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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云笑眯眯道:“在说日后的小师姐呢!”

    帝君不满:“慢慢慢!本帝君何时说要收那娃娃了?”

    “帝君您的脾气行云我还不晓得!昆仑送来的青阳琴,那可是西王母陛下少时的随身神器,传说弦音可织就昆仑春景以成梦的,那可是八荒六合再不复得见的风光啊!”行云眼里仿佛装了星子,闪闪的向往。

    白泽帝君负手转过身,踱步进了院子里,自个嘟囔着:“本帝君岂会是这样的老头儿!”

    想起今日见的那群娃娃,在院中之时,都是拘谨不安,了无清灵之气,全不似在宫门外等待时的横冲直撞,还一个个的成群结伴,搞小团体,且奢逸成风,争奇斗艳,毛病等身,唉……

    “都是好孩子,唉,可惜了。”

    第8章

    两个老头子的茶话会。

    白泽诞生于混沌初开之时。

    天地始分,盘古大神支撑着天地,天未足高,地未足厚,天地相距不过万丈。混沌无日月,天火流窜,映得大山焦红炙热,恍若腥臭脓血,地上流的是血海沼泽,咕咕冒泡,瘴气弥天,风会割裂地皮,海浪能掀翻山头,恶鬼凶兽肆虐猖獗。

    他初生时,被蛮荒戾气逼退在洞中,洞外守着想吞掉他的凶兽。后来是西王母来,一掌摔死穷奇,救了他,顺手又把他捡回昆仑玉山养了几天。那时陆吾尚未孕育出来,因此他见过连陆吾都不曾得见的穷恶的昆仑之丘。

    那时的神是最初的神祇,暴戾的混沌将他们孕育得强大。

    然后,盘古轰然倒下了,他就要死了,猝不及防却又不那么难以接受。

    那时天地之间已足够远,天已能自行往上漂浮,地也厚重得会往下沉。盘古的身躯化作这个世界的生机,他最后孕育了青帝,盘古看着他劈开的天地自行运转。天地终于不再充满戾气,浊气沉入地底,清气充盈乾坤宙宇。

    盘古大神对这世界的恩赐,孕育了强大的神族。

    盘古把天地分开用了百万年,盘古死后,五帝又支撑着这个世界百万年。

    沧海桑田,五帝一一应劫归墟,天分五帝的格局被打碎,这个天地越来越浑浊,古神便没落了。神族养尊处优,骄矜自大,除了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涌出一批战力颇强的年轻神仙,巍巍神族,几再无可见之子。

    青蓦跟随白泽帝君进了院子,闻听这一声太息,想起方才行云同他说的话,笑道:“师父,殿上您发的那通火,可把行云吓着了。”

    “哼。”

    “那些诸族小君都不合您老眼缘?”

    “哼。”

    “……行云说的昆仑那丫头您要收她作小师妹?我记得那丫头与沥阳师弟和钰箐师妹有些误会?”

    “那丫头?哼,那丫头本该是你们大师姐!”

    “嗯?那丫……咳,那位神女与我们东望山是有何渊源?”

    “哼!”

    白泽帝君忽然又生了气,甩甩衣袖,说要去趟昆仑,便丢下弟子仙童,嘱咐他们照料好他的那盆花骨朵儿,立时乘云离开了。

    昆仑山上,盈阙抱起小狐狸,生硬地哄了两句,以抚慰她被丢下的怨气,空桑被留在了山门外,啃着一只果子。

    盈阙走到陆吾洞外,喊了两声:“陆吾,我要往人间九州去一趟,回来了再去趟天宫,大抵三四日便回来。”说完,便在洞外等着。

    往常陆吾闭关,她也在洞外等着,她知道她若说什么陆吾都能听见,也定会回复,不过她从来不曾说什么,她怕惊扰了他,便是刚从魔族被放回来那时候,她也只是躺在他洞外睡了一觉。

    这次陆吾没有回声,但他从洞中走了出来。

    盈阙偷觑,陆吾现在没有在生气了。陆吾摸了摸盈阙的头,递给她一件黑袍子。

    盈阙有些嫌弃,当下便皱了皱鼻子:“丑。”却还是接了过来。

    陆吾被气笑,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还有脸嫌丑啊,穿在身上,光过留影,不会被人发现你动用了秘术。另外这袍子上还有三重结界,使你周身寒气不致外溢,但也不能长久与人接触,且不利于你采纳天地灵气。是我亲手织的,在人间时不许脱下来!”

