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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白泽帝君挑了挑眉:“意思什么意思?本帝君说什么了,你什么意思?”

    青蓦多活泛啊,一听便懂了,挤眉弄眼地跟着装傻:“什么什么意思,本是没有意思,是徒儿听错了意思的意思。”

    白泽帝君才不和他嬉皮笑脸的:“你还是要去?”

    青蓦敛容正色:“找不找得到,都该走一趟的。”

    白泽帝君翻过一页书,不知何时书里夹了片落叶,帝君便抖了抖:“随你。”

    青蓦走了。

    帝君丢了书,吐出一口浊气,不知和谁生气似的哼了一声,忽又起一声太息。

    “傻小子,便纵你有那心替她善后,但再快怕也及不上她闯祸之繁呦。”

    青蓦嘱咐完行云去灵宝台封一份厚礼,过会儿送去天宫,便回了自个儿洞府,正打算写封信去人间。

    虽说云牋鸟未必能寻到盈阙的踪迹,但还是要试试的。

    青蓦刚磨好墨,提起笔……

    忽然一下地动山摇,青蓦及时施法稳住了洞府,不过墨翻了,污了牋子。

    行云哭丧着脸跑进来:“大师兄不好啦!灵宝台遭贼了!”

    “小贼尔敢!”青蓦怒而拍案,“你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行云喘了口气:“小京沂干的。”

    “……什么东西?”青蓦以为自己听岔了。

    “小京沂拿走了生生造化灯!”

    青蓦问道:“刚才的动静是她弄出来的?”

    见行云点了头,青蓦咬牙切齿的,刹那间瞬行至京沂的洞府。床上果然没胖鬏了,连那个湿漉漉的包袱也跟着不见了。

    合着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啊。

    行云气喘吁吁地跟来,觑着青蓦的脸色,不敢说话。

    青蓦深觉奇怪:“灵宝台不是有九婴镇守吗?”

    行云一脸苦涩:“也是九婴他贱兮兮的,嚣张得不行,阿盈师姐刚来的时候,他……”

    青蓦忍无可忍:“捡要紧的说!”

    “哦,简而言之,阿盈师姐刚来的时候不是将九婴打了一顿么,之后九婴还不识趣,又讨了几顿揍,终是被揍怕了。小京沂身上戴着有阿盈师姐气息的昆仑令,九婴以为是阿盈师姐给她撑腰,就不敢动她。”

    “……”青蓦抚额,“不是!就她那点微末的法力,她又如何点起生生造化灯的?”

    生生造化灯是白泽帝君年轻时铸造的神器,以神力燃灯,可在任何地方结织一方灯中乾坤,也可借这灯中乾坤,穿梭于天地间任何地方。神力愈强,束缚愈弱,若神力无边,据说可罔顾世间任何结界封印,不过那种无上境界只存在于白泽帝君的口中,至今还无人试过。不过若真有无上神力,那本身也不会被任何结界封印困住吧。

    这话也不过玖洏私下里同他嚼舌过,未敢问到帝君面前。

    行云补充道:“所以可以凝聚日月之灵,暂借己用的渡缘珀也不见了……”

    “……”

    好罢,生生造化灯与渡缘珀联用,他的区区小结界被破得也不冤枉。

    行云急道:“眼下追究这些还有何用,大师兄再不快些去追回小京沂就来不及啦!”

    青蓦冷冷笑了一声:“呵,不急。她这个境界强行祭用这等神器,怕是伤得不轻,跑不远。”即便有渡缘珀加持,她怕也只能将将逃出那片海上结界罢了。

    “呃,所以九罗也不见了……”

    “……”

    青蓦微微笑道:“行云你怕不是想去陪九婴?”

    行云抱住青蓦大腿,哭道:“没有了,这回真没有了!大师兄饶命!”

    青蓦来不及再多说什么,瞬息间已追出东望山,路过山下海子,召出海女,得知京沂乘御九罗往西面飞去了。

    西方之极蒙水之涯,蒙汜之下,便是万妖之国。

    等青蓦追上京沂时,他脸上的冷肃寒气教京沂吓得从九罗背上,径直滚落到了地上。

    京沂发誓,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回被凶得那么惨。

    两件神器,和一只九只头都埋进羽翼里的怂鸟都摆在了身前,京沂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吭都不敢吭一声。

    “下品的篱络花丝你不识得,凡为至宝者,你却个个都能物尽其用,倒不愧是天族的公主啊。”

    冷了良晌,青蓦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教京沂心头更颤。

    京沂揪着指头,嗫嚅说道:“师父如是说,教徒儿无地自容……”

    青蓦冷笑一声:“你也不必无地自容,你好得很。”

    “徒儿知错了,求师父责罚教导。”京沂也不敢抬头,更不敢撒娇。

    “看来真是我未曾好好教导过你,我初为人师,甚多疏忽,今日我便好好讲讲,你也好好听听。”

