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章

    梁霄见她这时还要与自己争辩,堂中坐着这么些人,把他身为男人的脸面威严置于何地?若是背地里争执也罢了,他愿意让着她哄着她。可眼前还有这么多的人瞧着,他堂堂伯府承嗣人,难道就这样被个女人质问得哑口无言?

    “你……”

    梁霄刚要开口,猛地,梁芷薇从明筝怀里挣脱出来,“我给家里抹了黑,我拿命赔你们,行吗?”

    她拼却一身力气,垂头就朝柱子上撞去。

    惊叫声响起一片,老太太吓得手里的佛珠都落了地。

    抽气声,惊呼声,哭喊声……梁霄待反应过来,早就来不及。

    想象中那般锐利的疼痛没有到来。

    梁芷薇睁大泪眼,见面前隔着她与柱子的人……是明筝。

    那么重的冲力,全然击在明筝纤细的肩头。

    她忍痛抚着臂膀,低声道:“别闹了,行吗?”

    她真的好累,真的不想再理会这些糟心的事。

    屋中静下来,连梁芷薇的哭声也一时止息。

    明筝环顾众人,声音微冷,“事已至此,想办法全了姑娘清名,不要扩大这件事的影响。我会邀郑大奶奶出来说话,请她帮忙控制住可能传出去的流言。”

    她看向梁芷薇,“你能做的,就是这段时间乖乖待在家里。”

    转过脸来,她瞥向梁霄。

    他也回望她。见她脸色苍白捂着肩臂,想必是被撞疼得厉害。他忽而有些心软,暗悔适才不该那样口不择言。

    明筝望着他,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她朝闵氏福福身,“烦请大嫂知会大哥一声,请他帮忙打点打点当日同在湖心亭、目睹了姑娘们的那几位爷……”

    梁霄心里煎熬如火烤,这件事,明明他去做是最合适的,为什么她要舍近求远,去托付梁霁?

    明筝走到老太太面前,斟了杯茶,奉到对方手上,“娘,当天伺候的下人疏忽,但罪不至死。瞧在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一切尚可控制,把人撵到庄子上,不复用就是,饶他们一次……”

    老太太仿佛一瞬老了十岁,她有气无力抬了抬手,“罢了,你做主便是。”

    话音刚落,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声。

    “娘,娘!宫里头的周姑姑来了!说是太后她老人家得闲,想传咱们家四姑娘和二嫂去宫里陪着说话呢!”

    气氛已降到冰点的屋中霎时迸起了火星子。

    明筝瞧着众人转哀为喜,是那样愉悦,她揉了揉肩膀,一抹苦笑噙在唇边。

    这宗妇,她实在做得倦了。

    人人倚靠她,等她拿主意。

    回过头去,她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她又能倚靠谁呢?

    **

    穿过揽胜门,朝里走就是慈宁宫花园,大丛丁香幽紫如雾,芬芳馥郁,热烈浓艳。咸若馆西偏间,炕前坐着明筝。宫人抱了只雪白的巴儿狗,引梁芷薇前去抱厦逗弄。

    明筝已是第二回察觉到,惠文太后那束若有似无的探究视线。

    “梁少夫人芳辰几何?依稀记得,梁世子是平宁九年成的婚?”太后用银匙拨弄着熏炉里的香屑,收回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明筝话着家常。

    明筝按下心里那点疑惑,落落大方答道:“回太后娘娘,臣妇与世子是在平宁九年成的婚,今年二十有三。”

    太后笑了笑,“是个好年岁,比小姑娘庄重,又是容色最妍丽的时候。本宫如你这般年华之时,在宫里头还只是个嫔,刚养下了漱目光掠过明筝的肚子,亲切笑道,“前些日子,依稀听说梁家有喜,后来,又听说了旁的,京里传的沸沸扬扬,也有本子递到了御前朱批,……本宫瞧你大方知礼,倒有些替你委屈……”

