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两排面对面的操作台，最前方是一个面朝两排操作台的站台，黎昼正站在那里，一手撑着台面，一手快速地将资料导入面前的设备。扶风走近，他头也没抬，直接道：“理论水平在模拟操作台上考核，主要考察战术理论和技术基础，每一项限时二十分钟，分数上不封顶。实操项目用模拟舱。有疑问吗？”
“可以接受。”扶风点头。
不管怎么比，她都会接受。
在场的竞争者们一眼望去熟悉的面孔不少，她大多都听说过，不少也都交过手，其中精神力在她之上的不算少数。想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那她就必须赢得无懈可击。
“好。”黎昼这边的操作也已经结束，面前的两排操作台纷纷亮了起来，每个人的编号在屏幕上显示出来。“都就位吧。”
扶风找到自己的位置，插入自己的身份卡，点击确认。
屏幕上的光圈闪了闪，显示出倒计时的数字来。
扶风吸了口气，数字归零，长长的题目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信号转换器安置过程中，当地形为砂砾时，应当选用哪种信号发射模式，具体操作步骤为：”
“在城市占领战中，敌方通讯器距离我方阵地3千米，残存兵种为……，已知位置分别是……，我方……，该情况下，通讯屏蔽仪优先安装流程及位置为，并简述原因。”
……
一时间，整片区域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手指点击屏幕的细微声响，远处传来其他位置的队员训练的动静，但显然没有影响到作答的队员半分。
黎昼在最前方看着屏幕上的实时数据，忍不住挑了挑眉，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专注作答的少女一眼。
说实话，西玛星系代表队里面精神力只有A级的队员不少。对于大多数兵种来说，A级已经绰绰有余，反而更看重技巧经验等方面的水平。
但是左翼前锋不同，这个位置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处理大量数据的能力，更高强度的战斗也需要更强大的精神力支撑，同时性能越好的机甲对驾驶者精神力的要求也越高。
他们需要吸取的知识完全不亚于指挥官，而在初等学院联赛的阶段，能在某一个方面做得出色的人便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就他所知，扶风的战斗风格以稳健著称，基本没有力挽狂澜这种惊艳的桥段出现，而是每一步都尽可能做到至臻完善，一步步将优势扩大，从而奠定胜局。
即便如此，也偶尔会有被人绝地翻盘的情况，在外行人眼里，看扶风的比赛多少有点无聊，缺乏戏剧性。但是以黎昼的眼光来看，扶风能做到这种程度，恰恰说明了她的能力全面，且都具备不低的水平。
就好比有些人可能仅某一个方面达到S级，但是其他方面只有B或者C，综合评价A，而这已经相当足够用了。而扶风虽说没有哪个能达到S，可是她每一项都是A，综合评价甚至能超过A，达到S的程度。
尽管她的精神力水平决定了她的上限可能不会太高，但是就现阶段而言，扶风的战力并不低。
但是先发左翼前锋，他是没想过的。
并不是因为扶风弱。正相反，作为一个左翼前锋来说，她的能力很全面，这说明她能够适应不同的战术，对于指挥官来说，是相当好用的队员。
但很可惜，他的队伍里有早已经磨合好了的左翼前锋。
——严奕，精神力双S，战力全星系第一。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他在战术上的缺陷可以由自己来弥补。他们两个的配合，毫无疑问要更为强大。
所以黎昼原先对扶风的定位，是某些特殊赛场的替补，或是干脆转为普通前锋，毕竟以她的实力不放上场未免太可惜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扶风在理论知识上的表现，展现出了他完全意料之外的水平。
——碾压。
理论考核分数上不封顶，每道题2分，截止到目前，她的每分钟得分率已经来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13分。
也就是说，每分钟回答至少6道题，每道题不足十秒，相当于基本没有思考，读完题就直接作答，并且保持着百分之百的正确率。
