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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直未出来?

    萧秋折从床上起身,冷声问:“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方于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属下未看清,但是……”

    他犹豫片刻。

    “说。”萧秋折声音冰冷。

    方于小心翼翼道:“但是……屋里的灯灭了。”

    屋里的灯灭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方于直挺挺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房间内静默良久,萧秋折下了床,边穿衣边道:“我过去一趟。”

    方于惊道:“现在?大半夜,还下着雨。”

    萧秋折未答,扯了一件氅衣,匆匆出了房间。

    此时,雨越下越大,寒意逼人。他骑上快马,迎着寒风,冒着大雨,连夜赶到了山间小院。

    院中昏暗,屋里的灯已熄灭。

    萧秋折在门前站了片刻,抬手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脸愕然的晚青妤。

    晚青妤望着他,呆立半晌,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第2章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我?”

    山间的深夜,寒意刺骨,深谷幽暗,风雨凄凄。屋檐上滚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打破了夜的静谧,落在萧秋折的发梢上,凝结成串串水珠。

    两人愕然僵立于门前,晚青妤一时恍惚,竟忘了请他进屋。

    萧秋折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心中暗自思量,已有多久未见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三月?五月?抑或是更久?

    未待晚青妤开口,他便大步踏入屋内。屋内布置虽简,却异常整洁,墙上挂着雅致的字画,桌案与茶几上亦点缀着娇艳的花朵,生机勃勃。

    正趴在床边熟睡的玉儿被动静惊醒,猛然起身,见屋内多了一人,顿时惊慌失措。这几日她日夜照料晚青妤,疲惫不堪,竟不知不觉睡去,孰料一睁眼,竟见一男子立于房中。

    玉儿吓得连忙跑到门前,紧紧握住晚青妤的手。晚青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惊慌。

    萧秋折环视一圈,未见他人,眉头微蹙,目光冷冷扫过玉儿。晚青妤会意,轻声道:“玉儿,你先去歇息。”

    玉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是萧秋折,心中虽忐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晚青妤关上房门,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对浑身湿透的萧秋折道:“萧大人,寒舍简陋,您随意坐。”

    说罢,她走到桌前,拨了拨即将燃尽的蜡烛。这是家中仅剩的一小截蜡烛,这两夜她都不敢点燃,生怕急用时无光可照。如今急事突至,幸得还留了些许。

    烛光摇曳,灯芯发出噼啪声响,晚青妤紧盯着那微弱的光芒,生怕它骤然熄灭。

    萧秋折倚在一旁的木架上,未上前一步。房中一时静默,晚青妤心中思忖着他突然造访的缘由。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大半年,期间二人连书信都未曾互通,如今他突然现身,着实令人意外,这绝非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烛光下,晚青妤抬眸望向他。或许因衣衫湿透,他站得略显拘谨,身躯挺拔如松,气质如玉,在这低矮的屋檐下更显高大。即便只是静立,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自幼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十四岁便高中状元,二十岁官至少师,如今二十四岁,已是三省六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之他出身皇家血脉,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他比肩者,寥寥无几。

    萧秋折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行事雷厉风行,果决狠厉,再棘手之事,只要他出手,无不迎刃而解。这样一个立于权力巅峰的男子,天生自带帝王之气,即便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过了许久,晚青妤因紧张,不敢再直视他,目光始终落在摇曳的烛光上。她病重多日,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不成人形。

    萧秋折并无太多耐心,眉头微蹙,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她憔悴的面容。沉默片刻,他冷声道:“近日,京城有些流言蜚语。”

    晚青妤抬眸对上他那幽深如潭的目光。

    他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继续道:“传言你我要和离。”

    和离?

    晚青妤一时未解其意,轻声道:“离我们约定和离的时间,不是还早吗?大约……”

    她算了算,“大约还有八个月。”

    当初成婚时,契约书上写明,成婚满三年方可和离。如今两年已过,离和离之期已不远。

    萧秋折凝视着她,神色难辨。

    晚青妤方才开门时受了风寒,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萧秋折听着她一连串的咳嗽声,眉头越皱越紧,眼神愈发复杂。

    晚青妤咳了好一阵,实在支撑不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低声道:“你若想提前和离,我无异议。你写好和离书,告知我便是。”

    和离?

    他深夜冒雨前来,难道只为听她说和离?

    他未发一言。

    晚青妤见他沉默,缓缓起身,走到床边躺下,轻声道:“我这里没有男子的衣衫,你去找玉儿,让她生火为你烤干衣裳。”

    他的衣衫早已湿透,浑身冰凉,想必极不舒适。

    萧秋折依旧笔挺地站着,见她咳嗽不止,他冷声问道:“病了多久?”