    20、第

    20

    章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亲密。

    梁家早年出过贵妃,当时虽也是恩宠有加,到底故去了多年,如今宫里一茬一茬的新人换过,明筝不会认为,自己还能躺在梁家过去那点恩荣上,去做太后娘娘的“自己人”。

    头回带梁芷薇进宫时,太后神色之间始终淡淡的,她认为那是一种信号,抑或说,那是一种敲打。敲打梁家,不要再枉费心机,过去的早已过去。

    而今第二番请她进宫来,说这样亲密无间的话,倒叫明筝一时困惑起来。

    天威难测。

    太后一生深宫沉浮,怕是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有一层深意。

    她暂还推测不出,太后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若说是要梁家死了这条攀附之心,那么昨日那场宴后,目的早已达到,宫里不至于闭塞至此,太后该早得了消息才是……

    对面太后目光如炬,明筝知道此刻不是多思多想的时候,她扯出一抹苦笑,颇无奈地道:“坊间传闻多有谬误,未料污了太后清听。承蒙太后娘娘抬爱,臣妇不知如何感激才好,…子嗣之事,也讲求缘法,大概缘分未到…”

    太后点点头,“你能想得开固然好,本宫觉着与你投缘,有些替你可惜罢了。”

    明筝敏锐察觉到,太后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失落,她反复回想自己的答话,并没察觉不妥之处。

    宫人带着梁芷薇进了来,屋中的谈话便暂时停下,太后待梁芷薇也和善,叫人捧了八宝盒,赏点心给她吃。

    太后和蔼地笑道:“梁姑娘天真烂漫,这年岁的姑娘,无忧无虑不知愁,瞧着就喜气。来日,少夫人常带姑娘来宫里走动,敬瑶,去把入宫的对牌拿来。”

    明筝站起身,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惶然无措。突如其来的泼天恩宠,她没办法不多想。

    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会是又瞧上了梁芷薇?可就在刚才,太后赞了她庄重,又说梁姑娘“天真烂漫不知愁”,要做侯夫人,要当虢国公府的家,天真烂漫不知愁怎么行?太后这样的身份地位,绝不会不懂自己话语的分量。

    老宫人捧了红绸托盘来,上头盛着明晃晃鎏金宫牌,下角垂挂着三寸来长的金丝穗子,明筝不敢生受,俯下身来执礼道:“娘娘,臣妇无功无劳,何敢当得娘娘如此。”

    老宫人敬嬷嬷笑道:“梁少夫人不必惊慌,明老太爷景安年间为先帝修撰起居注,是御前最亲近的人。后来主持编修九州行舆志,足迹遍布四海,呕心沥血,夙夜兴寐,历时二十余载,于社稷之功不可斗量。而今明思海大人、明辙、明轸大人,亦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人才…太后娘娘又见您和善聪慧,端沉知礼,便有亲厚之意,您万勿多思,领受太后娘娘心意便是。”

    明筝只得俯身拜下,“臣妇多谢娘娘赏赐。”

    太后点点头,缓声道:“时常进宫来,陪本宫坐坐。这牌子你好生收着,有它,出入掖庭不必走那些个繁文缛节,派人到慈宁宫知会敬瑶一声,她会安排的了……”

    话音刚落,便闻外头传来宫人的请安声。

    是嘉远候陆筠到了。

    明筝站起身,与梁芷薇交换个眼色。后者自打听见“嘉远候”这几个字,脸上便泛红了一片,无措地捏着衣襟。

    明筝心道,今日太后安排这一出,莫不是就为着此刻,想叫嘉远候亲眼瞧一瞧梁芷薇,制造机会牵一牵线不成?这……未免冒进了些。

    可皇权如天,慈宁宫太后娘娘便是做什么都不能算作出格,天下礼仪规矩说到底不过维持皇权体面。

    太后眉眼明显多了一重柔色,她摆摆手,吩咐敬嬷嬷,“去告诉一声,说梁少夫人明氏在我这儿呢,叫他过一刻钟再来。”