    盈阙乖乖披上了,陆吾又替她将兜帽戴上,叮嘱道:“记得把帽子戴好,不然影子便没脑袋了。知道你不喜欢这颜色,等这狐狸能化形了,便能幻化回你的影子,也便不必这袍子了。你把你那祥光收收,难看死了!你未曾去过人间,叫空桑跟着你,省的欺负了凡人去。嗯?花玦带你去过,不相关,他自然不会让凡人近你,还不是和没去过一样。少用用术法,有果业之报,不过也别像天族那般委屈了自己。天上一日,人间也大约大半年了,离凡人男子远些,别被骗了去,他们陪不了你几天,别落得自个儿神伤,空桑呢?让他和那些臭男人打交道去,你离着远些。空桑若不听你的,告诉他说,仔细本座烧了他的山头。白泽那老头有没有为难你,给你们布置的什么事儿?嗯,五滴眼泪水儿啊,无妨,了不得让空桑帮你吓哭他们,你万不能哭坏了!万事还有我呢。切记,人间百态,万勿深交,你根基不深,不可执迷……”吧啦吧啦。

    盈阙都一一听了,一一点了头。

    听了好一会儿,盈阙不由分了一二分心神,想起了花玦第一次带她去人间看了出戏文,唱的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花玦拈了枝辛夷,笑说:

    “凡人喜称往事,所谓往事,已成烟云之故旧,方可谓之往矣。凡人寿数不过须臾转眼,故不可执于蜉蝣岁月,过眼即往,来日方可期。至于神魔仙鬼等有灵,却当别论,活得长长久久,了无滋味,倒不若时常掐一段故旧年岁,萦绕指尖心上,细细咂摸,聊以打发。”

    陆吾也常说,活得久了,最怕的便是无事可念,没有过往的人最是可怜。

    盈阙自觉活得还不够长久,至少还未活通透,往事不往的,不甚明白,不过总也记得花玦那一番评说,初初听来,也是觉得有些许意思,更常记得他论起那一番道理之时,春风满头,拈花风流的俊朗形容,便也不大爱说往事了。

    陆吾还要说时,山外大钟敲响,来客却已至山中,方才止了话头,让盈阙自去了。

    盈阙抱着狐狸走了一半,迎头遇上了白泽帝君。

    盈阙退了两步,方才行礼:“参见帝君。”

    帝君皱着眉头,盯着小狐狸瞧,他问道:“你这只狐狸……”

    盈阙垂眼回答:“是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捡来的,陆吾说她是魔族,已训斥了我一番,不过替她净了魔气,才许我养着。”

    白泽帝君摸摸胡子,道:“本帝君原也未想说什么。不要急嘛,小娃娃家这么急躁作甚,本帝君又不同你抢。”

    “是。”

    帝君觉得逗这闷葫芦没趣,一时无话,便放她走了。

    白泽帝君找上陆吾,争论起了桩旧事。

    “陆吾小儿!你什么意思!”白泽帝君气势汹汹。

    陆吾悠悠然理理袖子,拱了拱手,笑道:“呦,帝君怎地来了我昆仑玉山,小仙都未及去迎啊!”

    “哼,本帝君在昆仑住着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块地里等着被生出来呢!”

    陆吾笑笑,没有同他分辩的意思:“是是是,帝君说的极是。”

    白泽帝君跳了起来,捋了把胡子,指着陆吾,哼了一声:“你现在将那娃娃送到本帝君前,是何用意!”

    “自然是为拜在您门下了。”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唉,当初以为我能照料阿盈一辈子,可前几日我发觉养个娃娃实在麻烦,和漂亮的小仙女说两句话还得担心怎么和她解释。偏生她还这般能闯祸,瞧瞧,太清无极宫、玉清府、天宫,连上古凶兽都敢招惹,整日整地吓唬我,我如今是越发想游一游四海,风流几日。终日陪着个娃娃像什么样子,我还想娶个媳妇儿呢!你说是与不是?”

    白泽帝君静静地瞧着他说,待他说完了,方才问了句:“你是不是也要应劫了?”

    “没有。”陆吾理了理袖子,絮白盈袖被拍落,笑道,“有陛下遗泽相护,还有帝君您在,谁能奈何我?”

    帝君想想,也是!遂又昂着脖子,哼道:“当初我要她拜我为师,是你说不要,不要就不要,现下又要送过来,让我收徒弟。你让收就收,那本帝君的威严何在!”

    陆吾笑道:“在呢在呢,在你脸上写着呢!”

