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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他们准备好了肥美的羔羊,已经香醇的马奶酒招待远来的客人。

    笑语盈盈的憨厚脸庞,妖娆多姿的羌族美女,无不显露着羌人族长的好客之心。

    只是在远处,霍去病还看到了汹涌的骑兵群,这些骑兵与霍去病见到的由牧奴组成的骑兵完全不同,他们有些人已经披上了铁甲,手里的武器也不再是简陋的弯刀与狼牙箭,而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质武器。

    上一刻,族长满口答应了五千头牛,两万只羊,两万张羊皮,三十万斤粮草的进贡数量。

    下一刻,族长的头颅已经凌空飞起,激起的血雾落进了银质的酒碗。

    “敢在大汉天使面前称兵者死!”

    霍去病的怒吼,彻底的激发了骑都尉的血气。

    赵破奴哈哈大笑,率先杀进了羌族人拿来壮胆的骑兵队伍,李敢,谢宁也不甘落后。

    将军既然发出这样的将令,那就预示着此战不封刀!

    第五十五章

    河曲城

    一支被霍去病整整训练了三年的军队,在这之前又被羽林军整整训练了五年的军队,在遇到一支仓促成军的牧人军队,后果是可以预期的。

    这也是大汉之所以能够面对强大的匈奴而面不改色的最大依仗。

    垂髫入军营,白发方还乡!

    即便只有八百人,面对羌人部族的三千之众,率先发起进攻的却是他们。

    没有解释,没有骂战,没有使者交相往来,第一个出现在羌人军队前面的汉军,没有任何畏惧,只是大吼着投出了自己的第一支短矛。

    短矛落进羌人密集的军阵,泛起一朵血花,羌人的军阵稍微混乱了一下,就有更多的短矛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羌人将领不明白,族长已经准备答应汉人的所有条件,为什么会招来这些汉人如此猛烈的进攻。

    族长说族人需要时间,只要再给白马羌十年时间,白马羌就能占领这片肥美的土地,至于现在,即便是咬着牙也要撑过去,不能引起汉人,或者匈奴人的注意。

    匈奴人来过,带走了羌人最美丽的少女,最肥壮的牛羊,以及最美的毯子……

    听说汉人来了,他们没有匈奴人那么贪婪,只要进贡,并不需要白马羌敬献更多的东西。

    没想到,汉人来了……他们要命,要所有人的命!

    羌人首领的长刀架住了谢宁的长剑,忍不住悲愤的道:“我们没有反抗!”

    谢宁大笑一声道:“不知道,是将军下的军令,哈哈哈,力气不小,再来一下!”

    谢宁的长剑接二连三的砍在羌人首领的弯刀上,直到将羌人的长刀斩断,这才得意的将长剑向羌人的身上招呼。

    八百人,被分成了四份,每一支骑兵都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在羌人的军阵中来回穿梭,羌人军阵如同遇到热刀子的牛油,遇热就化。

    一次穿插,偌大的羌人军阵就被分割成了四份,二次穿插,羌人军阵就变得稀碎,每一个羌人都觉得自己一个人要面对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军。

    当失败的想法从心底升起之后,就有胆小的羌人拨转马头,仓惶向草原深处狂奔。

    一个人跑,战斗还在继续,当百十个人一起跑的时候,就没有人有心思作战了,每一个人都不想用生命去给别人创造逃跑的机会,于是,一个很可怕的场面出现了。

    一支只有八百人的军队,在压着一支人数更多的军队作战,并且还有多余的人用弩箭去射杀那些企图逃走的羌人。

    战阵中心有最暴虐的汉军在左冲右突,战阵外面有咆哮的汉军铁骑不断地将弩箭投入到人群中。

    即便是最胆小的汉军也明白,此时此刻,汉军已经掌握了战场。

    羌人首领不甘心的拔出手臂上的弩箭丢在地上,冲着那些随时准备逃遁的羌人骑兵嘶吼:“不要跑,不要跑,跑的越快,死的就越快!”

