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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自从滇国发生巨变之后,第一个知晓内情的就是蜀中商人,毕竟,他们跟滇国有生意往来,当滇国被一股强横的人洗劫一空之后,他们立刻就萌生出灭掉滇国的想法。

    蜀中大族已经集合了五千家丁,已经抵达了滇国边境,只是忧虑战力不够,这才想着购买两千匈奴奴隶,帮他们打头阵。

    这一次的行动堪称是蜀中势力的大集合,就连官府也参与其中,除过大汉军伍无令不得出动外,蜀中人全都在翘首期盼攻下滇国以后的喜人场面。

    皇帝的突袭,只拿走了滇国百年积累的财富,而滇国真正值钱的是朱砂,一旦拿下朱砂矿,就能让蜀中各方出力的人都狠狠地赚一笔。

    当年的寡妇清就因为占据了滇国朱砂矿,成为富甲一方的财神,即便是始皇帝都深受其惠。

    这是一处长期的财源,蜀中人却知晓他们不一定就能将这处财源长期握在手中,可是呢,只要有一两年的时间,他们就能收回所有的投入。

    云琅曹襄在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李敢一边吞着馋涎,一边听这两个贱人说话。

    喝酒的地方自然不在李广的陵墓边上,这样做太无礼了,所以选择在了一处向阳坡上。

    “我其实是不反对商贾们这样做的,滇国必定是要除掉的,只是陛下现在没有精力来做这件事。洗劫滇国跟占领滇国是两回事,可以洗劫滇国的兵力却不能占领滇国,想来陛下也非常的郁闷。现在好了,商贾们要去做,那就去做,帝国最后等着收获一片国土也好。”

    云琅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商贾们看重利益是天经地义的,只要有两倍的利润就足够他们发疯了。

    李敢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口水道:“捕奴团的那群杂碎可比军中弟兄残毒啊。你们是没见过他们办事,我见过几次,捕奴团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啊,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把人家连锅端掉,牛羊,人口,一样都不放过。这群商贾要是真的攻入了滇国,我觉得滇国的下场比匈奴人好不到那里去。”

    曹襄当着李敢的面挑选了一块肥糯的小排骨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吐掉骨头之后笑道:“郭解的捕奴团也接到了蜀中商贾的邀请,准备一起去滇国做生意。郭解很想去,现如今,就想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免得他在滇国做的事情被人嫉妒,无端的惹怒了陛下。阿琅,能用阿娇贵人的名义吗?”

    云琅摇头道:“不成!”

    曹襄点头道:“你看皇后或者据皇子如何?”

    云琅摇头道:“皇后很合适,可惜她一向爱惜羽毛,不会趟这遭浑水的。据皇子心性太差,我担心他要是知道了生灵涂炭的后果,会受不了的。”

    曹襄森然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我大汉国日后的君主,如何能有这样的妇人之仁?”

    第七十九章

    刘据的苦难岁月

    “你是他亲表兄,平日里怎么不见你提点一下他?别的不说,就你厚脸皮的功夫他如果能学到一二,也受用不浅啊!”

    李敢对曹襄的本事很了解。

    曹襄摇头道:“不是一路人,这孩子也不知道跟了谁了,一点都不像是刘氏的人。五岁的时候他的乳娘因为偷拿了他的一方玉佩出去卖钱,被官府捉住,乳娘都招供说是偷的,他硬是说是他给乳娘的。不论皇后怎么问,他都是这个说法。那时候娘亲就说这孩子有先祖惠帝之风,将来是一个仁慈的皇帝,这才出了死力来支持他。慢慢的长大了,还真是如同娘亲所说的,宫中杀一只狗都要避开他……子不肖父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云琅笑道:“其实啊,我挺喜欢现在的据皇子,有一个仁慈的皇帝其实是百官之福,对百姓来说也好。如果陛下能在有生之年干掉匈奴,让四海膺服,这个时候就该出现一个仁慈的皇帝来安抚四海,让那些被战争折磨的妻离子散的百姓们安定生活,让整日里战战兢兢的官员可以安心王事。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曹襄仰面朝天躺在草垫子瞅着蓝天道:“我是一个没立场的人,只要不损害到我曹氏利益,谁当皇帝我都没意见。反正啊,当皇帝的总是我表弟。”