    “是。”京沂心中不安。

    “你可是自恃博闻强识?但实则却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你当自己很有胆识,很讲义气?其实只是暴虎冯河,蛮牛之智。”青蓦垂眸,望着她苍白的脸蛋,轻嗤,“不过尔尔。”

    “徒儿……知错。”

    九罗吓掉了两根羽毛。

    “抬起头。”

    京沂默默地仰头,泪花在眼里打旋儿,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青蓦抿紧了嘴角,没许她起来。

    他一向好说话,对青丘族中的弟弟妹妹们和东望山的师弟师妹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看着京沂那张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脸儿煞白煞白的,他也不是不心疼,可再心疼也盖不过得知她要去万妖之国的后怕。从天族回来,她已逃了三回,这回险些就真跑了。

    她才多大,四百岁不到的年纪,地上随便捉一个小仙小妖来,都比她大,可这胆子却已被惯得比天都大了。

    青蓦晓得,她眼下肯定受了神器反噬,已受了伤,但就是这样,她还敢只身闯妖族。莫说是万妖之国,只怕都不用什么妖啊兽啊,她自己就已累死在了半路上,西极蒙汜是什么山明景秀、鸟语花香的地方吗?

    哎呦歪呦,真是气得他恨不得再骂一遍,抡拳头揍上一顿。

    青蓦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这是女娃儿!是女娃儿!女娃儿!禁不得打!

    一眨眼,这小女娃儿昏过去了。

    第62章

    蝴蝶有毒!(别怀疑,就是戏精犯病了。。)

    月照砂凝成一段亮晶晶的玄绫,

    挂在断崖边一棵高三丈的歪脖子树上,影卿便坐在其上,脚踩浮云虚空,荡来又荡去。

    山风料峭,

    危崖险绝,

    如崩的崖岸斩断了半边天际。

    大片的广袖绫纱卷着如瀑青丝,

    扑进萧萧崖风中,张牙舞爪,

    玄绫秋千落下,

    张扬跋扈的玄纱又匆匆贴回身上,

    勾勒出一道纤柔的身形,沾在雪白脸颊上的鸦青发丝,

    就如同晶莹无暇的白冰上,裂了一道又一道细密的碎纹。

    万丈巍峨的断崖上,秋千架一下又一下地冲向湛湛长空,

    又一下又一下地落进莽莽深崖,仿佛下一刻就要像飓风里的纸鸢,断了线,跌进无边的渺茫里。

    就在影卿被这呜咽山风吹得快要睡着了时,

    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一对小情人儿执手相携,

    飞奔而来,身后是惊起的飞尘,这路被他们跑得颇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气势。

    影卿偏着头,

    静静地等着他们跑过来。

    看着那对小情人儿被她吓得连崖都忘了跳,

    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那个男子这时候还不忘将他的姑娘护在身后。

    影卿瞧着有趣,也不说话。

    那男子倒有些镇定,

    见影卿似乎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便不管她了,与女子款款对视一番,又深情叙说一度,便手拉着手站到崖边。

    崖边也不宽敞,他们便与影卿隔得不太远。

    被一个在崖边荡秋千,迹类疯迷的陌生女人兴致盎然地盯着殉情,这场景大约是诡异过了头,这对小情人儿迟迟跳不出脚。

    那极清秀的姑娘着实被吓得不轻,却生就一副好心肠,这种时候她竟还想要劝一劝影卿不要轻生。

    影卿抿唇笑了笑,反问道:“那二位这是……来追求涅槃大道的?”

    那姑娘回头望了眼情郎,凄凄一笑:“姑娘气度非凡,自是不与我们相同,世道险恶,豺狼当道,奴与夫郎……已然活不下去了!”

    男子握住她的手,说了句“别怕”。

    影卿心念微动,未待说话,那壁厢又有一人迤迤然信步而来

    。

    那端的是步态从容,笑容自得。见到影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意更显,那油头粉面笑得跟朵秋黄花儿似的。

    那对小情人儿一见到他,脸一下煞白如纸,再顾不上影卿,转身便要一个猛子往悬崖里扎,却被那人隔空制住了,动也动不了。

    男人也不看那对恨得睚眦欲裂的小情人儿一眼,只顾盯着影卿。

    他端出一副孤芳自赏的陶醉神情来,与影卿说:“崖边秋千虽多妙趣,却易陷危境,还请姑娘下来说话!”说着还伸出了手。

    影卿伸出自己的手,在眼前看了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搭上那只手。

    那好心肠姑娘急道:“姑娘快逃!他不是好人!”

    影卿忙将伸出了一半的手缩回,瑟索道:“她、她说你不是好人呀……”

    男人狠狠地瞪了那姑娘一眼,扭头又对着影卿和颜悦色:“这姑娘误信奸人,在下是要救她逃脱苦海,反被误解,着实委屈!但看姑娘仙人之姿,在下岂忍心存坏心?”

    影卿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哦,如此啊——小女子愿信公子无有坏心!”

