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毅飞身上马,抓住缰绳沉声叱了句:“给爷在这守着,牢牢守住了!”语罢,挥刀在马身上一砍,下一刻骏马嘶鸣着朝着前方风驰电掣而去。话说那些个镖师们随着镖头一声令下,就纷纷抽了车板下压得砍刀,喊打喊杀的冲着那四驾马车而去。
本就对他们一行人起疑的几个衙役,当即也抽了腰间跨刀,毫不迟疑的冲着他们而去。
然而一方人多势众又悍不惧死,而另外一方势单力薄援军未至,一时间几个衙役就处在了下风,没几个回合就被杀的一死一伤。
若不是那行人赶着去杀马车中人,只怕这几个衙役要全军覆没。
可饶是这般,剩下的几个衙役也不敢退缩,依旧咬牙杀了过去,只期待去传话的人腿脚快些,援军快些到来。
最先杀进马车的那豹头环眼的镖头,虽说那赶车的车夫是督府护院颇有几分武艺,对付起来也费了一番力,可双拳难敌四手,几个瞬间他们的人就靠近了这边,将那车夫给缠住。
趁着这个间隙,他猛地跳上车辕,然后怒目切齿的掀开轿帷,怒喝:“狗贼受死吧!”
瑟缩在角落里的胡马庸屎尿失禁,翻着白眼几欲昏厥。
镖头脸色大变。
“不好,中计了!快退!”
这时宋毅已趋马杀来,厉声大喝:“无关人等速退!”
听到宋毅的声音,镖头转而跳下马车挥着砍刀就冲着他而来,面色狰狞的吼叫:“宋狗贼在这!杀了他!”
其他镖师纷纷调转目标,无不怒吼着冲宋毅而来,浑然不顾此刻正朝着此方向飞速奔来的府军和衙役,分明是存了死志。
宋毅神色陡然一寒。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挥刀挡过飞掷来的长刀,宋毅反手狠辣下劈,抬腿猛地踢开那惨嚎不断的贼子,怒喝:“将这伙贼子给本官围住了!休要放跑一个!”
福禄握着剑紧张的盯着那厢的情况,这会见援军已至,那伙贼子已是强弩之末,不由暗下松了口气。
却在此时,混在人群中仓皇奔跑的几个乞丐引起了他的注意。原因无他,只因这几个乞丐虽衣衫褴褛,可身手灵活,身材精瘦,面上又无其他的人惊恐之状,夹杂在人群中似乎有目的的冲着他的这个方向而来。
福禄暗暗握紧了手里长剑。
“杀!”
果不其然,甫一靠近,那伙乞丐就猛地从胸口里抽出短刃,杀意凛凛的冲着福禄而来。
福禄站在车辕上持剑奋力抵挡。
苏倾听到外头的动静,大概能猜到外头此刻的形势,那福禄怕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环顾了眼车厢壁,除了之前宋毅拿走的那把宽刃长刀,还有几把佩剑。大概一扫,她就选了把稍微轻便些的,拔剑出鞘。
隐约听到里头动静,福禄心里发急,可唯恐他们知道里头还有旁的人,也不敢出声提醒,便只能咬牙奋力挥剑,抵挡着两边的进攻。
她绝不能死在这。苏倾想。
看了眼车厢的那扇窗牖,苏倾慢慢的靠近。
在掀开窗帷的那瞬,恰巧一匹黑色鬃毛的骏马踏着蹄子哒哒的在窗牖旁绕着,却原来是那伙贼子分了两人去对付福禄,另外两人却是冲着三匹骏马去了。可两人只来得及一人牵过一匹,另外一匹就没来得及拉住。
苏倾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在马头出现在她视线的第一瞬间,就当即伸了手抓了骏马的黑色鬃毛,借着力整个人迅速探身上了马背,一手抓过缰绳,另外一手却飞快的从窗牖捞过佩剑。
在场之人无不一惊。
下一刻,两个乞丐便上马冲着她的方向而来,手里的短刃寒光直冒。
福禄惊耳骇目,大喊:“快逃!快逃!!”
苏倾毫不迟疑的用力挥剑反手刺向马身。马头此刻的方向是对着前面的厮杀场地,马儿甫一吃痛,自然拔腿冲着前方狂奔而去。
宋毅斩下一刺客首级后,沉着脸刚欲指挥府军活捉那个镖头,眸光不经意扫过远处,脸色顿时大变。下一刻猛一拍马身,怒喝着疾驰而去。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却见到猎猎长风下,红衣乌发策马而来的……女人。
原来女子纵马驰骋也可以这般英姿飒爽。
宋毅没有看到她的英姿飒爽,他眼里只看到她身后的那个贼子冲她后背抬起了袖子。袖子里面,赫然装着袖弩。
宋毅目眦欲裂:“竖子尔敢!!”