    李敢似乎偷喝了一壶酒,鼻头红红的,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道:“那就抓紧把匈奴干掉,再把南边的一群杂碎弄死,周边的小国该灭国的灭国,该羁绊的羁绊,这些年忙着对付匈奴,你看看周边的那些杂碎连朝贡都敢停了。”

    云琅皱眉道:“其实,对大汉国最有害的其实是那些藩王,当年晁错就看到了这个危机,才怂恿先帝不惜一切代价先除掉藩王,只可惜,晁错人亡政息,以至于陛下多了这么多的麻烦。”

    曹襄悠悠的道:“晁错跟错了皇帝,如果他是陛下的臣子,估计就不会被分尸了。陛下性情暴烈,有几点却是极好的,他从不怕臣子的功劳盖过他去,也从不怕替臣子担当责任,只要你敢立功,有本事立功,从不吝啬奖赏,从不吝啬权位。就是对犯错不能容忍,所有人在他面前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次犯错,轻者罢官夺爵,重者抄家灭族,杀起人来可是半点都不会手软。”

    李敢笑道:“窃以为陛下这样做非常的公平!打了胜仗,自然拥有一切,打了败仗,且不说陛下如何处置,仅仅是让你为无辜战死的将士殉葬,都不算亏!”

    云琅摆摆手道:“这些事不说也罢,谁能当太子,谁将来能当皇帝那是陛下的事情,我们少插嘴,说的,做的多了,反而会让陛下不快。去病马上就要进京了,浑邪王马上也就要来了。人家浑邪王说了,除过他本族的人马,其余的匈奴人他准备全部发卖。算起来也有三万四千六百帐匈奴人。我是没想到啊,汲黯这个家伙是怎么说动浑邪王的?还能说动浑邪王把封地要在卧虎地,他自己带着三千亲族来长安落户的?”

    曹襄冷笑一声道:“入了汉地,就由不得他浑邪王做主了,他如今不容于匈奴,想要加入我大汉,出卖匈奴人就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云琅叹息一声道:“都他娘的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猛士啊!”

    曹襄轻笑一声道:“匈奴人主力去了漠北,却派出无数的游骑骚扰大汉边关,今天破一垄,明日陷一烽燧,让边关一刻都不得安宁,来去如风的反而占据了上风。”

    云琅苦笑道:“这才是骑兵作战的要义,伊秩斜跟司马大将军做堂堂正正之战,才是愚不可及的事情。我觉得这像是刘陵的做派,这也说明,匈奴人的大权可能已经落入了刘陵的掌握之中。”

    李敢挥手道:“疥癣之疾罢了,刘陵的目的不过是想要拖死我们,希望我们派出大军去围剿那些小股的奴贼,去病已经上奏陛下,准备将我骑都尉拆分为百十个小队,以百人将为队首,大家在草原上,荒漠上,沼泽上,打上一场,让匈奴人知道,即便是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我大汉将士依旧是他们的噩梦!”

    眼看着李敢的手再次摸向酒坛子,云琅抢先一步拿走了酒坛子塞给了曹襄。

    “回到刚开始的话题,郭解想要灭掉滇国,就是担心陛下会秋后算账,你们怎么看?”

    曹襄就这酒坛子喝了一口酒道:“刘据!”

    李敢点头道:“我们所有人都不适合参与,就刘据吧,让他也见识见识血与火的战争,看看他能把滇国之战弄成什么样子,这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来。如果他做的不错,让他再拿实力比滇国强悍一些的夜郎国来练手,最后能不能灭掉岭南前秦余孽,就看他的手段了。如果这三场大战下来,全部都做的不错,那么,他得皇太子之位,就无人可以撼动。大汉国多的是骄兵悍将,一国太子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很难服众!”

