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边这么想着，那两人快速地拔除掉西玛星系的信号接收器，一边打算朝着下一个方向前行。可是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屏幕信号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的，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停止了更新，而通讯线路另一头更是寂静无声，没有新的任务再传过来。
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一眼。
现在看来通讯恐怕是报废了，有可能是对方的技术兵解决了他们临近的波段发射器。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并不算突然，深入地方领地就是会遇到这种事，他们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指挥在出发之前就曾定下过大的方向。
——只要任务顺利，所有人的目标都在信号塔。
他们现在的任务无疑是顺利完成了的，信号塔也就在不远处，并且信号消失之前，地图显示其他的队友也已经抵达了最近的一座信号塔附近，等待着与他们汇合。
既然这样，他们还是先去信号塔方向好了。
两人简短地商量了一下，便没怎么犹豫地继续前进了。
在他们离去的背影身后，黑色的机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某处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之中，本该笨重的机械双腿灵活攀在建筑外伸的栏杆上，倒吊在阳台的下方，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扶风勾了勾唇，翻身落地，几步跑到他们之前停留的位置站定。
在一块不起眼的电箱盖后面，打着西玛星系标记的仪器被彻底拆成碎片扔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盖威尔星系用来侦查周围环境的探测仪，兼具了信号传输的功能。
只可惜……
她猫哭耗子地叹息摇头，一边毫不在意地直接暴力扯下了那台探测仪，在掌心捏碎。
原本应该在被触碰到特定位置的同时就自爆的探测仪寂静无声，没有丝毫反应地被捏成了碎片，后面还连接着为其供能的电线。
扶风一手拉着电线，细心地将线头整理好，分开电箱里密密麻麻的线路，将那线头朝另一个方向连接好。
电箱后面发出一道轻微的滴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废弃城市的老旧电箱，真身竟然是被改造过的数据盒呢？
耳边响起叶代卓的表扬。“干得好，现在我已经接管领地内所有盖威尔队员的屏幕了。”
她忍不住低笑。“怎么会有这种蠢货，竟然敢在别人的领地接别人的线啊？”
扶风点了点头，也不在乎她能否看见。
不如说，应该是可以看见的吧，毕竟在做右翼前锋的时候，叶代卓对自己领域的掌控力堪称控制狂级别的来着……
“后续的炸弹也接好了。这里应该就是最后一处了。”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喜欢找死，明明直觉都在提醒你了呢……”
叶代卓的声音有些含糊，扶风无语问她：“你不会又偷偷带了糖进场吧？你知道这是违规的吧？”
“嘘——别乱说，我没有。”
扶风：……
她合上电箱，将自己后来的痕迹完全抹去，然后向黎昼确认。“目标都抵达位置了吗？可以开始了吧？”
黎昼坐在运筹内部，巨大的屏幕上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窗口。他的话语就是对扶风的回答。
“所有队员注意，作战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倒计时，十秒。”
如果盖威尔星系的人能看到这张屏幕，冷汗恐怕会在一瞬间浸透衣服。
——他们目前正在西玛星系领地的所有队员，一个不落的，全部被呈现在那张屏幕上，分布在各个小窗口，就连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俯瞰而下的大地图上，他们的行动轨迹被再清晰不过地标明，而此刻，正如黎昼所预计的那样，十秒钟之后，所有人都会同时抵达位于西玛星系领地三处的三座信号塔。
这样的事实赤裸裸地表明着，他们对于整个战局的判断，已经完全与事实不符了。
他们自以为将西玛星系的“眼睛”全都拔除，让西玛星系的队员个个都忙于重建情报系统，事实上，那些全部都只是假象。西玛星系的地图从头到尾都没有被破坏掉半点，他们所拔除的，不过是西玛星系特意放在明面上的靶子。
如果盖威尔队伍里每个人都像一名指挥那样，拥有对数据的高度敏感，他们一定能发觉出，西玛星系几乎每个技术兵的操作时长都有大幅度的增加。
这点差距并不能被前线作战队员所察觉，而叶代卓和扶风紧随其后篡改了他们的设备，被扭曲的假数据传回盖威尔星系的基地，并没有引起对方指挥的警觉。
他好像有点太过信任自己队员的判断了呢。
多亏了这点，他们有了足够的时间，为盖威尔星系的入侵者打造出一个虚假的舞台，从前期开始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巨大信息差，将会让盖威尔的指挥彻底失去对前线战局的控制。
而现在，就是整个计划的高潮。
“倒计时，三秒，全员撤退到安全范围之外。”
“收到。”
三秒，预热好动力系统的前锋机甲可以在瞬间加速到最高，移动接近一千米。对于原本就潜伏在安全范围附近，严阵以待的机甲来说，这样的要求易如反掌。