苏倾正握着缰绳往回转头,她本来想去的方向就是城门处。
可正在此时,一阵猛烈剧痛从后背传来,自胸间透出。
她低头看了眼,苍白的脸上浮现过短暂的茫然,继而又转为清明。她又慢慢伏下身子,同一时间转过缰绳,手用力握住剑柄朝着马身倾尽全力刺去。
“驾!”
她不能死在这。
这个地方绝不是她的归宿。
宋毅觉得浑身的血都透着凉。
赶过来的府军纷纷追赶着那几个四处逃窜的乞丐,宋毅打马经过的时候,只留下一句森寒的话:“给本官一概剁碎了!”
☆、寻归路
福禄见他们爷狠拍马往城门处追去,
顿时一惊,唯恐那伙贼子在城外亦有埋伏,
便顾不上身上的几处刀伤,
急三火四的收拢了一队府军,也匆匆上马追了上去。
苏倾身下的马匹飓风一般的呼啸冲出城门,
守门护卫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发狂的马就以迅雷之态,疯狂嘶鸣着绝尘而去。
城墙上的护卫迅速反应过来,
拉弓搭箭。
“都住手!”宋毅远远的见到守卫动作,不由脸色大变厉声怒叱,双腿愈是发狠的击打马腹,几个瞬间就冲到了城门处。
守门一惊,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待见来人赶忙单膝跪地行礼。
“让开!”宋毅怒喝着拍马疾驰而过。
苏倾伏低了身子将重心前倾,
以此让马儿跑的更快些。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缰绳,
而另外一手则按住了胸口那出血之处,简单的进行压迫止血。
苏倾觉得她胸口这一箭应该是偏离了心脏,否则也容不得她挺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她也挺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浑身上下开始频频虚汗,
握缰绳的手亦有些抖,随着她胸口处的血还是不间断的往外渗着,
她身上的力气也开始慢慢流失。
不可以倒下。偏头在胳膊上狠咬了口,
她这会觉得有些模糊的意识又清醒了不少。
大概,这一次,她是活不下来了。
因而,
这也是她有生之年寻归路的最后一次罢。
如何能倒下啊,否则,就是死也难以瞑目。
苏倾咬了咬牙,转而又用力在马腹上的伤口上捶打过去,以此让马速更快一些。
剧烈的痛的确是激起了骏马的凶性,伴着愤怒的嚎叫声,它载着人狂怒的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后面拍马追赶的宋毅惊见,瞬间倒抽了口凉气,她这种骑法当真是不要命了。
眸光一狠,抽刀冲着身下马腹又划了一道,宋毅连声厉喝,驾马亦朝着前方那抹飞逝的红色身影疾驰而去。
待两批骏马前后进了柳家村,此时两者的距离已经拉的很近了。
宋毅瞧她一条手臂耷拉在外,人也伏在马身上,似乎没了意识,偏的她身下马匹速度不减,狂啸着冲那片林子奔腾而去。
他不由心惊肉跳,用力拍马追赶的同时大声喝道:“醒来!握着缰绳勒马!听见没有!”
苏倾意识游离间隐约听得人怒吼,挣扎的想要睁开眼皮,可觉得上面有力道强压着,重若万钧,压根抬不起分毫来。
整个人也愈发的往下滑,便是此刻意识不清,她亦知段不能容她继续滑下,手指无意识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缰绳,和鬃毛。
宋毅眼见她就要从疾速奔驰的马背上摔下,当即又怒又急,想也没想的猛一朝前探身,一把将那失控骏马的尾巴死死攥了住。
马匹的速度有片刻的滞缓,可毕竟惯性在那,接下来的几个瞬间还是一往无前的冲上了前去。
而前面,再跃一步就会踏入奔腾不息的河水中。
宋毅这才猛然意识到此地为何处。
来不及惊怒,亦来不及猜测她为何对此河有如此深的执念,他用力攥着马尾想要进一步拖住马匹的速度,可已然来不及了。
骏马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巨响后,水浪四溅。
而那伏在马背上本就摇摇欲坠的人,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的被摔入了河里,顷刻就湮没在翻滚的水浪中。
宋毅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抹浓烈的红色。
苏倾在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不断灌入口鼻的沁凉河水,心下欣慰之间,浑身奋力提着的那股劲便陡然松懈了下来。
到底还是让她坚持到了这里,而不是横死在那片令她压抑沉闷的土地上,如此,足矣。
她便安然闭了眼,任自己的意识沉于黑暗之中。
福禄带着人匆匆赶来河岸时,正见他们大人抱着人从河里走出。没敢细看大人怀里之人模样,只余光瞥见那人半垂着胳膊在外,没声没息的,也不知是死是活。不过但瞧那胸口插着那箭,他大概觉得,这多半是活不成了。
宋毅大步上了岸,边疾走边大声问道:“村里可有郎中?”
福禄赶忙跟上去:“有个野郎中,医术比不得医馆坐堂的正经大夫。”
宋毅抱人上马:“带路,快!”
福禄知道是指野郎中的住所,赶忙应了声后,牵过马就快马加鞭的在前面带路。
来不及擦拭自头顶淌落在脸上的水珠,宋毅一手抱人,一手扬鞭,大喝:“驾!”
