父母在校门口分别——二老开车过来的,下午各自还有安排。
林檎手里抱着花束,低着头与孟镜年并肩往校内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作声。
重回大气科学楼门口,林檎停下脚步,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
“你的校园卡。”
孟镜年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笑说:“补办的拿到了?”
林檎点头。
孟镜年把校园卡收了起来。
“我回宿舍啦。休息一下,下午就离校了。”林檎说。
“好。”
“嗯……”林檎退后一步,把手举起来挥了挥,“……拜拜。再次祝你毕业快乐。”
林檎脚步很快,走到了院楼侧方的树荫下,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抱着离开餐厅时,被孟镜年拜托保管的那束花。
向日葵与小雏菊的搭配,白绿两色皱纹纸包装。
她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再回去一趟。
“一一。”
林檎一震。
回头看去,是孟镜年快步走了过来。
林檎立马把花束举了起来,“你的花。”
孟镜年看了那花束一眼,两步走到她跟前,却不接过来,低头看着她,还是寻常的微笑的表情,“看群里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单独合影。”
林檎一愣,立马把手机拿出来。
她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他摇头说:“你抱着吧。”
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林檎将手机举远,孟镜年伸手,把她的手机接了过去,说:“我来。”
镜头稍有畸变,孟镜年低头看她一眼,“要不要找人用后置拍?”
“不用……就这样可以的。”
她希望这个时刻,不要存在任何第三人。
两人看向镜头,孟镜年倒数:“三、二、一……”
按下拍摄键的一瞬间,林檎自然不过地将脑袋往他那里偏了偏。
孟镜年脸上挂着笑容,还没来得及转为怔忪,她已退远了,笑说:“看一下?”
孟镜年点开刚刚拍摄的照片。
明亮花束映照在她脸上,眼睛也好似被照亮。
他目光看着照片里的眼睛,失神一瞬,才低头看她,“可以吗?”
“可以。”林檎笑着接过手机,“我发给你。”
孟镜年点头的同时,林檎把花塞进他怀里,紧跟着退后一步,“我走啦。”
“好。”
她转过身,步履轻快。
孟镜年单手抱花,在树影下站立许久,就在他准备转身的一瞬,看见那已走到路口的身影,忽然回头。
孟镜年一愣。
而她仿佛也没有料到,他竟还没有走,神情一僵,而后迅速地转回去,脚步飞快地拐过路口,消失在了建筑的侧方。
孟镜年拥紧了花束。
一阵风吹过,头顶簌簌,树影洒落在衣襟上,纷乱斑驳。
第22章
“……不介意。”
chapter22
七月中旬,
孟震卿过生日。今年由孟缨年和林正均张罗,把人请到家里来过。
晚宴的事,自然交给了林正均。他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请了孟镜年提前来帮忙。
孟缨年也不是不能打下手,只是两人在食材的处理上常有分歧。林正均主张事事精细,
孟缨年却觉得“差不多就行”,
她锱铢必较的精神似乎只存在于她自己的法律工作上,这让热衷钻研烹饪技术的林正均微妙有些受伤。为了夫妻感情考虑,
自己做饭的时候,
林正均都不让老婆进厨房。
孟镜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若是吩咐将葱切成4厘米的小段,
孟镜年就绝对不会切出3厘米或者5厘米。
高汤提前熬上,林正均开始处理今天的主菜之一羊排肉,
孟镜年帮忙准备配菜。
汩汩的声响里,郎舅二人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
一边闲聊。
林正均问:“镜年你所有的人事流程都走完了?”
孟镜年点头说是。
“在江院长领导的那个什么灾害天气实验室?”
“中尺度灾害天气重点实验室。”
“那我们以后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同事了。”
孟镜年笑说:“姐姐还说,
以后就更方便我俩串通起来对她欺上瞒下。”
“那她怎么不说,以后就更方便你对我全方位监视了。”
“姐夫你行事端正,有什么可监视的。”
林正均笑起来:“你比我会说话多了,
你姐老嫌弃我,
一个文科学院的教授,
怎么漂亮话都不会说一句……”
这时,厨房门外传来孟落笛的声音:“小舅!你手机在响!”
