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明一声不吭地让她枕了这么久，她醒了之后又一脸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反正季之光就是这种别扭的性格，身为他的室友，扶风对此已经接受良好，见怪不怪了。她活动着有些睡麻了的脖子，一边问他。“卡诺斯比赛结束了？怎么样？”
“很强。看得人很烦躁。”
季之光推了推眼镜，想起那一对搭档在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场面，眉心皱起。
或许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吧，在分析对比了两支队伍的各项实力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自己作为左翼前锋，面对这样的对手，西玛星系并没有什么胜算。
穆飞瑜，安洛斯，贺新阙。
这三人作为卡诺斯队伍的三大支柱，将卡诺斯打造得几乎没有破绽。这是一支配置十分完善并且顶尖的队伍。
至少他并没有想到能从哪里破局。
……如果是扶风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一边想着，季之光的目光不由得偏向身侧，放在正在摆弄光脑的少女身上。
前两场比赛，她表现得都很不错，完美地履行了作为左翼前锋的职责。
如果是她对上卡诺斯这样的队伍，又会想出什么样的应对策略呢？
第
32
章
西玛星系，首都星。
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零零散散的学生陆续从安静下来的校园里走出来。
校园后面宽敞安静的操场另一头，是学校机甲代表队的活动室。
方一宋动作不急不缓地整理着训练后的活动室，依次将器材认真擦拭归位。
扶风不在的时候，他们的训练多少显得有些散漫。他知道队伍里的后辈们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单薄的训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毕竟就连他自己，心思也放在远在另一星系的域级大赛上。
扶风被选中递补西玛星系代表队，这对于整个学校来说都算是喜事一桩，他们机甲队内更不用说，一到比赛的日子，个个儿恨不得连上课都没了心情。
对于出身西玛一综的他们来说，机甲联赛只能算是个业余爱好，没有人打算真的走上这条道路。
只有扶风不一样。
从一年级加入机甲队的第一天，她的目标就格外明确，和他们这些以混日子长见识为目标的人格格不入。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那个女生好像脑子不太清醒的样子。
在一所非机甲专业的业余机甲队里立下那样的豪言壮语，说什么要带着西玛一综的队伍拿到星系冠军，要参加域级大赛，要被特招进入机甲类高学……当时的学长们没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嘲笑，都憋得满脸通红。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好像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在平静地阐述自己的人生规划。
他那时候站在队伍的另一头，很认真地觉得，可能她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她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真的登上了域级大赛的舞台。
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的实力并没有被认可，只是捡了个便宜，可是他却几乎失态地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其实他也不太了解那样的心情。
可能是看着一个人日复一日地朝着过于遥远的目标努力，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积累着汗水与泪水，一次次将所有不可能化为现实，最后终于触碰到了梦想的边缘，就连他这样的旁观者，也会忍不住为之欢呼雀跃。
他想，队伍里的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按照赛程，今天有西玛星系的比赛，所以一个个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根本没法好好训练。方一宋无奈只好提前解散，放他们回去看回放，然后自己待在学校做好收尾工作。
至少，在她不在队里的这段时间，他想好好保存这些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活动室和器材。
将活动室恢复到最开始的整洁模样，方一宋拿起了自己的背包打算朝外走去。
腕上的光脑震了震，让他停住了脚步。
打开光脑，来自遥远的阿尔法星系的消息跳出屏幕。
随着这段毫无逻辑关联性的文字发过来的，是扶风的一张自拍，汗湿了的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摆着毫无时尚感的剪刀手，笑得露着白牙，脸被挤到镜头角落里，背后是半截看台和下面热闹的赛场。
方一宋的目光掠过赛场，定格在扶风的脸上，看了会儿，然后皱起眉头。
虽然笑得傻兮兮的，但是从所在的地方还有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她是刚比完赛就发来了消息。
这种时候还自拍个什么劲该好好休息啊蠢货！