    “好几日了。”

    “为何不去看大夫?”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亲王府每月都会送来一百两银子,她除了吃穿,别无他用,怎会无钱治病?

    晚青妤见他沉默,无声苦笑。想必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位妻子吧,否则怎会连月钱之事都记不清?

    她难受得厉害,勉强开口道:“一月前,亲王府断了我的月钱。我不好回娘家讨要,付大人得知我病了,送来些银子。明日我会去找个好大夫看看。”

    付大人?付钰书。

    她的青梅竹马,如今风靡京城的探花郎,皇上眼中的国之栋梁,官宦世家眼中的佳婿。

    晚青妤言罢,房中一片死寂。

    她抬眸望向他,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

    他来了不过说了几句话,晚青妤实在不明白他深夜冒雨前来的目的。

    她已无力招待他,闭上眼准备入睡。

    萧秋折见此,无声叹息,他立于权力巅峰,众人见了他无不恭敬行礼,而她却总是冷眼相待,不行礼,不问好,不是直呼其名,便是冷淡以对。如今,她竟连坐都不让他坐,直接躺下睡了。

    桌上的蜡烛再次发出噼啪声响。

    晚青妤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家中已无蜡烛,烛光将灭,趁还有光亮,你有话快说,若无话,请自便吧。”

    自便,便是让他自行离去。

    萧秋折浑身湿透,本就极不舒适,此刻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蔓延。

    他蹙眉看向她,眉眼间满是复杂与凛然,一字一顿道:“晚青妤,你须清楚,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你有难……”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我?”

    他?晚青妤一愣。

    他指的付钰书?

    她未答话。

    她不是找过他吗?亲王府进不去,书信也无回音,二哥的言书堂被查封,他也牵涉其中,她还能如何找他?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和离时还欠他一屁股债。

    萧秋折见她沉默,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冷冷丢下一句:“随我回京,亲王府的银子随你花。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他动作突然,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胸口一疼,开始咳嗽不止。

    他抱着她走到门前,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吹得晚青妤连忙埋首躲避。屋内的烛光也被风吹灭。

    萧秋折驻足于门扉之前,望着那漫天倾泻的大雨,眸光渐沉,心绪亦随之纷扰。终是无奈转身,复将她安置于床榻之上。

    晚青妤本就体弱,被这冷风一吹,咳嗽愈发剧烈,双颊绯红,似要咳出血来,难以平复。萧秋折深吸一口冷气,大步跨出门外,将玉儿唤至跟前。

    玉儿见晚青妤俯身床沿,咳嗽连连,连忙上前,紧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后背,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晚青妤的气息渐渐平稳,却觉头脑昏沉,眼皮似有千斤重,难以睁开。

    玉儿心急如焚,眼眶泛红,言道:“小姐,我这就去为你请大夫。”

    晚青妤却拉住她,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玉儿。那镇上唯一的大夫早已外出义诊,你又往何处去寻他?”

    原来,白日里付钰书赠银后,玉儿便即刻去寻大夫,奈何这附近仅有一位大夫,且一早便出门义诊,直至夜幕降临仍未归来。

    付钰书欲携晚青妤进城就医,被她婉拒,说是尚可支撑。付钰书临行前许诺为她请大夫,可至今未见人影。此地偏远,山高水长,即便大夫前来,亦恐迷路。

    玉儿急得团团转,问道:“那姑爷此番前来,可是要接你回去?”

    晚青妤心中茫然,他只言要带她回京,却未曾细说。回京便意味着重返亲王府,自婚后她便携玉儿搬出,已逾两载,眼看就要熬到和离之时,她又怎愿归去?那豪门大院,一旦踏入,便难再出。

    稍事歇息后,晚青妤缓缓道:“玉儿莫急,我尚能支撑,你去为我取些水来。”

    玉儿叹息着去取了水,晚青妤饮后稍感舒适。待玉儿再出门取温水时,却发现萧秋折已不在院内,不知去向何方。

    玉儿取了温水归来,为晚青妤擦拭着滚烫的脸颊,愁容满面,不住叹息。一番照料后,晚青妤气色稍好,只是头脑仍觉昏沉,困意难挡。

    玉儿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小姐且先睡会儿吧,如今已不烫了,或许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晚青妤应了一声,对玉儿道:“你也去歇息吧,我很快就睡。”

    玉儿帮她掖好被角:“等你睡了我再去。”

    晚青妤阖上眼帘,握着玉儿的手,很快便睡着了。

    大雨淅沥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方歇。雨后的山林更显清新,凉意袭人。院中青菜被雨水淹没,野花亦被摧残。

    晚青妤醒来时已是巳时,身上已不再发热,头脑亦变得清醒。她望向门前,却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立于床边的萧秋折闻听动静转过身来,低眸望向她,神色复杂难辨。晚青妤亦抬眸望向他,心中疑惑,他竟还未离去。

    此时,玉儿端着汤药走进屋内,笑道:“小姐,快喝药吧。这位大夫医术高超,昨晚只在你虎口处扎了一针便退了热,还开了几副药,说是按时服用,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这大夫是从何而来?”晚青妤问。

    玉儿上前扶她起身,将药递给她,看了一眼萧秋折,笑说:“是姑爷去隔壁镇子请来的。”

    隔壁镇子?那般远,他竟是昨晚冒雨前去的?