    明筝听见这句,心头石头才算回落,她想到陆筠这个人,心里多少有些芥蒂。若能不见,自然不见得好。

    又再寒暄片刻,眼看一刻钟就要到了,太后命人看赏,给梁芷薇等梁家女眷赏下了诸多绢花、珍珠、手串等物,宫人伴着明筝等从咸若馆退出来。

    满庭丁香蔓草,馥郁着初夏的花园,头顶上光色耀眼,点点滴滴洒在周身,像给人镀了一重金边。远看那妇人纤娜的影子,真红命妇冠服,大气而端严。

    陆筠想到那年在西北一座野庙中避雨时,偶然见过的那尊菩萨。便孤零零栖身荒寺,也该叫人合十手掌,虔诚跪拜,远望敬肃,不可亵焉。

    宫道狭长,两侧是红墙,一旦相遇,便是避无可避。

    明筝只得侧身行礼,口称“侯爷”。

    一角妆花蟒袍跃入微垂的视线,绣金线的江牙海水图纹昭示着尊贵不凡的身份。

    明筝察觉了身边梁芷薇的紧张雀跃,大抵想唤声侯爷,又想先介绍自己,只听姑娘笨拙地说:“小女梁氏……”

    头顶遮过一片影子,嘉远候是那样高大健朗,明筝下意识抬眼,正正对上了陆筠扫来的目光。

    许多年后,她头回打量嘉远候的面容。

    他板着脸,几乎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幽深不见底,浓眉斜入鬓角,轻抿薄唇,唇色极淡。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比年少时的他更多了几分威严沉稳。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身份,岂能不引得争抢……

    明筝的感叹,仓促的打量,不过只在瞬息间。梁芷薇才只说出四个字,就见陆筠负着手,自她们面前面无表情地走过。

    梁芷薇有些挫败,可宫人在前,她不敢多说什么,挽着明筝的手,一步步朝出宫的方向走去。甬道另一头的随墙门内,陆筠立在那儿。

    从他高大威严的外表根本什么都瞧不出。

    可他心底早就翻起了滔天的浪潮。

    他不仅见到她,甚至她还与他还说了句话。

    他想回一声“免礼”,或是别的什么,什么都好,可他紧张无措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单单只是轻瞥一眼,就足以令他所有的坚强伪装崩塌粉碎。

    咸若馆中,太后疲累地靠在枕上,见敬嬷嬷脸色复杂地走过来,太后挑了挑眉,“两人见着了?”

    敬嬷嬷叹了声,“见着了,梁少夫人行礼,侯爷没搭理。”

    太后讶然,几乎以为自己猜错了。

    听敬嬷嬷又道:“这会儿侯爷还在那随墙门下站着,不知想什么。依奴婢瞧,梁少夫人像是磊落些,倒是咱们侯爷放不下……”

    太后半晌没吭声。

    直到陆筠走到抱厦外,她才有气无力地吩咐,“去打听打听明氏未嫁前的事儿,你们侯爷就是个锯嘴葫芦,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又叹气,“这孩子呀,太傻。”

    21、第

    21

    章

    回程车中,明筝正在出神。

    今日种种,令她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太后忽然转变态度如此示好,到底为着什么。

    瞧那嘉远侯的模样,不似是喜欢梁芷薇。

    她该去找谁要个解释才好?

    梁芷薇也在沉默。那日站在南燕桥上远眺湖心亭,只朦朦瞧见嘉远侯一个侧影,至于到底如何俊俏,还是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

    他个子高,又俊秀儒雅,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出众。今日没能与他说上话,她本来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不过转念又想到,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便是倨傲些,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他是个见到女人便走不动的,又如何能当得起她这般喜欢?

