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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影卿悄摸摸同盈阙嘀咕:“花玦他娘这种时候还能送个礼,

    回头你和花玦成亲,该更了不得吧?”

    影卿已化回了影子回归正位,

    她的话花玦自然是听不见,可盈阙听见了。

    正在磨刀的盈阙顿了顿,偏着头喊了花玦一声,正在替男孩儿样子的花簌扎鬏鬏的花玦茫然回头:“嗯?”

    盈阙问:“花玦,我们会成亲吗?”

    花玦答:“会!”

    盈阙又问:“那是何时呢?”

    花玦答:“等归来树新叶重发,我们便成亲。”

    盈阙摇头:“今日吧。”

    花玦一惊,少顷又大喜:“今日太匆忙了些,不如……今日且准备准备,三日后便成!”

    盈阙笑:“好。”

    影卿:“……”

    花簌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刚扎了一半,还软塌塌的就被弃之不顾了的小鬏鬏,见惯不惊地对着镜子,甚谙熟地便开始自力更生。

    浩浩汤汤的迎亲队终于到了丹穴山。

    一时间,山上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八十一只鸾鸟彩凤从山谷里飞出,冲向天际,绕着山巅的凤凰宫盘旋飞舞。

    天族今日请了阿元母族的表兄少虞君代他迎亲。

    说起这位少虞君,来头很不俗,便承自当年天方五帝之一的东方青帝一脉,如今这一代的青帝其孙。

    少虞君身旁还站了两尊祥瑞无方的神君,左边的是南方炎帝一脉如今的长孙桑旦君,右边的则是天族第一战神离戈上神。

    最前头被请来开路的,是有上古辈分的四象神君,镇得山外头拦门的凤族小辈们动都不敢动,心里忍不住要大骂天族的不厚道,面上却还得笑靥如花。惟剩一个还稍能挡挡的连与,却也被平辈的少虞桑旦压住了,拦门的一众神只得将迎亲队,没甚阻碍地给迎了进去。

    连丹穴山的神官第一眼瞧见这阵势,都忍不住暗暗感叹,这亲迎得当真是波澜壮阔,这般架势莫说是迎亲,怕是抢亲都不虚的。

    不过,其实吧,这迎亲的阵仗说阔,那诚然是阔得整个八荒六合都无出其右,便是当年的神魔大战,这几家都不曾聚得这般整齐过。但又说吧,这阔得其实还属情理之中……这主要还得归结于今日成亲的两位,辈分小了些。

    稚潆拉着青蓦在一旁磕着花生果儿:“啧,今日何日兮,得与天骄同堂呦。”

    青蓦好笑道:“在东望山亏着你了?看不上大师兄怎的?”

    稚潆向前方虚虚一指,含笑道:“东方青帝、南方炎帝、北帝冥王,还有九重天上的,以大师兄的见识,可曾见过他们这般齐聚的?”

    “这……”青蓦哑然失笑,“还真不曾见过。”

    哪里是他们两个不曾见过,分明五族便未聚齐过。五族之中,除了天族与幽冥,其余两族比昆仑还要深居简出,炎帝一脉更是隐逸离世的姿态。

    这一场盛典,谁晓得天帝是怎么说动了他们的。

    稚潆怔怔望着,忽而叹息一声:“今时今日,只少了阿盈师妹。不然便是当年天分五帝共治乾坤的光景不复得见,也可借五帝后裔遥想五帝当年的风采……唉,可惜了。”

    闻言,青蓦不知想到了什么,偏头呆呆地看了稚潆一会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却没有说话。

    稚潆也不问,只趁机从他摊开的手里,扫光了他刚剥出来的花生仁来。

    就他们两个说话的工夫,天族迎亲队领头的业已闯进了山门。

    稚潆忙提着裙子追过去瞧热闹了。

    老老少少七位神君的派头实在太大了,风卷着风似的一路畅行无阻,转眼便至凤凰台。

    闯关闯的得以这般迅猛,自然没谁会以为是凤族无人的缘故。

    桑旦被日头晒得懒洋洋的,握着长笛的手搭在少虞肩头,暗笑凤帝放水放得晃眼,替女恨嫁的心思都写在了这一路的拦门阵上了。

    “听说凤族昳丽,族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可惜凰女矜贵,素来只在族内通婚,不肯外嫁,区区我等没有阿元殿下的福气,也只得枉自嗟叹啦。”桑旦说着羡艳的话,却不是羡艳的样子,颇有一番幸灾乐祸的意思。

    少虞好脾气地拿下了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但笑不语。

    桑旦大咧咧笑着,不甚在意地换了个站姿,自顾自地拊掌笑道:“这一路看来,果然阿元好福气!”