    云琅笑道:“他还不能消耗我大汉的国帑,这几战,只能获利不能赔本!”

    曹襄冷笑道:“陛下已经把滇国,夜郎国的实力去掉了三成,他如果再做不到,就证明他不配当我们的君王,陛下的眼睛也容不得沙子,换个皇子当太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谈完了,日头也已经偏西了。

    李敢盛情邀请云琅曹襄跟他一起住茅屋,好抵足长谈,被两人断然拒绝,曹襄要去陪刚刚出宫住在公主府里的当利,云琅则去见卓姬,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在李敢粗鲁的叫骂声中,两人扬长而去……孤独的李敢只好抱着两人喝剩下的酒,去父亲的陵墓前对饮。

    跟卓姬谈话很累……窗外的闪电一个接一个,惊雷一声紧似一声……

    尤其是谈话谈了一半,害怕雷声的云音跑进来要跟父亲,母亲一起睡这就更加的烦人了。

    披散着头发的卓姬支起上半身瞅着睡在身边的云音,云琅父女两,眼神迷离,快活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这一幕她期盼了好久……还以为只可能出现在她的梦境里,没想到突然就实现了,这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不真实。

    云音的睡相不好,叉开腿一只腿搭在父亲的肚皮上,另一条腿则搭在卓姬的大腿上,一只手抓着父亲的耳朵,另一只手却落在母亲饱满的胸膛上……此时,这个世界是属于这个孩子的,不论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母亲都是完全属于她的,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闪电一次次的照亮了窗户,也同时将卓姬幸福的脸照的苍白,她恨不得时间停止,永远留在这一刻。

    “睡觉,看什么呢,脸苍白的跟鬼一样。”

    云琅被雷声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卓姬那张苍白的脸吓了一跳。

    “哦,哦,这就睡……”

    卓姬赶紧躺下,心跳的快要从喉咙里爬出来了。

    “不要担心卓氏要的奴隶,这一次来的奴隶多,足够分的,不用担心。”

    “谁管什么奴隶了,快睡觉!”

    卓姬突然变得愤怒起来了。

    云琅把闺女的手脚塞回毯子,正准备组织言辞安慰一下卓姬,却发现闺女又把手脚探出来了,没有耳朵抓的那只手还一张一合的,叹口气,把自己耳朵交给闺女,又躺了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看到云琅如此温柔地对待女儿,卓姬隐隐有些妒忌,最终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这样也不错……

    第八十章

    事情的本质要说清楚

    “刘据进行的战争与大汉以往进行的战争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刘据此次进行的战争是一场代理人战争。

    由于国家并不负担刘据将要进行的战争费用,以及人员,那么,受益者必定是国家,以及出资人!

    这是一种新的战争模式,这对我们非常的重要,如果能因为此次战争引起皇帝对战争产生新的看法,那么,以后的战争都会变成这种模式。

    也就是说,以后的战争都将以经济利益为前提,同时,这样的战争也符合以前战争所具有的所有特点,那就是掠夺,殖民,与扩张。

    同时,也摒弃了以往战争所拥有的一些弊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能够做到以战养战,最好的结果就是,战争不再是国家,百姓的负担,而是一种经济模式。

    让更多的人认同大汉的价值观,经济观,行为方式这是战争的根本目的。

    只有达到这些目的,大汉国的战争才是有价值的,否则,就是失败的,哪怕占领了敌国,哪怕杀死了敌人,也是得不偿失的。”

    有云音在,云琅根本就没法子睡懒觉,当闺女骑在他肚子上捏住他鼻子不让他喘气的时候,想不起来都难。

    卓姬想要阻止云音这样做,发现云琅除过无奈之外,没有半分不悦,就随他们父女去胡闹。

    吃过早饭之后,就到了云琅给霍光上课的时间,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书房,哪怕是云音。