    回到伯府,老太太自然要求二人事无巨细地复述宫里发生过的一切,梁芷薇红着脸细细说起来,才说到赐了宫牌,众人便难掩激动之情,梁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太后眷顾咱们承宁伯府,芷薇终身有靠了。”

    转头望见明筝沉默地坐在一旁,老太太含笑道:“我们筝儿也有功,将来芷薇成了亲,做了那侯夫人,莫要忘了你嫂子为你操持的情分。”

    芷薇捂住脸,羞得抬不起头,“娘,您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

    闵氏笑道:“怎么还没一撇,依我看,家里可以先准备起来,替芷薇攒嫁妆了。”

    明筝见众人欢喜,自然不好说些泼冷水的话。可她并不像梁老太太她们一般乐观,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闷,这沉闷事关嘉远侯,事关梁家,也事关她自己。好像冥冥中有只隐形的手,正不断把她向漩涡中心推去。她直觉自己一定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又全然抓不住头绪。

    回到明净堂,明筝去沐浴更衣。安如雪立在外头求见,“……做了些绣品,不值什么,想献给奶奶,聊表心意。自我进了门,给奶奶添了不少麻烦……”

    瑗华在抱厦与她答话,“安姨娘客气了,您一片诚心,奶奶自是知道的。只是奶奶甚少穿红着绿,平时素净大方为主,毕竟身份年纪在这儿,总不好跟姑娘似的争奇斗艳。姨娘年纪轻,又这样好样貌,您留待自个儿穿用,免得可惜了这些工夫,您说是不是……”

    一来二去几个回合,瑗华笑容可掬句句客气,可终究是不肯收下东西,更没让她进去。安如雪涨红了脸,她想不到,这明氏越发托大,竟连见也不肯见她。

    梨菽瞧不得自家主子受这样的委屈,扶着安如雪娇弱的腰,不悦地道:“瑗华姑娘,收与不收,自有奶奶自个儿判断,你如何能当奶奶的家?再说,姨娘正怀着身子,在此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若是晒着了累着了气着了,你又当得起吗?”

    话音刚落,听得里头传来明筝慵懒的声音,“瑗华,请安姨娘进来。”

    安如雪听到这把声音,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她挺直脊背一步步曼然走入,朝内望去,明筝半伏在榻上,身上披着还带有水珠的软烟罗寝服,黑亮柔软的长发披散如瀑。

    瑗姿正用手抹了香膏,为她按揉额角。屋中弥漫着一种浅淡又清新的馨香。安如雪犹记得,当初有几回梁霄去瞧她时,身上便染有这样的香气。

    明筝扶着瑗姿的手坐起身来,“安姨娘寻我,可有要紧的事?”

    安如雪上前行了礼,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奉上去,“我给奶奶做了几件贴身穿的衣裳,手艺自然不比家里针线上的绣娘,只是我的一片心……”见瑗姿收拾那十来个小小香盒,不免有些好奇,“奶奶这些香是做什么用的?”

    瑗姿笑容微冷,代明筝答道:“这都是奶奶医头疼用的香药。”

    正用着药的当儿,她来求见,可想而知,明筝这是忍耐着不舒服传见的她。安如雪当即有些挂不住,脸色微微涨红,小声地道:“对不住,妾身不知道……”

    明筝摆摆手,好脾气地笑道:“姨娘的好意我知道了,瑗华,把东西收了,给姨娘看茶。”

    安如雪哪还好继续留在屋里,明筝脸色苍白如雪,一副强撑起精神的样子,她再留下,怕是明筝屋里这两个侍婢的脸色,就会更难看了。

    送了安氏离开,瑗姿走过来把那几件绣品展开瞧了瞧,“奶奶,还比照前几日,放在东边那个大立柜里?”