    然而,没有人再肯听他的军令,他们利用所有的机会向外冲,在他们看来,只要冲破汉军外围的游骑,他们就能活着离开这片血肉战场。

    汉人的弩箭不仅射的远,而且还锋利,五十步以内,即便是轻薄的铁甲都能贯穿,至于大多数羌人装备的皮甲,在三菱锥面前如同薄绢。

    汉军游骑是军中最强悍者组成的,最擅长的就是游击骑射,他们携带的弩箭数量也是最多的。

    因此,当羌人转身逃跑的时候,把宽阔的脊背留给游骑,就等于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屠夫。

    羌人首领眼看着羌人战士纷纷从战马上坠落,仰天哭嚎一声,就如同疯虎一般杀向站在军阵最中心的黑甲将军。

    赵破奴,谢宁,李敢,围绕着霍去病一圈又一圈的扩大战圈,霍去病坐在乌骓马上冷静的四处观望。

    乌骓马的四蹄轻巧的避开满地的死尸,如同在花园散步。

    狼牙棒敲飞了一柄长刀,羌人武士首领的铁拳就狠狠地砸在跟他错马而过的汉军脸上,几颗牙齿带着一大蓬血水冲天而起,受到重击的汉军骑兵抱着马鞍子亡命的逃窜。

    霍去病皱皱眉头,正要亲自上阵,却看见举着长刀的赵破奴从他左面冲过来,与羌人武士首领战成了一团。

    眼看战场变得混乱无比,霍去病大吼一声:“散!”

    原本结成大队的汉军骑兵,立即分散开来,以伍,什,为单位重新投入战局,于是,战场就变得更加混乱。

    脸上沾满血浆的李敢凑到霍去病面前吼道:“要不要追击?已经跑了不少人了!”

    霍去病吼道:“不用,迅速结束战斗,我们去羌人营地!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更多的人参与了逃跑,于是成功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大,这又反过来促使更多的人参与了逃跑。

    当偌大的战场只剩下赵破奴与羌人武士首领还在作战的时候,霍去病终于发出了清理战场的军令。

    十几支弩箭插在羌人武士首领的身上,他再也握不住狼牙棒,嘴里流淌着血,双手无力地向前抓了一下,就从战马上滚落了下去。

    “再来两个回合,我就能杀了他!”挨了羌人武士首领一棒子的赵破奴不满的吼叫。

    没有人理睬他,他们迅速的从战场上找回自己遗失的兵刃,迅速装满了自己箭囊,顺便在所有尸体上刺了一枪之后,就换了战马,再次随着将军向河曲挺进。

    远方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于是,霍去病就看到草原上到处都是人。

    “三万多人哪!”

    赵破奴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军顺着长河一路向北,走了不到三十里地,就看到了大片的平原,这里的牧场就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原野,刚刚成熟的青稞,正沉甸甸的垂下脑袋,就等最后收割时刻的来临。

    “不少于五千亩……”

    现在对土地,尤其是长满粮食的土地,李敢非常的重视,只是大概看一眼,立刻就报出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再有三五年,这片平地都会变成水浇地,天啊,五万多亩地,对三万牧人来说,一年的产出,足够支撑他们三年所需。”

    令霍去病震撼的不仅仅是这一大片农田,还有一座修建了一半的城池。

    仅仅从宽大的城墙结构就能看的出来,这座城池一旦被修建好,足矣容纳十万人!

    汉军向前,羌人向其余三面逃跑,却有一大群人连蹦带跳的迎着汉军跑了过来。

    没有罗圈腿,没有穿皮袄,这该是一群汉人!

    这群汉人很守规矩,仅仅看他们直愣愣的冲向大军正面,而是在道路两边跪下了,赵破奴就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流民一类的人,应该是一些比较有见识的人。

    “派出五百人,迅速抢占城池,而后清理城池里的人,异族人不得有一人存留!”

    赵破奴,李敢答应一声,就带着各自的队伍突出大队,加快了马速向城池扑了过去。

    霍去病停下马蹄瞅着路边跪着的汉人道:“谁是你们的首领,站起来回话。”

    一个年长的汉人迅速站起来,咧了咧嘴,还没说话,却先大哭了起来。

    霍去病等了片刻温言道:“既然是大汉人,我们既然来了,你们就该没事了。现在回我的话,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年长的汉人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跳着脚大叫道:“胡商温玉朴,胡商温玉朴,他骗我门说准备在边地修建一座大庄园,还给了我们不菲的工钱。结果,才出了并州,他就给我们拴上锁链,由胡人押送,将我们送来了这里。不但要教胡人种田,还要给胡人筑城,打造武械,没黑没白的干活,稍有不忿,就会被鞭挞至死,来的时候两百八十七人,现在就剩下不到两百人了。”

    霍去病吸一口气道:“你们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三年,将军,已经三年了,据说温玉朴还在继续骗我汉人来河曲城,您一定要把这个贼商贾拿来问罪啊!”