    霍光听得很仔细,将师傅的话玩味了良久,才道:“战争的荣光与价值如果都用钱来衡量,敢死之士恐怕就不会多了。人人都以钱来衡量是否成功,弟子以为并不可取。”

    云琅笑道:“如此,你就要仔细剖析一下荣光的含义,这一点我不会教你,需要你自己去领悟,有了自己的看法,这些道理才是你自己的财富。”

    霍光仰着头对师傅道:“弟子明白,通过战争来获取荣光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想通过一场血战来获取荣华富贵。师傅的话是对的,人上了战场,更多的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弟子就是不想把这一幕戳穿,毕竟,我们是在流血,这样的行径如同野兽……师傅,没有更加高贵一些的名头吗?”

    云琅喝口茶想了一下道:“有很多理由,比如为了保家卫国,比如为了打败邪恶,比如为了解救受苦受难的人……只是——师傅在给你授课,授课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事情的本质,这时候欺骗你就是师傅的过错了。

    这样的说法让人愉快不起来,可是啊,这就是事情的本质,但凡是战争就没有正义的,尤其是侵略战争!

    我大汉反抗匈奴肆虐我们国家,这是正义的,可是我们击败匈奴之后拿匈奴人当奴隶,这就很难说是正义的。

    这是我们的一种选择罢了。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看,只要对大汉国,大汉百姓有利,我们就能做。

    至于别国,别族的百姓如何看我们那就是事情的另一面了。

    站的角度不同,看事情就有差别。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霍光垂下头,看看手里的书本,怅然若失,书本里记录的美好的情操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弟子预备参与刘据征伐滇国,夜郎的战争,还请师傅成全。”

    云琅笑道:“你告诉我说,刘据不喜欢你!”

    霍光笑道:“是我不让他喜欢我,只要我愿意,想让他怎么喜欢我都成!”

    “啧啧啧,太自傲了吧?”

    “弟子不是自傲,这是事实,要不,弟子再用几天时间让刘据喜欢上我如何?”

    “你说狄山也不喜欢你?”

    “一介腐儒何足道哉!弟子今日就去找狄山,跟他彻底的交谈一次,他会喜欢上我的。西北理工乃是儒家的分支,如今越来越重要,只要弟子的话切中儒家时弊,像狄山这种耿直的饱学之士,不会在乎昨日出现的那点纷争。”

    “如此玩弄刘据,你就没有想过皇帝的反应?”

    “就因为想过,弟子才让刘据痛恨我的,想来这样做应该很符合皇帝的心思。要不然弟子何苦做恶人呢?”

    云琅仰天无声的笑了一声,拍拍霍光的圆脑袋道:“昨日骄狂,今日卑下,刘据此时应该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确实会接纳你,并以此为傲。”

    霍光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陛下也会满意……”

    云琅笑道:“陛下不好对付,你如何高看他都是应该的,因为他不仅仅能决定你的去留,还能决定你的生死!如果被他厌恶之后砍了脑袋,你哪怕再聪明,没了脑袋也是枉然。”

    张安世起来的也很早,透过窗户,他看到云琅师徒正在上课,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讲了那些内容,只要看到霍光沉重的面色,就知道他们今天讲的课业很重要。

    烦躁的关上了窗户,张安世坐在桌子前面,瞅着厚厚的一摞文书发呆。

    在加入西北理工这个问题上,张安世曾经思考过很长时间,让他非常的煎熬,他知道云琅此时说的话,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课程,毕竟,刘二守在门外不许别人靠近的时候不多。

    西北理工的书张安世看了很多,很多不了解的内容,他也请教过云琅,云琅解答的很认真。

    他喜欢西北理工的学说,其中有很多学问曾经让他生出无限的遐想,他知道这些遐想就是学问的引申道路,只要沿着这条道路研究下去,终究会有所得。

    可是,他没有引路人……西北理工的学说看似开放,实际上非常的保守,一旦脱离了理解的范畴,就需要有人指路,就需要有人解惑才能继续前进。

    只有解答了更多的疑惑,才能用现有的学问去解答一些未知的疑惑。

    张安世推开面前的账簿,打开一本《基础算学》,揉揉面孔,准备以最饱满的精神去迎接书本中的挑战。

    “一个水池可容水十六万八千斤,有两个注水管注水,单开甲管四个时辰可将水池注满,单开乙管三个时辰可注满。现在同时打开两个水管,注满水池时,乙管注入水池多少斤水?”