这个水平，哪怕在专门的技术兵种和指挥官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不如说，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严奕的成绩，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左翼前锋的考核中看到这种数据。
说实话，有些意外。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所有人的操作台在同一时间全部锁定，成绩也随之浮现出来。
扶风的得分率一直很稳定，稳定地碾压着在场的所有人，二十分钟结束后，分数停在一个恐怖的数字上：260。
一时间操作台区域整个安静了下去，直到那个少女抬起头转了转酸涩的脖子，看向黎昼。
“什么时候开始下一项？”
站在她对面的严奕抽着嘴角看向屏幕上排行榜最上方的那个数字，人生第二次感到无处着力的棘手。
上一次是打对抗赛，黎昼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前线信号发射器，而他被人调虎离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信号发射器已经被人拔了个精光。
而那场对抗赛的对手，正是之前他从没放在眼里的西玛一综。
换而言之，这是他第二次在扶风手里吃瘪了。
深吸了口气，严奕逼着自己迅速转换了心情。
上次他就知道，扶风在战术素养上绝对不弱，而能那么快拔除掉他们所有的信号发射器，技术水平也肯定很高。
这说明不了什么。
接下来的实战演练才是重点，他就不信，就凭扶风那小身板，能在一对一正面对抗中赢过自己。
不管怎么说，要是被她一来就抢走了左翼前锋的位置，自己西玛星系第一双S的脸还往哪儿搁啊？
别说黎昼了，真等比赛开始，光是学校里那群牲口就能笑话死他。
想到那个场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黎昼将数据导入自己的光脑，一边道：“等大家恢复一下，十分钟之后进行实战模拟。”
十分钟，还算宽裕。
扶风一边揉着手，一边跟着人群朝着模拟舱的位置走去。
幸好这里有模拟舱。如果是在之前的基地，想要处理这样的情况，只能进行真人对战，那她才吃亏吃大发了。
在虚拟机甲的帮助下，她体力的劣势得以掩盖，战斗技巧与操作水平才是重中之重。
虽说现在参加考核的人数不少，但是扶风在心里默默地算过了，真正能够对她造成威胁的只有一个人。
她视线转开看向走在前方的那道身影。
光看身材就挺鹤立鸡群了，宽阔的肩膀上隐约可见发达的背肌，紧身作战队服将他上半身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威胁气息的人。
西玛军事预备学院先发左翼前锋，严奕，黎昼的老搭档，同时也是西玛星系唯一的双S，星系的明日之星。
她对严奕的评价是……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这可绝不是嘲笑。严奕的个人战力高得吓人，扶风将他的比赛视频反复看了几十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绝不能跟他正面对上。
但同时，他在战术上的缺陷也是最大的破绽，虽说黎昼的指挥强势掩盖了这一点，但按照扶风的眼光来看，其实她觉得严奕更适合去做冲击重装。
她发誓，这个评价绝对客观公正，不掺杂半点她身为对手的个人感情。
可惜西玛一综的队友们听了她的评价都纷纷面露惊恐，反复叮嘱她千万不能对外说。
啧，愚蠢的凡人们。
第
3
章
一想到接下来要和这样的人同场竞技武力，扶风就忍不住感到棘手。
但是那也没办法。
扶风选定了一个模拟舱，调整数值到适合自己的身体，神色平静。
做到所有人都以为做不到的事情，这不是她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吗？
战力的评定比较复杂，从理论上来说，哪怕光是凭借足够的身体数据就能对比出战斗能力的高低，但是战斗意识、对身体的运用程度甚至是战意的强烈程度，各种因素都影响着结果，因此事实上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评判标准。
说到底，只有比赛的胜负才能说明一切。