    帝君白了他一眼,哼,不和小儿计较。

    看着这绵延千里的白雪,白泽帝君心生唏嘘,念怀道:“混沌之后,青帝诞世,不毛生百花,蛮荒诞万灵。昆仑玉山上,更是不凡,我犹记得陛下在时,昆仑之丘是何等的风华啊!”仙乐缭绕,龙吟凤鸣,百鸟相和,钟鸣之声响彻天地,瑶池莲花,云岫岚烟,清气盛郁胜九霄,众仙朝拜,最是八荒六合第一蔚然祥和的圣地。

    然十数万年前,昆仑仙山上忽而漫山絮白,谁也不知因果。长年飘雪,八荒六合之中,独此一处,积雪玄寒,最是纯粹,便是金乌高悬,也不能使之消融。

    瞪了陆吾一眼,他正啃着个果子,帝君越发生气:“你一定知道缘故,还不告诉我,不肯告诉我!”

    陆吾丢给他一颗果子,耍赖似的说:“就不告诉你,谁让你小时候总捉弄我来着。”

    帝君恨恨道:“幼不幼稚?无不无聊?几岁的事情了?你现在还拿出来说!”

    原都是剔透心思,一个将世事看得风轻云淡,一个顽童姿态老不正经,所谓欺不欺,那堪执着,不过聊以打发漫漫年岁罢了。神仙倒也并不都是虚怀若谷的,活得久了,看得开的便看得更开了,不悟的大约更是执迷了。有些神仙有造化,一经或二经点拨便悟了,也不必再误了。还有些神仙须得执迷一世,纵使有醍醐之缘,也不能力挽狂澜,一世便也误了。神仙一世不与凡人相同,漫漫长长,也见不着尽时。

    第9章

    神佛囚我,魔族养我。

    花玦同花皇一番话后,心中总存不安,便想走一趟万魔窟,却在魔门虞渊遇着了天族阿元。

    昔年顽劣离家,细数来,胡混过三百六十河海,三千六百壑山,天上地下,百步内便能遇一熟识,千步里便可拐一酒友,而天族阿元便是与其厮混过。

    花玦朝阿元身后探着脑袋:“咦,阿玄妹妹哩,你不是到哪都带着她?”

    说起自家妹妹,阿元便露出笑意:“带她来这作甚,在合虚宫里睡着。”

    虞渊与往常一般,烬灰炙灼,风不闻声,生气绝处。两道立有四十九座石浮屠,笑意和善有之,慈眉善目有之,金刚怒目亦有之。

    花玦看不出什么,便寄期望于好友:“你来这儿,可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蹊跷?”

    阿元摇头,说:“阿玄前两日梦魇,见着一个女子指着魔族方向。我怕她卷入什么事,便哄着她不必在意。”

    “阿玄妹妹有巫族血脉,怕是哄不了她。”

    阿元摇头道:“我真望她不受这血脉所累。”

    见阿元神色黯然,花玦咳了两声:“既梦到了,那必有缘故。”

    阿元颔首:“遇上你正好,快些看看,我须得在阿玄醒来前回去。”

    两个神色严肃地又晃了两圈。四十九座石浮屠用以镇压,天帝下的封印百年无恙,魔族出不来,今日他们两个也进不去。

    花玦挠头,与阿元面面相觑。

    “你是天族天孙,这点能耐也没有?要你何用!”

    “……你是山河之灵,一点异样也看不出?生你何用!”

    “……”

    花玦出了个主意:“我母君找过天族,却不顶用,要不你问问你爷爷?”

    阿元面色沉肃地摇了摇头:“天帝陛下想来不会在意阿玄小小一场梦。”

    “……那走呗?”

    “……嗯。”

    虞渊之下千万丈,紫鼎升烟,扶摇而上,匍伏十里,万魔遥拜。若耶执刀割破腕子,将血滴在了塑像上,又领着魔族子民祭拜魔神窅冥。

    “鸿蒙初辟,清浊肈判,吾祖窅冥,见盘古所遗,为天道所弃,堕落九幽界,遂生我辈,不容于天地,神佛囚我,然魔道养我。天道无道,今我窅冥后族,与混沌誓,重回天地,一揽万千之清气,明光于四方,濯我族之阴晦。逆我誓愿,神佛诛弑。”

    烬池肆窜的火星子飞进了子民的眼中,九百九只魔跃入烬池,一霎火焰燎翻,火光把虞渊的天都照亮了。

    巫真远远地望着这场祭礼,虞渊的天,万年如一夜呐。

    想起年少得意时,更事未多的巫真为了若耶,作茧自缚,自囚于这不见天日之处,那时的一腔意气,满身孤勇,如今也只恍如隔世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娘,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你。”

    巫真没有转头,她的神情有些许木然:“阿玄,我不会让这天地生灵,为我一人的痴心枉受大劫的。”

    巫真身后的女孩儿指着祭坛处,让她看着:“娘,你听听他们,看着他们,你看看我,我们又有何辜呢?”