    张安世低声念出题目,叹息一声,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那个管水池的仆役应该一棒子敲死。

    可是,题目既然已经出来了,他就只好拿出算筹准备把这道题解开……

    霍光说过,解算数题是世上最耗费时间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开,你会发现屁用没有。

    偏偏师傅说,解题的过程很重要,只有解开无数道这样的题,你才会发现其中的好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好处叫做——数学思维,据说可以让人变得聪明。

    张安世觉得自己年岁不大,还有变聪明的可能,因此,对于解题的兴致还是非常浓厚的。

    只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吗,心中总是有些不甘心。

    给霍光上完课之后,云琅刚刚来到客厅,卓姬就凑过来了,再次说起奴隶的事情。

    “蜀中人出钱,捕奴团出人,邀请两位赋闲的老将坐镇,事成之后,蜀中人得朱砂矿,捕奴团得奴隶,老将们得钱,陛下得国土,这就是你们的打算?”

    卓姬见云琅的脸色不好看,就低着头道:“能不能成您别怪妾身,妾身就是一个传话的人。话传到了,妾身的事情也就了了,以后都不会管他们的破事情,一心卖自己的书。”

    云琅摇头道:“如今的云氏跟以往的云氏不同,我们要开始韬光养晦,一些事情能不参与,就不要参与,尤其是这些犯忌讳的事情。看似对所有人都有利,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在从陛下口中夺食吗?你们能做的事情,陛下只需派遣一介裨将就能完成,想事情不能太想当然,尽量想的周密一些。这一次如果能说动皇长子参与进来,或许还有一点可以操作的余地,如果皇长子不参与,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吧。”

    卓姬笑道:“妾身已经忘记了……”

    第八十一章

    霍光的眼泪

    傍晚的时候狄山刚刚从皇宫中出来,就看到一个头戴金冠,身着青衫,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的少年站在他的牛车边上抬头看着晚霞。

    狄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不动声色的来到牛车边上,准备吩咐老仆赶着牛车回家。

    一道鞭影夹杂着风声重重的抽在牛的肚皮上,拉车的牛蓦然吃痛,哞的惨叫一声,就拖着牛车疯狂的向远处狂奔,不论老仆如何勒缰绳,牛偏着脑袋继续沿着空无一人的巷道狂奔了下去。

    “你——无礼!”

    狄山愤怒至极,这头牛陪伴了他很长时间,他一向看重,现在被这个纨绔少年一鞭子下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委屈。

    “这一鞭子其实应该抽在你身上的。”

    “人犯错……就该……人……来承担……畜生无知,以人之罪……强加畜生之身……非人哉!”

    霍光背着手看着天空继续道:“当年韩非口吃,天下人却以为神,低语一声,即便君王也要侧耳凝听,生怕漏掉一个字。你狄山不过一介腐儒,何德何能要与韩非相提并论?”

    狄山愤怒的哆嗦着嘴皮子道:“我……我……我没有!”

    霍光轻蔑一笑,用鞭子指着狄山道:“没有?而不过一介佞臣而已,安敢在皇长子面前搬弄是非!”

    狄山一张脸涨的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暴跳,他很想痛斥眼前这个无耻之徒,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霍光瞟了狄山一眼道:“不承认?”

    狄山重重的拂动一下袖子转身就走。

    霍光快走两步堵住狄山继续道:“你若不进谗言,皇长子如何会对我如此冷淡,还说不想要我?”