    第五十六章

    曹襄的胆量

    为首的汉人老汉姓刘,叫刘本,跟天子是本家,以前是大匠作里的匠师。

    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有皇家血脉,反正这个老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

    一会儿软语哀求,一会儿莫名其妙的说起某一个皇族的名字,希望霍去病能给他捎个话,把他带回长安去。

    霍去病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老匹夫的话。

    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了,西北边地这种地方也敢来,只能说明那个叫做温玉朴的胡商,给他们的好处大到了让他们忘记危险这回事。

    这座城虽然只修建了一半,但是啊,城墙几乎已经完工了,如果不是城门还没有装上,那个该死的羌人族长,绝对不可能显露出那副俯首帖耳模样的。

    另外,那个该死的老匠师一句实话都没有,除了被温玉朴给骗了这件事是真的,其余的全是假的。

    只要看看他娶的四个羌人老婆,以及不错的房子,就知道这家伙在河曲城日子过得不错。

    也没有百十个汉人被羌人活活打死的事情,这群人在长安的时候,不是种田的好手,就是技艺不错的工匠,铁匠,木匠,医者,瓦匠,石匠,甚至连铜匠都有两个。

    好不容易骗来的高端人才,那个奴隶主愿意把他们当牛马使唤?

    事实上,在看到这群人的第一眼,霍去病就不相信这个老家伙说的每一句话。

    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的,哪有半点受苦的模样。

    河曲城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距离朔方也就五百里,距离白登山不到四百里。

    如果在这里屯驻一支大军,偌大的河套就完全被大汉抱在怀里了。

    由河曲继续向西,向南,就是以前匈奴白羊王的地盘,就是因为卫青前年的一场大捷,才造就了白马羌族的兴盛。

    一座城,可控千里之地,由不得霍去病不动心。

    因此,他决定不回白登山了,云琅应该带着剩余的骑都尉人马都赶来河曲之地。

    他相信,有云琅在,加上这群该死的贪财工匠,河曲城应该可以很快的发展起来。

    如果运作的好,以后,北方边关的粮秣,应该由河曲城来供应,而不是从长安费力不讨好的运输。

    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距离大汉本土太远了,一旦开战,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于是,霍去病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云琅,一封给谢长川,另外还写了一封奏折,希望能由老宦官用最快的渠道送到皇帝的案头。

    李敢,赵破奴,谢宁依旧在城外疯狂的捕杀羌人成年男子,按照霍去病的计划,这个三万人的部族必须分裂成十个以上的小部族,在这之前,必须要把羌人的胆子用屠杀吓破。

    这已经是霍去病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在云琅他们收到信函之前,霍去病认为必须先把城门安上,然后才好据城而守。

    刘本绝望的发现,他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原本只需要指挥别人怎么干活,自己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行动坐卧都有人伺候。

    现在不同了,他需要穿上破旧的衣衫,混在被捉来的羌人群里,用尽力气干活,稍微有些不如意,想要偷懒,就会有牛皮鞭子抽下来。

    在霍去病,以及骑都尉将士面前,他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这,原本也就是他们在大汉的地位。

    “上冻以前挖不好壕沟者斩!”

    “三十日修建不好城墙者斩!”

    “二十日修建不好城门者斩!”

    “十日之内修建不好营寨者斩!”

    刘本不认为这些军令都是拿来吓唬人的,他这样的匠师在大汉还是有很多的,显不出比别人更加的高贵身份。

    大汉的军令从来就没有打折扣的时候,以前在长安,匠师要是不小心接到了军中的活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汉军中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地方。

    曹襄在走出白登山两百里之后,就不再前行了。

    他的胆量只能支撑他走到这个地步。

    心忧霍去病,李敢的安危,他的胆子却又告诉他只能走到这里,如果继续向前,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荒原吞没。

    没有真正来到过荒原的人,没有一人独自站在旷野下大吼大叫过,是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一个大胆的人。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这样的景致自然是极美的,读这样的诗歌,必须坐在一个安全的所在诵读,才会催生读书人向往洪荒,向往自由的诗意。