他的文字停在发送框内还没完成，对面又蹦出一条新消息。
方一宋的手指顿了顿，最终一字字删去了原本的话。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大概是听话真的去休息了吧。
方一宋叹了口气，将光屏关掉，将背包的肩带向上提了提，终于抬步朝着活动室外面走去。
还有两场。
只要再赢两场，她就能站上更大的舞台了。
*
或许是因为旧伤痊愈，再加上她按照黎昼的方法锻炼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这次虽然消耗变大了，但是恢复得却比之前更快，几乎在比完赛第二天的晚上，扶风就觉得已经没事了。
在医务室检查完之后，扶风心情愉悦地回到训练场。
这场比赛结束，西玛星系就算是正式挺进了第二轮，今天是组内另外两支队伍，彭斯星系和盖威尔星系的比赛，紧接着，后天他们就会迎来下一轮的抽签。
时间算不上宽裕，还好队伍里不止有她一个左翼前锋。
她盘算着，按照胜率最大化的考虑，和卡诺斯的那场比赛，黎昼应该会让严奕上场。
那么和组内的另一只队伍派出的应该就是季之光了。
这么说，自己下一轮却没有出场的机会了吗……
直到第二天前往会议室的路上，扶风一直思考着这件事情。
然而黎昼的决定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下一场，左翼前锋，严奕。”
扶风睁大了眼，猛地转头看向身边。
或许这是第一次，严奕会因为选择自己出赛感到不满。他手按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
“下一场的对手不是卡诺斯吧？为什么会让我去？！”
黎昼的神色同样不是很好看，倒不是因为严奕的不满，而是因为这场抽签的结果。“这是出于对未来的考虑。”
他也没想到，这一轮的手气会这么差。
因为组内成员在上一轮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这一轮的抽签决定的是组内的比赛顺序和地图以及比赛形式。
而他们将会在第一天和组内的另一只队伍，安塞星系进行比赛，第二天再和卡诺斯对上。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季之光对安塞，严奕对卡诺斯。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和安塞队抽到的地图，是废星系列3378，要进行的则是编码为004的单兵生存战。
也就是说，队伍里的所有队员必须要在极为恶劣的地图环境中，进行长时间的个人活动，尤其是左翼前锋。这需要非常强的身体素质，甚至可以说是单纯战斗能力的比拼。
更何况安塞星系的实力也并不弱。不如说，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弱队。他们根本没有温存实力的资格。
如果是季之光的话……
他不能把这话当着全队的面直说，但是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是季之光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输。
或者说，不止是季之光，这场比赛只有体质绝佳的严奕上场才可以，换了谁都不行。
更重要的是，下一场和卡诺斯的比赛，就算是严奕上场，他也不能保证一定会赢下来。
每一场比赛的胜利都不容易，没有哪一场是可以放弃的，但如果一定要做出抉择的话，他必须确保能拿下这一场的胜利。
就算进不了前三，接下来还有剩下6支队伍的大乱斗，可以争取最后一个名额，而在那场比赛中，两场全败和一胜一负的队伍，初始条件也是不一样的。
着眼全局，他必须得为后面的事情着想。
他别过头，不去看严奕和季之光的神色，目光落在光屏上。
“安塞星系去年的战绩是止步于第二轮小组赛，比我们的最高成绩还要好一些，虽说我们队伍的实力今年增长了许多，但是从这个赛季对方的比赛情况来看，想要战胜他们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意外，我们就可能止步于此。
尽管下一场比赛是卡诺斯星系，但是安塞星系同样不能忽视。我不希望大家太过好高骛远，因为后面的对手，反而忽视了面前的劲敌。”
严奕咬着牙被叶代卓拉回了座位上。
黎昼的这个反应，显然是不可能改变决定的了。
如果是学院联赛也就罢了，但星系代表队是由来自不同学校的选手组成的，其中有些甚至可能来自完全敌对的两支队伍，为了保证队伍的和谐，队长的权限要比在普通学院队伍里还要大一些，有关比赛的很多事情上都拥有着独断的权力。
扶风偏过头，看着身侧的两人的神色，表情也并不轻松。
同样身为队长，她倒是多少能理解黎昼的安排。就算她自己不是刚比完赛，而是状态绝佳，她估计黎昼也依旧会选择让严奕上场。
在确保需要百分之百赢下来的艰难场面，他终究会选择相信和自己搭档了三年的严奕。
可是这样的安排，对于季之光来说，未免有些太冷酷了。
黎昼的战前会议内容相当繁杂，大量的数据被依次列出，用来佐证他的判断。
遇到某些情况时该怎么做，对方可能会使用什么策略，己方又该如何应对，哪些选手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各自又有着什么样的短板……
每次比赛之前他们都需要记下大量的内容，哪怕是不太愿意动脑的严奕也会认真听完。
只是今天的季之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之后，扶风并没有看到室友的影子，想了想，她又走回了会议室，将门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只有屏幕光线照亮的会议室很暗，隐约照出两道站着的身影。