只不过稍微有些遗憾的是，黎昼并没有选择全仿真战役模拟，而是大赛场乱斗。
如果是前者，那么每个人会分别进入到一样的副本情景中，以同样的初始条件开始作战，但因为副本中所有角色都不是真人，所以选手本人的综合能力发挥的作用相当大。
但可惜，对于指挥水平颇高的黎昼来说，相比于左翼前锋自己主导比赛的模式，他只需要看单纯的战力对比。
大赛场乱斗，没有阵营之分，所有人被投放到同一个地图进行混战，存活时间和击杀数综合评定结果。
这也挺好，只要不让她打擂台战或是车轮战就好。
扶风走进模拟舱开始精神链接，很快她眼前的黑暗就被完全转换的场景所取代。
进入战场的第一件事，检查装备。
她低下头一边摸索着作战服，一边对比脑海中的数据确定作战服类型，一边搜索身上所携带的武器种类。
身上穿的是天马CPR-5号作战服，是天马星域用于特种作战的第四代作战服，专用于应对高辐射高温差环境，减震性能很好，防御等级相当高，但是缺点是灵活性不足。
四肢加装了动力助推器。这能很大程度上弥补她体力的不足。
常规战场装备都有，武器配置的是GNN型激光炮：一根背在身后的金属长管，0173阿尔法作战高温火炮：挂在腰上的一支中型发射器，还有自动巡航便携榴弹，被放在腰包里。
这是远程+远程+近程智能化辅助的配置，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装备都一样，但相比于动静大且能源有限的高温火炮，GNN型激光炮显然更划算一些。
但前提是此时不是夜晚。
扶风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幕，联想一下激光炮发射时贯穿天际的白光……还是算了吧，先拿榴弹凑合一下。
自动巡航便携榴弹，在不起爆的情况下可以勉强当做无人机使用，它自带用于对敌定位的巡航系统，现在倒也勉强可以用作情报的收集。
她从腰包里掏出榴弹，开启了准备模式，圆圆的榴弹表面骤然亮起一枚极小的红色信号灯，像是黑夜里张开双眼的野兽。
她随手将榴弹往半空中一放，没看它自动伸出螺旋翼升空的过程，而是开始调试自己的作战服，将深夜保温模式调至最低。
从榴弹传回的红外扫描界面上看，原本红得显眼的自己，因为夜晚温度的浸染，正一点点模糊起来。
虽说她到底是个活人，不可能做到完全消失，但是大多数选手都很难关注这种亮度的物体。
这就足够了。
慢慢呼出一口白汽，扶风压低了身子，将路线规划在一个又一个掩体之后，慢慢地朝着地图中心前进。
这个地图看起来像是某个废弃星球，在失去了地表保温装置之后，昼夜温差大得吓人。
初始设定时间应该是在落日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温度还在不断下降，但是活动起来的扶风还能勉强将体温维持在一个不至于影响行动的数字上。
为了尽可能地保证胜率，她不可能一上来就去找严奕死磕，必须先找几个软柿子挣一点基础分，加上自己的潜行模式对战力还是有影响的，所以理想情况是在第二天温度回升之后再对上严奕。
而且还得保证有一定数量的其他人存活，用来干扰严奕的状态。
……真是麻烦，要是有指挥在就好了。
抬头看了看隐藏在夜幕中的榴弹，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个闻名天马星域的天才指挥，当他的搭档应该挺省心的吧。看严奕被宠成那种没有脑子的样子就能想象了。
真是好命啊。
没来由地发散了一下，她接着在地图上划拉着，慢慢计算着可能有其他人出现的方向。
这倒不难，毕竟一张地图适合潜行的地形就那么多，再综合一下适合作战或者埋伏的地形，以及这种情况下常见的战术，不难猜测出其他人会选择从哪个方向往中间走。
手指渐渐在画面中央停下，扶风背靠着一块岩石，盯着不远处的峡谷。
那个峡谷不算深，严格来说不过是两片高地的交界处，越过峡谷就是建筑区，大片废弃的建筑蹲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
杀人越货的绝佳地界啊……
随身携带的小块屏幕上，她的食指正停留在峡谷的中央。
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她抬起手，指挥着榴弹升高，慢慢往峡谷摸过去。
没敢离太近。
除了三大武器之外，每个人的常规作战装备里都有基础枪弹，万一被狙了，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