苏倾以为意识堕入黑暗的那刻,便意味着她生命的结束,可没想到,这一会她却隐约听到了些呼唤声。
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的,这股声音开始向她走近。
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那入耳的声音如此熟悉,熟悉的让她忍不住陡然睁开了双目。
然后苏倾就泥胎雕塑般的怔在当处。
对面人那张俊逸的面庞迅速浮起激动之色。他急促的呼吸着,嘴唇不断颤抖,盯着她不错眼珠的看着,眸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苏倾就抬了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眼前人双眸浮过震惊之色,然后抬手抚上了她通红的脸颊,各种情绪在脸上浮过之后,最终是红了眼圈。
温热的掌心覆在脸上的那刻,那熟悉的触觉令苏倾当即就落了泪。
“不可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信,可双手已经快一步的覆上了他的手,流着泪看着他哭。
魏子豪红着眼圈看她,抖着唇艰涩道:“苏……苏。”
区区两字,仿佛是开启她身上枷锁的咒语一般,顷刻间令她胸间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倾泻,便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魏子豪一把将她抱住,声音哽咽:“苏苏,我在。”
苏倾还是一味的放声痛哭。
她并非是那种软弱之人,可这一刻,在这熟悉气息包裹着的瞬间,除了哭,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这一刻是梦,那就请让她不要再醒来。
如果这一刻在天堂,那么就请让她一直这般死去。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耳边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苏倾方悚然一惊,猛地推开身前人,仓皇四顾。
入眼看去,周围群山环绕,风景宜人,甚至能零星的见到些游客在远处下水嬉戏。
而此刻,他们二人正站在深至腿部的溪流中,清澈的水流从上游不断涌下,在他们身边缓缓流淌。
苏倾见那河水犹如见了恶鬼,猛一伸手抓过身前人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走,走!快走,我们快走!”
她抓着人疯魔般的冲着岸边的方向直跑,仿佛晚了一步就会被恶鬼捞去一般,苍白的脸上此刻扭曲着,尽是惊恐之色。
魏子豪任由她拉着,可见她这般模样,他内心的痛不啻于锥心了。
他很想不顾一切的抱起她,安慰她,告诉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可最终却咬着牙忍下,任是心痛的几欲淌血,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此刻的苏倾深深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慌中,哪里还能察觉到魏子豪的异样来?她只一味的拉着他拔足狂奔,哪怕已经离那条溪涧足够远了,可依旧觉得不够,只想跑,再跑,离远些,再远些……
跑着跑着,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来。
“苏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苏倾回来已经一个多周了。
可能是快乐幸福的时光不经细数,苏倾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而且每天就犹如做梦一般,美好的总让她不敢相信是真的。若不是魏子豪勒令她到点必须上床睡觉,她是恨不得不要闭眼入睡的,就怕这只是个梦,梦醒后她又重回了那个黑暗吃人的社会。
榨汁机嗡嗡的声音打厨房传来,苏倾伸了个懒腰,下了床后就闻声而去,拉开厨房玻璃拉门,从魏子豪身后将他抱住。
魏子豪无奈的向上提了提身前的围裙,回头看她一眼:“大姐,你抱就抱,别往下扯啊,想勒死我啊。”
苏倾抬手扯了扯他系在脖后的围裙带子,笑道:“矫情。”
魏子豪摇头失笑。
苏倾轻轻将脸靠在他后背上,闻着他身上的烟火气息,觉得既真实却又虚妄。
魏子豪手里拿着铲子不断翻炒着蛋液,唇角带着笑,脸上却失着神。
两人皆没有再说话,只是享受着温情时刻。
自打苏倾回来的这些时日来,他们二人似都在努力营造之前相处的氛围,而对于苏倾这莫名消失的这一年多来的遭遇,一个不问,一个不提,仿佛是个禁区,碰触不得。
苏倾知道她的之前的那场穿越去的莫名,回的也莫名。到了这会,她也明白了她之前是魂穿过去,那既然是魂穿,少不得有人也穿越了过来,顶替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亦如她顶替了别人。
而魏子豪对她相知甚深,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个‘她’的异样。
深吸了口那炒蛋的香味,苏倾将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想去深究这一年多的时间,魏子豪与她如何相处的,也不想知道当日魏子豪为何与她在溪涧中……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让那些不堪的回忆统统都彻底埋葬吧,此生此世再也不要提及半分。
榨汁机停了声音,苹果汁已经打好了。
苏倾松开了他,刚想过去将那果汁倒出来,这时眼前又是一黑,下一刻整个人软软倒了下来。
哐啷!魏子豪手里的铲子掉在了地上。
☆、错乱了
黑暗中,
苏倾疯狂的一路狂奔,后面宋毅沉冷的笑声不断传来,
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
越来越近……
在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猛然搭上她后肩的那刻,苏倾尖叫一声,
而后猛地睁开眼,几乎弹跳的从床上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