    狄山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霍光道:“是你……自己造成的。”

    霍光正色道:“我与皇长子相处两年有余,他是一个善良之人,从不口出恶言,更不会对我恶言相向,自从你来到他身边,他就有了很大的变化。昔日,皇长子爱农桑,整日里关注农桑,勤耕不辍,与老农会于田亩,与织女会于织机,与伤残老兵笑谈于牛羊之侧,遇高人则亲侍茶酒,遇智者则垂首如听纶音……自从你来了……唉,就再也听不进忠言,你狄山之所以来到皇长子身边,就是来堵塞言路的吗?好吧,你也不用多说,你赢了,你狄山赢了,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知所有人,让他们知晓你的险恶用心,也让他们以后再见到皇长子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为你所害!”

    霍光恶狠狠地瞪了狄山一眼,悲怆的摇摇头,拖着马鞭走向了自己来时骑的马。

    就在霍光爬到马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狄山一把抓住霍光坐骑的笼头,结结巴巴的道:“说……清楚……某家……如何堵塞言路……了?”

    霍光骑在马上俯视着狄山道:“百二少年齐齐的拜见陛下那是何等的辉煌的场面啊,皇长子的面子好大啊,轻轻地招招手就有无数勋贵人家甘愿为之效死……你不知晓这是皇家大忌吗?

    你狄山口吃,又无韩非之能,招不到弟子乃是常理,你借用皇长子的招牌为自己谋可用之门生,却陷皇长子于险地。

    可怜皇长子一个良善之人,对你信任有加,哪里会能料到你有这样的鬼蜮心思。

    我见势不妙,出奇策做恶人,淘汰大部分少年人,就是为了不让陛下对皇长子有恶感。

    最终,陛下接受了皇长子挑选的五个人,接受了皇长子寻找伙伴的想法……而此时……我这个始作俑者,却被皇长子嫌恶,被诸位少年痛恨,而你——这个面善心恶之人却依旧获得了皇长子的青睐。

    狄山,你莫要以为奸计得逞,要知道世人的眼睛能看的清楚,也能分辨出谁奸谁善!

    来日方长,我们会见一个分晓的,我不信你能永远蒙蔽皇长子!”

    霍光说到激动处,用散发着好闻气息的手帕稍微沾沾眼角,珠泪顿时滚滚而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变得如同兔子一般通红,伤心至极,泣不成声。

    见霍光伤心成这副模样,原本怒火万丈的狄山反而不生气了,拉着马笼头真诚的一字一句道:“我,善做学问,人情世故,知晓甚少……家师派我到皇长子身边为拾遗,就是要我增长见闻,我不是一个好的谋主,你若真心为皇长子好,就该事前告诉他,而不是自作主张。”

    霍光忍住了悲伤,却忍不住眼泪,他发誓今晚回去之后就找云音算账,她就办不成一件好事情。

    说好了给手帕上弄一点生姜汁就好,她偏偏要弄这么多的薄荷汁液……

    “我不是要对皇长子不敬,而是皇长子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正在怂恿皇长子带人去灭掉滇国,以此来考验皇长子的机变之能。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再被你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带着去了滇国,虽然滇国一定会被灭掉,可是,怎么灭掉才会让陛下满意,你们知道吗?”

    “滇国?为何要伐滇国?我朝不可起无道之师!”狄山大急,说话居然都变得利索了。

    霍光一把抓住狄山的衣领轻声道:“你大概更不知晓陛下为了解国库空虚之危,派出绣衣使者劫掠滇国,夜郎国的事情吧?”

    “啊——啊——啊——陛,陛,陛下怎能行此……强盗行径?”狄山惊恐万分,他不敢想象一国之君会这样做。

    “闭嘴!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勒死你……现在,赶紧入宫,把皇长子约出来,我们共商大事!”

    狄山手忙脚乱的扒拉掉霍光缠在他脖子上的马鞭,转身就向未央宫狂奔,他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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