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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林檎拿了一张棉柔巾,

    帮着林正均擦拭一个长久不用的,落了灰的黑色陶瓶。

    “叔叔。”

    林正均正小心地拆开包装,

    把宫灯百合拿出来,

    插进一只白色的陶瓷花瓶里,闻声转头去望了一眼。

    “我记得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一年也是你去帮忙买的年宵花。”

    林正均有几分诧异,

    因为长久以来,

    林檎从来不会主动提以前的事,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默契地绝不当面提及。

    “你还记得?”林正均笑说。

    “记得。我爸怪你卸货不小心,

    把宫灯百合压坏了几朵。”

    “对。”林正均笑说,

    “我那时候年轻,

    办事情也毛毛躁躁的。”

    “宫灯百合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林檎微笑说道,“这瓶插好了以后,

    不知道放到我房间去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孟缨年总说林檎肯定是谈恋爱了,原本林正均还不大相信,但这一阵确实觉得林檎笑容多了不少。

    他跟孟缨年一直将林檎视如己出,这些年他们同她相处,万事留心,很怕她有寄人篱下的漂泊感。但他们毕竟只是叔叔婶婶,做到能力限度的最大值,终究还是比不上亲生父母体己贴心。

    他们一直能够感觉,林檎始终为自己的情绪修筑了一道防火墙,用来保护她免受父母离世的创伤打击的同时,也自然地替她隔绝掉了一些来自外界的触探,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今听她自己主动提及过世的父母,这变化自然让他觉得可喜。

    “一一,我听你婶婶说,你在跟上回过来接你的那个男孩,叫迟什么的谈恋爱,是真的吗?”一般林正均不会扮演这部分的角色,今天觉得时机难得,就多说了两句。

    “嗯我是交了一个男朋友……不过不是迟怿。”

    “哦?不是他?”林正均笑说,“是谁不要紧,我想他人肯定还不错。有空的话,把人带出来一起吃顿饭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不会觉得吃了饭就一定得代表什么。”

    “……有机会的话,我问问他。”林檎只能这样含糊地回答。

    这时,玄关处回荡起一阵敲门声。

    在客厅里吃零食的孟落笛,靸上拖鞋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小舅!你来了!”

    声音清脆,报幕似的,让林檎一瞬间心情微荡。

    林正均望过去,打了声招呼:“镜年。”

    林檎克制了一下才没有立马回头去看,心想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孟镜年换了拖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筒状的东西,走到了林正均身旁,笑说:“对联我爸写完了,一共三副。”

    “你还特意送过来。”

    “来老图查点资料,顺便的事。”

    林檎拿余光去瞧站在长桌侧面的孟镜年,这两日天气转暖了一点,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肯辛顿风衣,很有一种清正的休闲感。

    这些天,她与孟镜年基本两天见一次面,都是他下了班开车过来,两个人出去吃夜宵或者看电影,和寻常情侣一样。

    每次分别,都会待在他的车里黏黏糊糊地亲上好久——这也是他明明不喜欢开车,却执意开车过来的原因。

    昨晚刚刚见过,他把驾驶座往后调节,给她留出空间。昏暗里,她跨坐在他腿上与他拥吻,整个人热得不行,像颗融化的奶糖。她还记得他手指掐在她的腰际,声音黯哑地贴着她耳朵叫她“一一”。

    可凡有家人在的场合,他都格外正经,进门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种差别让她耳根微微发烫。

    “你还没放假啊镜年,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

    “后天就放。我姐呢?”

    “她跟你一天。”

    “看来还是做教职时间更充裕一些。”

    “等你做了教职就知道只做科研有多轻松,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高分低能,被家长宠得一丁点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带起来太累了。”

    孟镜年笑说:“也是因为姐夫你负责。不然怎么选修课年年爆满。”

    这时候沙发上的孟落笛转头说道:“那是因为我爸帅!”

    “麦乐迪你别瞎说啊。”林正均被讲得很不好意思。

    林檎微笑说:“婶婶说当年叔叔你一穷二白的,她还愿意跟着你,就是因为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

    林正均吃惊地推推眼镜,“她是这么说的?我一直以为她看中的是我的才华。”

    大家都笑起来。

    林正均留孟镜年吃晚饭。

    “得下次了,”孟镜年说,“还得去趟老图。”

    说罢,他打量一番,似是真心觉得林正均手里拿着花剪,面前一堆的枝叶不大好接手,于是把那一卷春联递给了一旁的林檎。

    “一一,春联你收着。”

    林檎伸手去接,却没料到他没有立即松手。

    略微僵持的力道,她轻拽一下,他才放开。自然是故意的。

    他微敛着眉目,面容过分清绝,以至于显出几分距离感,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中和了这一点。

    她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了几下。

    下一瞬,孟镜年就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说:“姐夫,那我先走了。”

    孟落笛:“小舅拜拜!”