流淌的倒计时仿佛死神的低语，在接近信号塔范围的同时，几名盖威尔星系的队员已经错愕地看到了本早该抵达的队友。
完全的意外短暂占据了他们的脑海，在反应过来事情不对之前，一切都已经迟了。
几乎是同时，从三座信号塔的地下，巨大的热能在同一时刻完全爆发出来，恐怖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赛场，就连远在另一端的盖威尔基地都能听得清楚。
代表着队员存活的光点在一瞬间几乎灭了大半，连带着屏幕的光线都显得黯淡了不少。
西玛星系究竟在什么时候安装的炸弹？自己的队员怎么会在那个位置？西玛星系到底是怎么骗过了他们的设备？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西玛星系会怎么做？剩下这点队员要怎么组织起防御？
无数的问题涌上他的脑海。他没有时间为这次巨大的失利而震惊，也没时间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为难。
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身为指挥，他不能有哪怕一秒钟停止思考。
尽管那可能毫无用处。
巨大的火光映照之下，西玛星系的机甲们好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钢铁巨兽，攀附在领地的边缘，跃跃欲试着想要将另一边完全吞噬。
看着扶风在楼宇间飘忽的残影，叶代卓长长吐出一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比起自己来，明明这位搭档更像幽灵嘛。
第
31
章
这场比赛比她想象中耗费的精神力要多得多。
脱下身上的装置之后，扶风直接瘫在了准备室的长椅上。
黎昼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赶快离场，其实他现在也想这么瘫在椅子上不起来了。
但是话是这么说，他也没力气拉扶风起来了。
别说是他，估计队伍里没人还有力气了。
本身他们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比较冒险，需要格外小心，开局的变故之后，队伍的处境就真的变得危险了起来，所有人都提着精神，不敢有半点失误。
哦，祝盛辉除外。
他是很后面才知道具体计划的，那时他们已经基本布置完成，他估计没怎么提心吊胆。不过强烈的情绪波动应该也挺消耗体力的，反正现在看他也是蔫了吧唧的。
然而要扶风来说，小祝的蔫了吧唧大概率不是因为生理的疲惫，而是心灵的受伤。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最早下场的那两个队员中的技术兵妹子本来自告奋勇要来扶她，结果被身高一米七腰上有腹肌的扶风压了个半死，最终还是扶风身残志坚地靠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扶着墙朝外走去。
西玛星系来观战的其他队员已经占好了位置，扶风跟着队友们朝前走着，经过某个观赛台的时候无意识转头看了眼。
一双蓝眼睛正凶狠地瞪着她。
扶风：……
运气也太衰了吧。
机甲驾驶馆外形呈倒扣的半圆，里面沿着空中走廊延伸出一个个布置了座位的平台，每个平台可以容纳的人数不同，观看的视角也不同。
一般来说，他们如果是一队一起来观赛的话，都会找一个座位数合适的观赛台，一个队伍刚好占满，差不多等于包厢，其他观众看到一群熟人坐在一起，一般也就不会再选择这个观赛台。
很显然，刚才她就正巧……不巧经过了卡诺斯星系的“包厢”。
腿疼，腰疼，头疼，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胃疼。
扶风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换到了走廊另一边的栏杆上趴着。
里面，被扶风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刺到的安洛斯愤而站起。“你什么意思？！”
扶风叹气。
这孩子属炮仗的吧？
其实后来她就想起来了，她来基地的第一天，那个在基地门口给她开了门之后一脸不爽的小鬼就是安洛斯。
她当时还处于刚来到阿尔法星系的兴奋之中，再加上离得远，她也没怎么看清安洛斯那张混血的脸，很快就扔到了脑后。
得亏他坚持不懈时时摆出那张臭脸，她才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这个人。
这么想想，几乎他每次出现，不是在挑衅别人就是在炸毛，这种不冷静的家伙上了赛场竟然还能好好当右翼，真是个奇迹。
正在这时候，有工作人员从准备室里走过来通知卡诺斯代表队，可以进场调试装备了。
贺新阙顺势也站了起来，一手拍了下安洛斯的后背。“好了，该走了。”
卡诺斯的队员也相继起身，拿起随身物品朝着外面走去。
经过扶风身边的安洛斯停住脚步，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才对上一个区区盖威尔星系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么弱，下一场和我们比肯定上不了场吧？我都要同情你了，啧啧……”
扶风扶着栏杆不说话，默默伸出右手，在空中竖起，缓缓收拢五指。
安洛斯：“哈？什么意思？你要投降了？”
扶风低着头，气若游丝：“你猜我这一拳，打哭你需要几成力？”
安洛斯：……
他谨慎地后退了两步，还往一边贺新阙的方向蹭了蹭。“别做梦了，我的队友会保护我的。”
贺新阙：“我不会。”