    离戈斜乜他一眼:“桑旦少君若常下山走走,这般福气想来不难得。”

    桑旦哽了一下,忙摇着笛子说:“欸,美人虽妙,却哪及山中逍遥来得快哉!”

    离戈挑了挑眉:“此话听来仿佛有些故事?”

    “上神很懂嘛!”桑旦嘿嘿笑了两声:“晚辈幼年不懂事,时常下山往软红尘里寻逍遥,天命弄人,偶识一位小妹妹,唉,真是好大一场喧嚣啊……晚辈与小妹妹分别时曾有誓约,此生妹妹若不嫁,哥哥便不再踏红尘地。今日已算破了誓言,回去便该修身养性,日夜忏悔啦。”

    说着,他还学了须弥山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四象神君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竟还唏嘘不已。

    少虞看着桑旦装模作样的伤心,只摇了摇头,而离戈只意味不明地垂首笑了一声。

    桑旦见他俩不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对四象神君安慰似的淡淡一笑。

    这时,少虞忽而开口:“唔,拦门的来了。”

    “嗯?什么?”桑旦未听明白,顺着少虞的目光看了过去,“呦——”

    “呦,陵光君,许久不见,近日可安?”

    闻听这一声温和的寒暄,四象之一的朱雀陵光虚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向来至面前的这白缯轻衣,手拈一朵开敷莲华的尊者拱手礼道:“见过明王,陵光安好。”

    尊者未动,便有一阵柔柔的风扶起了陵光神君,尊者笑道:“八百万年前咱们都是一家,何必拘礼?”

    那一排孟章等另外三个却没有尊者亲自扶起的殊荣,见陵光直起身,便也自觉都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在站立一旁。

    桑旦颇为心惊:“尊者是……”

    “晚辈见过孔雀大明王。”少虞端端正正地执了个晚辈礼。

    孔雀明王迎着光,微微眯了眯眼:“你便是那个天族的新郎?”

    少虞不卑不亢,平和地答道:“晚辈青帝宫少虞,因神族规矩平素不是新郎亲往迎亲,而天族孙辈之中,晚辈的表弟阿元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礼弟,是故才由晚辈代为迎亲。”

    孔雀明王对此不甚热络,只淡淡哦了一声。

    桑旦一壁作礼,一壁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俊美得全然不似是佛门明王的男子。

    桑旦不由想起在八荒六合流传着的眼前这位孔雀大明王的传说,种种说法千奇百怪,但不论哪一种,故事里的那位明王,即便最后皈依三宝了,也总有一股子撇不去的邪气。

    可眼前的,濯濯似初春雪,湛然可比晚秋月,身上三重雪,唇间一抹朱,分明就像钟鼎之家里,用百味药、千卷书育出来的公子郎君,可一点看不出故事里的邪气。

    少虞原本以为孔雀明王这最后一关也是凤帝的安排,不过等大家你来我往说了大半日的话,却总被明王岔开说不到正事上,连凤帝的笑容都隐隐僵硬了的时候,少虞明白了这尊大佛的到来,大约连凤帝也不曾想到。

    凤帝是一颗恨嫁之心昭昭然,然这凤凰宫中,也有伤心极了的人。

    “小九,我可怜的孩儿……”

    玖洏半卧在妆台上,凤眼惺忪,忘了仪礼,全然不顾姿态地掏了掏耳朵:“阿娘你都哭了两天两夜啦,你要真不舍得,就放我走嘛!”

    凤后泪眼婆娑地哭道:“不成啊,你若是嫁了,失去的不过是三千面首,再多个妹妹罢了,你若是不嫁,你爹可是从此得养你一辈子呐!”

