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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因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去年春天,他回国的那个雨天,他发现了林檎发烧,她却不许他声张。

    什么不想给叔叔婶婶添麻烦,都是托词。

    她也不过是,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原来有那么早。

    他本以为经过昨晚,心脏早已不会觉知到任何的痛苦。

    却还是有细密的针脚扎过,把懊悔与痛苦,缝补得密密实实。

    第33章

    《少年维特之烦恼》

    chapter33

    两人相对沉默,

    片刻,林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样不行。”

    她从书房门口走出来,

    未料他倏然往外走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檎一惊,

    立马向客厅里望去,

    手腕轻轻一翻,却没有挣脱,

    听见孟镜年声音更低:“我现在也只在这样的节日里才能看见你。”

    他眉眼低垂,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苦意,像把药片压在了舌苔底下。

    “……可是你得吃药,

    发烧不是闹着玩的。”

    僵持片刻,孟镜年松了手,

    还是退让了,轻声说:“今天你过生日,

    又是元旦,

    不要扫兴了。我找个理由,自己先回去。”

    “可是谁送你……”

    “我叫代驾。”

    林檎了解孟镜年的性格,真要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一定要自责。似乎,

    也只能随他。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厅里,

    孟镜年坐了十来分钟,说谢衡约他出去喝一杯,

    同大家道别之后,

    起身告辞。

    他走到玄关去穿外套,

    向着客厅里看了一眼,林檎也在看他,

    有种似乎没把事情处理妥当的如坐针毡。

    她这个人,也只是虚张声势,没那个真做恶人的本事。

    到了车里,孟镜年叫了一个代驾,等人来的时候,手机忽然一振。

    在无数个带着红色感叹号的绿色对话框,以及消息被拒收的提示后面,终于跳出了一个白色对话框:

    一一:到了和我说一声好吗。

    孟镜年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方才回复:好。

    他把脑袋低下去,抵在方向盘上。

    像是那塑料袋终于被扎开了一个小小的洞,他获得了连日来的第一口氧气。

    到家以后,孟镜年头重脚轻地走进客厅,才发现给林檎的生日礼物,被落在茶几上。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办事全是纰漏。

    服了药,睡下之前,给林檎发了条消息,很快便收到回复。

    一一:好好休息。

    他躺在床上,心想,明天得约一个快递,把礼物给她寄过去。

    元旦假后,便进入到了秋季学期的考试周。

    这天吃过晚饭,孟镜年在实验室里,用MATLAB做数据处理,收到了谢衡发来的一条消息:在图书馆门口碰见你外甥女了。

    孟镜年打了两个字,又删掉了,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继续手头工作。

    天色阴沉,不一会儿下起雨来。

    实验室这一层十分安静,雨声敲在窗上,更显得四下寂寥。

    雨一直没停。

    林檎整晚都继续复习《神经网络》,回神时已经快要到闭馆时间。

    收拾东西起身,到了图书馆门口,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廊下滞了一批的人。

    台阶旁栽种一排松柏,雨中一片黑沉,格外显得冬意萧索。

    她站在廊下徘徊,这雨看起来一时半刻不会停,纠结要不要给室友发消息,请人帮忙送伞——一来一回,也就到了宿舍关门的时间,她在校外住酒店不要紧,却会得累得室友讨舍管阿姨一顿训。

    实在不愿添这样的麻烦。

    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正要这样冲进雨里,手臂被人一把扣住。

    回头望去,伴随“砰”的一声,一面黑伞移到了她的头顶。

    撑伞的人面容苍白,憔悴清倦,眉目似这雨夜静抑幽沉。

    林檎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孟镜年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我住在校外。”

    “我开了车。”孟镜年看着她,好似她生怕不愿意麻烦他,又补充道,“我正要回去。顺路的事。”

    林檎点了点头。

    几十级台阶,雨夜里像个连环陷阱,每走一步都得当心,以免脚滑摔跤。

    林檎低头看路,一边轻声说道:“你也在图书馆自习?”

    “不是。”孟镜年很坦诚地说道,“谢衡说碰见你了。后来下雨,我怕你没有带伞。”

    林檎微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八点。”

    “……一直在等我吗?”

    “在一楼等的。”

    林檎一时语塞。

    孟镜年也就跟着沉默下去。

    下了台阶,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偶有男生撑着一把格子伞,踏着薄薄的水洼飞速跑过。

    他们并肩走在伞下,孟镜年把伞三分之二倾向了她,因此两人离得并不近。雨水敲在雨伞上,伞下却是一片寂静。

    到了停车的地方,孟镜年拉开副驾车门,撑着伞,等她上去了,再关上门,绕去驾驶座。

    问了那酒店的地址,孟镜年把车启动,调高了空调温度。

    酒店离得不远,五分钟就到了。

    林檎解开安全带,刚要拉开车门,孟镜年说:“你房间有伞吗?”

