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日舞蹈课下课后,宋韵趴在程亦铮的书房窗口,看他写字,他的毛笔字极好,水墨画更是一流。天真的女孩儿眨着懵懂无知的眼眸问:“三哥,你写的是隶书吗?”
少年腰力足,身板挺直,常常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练就是一个下午。少年闻言瞥她一眼,少年老成的道:“是颜体楷书,最难写的一种。”
女孩儿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写字的样子十分乖巧。
“要学吗?”
“我太笨了,学不会的。”
少年语气清冷,“还没学,就给自己下定义,那你肯定学不会。”
夕阳如洒金透满书房,少年握住她的手,迁就她的身高俯下身来,蘸湿笔尖,在她耳边说:“落笔不要犹豫,收笔行云流水,不是指尖用力,是手腕发力。”
他的声音很低,又十分悦耳,呼吸打在她颈间细小的绒毛上。
一整个傍晚,他反复教她写下‘韵’字,宋韵记得他的笔体,方正,雄厚,力度饱满。
可当时他是如何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把那个‘韵’字极漂亮的写出来的,宋韵已经记不清,她记起来的,只有那天他口中清爽好闻的薄荷膏香气,呵在她耳畔,刺痒着她的毛孔,钻入她的鼻息。
宋韵垂眸看着那双被程亦铮握过的右手,掌心的血迹都已干涸,她摸索着拔出仙人掌的刺,鲜血从刺破的地方蜿蜒下来,月光如水,一注照在残破的掌心,有一种被摧残的破碎感,极致的殷红与瓷白。
宋韵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黑暗褪去,黎明出来,外面的天际大亮之后,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
宋韵已经冻透了,后背落上一件温暖的大衣,宋韵意识回笼,回眸,是冷秋。
冷秋面无表情,“宋小姐,程先生让我来接你。”
呵,跪了一夜,他才想起她来。
宋韵双腿发麻,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程亦铮现在在哪?”
冷秋蹙了蹙眉,似乎对宋韵直呼程亦铮的大名不太满意,她语气清冷的说:“你撞伤了俞小姐,程先生一晚上都陪俞小姐待在医院里。”
果然啊,宋韵真恨自己多此一问。
宋韵一夜未眠,浑身痛麻的坐上红旗轿车,被热气烘得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前,宋韵对驾驶座的冷秋命令,“送我回公寓,我不去金城华府。”
……
梦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小宋韵蹲在雪地里堆雪人,她背对着风口咬下一小块青瓜,插在雪人的脑袋中间当鼻子,头顶毫无征兆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用青瓜做鼻子,太丑了。”
宋韵仰眸,大哥程亦哲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像一轮孤日罩住了她。
“丑吗?”她睫毛沾着细碎的冰雪。
他蹲在她身边,摊开掌心,是一小段新鲜的胡萝卜,他眼神清明的看着她,“用这个。”
换上之后,雪人果然神气活现。
画面一转,是大哥双眼蒙着纱布枯坐在病房里,他的背影很清瘦,但骨架大,所以身材看起来并不单薄。
夕阳西下,那个孤独的背影仿佛跟余辉一起沉沦,被灰暗无边的天际吞没。
生活助理守在病房外,止住了宋韵的脚步,“宋小姐,您现在还是别去打扰大少爷,他手术失败,现在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宋韵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大哥……”
“大哥……”宋韵喃喃道,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掌心的疼痛让她缓缓睁开眼睛,泪眼迷蒙中,她看到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她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眼前的人是她大哥吗?
第十八章
宋韵,你梦里梦到了谁
视线渐渐清晰,宋韵看清眼前那张冷如冰川的脸,亮如白昼的光线下没有一丝瑕疵。
“都这样了,睡觉还乱抓乱摸?”程亦铮抓住她缠着一圈纱布的右手,像拎着一只小兔子。
宋韵甩开他,看了一眼卧室的布景,是金城华府。
宋韵掀开被子下地,还没走出两步,另一只手就被程亦铮攥住,她越使劲儿往外抽,他攥得越紧。
无声的拉扯,宋韵用尽全力,他一成的力气都没用到,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脸色一点点涨红。
宋韵恼羞成怒,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被程亦铮攥住手腕,一把拉进了怀里。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他身体的热度裹夹住她,她越逃,他越摁得她动弹不得。
男女力量悬殊,宋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程亦铮嗓音低沉,透着不悦,“都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待一会儿。”
不知是刚才那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太耗体力,还是宋韵看见程亦铮情绪激动,她现在心脏一阵杂乱无章的狂跳,“程先生,你现在应该在医院里陪着你的未婚妻,而我也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别墅里,你两个月后就要订婚的事,还用我来提醒你吗?”
程亦铮黑如耀石的眼睛透着一股阴郁,“宋韵,没必要跟我阴阳怪气。”
宋韵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爷爷昨天在书房里说过了,你是我亲三哥,我跟你的关系,跟程伊程莎跟你的关系是一样的。”
宋韵眼圈发红,强撑着没退缩,看着程亦铮叫了他一声,“三哥。”
程亦铮舌头顶了一下腮帮,眼神发狠,冷嗤了一声道:“现在肯认我这个三哥了,当初主动献身要做我女人时,怎么不避讳这层见不得光的关系!”
“我那天喝多了。”
程亦铮扫过她颤抖的睫毛,上面湿漉漉的泪痕还没有干涸,他蓦地松开她,“你好样的,宋韵。”
程亦铮从抽屉里抽出一包烟,敲出一根点燃,语气疏离的说:“你不是说我还有两个月订婚了吗,那么,你作为亲妹妹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宋韵心中苦涩,唇边荡着冷笑,“三哥想让我怎么表示?”