    晚青妤望向他,见他已换下湿衣,身着粗布麻衣,虽略显不合身,却难掩其矜贵之气。

    玉儿喂她饮完药后离去。萧秋折依旧立于床前。

    晚青妤坐起身来,一时之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多谢你为我请大夫。”

    她抬头望向他,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肩头,灼灼日光之下,想起了起当初嫁给他时的情景。

    也想起了十二岁那年,她狼狈地倒在他面前的样子。

    第3章

    “我来替你报仇雪恨。”

    那年,她十二岁,他十七岁。

    她犹是情窦初绽的少女。他已是京城中声名显赫的状元郎。

    他天赋异禀,十四岁便摘得状元桂冠,随后的三年里,他屡建奇功,振兴奕国,更亲手设计了横跨大江、闻名遐迩的安平桥。此桥不仅便利了交通,更促进了大江两岸的商贸往来,极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他的这一壮举在奕国引起了巨大轰动,大江沿岸的百姓对他感激不尽,甚至在桥头立起他的石像,以供祭拜。

    如此非凡的男子,世间罕见,上天不仅赐予他尊贵的身份和过人的才智,还赋予了他一副令全京城女子为之倾倒的俊美容颜。

    晚青妤与他的初次相遇,是在皇宫的一场盛宴之上。她随母亲入宫赴宴,刚到城门口,便见众多官家小姐簇拥一处。她好奇上前询问,得知众人皆在等待萧秋折的到来,希望能与他有片刻交谈。

    优秀的人受人爱慕本是常理,晚青妤虽闻其名,却未曾谋面,心中亦想一睹其风采。

    待萧秋折的马车抵达,众女纷纷上前,晚青妤因年幼且身材娇小,被挤在人后,踮足仰望,却仍未能见其一面。

    正当她努力向前挤去时,前方小姐身子一侧,她重心不稳,倏然摔倒在地。

    而后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一双不染尘埃的白色鞋履映入眼帘。她顺着绣着紫藤的白衣向上望去,终是看清了萧秋折超凡脱俗的容貌。他的眼睫浓密如扇,双眸深邃如墨玉,身姿挺拔,气质高洁,当真风骨难拓。

    他低头望向她,轻轻俯身将她扶起,声音清澈悦耳,关切地问道:“摔疼了吗?”

    她一时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见状,嘴角微扬,轻笑声中递给她一枚金叶子:“去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

    她接过金叶子,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未再多言,穿过人群离去。

    她手中握着金叶子,在原地伫立良久。那时她尚不懂何为情愫,只觉心跳如鼓,难以平复。

    回府后,她鼓起勇气给他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

    而他并未回信。

    她又写了一封,他仍旧未回。

    她如同中了魔怔,短短半个月内,竟给他写了十几封信,还将他的一切事迹和喜好都打听了个遍。

    少女春心萌动,如春日里的野草,遇风疯长。悸动、激动、思念、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自持。

    然而,他却如天上的皎月。

    她给他写信的事情被父亲发现,父亲羞愧难当,罚她抄了三天的诗经,还请了先生和嬷嬷将她关在家中学习礼仪。也不准她再提及萧秋折。

    转眼一年过去,随着新鲜事物的涌现和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将萧秋折遗忘。

    后来,她喜欢上了别人。

    多年以后,当她心中只有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竹马时,萧秋折却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毫无征兆地跑到她府上求亲。

    他直言需借两府联姻之力,以稳其朝中根基,并许下诺言,誓要解救身陷囹圄的太保府于水火之中。

    彼时,她的父亲遭奸佞构陷,太保府遭皇家封禁,几位恶官穷追不舍,欲置他们于死地。

    萧秋折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她并非矫情之辈,深知官场险恶,于是毅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秋折是个正人君子,言出必行。他们成婚以后,他并未轻薄于她,也未为难过她,还帮助太保府度过了难关。

    如今,再抬头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与初见时相似的感觉。

    但她知道,他犹如那安平桥上的石像,只可仰望,不可触及。

    春风拂过,暖意袭人,今日的天气尤为宜人。

    萧秋折见她直直凝视自己,眼睫轻颤一下,移开了视线,开口声音清冷:“马车已备妥,你今日随我回京。”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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