    林檎摇头。

    孟镜年把雨伞递了过来,“明天早上还会下雨。”

    林檎犹豫一瞬,还是接过了。

    下了车,她说了声“谢谢”。

    孟镜年看着她,目光似是隔了一层夜雾,“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她点了点头。

    “考试加油。”

    她又点了点头。

    孟镜年生日在1月15号。

    今年没什么过生日的兴致,也不想总是劳烦姐姐姐夫,于是干脆编了套托词,说要跟院里几个同事一起过。

    生日当天,他中午去父母家里吃了顿饭,下午就回了学校。

    考试周结束,校园里一下便清净下来。

    将要到晚饭时间,孟镜年下楼,在院楼门口碰见了谢衡的女朋友方佳柠。

    她是隔壁学校的研究生,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的样子,但生了一张高个脸,人很腼腆,话少,但笑容很多。

    孟镜年同她打了声招呼:“等谢衡吗?他今天下午好像不在院楼,去气象台了。”

    方佳柠“啊”了一声,“……我以为他一般都在院楼。我微信问他一下……”

    孟镜年点点头,正准备走,从楼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了一眼,是倪叶同她的几个研究生走了出来。

    孟镜年顿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倪叶也淡笑颔了颔首。

    这时,方佳柠把视线停留在了倪叶身上,几乎是直勾勾地望着她。

    倪叶瞥了她一眼,似觉得疑惑,但没有问什么,不失礼貌地淡笑了一下,便领着她的学生走了。

    方佳柠盯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看向孟镜年,“……我想请问一下,刚刚那个……是你们院里的老师吗?”

    孟镜年:“……嗯。”

    方佳柠脸失血色。

    孟镜年心有不忍,可这事也不在他能插手的范围。默立片刻,同她交代一声,还是先走了。

    边走,边给谢衡去了条微信:方佳柠在院楼等你。她碰见倪叶了。

    谢衡连回了三排感叹号。

    孟镜年没什么胃口,没吃晚饭,直接回了公寓。原本是想晚点约谢衡喝一杯的,但看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他是自顾不暇了。

    到小区门口,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

    走进公寓楼,习惯性地去一楼大厅一旁的邮箱瞧一瞧。

    扫出一本刊物,一封杂志复函,和一个没有落款的浅蓝色信封。

    觉得疑惑,先把信封打开了。

    里面是张贺卡,不知哪个小众画师的作品,将地球画作了一颗冰淇淋球。

    翻开看了一眼,一时顿在那里。

    Lieber

    Herr

    Meng,

    Alles

    Gute

    zum

    Geburtstag!

    (*注)

    落款是个简笔画的苹果,日期是在今天。

    明知人不可能在这儿,孟镜年还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想到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林檎第一次来,问他,如果要给他写信,是不是就可以投递到这个邮箱。

    孟镜年把贺卡拿在手里,阖上又翻开,翻开又阖上,心里也七上八下。

    上了楼,一走出电梯,便看见1108的门口放了一只白色购物袋,走近一看,里面装的是他的那把黑伞,干透了,伞叶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的也是德语的“谢谢”。

    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因为下午她在群里发了消息,说跟季文汐出发去东北玩去了。

    那只能是在这之前,中午吗?还是上午?

    孟镜年一个人在家,喝了几罐啤酒,看完了一部恐怖片。

    将要去洗漱的时候,谢衡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约他出去喝酒。

    孟镜年问:“分手了?”

    “……”

    孟镜年:“活该。”

    打车去博士楼那边接上谢衡,他一上车便有一肚子苦水要倒,方佳柠如何如何决绝,如何如何一句解释都不肯听。

    谢衡颓然地靠在那儿:“……我现在是真没把她当其他人,她跟倪叶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相处过你也知道。”

    孟镜年:“别拉上我,跟我没关系。”

    “哎……微信、电话全部拉黑了,联系她室友,她室友也把我拉黑了。”

    孟镜年这下有点说不出“活该”二字了。

    “她们女人,做了决定那可真是比男人绝情多了……就一点不犹豫吗?这么干脆?”

    孟镜年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实在痛苦,只能干脆一点。”

    谢衡唉声叹气。

    去了一家谢衡常去的酒吧。

    谢衡喝得急,一顿猛灌,好像想立刻把自己灌醉。

    孟镜年看着他,有些羡慕,他从没试过靠烂醉来躲避痛苦,因为觉得断片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江澄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因为他没有一点不良的嗜好。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多自律,只意味着他连放纵都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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