    站在曹襄所在的山包上极目四望,再读这样的诗歌,只会让人潸然泪下,惶恐不安。

    如果蒙住曹襄的眼睛,让他心里想着霍去病,李敢正在等待他的救援,即便是火海地狱他也能闯一闯。

    或者有云琅在他身边,他即便是硬着头皮也敢走一遭荒原深处。

    只可惜,站在他身边的只有郭解……

    “有一群狼已经跟了我们两天了。”

    郭解坐在山包上,忧愁的看着风吹草地出现的狼群,幽幽的对曹襄道。

    “我恨不得他们现在就扑上来咬死我,这样,我就不害怕了,心里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曹襄木讷的瞅瞅郭解心里惭愧欲死。

    “小人的命不值一晒,只要能保护侯爷回去,小人的性命才有价值,否则,即便是小人回去了,也会被军司马送上那个手术台,生吞活剥掉。去留,全在侯爷一念间,小人誓死追随!”

    曹襄忍不住泪流满面,捶着胸口道:“我知道我必须前进,哪怕是死也要前进,可是我就是不敢,就是不敢……哈哈哈,我对不起去病,对不起阿敢,也对不起阿琅!”

    曹襄的亲兵队长眼看着曹襄落泪,心头也非常的难受。

    自家的主子在长安胆子非常大,非常大,什么样的祸事都敢闯,什么样的恶事也敢做……可是,那毕竟是长安,是他的家。

    两百人的军伍,放在偌大的草原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谈不到什么安全感。

    郭解看着哭泣的曹襄,很自然的升起一种鄙夷的心态来,他一点都不想去草原深处,更加不想再去战斗。

    白登山准备逃跑的那一幕,被骑都尉上下看的请清楚楚,他手下的二十七个游侠全军覆没,却莫名其妙的被列入了战死军卒的名册。

    唯独他,因为那一幕,被谢长川将他以前立下的功劳一笔勾销了。

    “侯爷,我们回去吧,军司马只要求您前探两百里,如今,我们已经到达了两百里的极限。再走,就会遇到不臣的部族,以及大股的马贼,甚至还有遇到超大狼群的可能。您也听到了,狼群日夜嚎叫,就是在召唤其余狼群赶来汇合,而狼群也会引来讨便宜的马贼……”

    哭泣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曹襄忽然站起来,瞅着升起不长时间的太阳,对亲兵队长曹良道:“准备启程吧!”

    曹良看着曹襄煞白的面孔不忍心的道:“我们可以不前进,在这里扎营等两天也行。”

    曹襄坚决的摇摇头道:“必须前行,直到找到去病跟阿敢为止!”

    “可是您……”

    曹襄突然吃吃的笑了,仰着头道:“我的胆子太小了,这我知道。我更知道,如果我进了草原,去病哪怕将草原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到我。如果我进了草原,阿敢宁愿跑遍草原也会找到我。如果我进了草原,阿琅的胆子虽然也不够大,可是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草原深处,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既然如此,现在去病,阿敢去向不明,我有什么理由不进入草原深处?”

    “可是您……”曹良欲言又止。

    “打昏我就成了……我醒着会扰乱军心,还会成为你们的负累,可是啊,我如果昏过去了,就没问题了。哈哈哈……等我找到去病跟阿敢,我的胆子又会大起来的!现在,打昏我,大军立即前进!”

    第五十七章

    生死一念间

    眼看着秋意变浓,霍去病还是没有回来,此时的云琅反而不着急了。

    他害怕回来一两个残兵败将,如今,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霍去病应该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产生了,而且这个新想法很可能是他发现了新的战机。

    他现在就担心霍去病脑子一热,立刻干出封狼居胥这样的事情。

    此时的匈奴与历史上的匈奴有很大的区别,地方上的匈奴并没有对伊秩斜俯首帖耳,於单也没有彻底的跟伊秩斜撕破脸皮,至今还在继续撕扯,因为卫青不知所踪,不论是伊秩斜还是於单都将愤怒克制在一个理智的范围之内。

    伊秩斜的釜底抽薪之计非常的成功,於单依仗为臂膀的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都保持中立,他们很愿意看到伊秩斜跟於单能分出一个胜负来。

    内忧外患之下,再爆脾气的人也会学着隐忍。

    很久以前,云琅认为封狼居胥是汉人武将的最高荣耀,现在,他可不这样看。

    没有见过刘彻的人,很难对他有一个合适的评价,即便是司马迁,对刘彻的评价都很难称得上公允。

    封狼居胥是什么?

    如果一定要给这个行为加上一个定语。

    那么,——封禅是一个很合适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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