卡在自己背包基础枪弹的最远射程边缘，扶风摆弄着榴弹，果不其然在画面一角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
果然有人。
看占位还是个战术高手。
她唤回了榴弹，塞进包里。
没有大规模混战的话，她是不打算用这颗榴弹了，毕竟这是她现在手头唯一的情报来源，对于她这个靠脑子打仗的人来说，没了情报就相当于眼睛瞎了一半。
算起来这批左翼前锋里面，战术玩得溜的不多，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一个来自西玛星系启旋星的季之光名声在外。
会是他吗？
一边暗暗揣度着，扶风沿着地形起伏一点点朝着前方摸过去。
她的目标是软柿子。如果对方是季之光的话，那怎么也算不上软柿子。还是直接潜行过去……
“啪！”
一枚子弹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爆开，迸溅起来的土块几乎能砸到她的脚尖。
扶风的身子一下子僵在原地。
不是吧？
只是想借个道而已，没必要这么小气吧？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她并没有暴露，那个潜伏的人不过是对这条必经之地进行阶段性地封锁罢了。
真是浪费子弹。
这种蠢货肯定不会是季之光。
咧着嘴抽出腰间的配枪，她毫不犹豫地掉头朝高地上方摸去。
真是，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了，可惜现在看来，不干掉那个人自己是走不掉了。
这里的地形她早已印在了脑海里，适合埋伏的地方只有一个，他躲得再好，在自己眼里也没有半分悬念。
她刚才也查看过了，低空处没有榴弹飞过的痕迹，如果对方的榴弹还在巡查的话，那也肯定在侦察精度极低的高空，自己可以完美隐藏在夜色中。
在扶风一点点靠近的同时，高地的某处视线死角，一头红发的肌肉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峡谷处，时不时扫过去一梭子子弹。
他这会儿看起来倒是很专注的样子，一丝不苟地记着黎昼的教导，一心一意盯着峡谷，对正在渐渐逼近的某人一无所知。
模拟舱外，看着全局地图里一点点接近的两个坐标点，黎昼不忍直视地捂住了额头。
严奕那个蠢货……
他是教过他在所有赛场地图里，首先要占据交通要道埋伏起来，只要能逮住人，以他的战斗力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但是！他明明还特地强调过，绝不能忘记布防周围！
要是被人偷袭，那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怎么说呢……其实现在这样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是严奕。不如说，能记住他一半的嘱咐他已经很意外了，至少动脑子了，可见他挺重视这场模拟的胜负的。
黎昼其实旁观了扶风谨慎地搜索榴弹的全过程，但其实他那会儿挺想对她说，别浪费力气了。
那个傻逼，从比赛开始到现在看都没看榴弹一眼，估计是完全没想起来榴弹还能用于情报侦查，所以那颗榴弹根本不是在什么狗屁高空，而是从始至终都被塞在严奕的背包底下。
虽说估计也没人能真的一对一干掉他，但是果然还是有点手痒……
搓了搓食指，实际上并不担心严奕的黎昼深吸了口气，重新将目光定在扶风身上，眼神渐渐严肃了起来。
从比赛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关注着扶风。
倒不是说他有多重视她，而是因为所有队员中，他对扶风的了解最少，而这样的大乱斗赛场无疑很能体现一个人的作战风格和思考方式。
作为一个指挥官，他必须争分夺秒地了解每一个队员的能力。
所以他看得很清楚，从比赛一开始，扶风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个错误的判断，就目前展现出的能力来说，她无疑是在场所有人中发展最成熟的选手之一。
真是了不起。这些行为背后所代表的巨大的练习量和对自己几近苛刻的要求让人很难想象她只有区区A级的精神力。
只是可惜的是，她在这里就碰上了严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