扶风低下头，听着里面传来季之光的声线。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将希望压在严奕的恢复力上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放弃了和卡诺斯的比赛？”
第
33
章
放弃？
黎昼摇头。“不如说，这正是我没有打算放弃才会做出的选择。”
他转过身，面对着季之光。“我们队伍的目标，并不是战胜卡诺斯，而是扇区大赛的出赛权。会这么安排，是为了将出线的可能性最大化。更何况，我也不认为严奕不出场就是放弃的证明了。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上卡诺斯赢不了的话，我们队里也不是没有其他愿意全力一搏的人。”
他直视着面前队员的双眼。“现在，你还有别的疑问吗？”
季之光眸子微眯。“你什么意思？”
喂喂，这么下去好像很不妙啊。
扶风纠结地扣了扣门把手。
“字面意思。”黎昼却好像浑然不觉季之光骤然变低的气压似的，右手在半空中摊开。“我不清楚你如何评判我们对手的强弱，但是我挺不喜欢还没比赛就给自己找退路的选手的。如果你觉得自己赢不了卡诺斯，那么安塞星系这场比赛让你上场好像更危险。”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黎大队长居然这么推崇精神论？”季之光冷笑。
“这可不算精神论。正因为在比赛中总是打击对手的斗志，我才更清楚选手本人坚定的信念有多重要。对于指挥来说，不会自己想太多的选手才比较好用。”
“虽然我并不是你真正的队长，但毕竟也是合作过几次的队友，这是我个人对你的意见……”黎昼将手放在桌面上，看向季之光的眼神没有半点动摇。“作为一名左翼前锋，你的取胜意志，太弱了。”
他的潜台词相当明显：我无法将有风险的比赛放心地交给你。
季之光沉默着。
黎昼轻叹了声，放缓了语气。“心思缜密是你的优点，但是却不能舍本逐末。左翼前锋可以说一支队伍的王牌，作为队伍里最高的战力，在战斗的最前线引领着队伍，有的时候只要显露出一丝半点的犹疑不前，都会影响整支队伍的状态。你们是整支队伍里最需要相信自己能赢的人。——对吧，扶风同学？”
哈？
门外偷听的扶风踉跄了一下，顶着季之光转过来的死亡视线缓缓推开了门。
“那个……”她垂死挣扎试图狡辩。“我，我好像有东西忘在这儿了。”
季之光语气凉凉。“哦？是吗？是什么呢？”
“我……我估计不在这儿，我现在就去别的地方找找——”
“别急。”黎昼喊住了打算开溜的扶风，抬手五指朝下晃了晃。“过来过来。”
队长，别这么着急摧毁她得来不易的室友情啊……如果季之光晚上打算杀人灭口的话，你很有可能会同时失去两个左翼啊！
扶风挪进这间尴尬的会议室。
不过她也知道，黎昼找她一般都是有正事，只不过刚开完战前会议，还有什么正事需要交代她的？
黎昼干脆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抬头问她：“如果是你对上卡诺斯星系，会怎么做？”
“你才是指挥诶，问我不是太偷懒了吗？”扶风抓了抓后脑勺。
虽说听了刚才他和季之光的对话，但她还是贯彻着自己的风格好好想了想。“我觉得……我可能没什么办法吧？卡诺斯代表队构成很完善，没有明显的短板。战力，技术水平，战术执行，这三大方面他们都做得很不错，有些队员确实可能不够完美，但是三大支柱的存在可以弥补上这点小小的缺陷。”
说着，她摇着头。“所以说，你才是指挥，这种事情应该你来决定嘛。我只要按照你的命令尽力去做就好啦，至于胜负，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消极，但是结合前一句，她的意思并不难懂。
尽人事，听天命。她会拼尽一切将能做的做好，而比赛的结果会怎样？那不是她有精力去思考的问题。
“如果后天严奕没法恢复状态，和卡诺斯的比赛，我会让你上场。怎么样？”
黎昼这句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扶风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紧握成拳。
片刻后，她重重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当然没问题。”
……
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扶风和季之光两个人沉默地并排走着。
像是有点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扶风侧过头。“你现在没事吧？”
“哈？”季之光斜她一眼。“我只是和队长意见不合而已，既没有吵架，又没有动手，能有什么事？”
扶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没有别的安排吧？要不要来对战模拟训练一下？”
而且他真的不觉得自己特地解释没有吵架这句话显得格外多余吗？
季之光：“……可以。”
姑且打破了之前的沉默气氛，扶风放松下来，双手枕在脑后。
“结果居然真的要对上卡诺斯了，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啊……”
季之光：“怕了？”
“这倒没有。”扶风毫不犹豫地否认转头。
“你也听到黎昼是怎么说的了。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哟～”
扶风被季之光故意带上奇怪波浪号的语气惊得浑身一个颤抖，转头看他，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季之光面无表情。“怎么会？”
扶风：……毫无说服力啊。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能赢，但是结合黎昼之前的说法，总感觉他好像没有对我抱有太高的期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