    林檎跟着孟落笛含混地说了句“拜拜”。

    大门阖上没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果真振动了一声。

    林檎把花瓶擦完了,去洗手的时候,才把手机掏出来查看。

    mjn:一一,你今天穿得很可爱。

    冰箱是银色镜面的,林檎转身看了一眼,她穿的是件白色抓绒的外套,帽子上有个小绒球。

    她笑了一下,回复:谁让你乱看?

    mjn:你先看我的。

    badapple:哪有。

    mjn:好的。那是我乱看了。

    mjn:去完图书馆就得回去了,放假之前一堆东西要弄完,可能要后天才能见你。

    badapple:好的。知道。

    badapple:开车注意安全。

    除夕当天,林檎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饭以后,大家开始忙碌。

    林正均开始提前处理一些费事的食材,林檎帮着孟缨年把盘子拿出来,装上瓜果点心。盘子是花瓣形状,拼起来便是一朵完整的桃花,漂亮精致,最适合年节时候使用。

    十点一过,孟镜年同孟震卿和祝春宁一同到了。

    屋里提前做过大扫除,没什么事儿干,林檎和孟落笛挨坐在一起,各自拿着手机发消息。

    长辈一到,两人打过招呼,自发起身,让出正朝着电视的位置。

    林檎在侧方的短沙发上坐下,偷偷去瞟坐在祝春宁身旁的孟镜年。

    今天过节的缘故吗,他难得的穿了一回浅色,一件偏向清灰的套头毛衣,粗针,宽松休闲,整个人显出一种雪意一样的清贵。

    他衣袖挽了起来,从盘子里拿出一颗橘子。

    剥掉果皮,把连着果肉的橘络都摘干净以后,分成了两半,分别递给了孟震卿和祝春宁。

    孟震卿摆摆手说不要,孟镜年便拿着这一半橘子,看向坐在一起的林檎和孟落笛。

    孟落笛伸手:“小舅,我要我要!我要吃!!”

    正要递过去,林檎抬眼看了过来,她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小舅,我也要。”

    “……”

    这个称呼连着这句话,短短五个字却引人遐想,好似让他坐在热风熏烤的温室里,饮下了一杯浓酽的热茶。不解渴,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孟镜年把橘子递给了孟落笛,随即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平声说:“我再剥一个。”

    林檎勾唇,笑容清甜:“谢谢小舅。”

    “……”

    这个橘子剥完,孟镜年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到厨房里帮忙去了。

    团年饭讲究一个丰盛,林正均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他正在帮忙处理活虾,听见厨房门口有脚步声靠近,相处久了,几乎一瞬间辨别,那脚步声属于谁。

    林檎手里拿着两个梨子走了过来,挨着他站在水槽旁边。

    “有削皮刀吗,小舅?”她看他一眼,仍然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狡黠的笑容。

    孟镜年没有作声,直接从挂钩上取下削皮刀,洗了洗手,开始替她削梨。

    好在她还有分寸,只乖乖站在他旁边,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林正均在灶台那儿处理卤水,瞥去一眼,“一一,梨子不要分着吃。”

    “我拿了两个。”林檎说。

    “哦,那好。”

    孟镜年笑说:“姐夫你还信这个?”

    林正均:“大过年的,避讳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

    给梨削皮,孟镜年手臂上下微微摆动,手肘不可避免地轻擦过林檎的衣袖。

    两个人没有说话,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也因为绝对的隐秘,而变得分外刺激。

    片刻,第二个梨子也削好了。

    林檎张开手,孟镜年垂眸看她,递过一个“不要搞事”的警告眼神。

    她勾勾嘴角,明明已经乖乖点头了,却在伸手接过梨子的时候,再一次故意说道:“谢谢小舅。”

    第39章

    “刚刚这个样子好堕落……”

    chapter39

    林檎拿着梨子回到客厅,

    将其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孟震卿。

    孟震卿身形清瘦,头发斑白,却自有一种谨肃的气质,

    无论在哪儿都是端坐身姿,从来没有松松垮垮的时候。这一点孟镜年完全随他。

    此刻他正戴着老花镜,

    看电视里的纪录片,

    那认真严肃的神情,仿佛随时会掏出笔和本子记上两笔。

    梨子递到他面前,

    他回过神来,

    立即伸手接过,微笑道:“给我的?”

    “嗯……我听您一直在咳嗽,

    梨子可以生津润肺。”

    “一一你真是贴心。”祝春宁笑着接话,“入冬就感冒了,

    一直反反复复的好不彻底,叫你外公去医院看看,

    他也不去。”

    “小感冒而已,

    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孟缨年笑说:“您也是太忙了,其他人到您这个年纪,早就开始享清福了。”

    祝春宁说:“他要是懂得享福就好了,

    一辈子的劳碌命。”

    语气却是激赏的。

    孟震卿身为一院之副院长,

    名利加身,

    却几十年如一日的诚朴克勤,年逾花甲还在主持一个重大的科研项目,

    闲暇时间也用来修订早年出版的论著与教材。

    “那也得注意身体。”孟缨年说,

    “我看你们两个都比上回见瘦了一些。”

    “我还瘦了?”祝春宁捏自己的胳膊给她看,

    “我都胖了一圈——你爸倒是真的瘦了,皮带扣到最后一个孔都嫌松。”

    孟缨年便转向孟震卿,

    笑说:“爸,你什么时候闲一点了,我带你们去度个假,好好放松放松。”

    孟震卿始终紧绷绷的,笑起来也是,“再说吧。”

    过了一阵,团圆饭开席,大家转移到餐桌上,继续边吃边聊。

    孟缨年问祝春宁:“汪老师是不是康复得差不多了?”

    “她出院以后就在家里休息,没怎么劳动。微创手术,恢复起来也快。前两天我去看了,气色还不错。”

    “江澄跟她还冷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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