    “巫觋族为众生福祉而降生,而魔受浊气所染,戾气刻骨,出去便是为祸,你执迷于此,天谴难捱。阿玄,你与你父君不同,你回首尚有自处地,何苦来?”巫真挣开阿玄的手,便要离开。

    “你听,神佛囚我,魔族养我。”阿玄笑了声,笑得巫真的目光更凉。

    为母之心,巫真如何也迈不开脚,她听阿玄接着说道:“我出生起就只能看着这些血蛆,还从未见过日月星辰呢。娘,你记不记得,我曾瞒着父君混到那些被捉来的小神仙之间,假装自小就被魔族捉来,没见过外面的天地,那些小孩都可怜我,可怜极了。我和那些小孩混熟了,方才知道,天原来不是看不清的漆黑,会有很好看的颜色,时时都不一样,和我们一样活着的,不是只有蛆虫,还有花有叶,样子极美,生出的果子酸甜,还有凤凰,麒麟,小兔子,还有泉水,清冽甘甜,没有一丝腥臭味儿,娘,那是什么样的啊?啊,还有雪,那个小神君说,雪是白色的,洁白干净,比那些小神女的裙子还要白,她们的白绡裙真好看啊,娘,他说满山絮白,你定然见过,是什么样子的啊?”

    百年来,阿玄第一次说起这些,巫真苦涩难言:“好看……”

    阿玄扯住巫真冰凉的手说:“我们无错,却被世世代代囚禁,我会帮父君的,我族定会重回天地,我会乘月揽星,游遍世间山水,再折一山絮白,裁作新衣,让青帝后族在万魔窟种尽生机。”

    阿玄是巫觋族巫真与魔君若耶所生的孩子,有魔的血脉,却和母亲一样是个人,是巫觋族后裔。巫觋一族,曾是最接近神祇的人族,如今却是血脉殆尽,已成上古遗民。

    巫真劝不了当初的自己,也劝不了如今的阿玄。更何况曾经的巫真抛下了巫族,抛下了苍生,做了错事,而如今的阿玄,什么也没有做错。

    昆仑山上,白泽帝君与陆吾相对而坐,身畔围了一圈的水镜,镜子里是人间九州的景象。与陆吾悠悠闲闲盯着一面看不同,白泽帝君转着眼一圈圈地转个不停,忙碌以极。

    白泽帝君很生气,越看越生气。

    “陆吾!你们昆仑的待客之道呢!”

    “帝君不是常说,昔年陛下许您昆仑为家,小仙岂敢以客待您。”

    白泽帝君复又坐下,与他一同看起盈阙的水镜。

    水镜之中,盈阙遇着了一个人间君王,是个受到天罚不得雨水的部族。

    陆吾正看到盈阙要把他的金身竖进国庙之中,受人间香火。

    那个人间君王名唤桓容,随国姓陵。盈阙见他仍在犹疑,便同他说:“你若供奉天族依旧,那你族祸福皆由天族施为,我便不会再插手了。”

    桓容怒视盈阙:“敢问上仙,神明不是悲天悯人,救苍生于水火之间吗,怎会这般计较得失?”

    盈阙皱起了眉头,臣民皆战战兢兢,独有那个君王鹤立鸡群,怒目而视。

    白泽帝君看着也皱起了眉毛,问陆吾:“她生气了?”

    “没有,她在思索那小儿之问。”陆吾轻笑,“她定觉得那个小儿呆笨。诶,莫气,你且看呐。”

    盈阙想了会儿,便对桓容说:“因果轮回,命数定然,你族今日所受,必有前因,你族今日所为,必有后果,不该因我搅乱。”

    桓容追问:“上仙既已解我陵国一时之困,已身在局中,为何不愿多予庇佑?”

    “陆吾说我不通,定不见你如此呆笨,罢了。”盈阙觉得凡人又笨又弱,自己又是有求于人,还是应该耐心一点,“我本不在你命理之中,本不会搅入此局,却为求泪而化雨,缓你族之困,便已了了因果。我若再插手,惹来天族滔天之怒,断你国运,天族又因此招致天罚,当如何?”