    “……”玖洏翻出了死鱼般的眼白,顿感无力地摆摆手,“成成成,我这就出嫁嚯嚯别人家去。”

    说罢,便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又被凤后拽住了衣袍,玖洏无奈地坐回了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铺了半间宫室的嫁衣,只分出三分心神来接着听她不停地哭。

    “阿元家的妹妹,她……听说阿元对这个妹妹疼爱得要命,小九啊,你千千万万记得克制些,别太欺负人家了,切莫一嫁去了天宫便被……便被人家打死了呐!”

    “……我谢谢您咧!那什么,您若真不肯改主意放我逃婚的话,我这就要走哩,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急甚,你阿舅在外边挡着,咱娘俩且再说会子窝心话。”

    “阿舅?”玖洏猛地站起身,提着裙子便往窗边跑去,“阿舅来了,怎么不来瞧我呢?”

    玖洏探出半个身子往外张望,却只瞧见了遮眼的缭绕云雾便被凤后拽了回去。

    “瞧你作甚,惯着你逃婚么?”

    玖洏捂着胸口,慨然叹道:“阿娘再说两句窝心话,我这心窝子都得被您掏出来了。”

    凤后揾着泪花,还是解释了:“你阿舅行踪无定的,只给他去了个信儿,才刚到,因先前我也不晓得他来是不来,况且如今这情势你也明白,你阿爹原不想请他,就不曾和你提起……”

    话未说完,殿宇门口一道声音悠悠传来,打断了这对母女的窝心话。

    “义妹可唠叨完了没有?你那夫君的一口牙可是快要磨碎了。”

    “阿舅!”

    玖洏一见着来人,原本还懒懒的眸子眨了个眼便熠熠生光,衣裳牵绊间带倒了凳子也顾不得了,直往白缯轻衣的尊者那边奔去。

    孔雀明王含笑立在那处,不避不迎,稳稳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少女。玖洏便猴向他身上,不肯下来。

    “唔,小凤凰今日有些漂亮。”孔雀明王似笑非笑,负手倚柱,任玖洏挂在他身上。

    “阿舅阿舅!你眼下过来莫不是来带我私奔哒?走啊走啊!”而后指着凤后说,“把阿娘打晕就成!”

    孔雀明王斜睨一眼正瞪眼无语的凤后,啧道:“小凤凰有志气,和佛祖抢人,真是个勇敢的孩子,不像你娘似的净爱哭。”

    玖洏听出了他话里的取笑,手里比划着说:“那我阿爹不就和佛祖抢了我阿娘回家吗?”

    孔雀明王哈哈笑道:“你娘那是太爱哭了,在须弥山遭了嫌弃,被佛祖诓下了红尘,才被你爹给捡来了丹穴山。”

    “义兄!”

    凤后羞恼不已,出声打断了他们,又上前两步,揪着玖洏的后领子,将她从孔雀明王身上揪了下来。

    孔雀明王打量了玖洏一会儿,又瞧了瞧凤后,忽而也提起天宫的那个妹妹:“听说你要嫁的那个夫君,有个年纪比你小的妹妹?”

    玖洏点点头,不说话。

    孔雀明王一眼便看穿了,轻笑:“怎么,小凤凰不欢喜她?”

    玖洏心中烦躁,歪着头说:“是呀,很不欢喜。”接着又玩笑似的问,“不欢喜,阿舅还帮我吃了她吗?”

    孔雀明王放声笑道:“有何不可。”

    凤后登时气得瞪圆了眼睛,她不敢动兄长,还不敢动女儿么。当下便恨恨地拧了玖洏一把,玖洏吃痛,忙往孔雀明王身后躲,冲她比了个鬼脸。

    孔雀明王不与她们两个弄鬼,走开了两步,随手将手里那枝并蒂的莲花递给玖洏,称是赠她大婚贺礼。

    玖洏欢喜地接过,将莲花挽在臂弯里。

    柔柔的灵光笼着双花脉脉,莲衣半落,黄蕊丝丝,粉红轻点白瓣尖尖,清露滚珠。

    玖洏在镜屏前揽花提裙,轻旋软舞,笑问,好不好看?