“帮我拿过来吧。”孟镜年应道。
孟落笛捞起茶几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
靸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厨房,
“小舅,是姐姐的电话!”
孟镜年愣了一下,
抽厨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忙把电话接了起来。
孟落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稍稍偏过头,手指按住音量减号键,将通话音量调得更低一些,听完之后,只说道:“好,你把地址再说一遍,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林正均和孟落笛都关切询问,林檎找他什么事。
“没事。她东西有点多,一个人拿不回来,叫我过去接她一下。”
孟落笛忙说:“小舅我跟你一起去!”
孟镜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说:“外公外婆一会儿就要来了,你不负责招待吗?”
“哦……好吧。”
孟镜年转而看向林正均。
林正均说:“你去吧,我一个人慢慢来,就是你们得晚上半小时吃饭。”
回到客厅里,孟镜年同孟缨年也打了声招呼,拿上车钥匙出门。
下午四点多,路上还不堵,孟镜年开得比平日快上许多,往常若非必要不轻易变道超车,今回见缝插针,四十分钟的路程,半小时就到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走进派出所大门,同大厅接警台的同志说明来意,便有人过来把他带上了二楼的一间调解室里。
进门第一眼,孟镜年便看见了坐在长桌对面的林檎。
谁能想到,快有二十来天没见,再见是这样的场景。
她穿着一身lo裙,哥特风格,黑灰配色,层叠的裙身像烧过的灰烬。头顶斜戴一顶黑色礼帽,衬得帽檐下的脸苍白而精致,妆容也是暗黑风格,红黑色的眼影,特意在眼下勾勒出一道黑色的泪痕。
这样打扮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看她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害,甚至抱着手臂,隐隐的有点气焰嚣张,他放下心来。
他进门的一瞬,林檎坐直身体,将目光投向他。
他没说什么,走进房间,去她身边坐了下来。
民警介绍来龙去脉:林檎对面坐着的男人是今日给她拍照的摄影师,拍摄进行到一半,林檎察觉到摄影师有意对准了胸-部拍摄特写,提出异议,摄影师自然不认,还意图当场删照片。林檎直接夺了相机摔到地上,把事情闹大,报了警。相机摔坏了,但存储卡没事,经过查看,里面确实有不止一张胸-部特写,且还不止她一个人的。
经过协商,派出所对摄影师拘留五日,同时摔坏的相机,林檎要照价赔偿。
原本已经协商好了,因为了解到林檎还是学生,且相机的价格较高,派出所坚持让她叫一个家长过来处理。
孟镜年听后点头:“赔偿价格协商好了吗?”
那摄影师立马说:“当然是照原价赔偿,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檎:“你的相机是四年前的型号,还想原价?你在做梦!”
民警:“哎哎,都不要情绪激动啊,和平沟通。”
孟镜年这时稍稍凑近林檎,低声问:“你手机上有可以二手交易的的app吗?”
“有。”林檎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应用,递给孟镜年。
孟镜年问摄影师:“相机和镜头分别是什么型号?”
摄影师不大情愿地报上了型号数据。
孟镜年拿林檎的手机搜索片刻,不疾不徐地说道:
“按照目前二手市场的价格,机身加上镜头一共差不多1.9万,这个价格换你坏掉的相机,能不能接受?”
摄影师还想讨价还价,非得往上再加一千,但孟镜年丝毫不松口;摄影师又要求原相机自己继续留着,孟镜年还是不松口。
最后民警劝他退一步,本来就是他偷拍有错在先,如此,摄影师才嘟嘟囔囔地答应下来。
协商了付款方式,签署调解书,现场执行,书面签收以后,终于可以离开。
孟镜年拿上了那部摔坏的相机,同民警道谢,便带着林檎离开了调解室。
走到楼下,林檎领回了临时存在在大厅的行李箱,不大的箱子,十六寸左右。
孟镜年看了一眼,伸出手。
林檎犹豫一瞬,把箱子拉杆递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