    崖边那对被禁锢的小情人儿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儿,她尽当看不见,笑得甜之又甜:“可是公子却一副人摸狗样,衣冠禽兽,小女子实在不能不存坏心啊。”

    男人眨了眨眼睛,沉迷美色,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影卿的话进脑子里滚了三遭,方明白过来,勃然变色,怒施妖术。

    男人指尖放出的紫光,停在了影卿面前半掌之地,秋千荡来荡去,也再不能有寸进,便消弭于无形了。

    那男人脸色陡然一变,却仍嘴硬叫嚣道:“我、我只使了半成功力,你不要得意!”

    说着,掌心团了又团,团了大半天,终于团出了一个比他脑壳还大的紫光团子,对着影卿的脸猛地一砸。

    也在半掌之远碎了。

    男人气急,大吼一声,亲自拎着大刀飞身砍去。

    影卿瞧也没瞧上一眼,反而随手一弹指,将那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情人儿的禁制给解了。

    不想那好心肠姑娘不小心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她夫郎拉她不及,竟也跟着翻身追下去了。

    她夫郎一心想追上她,眼看就要摸到她衣袂了,哪想却被忽然出现的,那个上一刻还在秋千上的神秘姑娘给抢过去了。

    影卿一手以月照砂裹住她夫郎,给丢上了崖岸,一手拦腰抱着好心肠姑娘,转了两圈,飞回上面,学着深情款款的样子说了一句,“别怕”,好心肠姑娘呆呆点头。

    山风萧萧,衣袂飘飘。

    却有一道暴躁的声音打碎了这旖旎风光:“你回来!我还没打中你,你不能跑!老子还没尽全力!”

    影卿将好心肠姑娘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别怕,我替你教训他,给你出气。”

    好心肠姑娘依旧呆呆地点头。

    于是影卿便遂了那男人的心意,坐回玄绫上,任他在她半掌外又砍又踢,她自懒洋洋的,岿然不动。

    直到他出其不意地,冲她吐了口口水,即使也被挡在了半掌外……

    影卿缓缓抹了下额头,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区区豺妖。”

    ………………

    “上仙手下留命!”

    土地杵着拐杖,颤巍巍地挥着手赶来,总算是赶在豺妖被揍死之前,赶上了。

    豺妖已被打回了原形,一身皮毛,一口牙齿,影卿一点也没给他留下,正躺在地上呕血。

    盈阙被教得好,影卿也干不出吐口水的事儿,便又踹了两脚,边踹边说:“妖精本座调戏过不少,似你这般耍不起、没妖格、幼稚的,还是头回见。”才坐回了她的秋千上。

    一扭头,却看到那一对小情人儿正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这些年,既陪盈阙做功课,也替盈阙做功课,她被磕的头也不少了,如今已很不耐烦应付这等场面,适才对这好心肠姑娘的逗弄之意也散了,索性便一挥手将人送下了山。

    土地和他身后跟来的两个人,也给影卿行礼:“多谢上仙为善芽县除妖!”

    影卿兴致缺缺:“带上,滚。”

    土地麻溜地提溜上修为尽毁的豺妖下山去了。倒是他身后跟来的两个白衣人没跟着离开。

    影卿先前见过他们,在她来到此地之前,本县土地就是托他们对付豺妖的。

    她大约晓得他们留下是作何意,不过却没有兴致应付他们,毕竟两年里,她已见过太多来试探的神族,和神族的牛马。

    真是怪了,事情没出之前,也没觉得盈阙花玦之恋有多么惊天动地,怎么一出事情,八荒六合就都晓得他们的关系了呢,撇都撇不干净。

    果然,那两个白衣人借着收拾地上残局为由,就是赖着不肯走,套了两句近乎后,便状似漫不经意地说道:“小仙素日最是仰慕上仙风采,上回听说上仙在茂山救民于水火,本欲前往拜谒,不想竟错过了,一个月多里辗转打听竟不曾再听过上仙音尘,还以为上仙是回了昆仑……”

    影卿听他喋喋不休讲了半个时辰,着实烦了,斜睨他们:“天族?”

    “呃,是。小仙是云虹……”

    影卿打断他们,冷笑道:“本座行事须与云虹间交代?”

    两小仙顿时满头虚汗,连称不敢,再不敢拖延,施法清干净了此地,便告了退。

    耳边终于清净了,连没有停过的风声,都显得无边寂静。闭着眼,身子像一片无根的叶,在天地间飘飘荡荡。

    真是怀念在昆仑之丘,那些天地寂寥的日子啊。

    忽然……鼻子痒痒的。

    影卿蓦地睁开眼,眼珠子齐聚鼻尖,就这么与那只不知哪里来的蝶子看对了眼。

    “嗬嗬——啊啾!”

    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蝶子受了惊,挥挥金粉薄翅飞走了。

    这里哪来的花蝴蝶?

    而且……都是花蝴蝶,满眼都是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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