程亦铮抽了两口,又把烟掐掉,迈开步子,“你跟我来。”
宋韵看透了,今晚如果没有程亦铮的默许,她是离不开金城华府的。
宋韵跟着程亦铮的步子,走进他的书房,他的书房有一整排的书架,占了半面墙,从古文《四书五经》到英文版《卡耐基》全集,男人读书涉猎广泛。
除了尽头一张大气磅礴的办公长桌,窗前设有一张小叶紫檀书桌,桌旁的落地青花瓷器里插满他收集的字画。
紫檀桌的右上方摆着一方水色上乘的砚台,在他收藏的众多砚台中算不上名贵,却是一年前,宋韵送他的礼物。
“过来。”
他的声音不急不躁,掀眸看向宋韵时,眼里七分疏离,三分柔情。
他认真看人的样子,好像一下子看穿人的心里。
宋韵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一动不动。
“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他半是诱哄,半是威胁,总之是逃不掉的,宋韵掐着指尖,慢吞吞的走过去。
程亦铮睇了一眼砚台,“研磨。”
宋韵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不是要让她表示一下吗?写字画画什么的,可是她的短板。
宋韵研好了磨。
“近一点。”
宋韵忍无可忍,“程亦铮,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亦铮突然伸手,臂弯一揽,宋韵还没回过神,便被他抵在紫檀桌案和他强悍的胸口间。
他有力的肌肉,隔着西裤烫熨着她,“写一幅字送给我,当作订婚礼物。”
宋韵心口一窒,像从中裂开一道缝。
他挑了一支中号的狼毫笔,试了试手感,一面从后圈住她的腰,一面铺平宣纸。
程亦铮握住宋韵的手去砚台里蘸墨,他贴着她的脸,呼吸很近,宋韵不敢乱动,稍加不慎,她就会沾上他的唇。
程亦铮身高将近一米九,宋韵一米七,他将就她身高俯下身,带着熟悉的气息贴近她耳后的那颗红痣,男人的声音跟记忆里那道少年的声线重合。
“落笔不要犹豫,收笔行云流水,不是指尖用力,是手腕发力。”
一字一句,如清风拂过耳畔,竟然跟他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一句不差,十年前的记忆和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轰然炸裂开来。
他太擅长把控住宋韵的情绪,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宋韵连表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低吼着说:“程亦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男人吐在她颈侧的气息滚烫,烫得她耳廓红了一片。
宋韵浑身轻颤,不堪一折的半截细腰在他掌心弯了弯,她倔强挺起,最终又软了软。
男人只是合着眼,气定神闲的感受她身体在他手掌里的变化,薄唇贴着她娇嫩颈窝,声音低哑的说:“宋韵,别说你没感觉。”
窗口开了一道缝,雨丝湿漉漉的。
程亦铮把她抵在窗上,院落里灯火通明,佣人和保镖来来往往,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窗上的春景。
宋韵像是逃出虎口,又入狼窝,后面是火炉,前方是冰窖,夹在其中苟且偷生。
“你别……”
他袖口的铂金扣挑勾着宋韵发梢,一撕一扯间,她疼得叫了一声,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男人轻而易举绕开纽扣和发丝的纠缠,从她背后倾轧下,宋韵分不清他在咬扣子还是在咬她,感觉到脊背有一条潮湿蜿蜒的水痕,一寸寸向下,绕过腰窝,又一寸寸吻回来,男人滚烫的呼吸,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一秒。
宋韵的确有反应,她抓紧窗台,一面骂自己没出息,一面又抵抗不住他娴熟的挑逗,身子已经软的像一滩水。
论性魅力,没有男人胜过程亦铮,斯文与强悍的极致兼有,男性的张力,荷尔蒙爆棚。
不管是情场老手的女人,亦或青涩的女孩,都难逃一劫。
就在宋韵把持不住的要在这场情事里沉沦,男人突然报复性的咬上她耳垂,宋韵吃痛的瞬间,听见他清冷又低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宋韵,你梦里,梦到了谁?”
第十九章
粉玫瑰
宋韵已经不想去回想那晚是怎么逃离金城华府的。
总之,很狼狈。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程亦铮面前又输了一回,很惨痛。
宋韵跟舞团请了两天假,手上的伤结疤后,她回舞团又挑起首席的大梁,几场演出,反响不错。
只是今天这场,她在跳一个高难度动作时,落地的瞬间,鞋跟突然断裂,她的脚脖子歪了一下。虽然间隙时,又重新换上了一双舞鞋,但坚持跳下来整场,脚踝已经红肿一片。
“嘶——”
小唐抬头看了宋韵一眼,“韵姐姐,你忍一忍,我再轻一点。”
宋韵点点头,想这双鞋她才穿了两次,而且舞鞋都是厂家多年专供的特定款,质量不至于那么差。她刚才也观察过断裂的鞋跟,但鞋跟是从接口处整个断下来的,也看不出之前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
这个圈子争锋的事不少,之前白汀汀为了取而代之,还在她的果汁里下药。宋韵以为白汀汀刚进去,多少能消停一阵……
宋韵的休息室,这几天送花的人特别多,其中有一大捧玫瑰花,99朵的法国粉玫瑰很惹眼。
小唐站在娇滴滴的粉色玫瑰花前,“韵姐姐,我记得之前有一位胡总送鲜花,送包包,坚持了三个多月,每天的礼物都不带重样的,你愣是没搭理他,礼物原封不动的都退了回去,这次送粉玫瑰的这位送了有一周了吧,落款是一个‘白’字,你认识吗?”
宋韵摇摇头,送她玫瑰花的人不少,但她最钟爱的,的确是粉色玫瑰花,只有跟她相熟的,才知道她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