    凤后怔怔望着,蓦地又滴下泪来。

    玖洏去牵她的手,抹净她脸畔的泪珠,眼底含娇:“阿娘不哭,我是愿意的。小九只是耍耍小性子嘛,教让他们晓得,我们凤族的女儿想求娶也不容易的,教他们往后再不敢求娶。”这种事有我一个就够啦。

    眼见她们母女温情正好时,孔雀明王不知情不识趣地插话:“快些吧,我分一身过来,外边你阿爹可快忍耐不住了。”

    玖洏冲他点点头,凤后也晓得不能再拖了,正要牵着送她出去。

    孔雀明王沉吟少顷,向玖洏招了一手:“过来,我送你走。”

    “嗯!”玖洏一下子便无情地甩开了凤后的手。

    凤后:“……”眼睛又有些酸了。

    玖洏猛地蹦到孔雀明王的背上,形容之雀跃,好在鞋底不脏,不然非得在明王身上踩出两个印子。

    凤后忙阻道:“她兄长们都等在外殿,义兄这般不合礼制呀!”

    不过孔雀明王从不听人阻拦,玖洏更是无法无天。

    “不要他们,就要阿舅背!”

    笑声响满宫殿,盈盈不息,淙淙如野涧筠溪,春风催促着溪水去,溅荡竹岸,一声又一声。

    如绕凤凰梁,如洒凤凰宫,如漫凤凰台。

    一路荡漾了云海碧波,平了四海涛,清了八荒芜,兜兜转转,扶摇直上九重天,终归了九重阙。

    云蒸霞蔚,鸾凤相送。

    荡荡和风,泱泱大典,江与山共喜,天与地同庆。

    第52章

    觅清欢,是清欢,杯盏换清欢。

    到了天上,

    也是彩霞万里,红云铺了漫天漫野。

    筵上也不知灌了多少推拒不得的仙酿下肚,阿元终于也快撑不住面上的端庄稳重了,借口准备翌日的太孙册封大典先行下了筵。

    阿元推开旬波过来搀扶的手,

    头沉得厉害。

    筵上的仙酿,

    酒神夸耀了许久,

    说是他毕生心血来着,酒名取的是清欢久,

    酒味却是半分不清的,

    烈得很,

    后劲十足。小老儿竟还敢瞧着两撇小胡子辩说,醉里方得觅清欢,

    酒酿弥烈,清欢弥久。

    而今日压得满天春色皆阑珊的凤凰公主,更是只饮一杯辄醉,

    倒是教她酒遁得逞了。

    好好的大婚之宴,教酒神的心血之作醉翻了一大片,他还自得地搂着个酒坛子,醉昏昏地唱了起来,

    拨着玉箸唱道:

    “觅清欢,

    觅清欢,且自姻缘酒上贪,一杯换一欢……”

    酒神大笑三声,

    丢了玉箸,

    豪气干云地一扬袖子,

    拔了身旁不知哪位仙友的兽牙笄导,只听他又继续唱道:“是清欢,

    是清欢,得自姻缘成自天,清欢须久欢!哈哈哈……”

    已走过又一座殿宇,那惊心动魄的唱声仍追在耳畔。

    “推杯又换盏啊——”

    阿元揉按眉心:“凤姬何在?”

    旬波忙撒开堵着耳朵的手:“殿下已回了宫中歇息,有仙娥陪侍,连与少君也过去了。”

    “前日让你查的那仙,办得如何了?”

    “查到了,那个名叫桓容的小仙是十世行善而不得善终,死后登仙,被分配到了琅嬛阁执事,品行无失。”

    阿元有些意外:“他可有甚中意的差事,或者想去的殿宇么?倒可提拔一二,只是须得离阿玄远些。”

    旬波神色有些为难,阿元便问:“有为难之处?”

    “是,”旬波拱手,“那个小仙世世皆寻仙问道,心志坚定,但他……寻的是昆仑仙,问的是昆仑道。只因昆仑不收仙人,紫府便按功德簿,将他分至九重天。”

    阿元目光微动,颇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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