安洛斯转头怒视：别反驳得这么干脆啊混蛋！
贺新阙无视了安洛斯的眼神谴责，向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打得很不错，辛苦了。”
面对这样的“正常人”，扶风不好意思继续举着拳头，只好放下右手。“多谢，希望有机会赛场见。”
贺新阙轻轻颔了颔首，拽着安洛斯朝着准备室走去。
即将在下一轮碰面的两支队伍在空中走廊上擦肩而过，纯黑与蓝白的队服短暂的交汇后各自分开。
扶风回过头，看了眼卡诺斯代表队的背影。
这支队伍，有种十分强烈的气势。那种，每个人都深信自己不会输的气势。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喜欢和这种队伍对上。而且……
她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后方的少女身上。
比起贺新阙和安洛斯，反而是这位不怎么显眼的指挥，更让她觉得在意。
不过话说回来，到时候也不一定能轮到她来操心。
收回视线，她继续往前走着，然而就在她回过头之后，那名双手插兜的指挥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
扶风……
从她今天的表现，真看不出来精神力只有A级。而且，明明是第一次参加域级大赛，身上却没多少生疏的感觉，更没有过分紧张。
心理素质相当强啊。或者该说是有着绝佳的自我控制能力吗？这种特质在左翼前锋身上并不多见。
穆飞瑜转过视线，继续朝准备室走去。
不管怎么说，实力的差距是无可置疑的。如果到时候出场的是她而不是严奕，自己反而可能还要轻松一些。
*
西玛星系选择的那个观赛台，视角正对着卡诺斯星系的领地，位置挺宽敞的，前几排端坐着精神奕奕全神贯注看比赛的队员，后排横七竖八躺着刚比完下场的人。
扶风坐在最后一排跟叶代卓互相靠着，等着酸胀的肌肉慢慢恢复。
她抬起眼朝前看了下。“他居然还在认真观赛啊。”
叶代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你说黎昼？只要不是晕过去，待在这里他不可能不看的吧？”
扶风张了张口。
坐在她们几排之前的黎昼，挺直的背影在一众东倒西歪的队员中格外显眼。
他的消耗也并不比自己少，即使不需要操纵机甲战斗，可是与之相对的是，他要一刻不停地关注着比赛的局势，每一分每一秒都绷紧神经。精神力同为A级，他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精疲力尽了才对。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像是担心吵到了靠在自己肩膀上闭着眼睛的叶代卓。
在参加域级比赛之前，她对于这些出身机甲名校的选手们的印象，大概只有天才之类单薄的形容。在观众们的赞美与欢呼声中，这些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年们，好像天生就该胜利一样。
但来到这里之后，她才开始真正认识这些人。
与自己不同，他们似乎确实拥有着优越的天资，但是与此同时，他们的努力也并不比自己更少。
在这样喧嚣的场景中也能抓紧时间浅眠休息的叶代卓，双手总是贴着各种各样的药贴，指尖上的茧子厚厚一层。
总是熬夜到很晚顶着黑眼圈的黎昼，每次见到他几乎都在盯着自己的屏幕，那些被研究到烂熟于心的比赛记录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遍。
拥有着自己所羡慕的资质的严奕，从年幼时就开始了作为前锋的锻炼，直到今日也没有过一次懈怠。
至于和自己同一个宿舍的季之光，他们最清楚彼此的训练强度，也更了解对方在每日的训练中留下的各种伤痕，他后背的淤青还是她帮忙上的药。
不止是他们，还有每天一起泡在训练场的其他队友，在模拟赛场一遍遍训练磨合的战友。
能来到这里，能代表自己所在的星系比赛，所有人都尽了全力。
那么多比自己有天分的人都在努力着，如果她想要跻身他们的世界，想要和这些“天才”站在同一个舞台……
扶风抬起眼，看向观赛台下面广阔的赛场。
一场比赛只有17个名额。不管每个人再努力，最终只有17个人，可以驾驶着机甲上场。
她想要知道，穷尽一切努力之后，以她这平凡的资质，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动作轻柔地扶了扶快要滑下去的叶代卓，扶风嘴角勾了勾，也歪头靠了上去闭起了眼睛。
虽说大概率应该是睡不着的，但是还是尽量恢复一下吧。
*
扶风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平稳行驶的飞艇上了，窗外的天色有些暗沉，景色隔着玻璃飞速朝后闪过，映出她有些惺忪的眸子。
脑袋底下传来轻微的动静，接着一道声音从头顶响起。“醒了就赶紧起来。你头好重。”
……
其实从窗户里她就看到，自己枕的是季之光的肩膀。但是……这家伙真是一点同学爱都没有。
扶风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伸胳膊。
没想到居然真的睡着了，她本来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的。
抬手看了眼光脑，她意外：“竟然都这个时间了？”
“是啊，你跟叶代卓一直睡到比赛结束，黎昼让我跟严奕把你们俩扛出来的。”一边说着，季之光的脸色黑了黑。“早知道你比叶代卓重那么多，我应该让严奕来扶你的。”
扶风自得地点着头。“那当然了，这些肌肉就是我素日勤加练习的证明。”
又不是在夸你！
季之光轻啧了声，把脸扭到另一边。
扶风见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