    “那为何上仙仍愿庇护我国子民,却偏要我国再得罪天族?”

    “我有所求,而你不愿了我因缘,却硬要果报,是何道理?”盈阙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

    “神明也惧因果?”

    “你要与我论道?”

    “是!”

    盈阙忽然想起花玦带她下凡时,指着茶馆中的一男一女说的话,他说,那男子缠着那姑娘说话,且蛮不讲理,是为登徒子,遇上此类,便该大骂离去。

    因而,她便朝着那个年轻的人间君王,低骂一句:登徒子,便登上了云头。

    桓容呆愣住了,空桑留在地上,见他终究是将金身奉进了国庙,宽慰他几句,也追随盈阙离去。

    白泽帝君的眉头一直未舒开——盈阙淡漠,且认死理,早早地便将因果天命认得通透,或可掌刑罚,或可司命理,独独不该来东望山。昔年看中她心性纯粹,教什么便能成什么,是最好的学生,可如今受陆吾教导,道基已定,也正因心性之故,不能再拗转回头。

    陆吾观其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挑眉道:“帝君觉得我把阿盈教坏了?觉得阿盈走的是歪道?”

    白泽帝君觉得陆吾动了气,言辞之间多是严厉,却不知自己如何触了他的逆鳞。

    陆吾嗤笑一声:“大道三千,道分正邪,分高低,分大小,有远长之道,也有末路之途,却何来的对错?”

    白泽反驳道:“此番话命盘之外的人说得,你我身处局中,便不该说。”

    陆吾说:“你我论道,论了大半辈子,今日我不欲与你争辩。”

    白泽帝君顿时气蒙了眼:“这回不是你先提起的嘛!本帝君偏要辩!大道必有其取,为善便是为仙者之道,若有背离,便是堕仙,便是错。”

    嘴里说着不欲争辩,然白泽帝君的话刚出口,陆吾立时便呛了回去:“为善?施善与谁?何以为善?此消彼长,则谁承此消?谁承此恶?世间多有善恶难分的不明白事,孰是孰非岂是我等命盘中人能评判的。”

    白泽拍掌喝问:“已在因果之中,你却要抽身旁观,也能算是顺应天命?如何心安?你乃昆仑山神,自有大任在身,岂可坐看世人挣扎,是修何道?”

    陆吾:“昔年五帝战魔族,尚有余力,却为何只镇压,不斩灭?我问陛下,陛下言,人、神、魔,皆属天地万灵,同为天地之子,谁也判不了谁的对错,更何况同根相残,是无道。连五帝对魔族都难分是非,我又要去帮扶谁。”

    “帮扶不平事,帮扶可怜人,总有能分清的,你……”

    “罢罢罢,帝君您有千般道理,你我争了几十万年,都未曾争出个道理,但我又何曾说过你不对不是?我还要将我家娃娃送到你东望山去学道的。”

    “本帝君琢磨着,你这娃娃我大约教不好……”

    “老哥哥,虚话少说,只说盈阙你收是不收?”

    “……这不正考着呢么,至多本帝君不把你的仇记到她头上去便是!”

    陆吾拍了拍他,轻笑一声,像是松了口气。

    “白泽,我向昆仑山起誓,盈阙心性干净,不管她做了何事,必定不是心存邪念。她若真有福气,被你收做弟子,来日她若做了什么,骂她打她,只望你千万莫要抛下她。阿盈瞧着没心没肺,不知苦痛,可心里不是空无一物,她只是不明白他人,也不懂得自己,你要好好告诉她。”

    说完这话,他也啃完了手里的果子,于是又挑了一个给自己,抛了一个给白泽。

    第10章

    牵挂难了,赴个死,便有如拿钝刀子割肉,疼,真疼。

    金兽香尘,一炉轻烟渺渺,旖旎缱绻,熏暖了云絮缠绕的白玉梁柱,层层叠叠的鲛绡帘栊,坠着小小巧巧的金铃,挂了珮环鸣脆,殿中处处悬着铃铛,风起帘栊,余声尚袅袅,新音重潋滟,滴滴皆使心悦,长使合虚殿里不至太冷清。

    阿玄在殿里摸索,她不喜欢被搀扶,因为兄长会牵着她。

    一梦初醒,试唤三五声,兄长却未如往日一般答应,调英于一旁轻劝:“殿下将回了,公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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