    明筝摆摆手,不大想说话。

    那柜子里已经攒了不少东西,或是珠花手绢,或是亲手绣的插屏鞋履,或是如今日这般,是几件贴身衣饰。明筝能明白安如雪的不安,初入伯府,身边除了一个梨菽和嬷嬷外,再没旁的助力,家里头要做些什么,都得瞧正房的眼色。她想讨巧卖好,叫明筝觉得她是个柔弱心善的好姑娘,不再计较她进门前私自停药的那点不足,也好在生产之时,多得一重保障。毕竟明筝若想她那个孩子生不出来,实在有太多的机会。

    可明筝从来没觉得自己应该去对一个妾侍用什么龌龊手段。她不屑,也懒于计较。

    额头隐隐作痛,她伏在榻上闭上眼睛。

    白日里恍然对视过的那双眼睛、那个人…倏然跃入脑海。

    他在望着她,一如那晚她在那冷寂幽静的山谷中醒来。

    他眼睛很亮,像绚烂的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天幕。她仿佛还能忆起他脊背的温度。

    记得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别哭。”

    她更记得自己的懊恼和恐惧。记得自己所有的狼狈。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段记忆能够从脑海中挖除。她一生恪尽本分,唯有这么个污点。

    为什么偏是他?

    那个守候过她整夜的少年,为什么会是嘉远侯?

    此刻虢国公府花园中,陆筠正在舞剑。

    天上满月如玉,银辉洒满庭院。

    他身披月色,如裹了一重银霜。那剑舞得生风,他背脊湿润一重,尽是淋漓的汗。

    他自午夜醒转,逃离又一个绮丽到荒唐的幻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连偶然的碰面都已不再满足。

    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自己如此癫狂的妄念。

    **

    梁霄刚走入绿箩院中,便听见一阵压抑的低泣。

    他怔了下,加快脚步闯入进去,见开间大炕上,安如雪穿着身半透的软罗轻袍,正以帕拭泪。他唤了声“雪儿”,她便红着眼扑入他怀里。

    哄了半晌,她才稍稍止了哭,柔柔弱弱地靠在他身上,低声哀求道:“郎君,要不还叫我去水儿胡同住吧?”

    22、第

    22

    章

    梁霄今日和属下喝了顿酒,从角门摸黑进了内园,不愿去明筝屋里讨没趣,想到许久没见安如雪,又想到她素日的娇软柔弱,不免有些意动。

    怀着这样的心情进了院子,却见心心念念的美人正在垂泪。半透罗衣包裹日渐丰美的身段,瓷白的肌肤这些日子养得愈发水光诱人。

    他难得生出这许多耐心,体贴为她擦着眼泪。

    “这是怎么了?家里头什么都有,又宽敞自在,如今身份有了,又要回水儿胡同做什么去?”

    安如雪背转身不叫他瞧见自己哭肿的眼睛,榻上摆着好几件绣工精美的衣裳,眼看就完工做好了,却给人用剪刀铰成了碎片丢在那儿,梁霄看见,拾起那布片问梨菽等人,“这是什么?好好的东西铰成这样子,姨娘心里不痛快,你们不会劝着些,怎么叫她发这么大脾气?”

    梨菽红着眼圈上前,颇为不平地道:“这些都是姨娘替奶奶做的,二爷不来的日子,姨娘就整晚整晚在灯下给奶奶绣衣裳做鞋,姨娘不求旁的,只盼着奶奶消了对二爷的气,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知道奶奶事忙,姨娘大太阳下候着,什么时候奶奶忙完了,什么时候才敢上去求见,便是这样,奶奶身边那些个婢子,还给姨娘脸瞧……”

    话没说完,被安如雪低声呵斥:“梨菽,你莫要胡说。”

    安如雪抹掉泪珠,挤出个笑来,抚着梁霄的衣襟轻声道:“家里头的人待我都很好,奶奶事忙,我能理解,倒是我,给大家添了好多麻烦……所以我才觉得,要不还是回去水儿胡同,也免得奶奶为我烦心……”

    梁霄见她梨花带雨,柔婉动人,展臂揽住她细腰,“好雪儿,我知道你委屈,明筝她性子是冷些,并不是针对你,便是待我,也不见得如何热络。你放宽心,莫要多想,好生将养,唯今你肚子里的哥儿才是最紧要的。”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