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季清伶站起身，眼里是说不出的疼惜感，关切道：“阿铮，外面下雨了？”他宽厚的肩头沾染了些湿潮，避开季清伶些，“我身上湿，别过给母亲。”
昨天，季清伶手机收到一条匿名的视频，她看到视频里忘乎所以的男女，气得把手机摔到墙角，哮喘病都犯了，今天知道周家夫妇来看她，也是强打精神接客。
周家夫妇说是有一个好项目想找程亦铮谈，季清伶才把程亦铮叫回来。
程亦铮表情淡漠，该有的礼仪刻入骨髓，对着周家夫妇点了下头，“周伯父，周伯母。”
周太太忙不迭应好，直接把话题引到项目上，“亦铮，你之前看上的那块地皮，你周伯父现在有心转让，只要原价三分之二的价格，便宜了三千万，你感不感兴趣？”
果然，提到生意，程亦铮暗淡眸色有了一点光亮，他单手点燃一根烟，声音沉稳有气场，“有兴趣。”
“这块地皮，你周伯父每年往外租，收租还能收到这个数。”周太太伸手举了一个五，“知道你中意，老周忍痛割爱，谁叫周家跟程家是世交，我跟你妈妈又是手帕之交呢。”
季清伶见儿子脸色好了些，请周家夫妇入席，“周先生，周太太，晚饭准备好了，席上说吧。”
周家夫妇客套了两句，才跟着季清伶往餐厅走。
才吃上几口，门铃响起，保姆去开门，进来通报：“夫人，俞家人来了。”
季清伶昨晚接到俞世存的电话，就跟他提了退婚，俞静是她亲自为程亦铮挑选的结婚对象，结果婚还没订，俞静就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季清伶失望透顶，也幸好，没订婚，一切还来得及。
季清伶想把他们轰出去的心都有，又碍于周家夫妇在这里不好发作。
她筷子放下，压下怒意冷冰冰的说：“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俞家三口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高档礼品，身上都淋湿大半。
程家人在桌上吃着，俞家人在桌下站着。
俞世存的眼光跟周太太对了一下，周太太忙打圆场，“刚吃上，就有人送酒过来，俞太太，带的什么酒啊？”
“哦，是静静，在俞家酒庄里亲自酿的葡萄酒，从认识阿铮开始，静静就非要学着酿酒，说亲自酿给阿铮喝。”俞母笑着应，推了推俞静，“你做错了事，还不倒酒赔礼？”
周太太使了眼色，“静静，给阿铮斟酒啊。”
俞静战战兢兢地提着酒过去，看着男人清冷没有半点温度的脸，忏悔道：“阿铮，我错了，你原谅我。”
“够了！”
季清伶拍桌子站起身，转身凝着俞世存，“俞先生，该说的话我昨晚电话里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你觉得这件事是你女儿倒杯酒，赔个礼，就能过去的吗？”
俞世存自知理亏，暗暗咬牙，提了一口气道：“程太太息怒，是我教女无方。”
俞世存看向程亦铮，与被程家退亲相比，他更怕的是，他的仕途会因为程亦铮的不原谅而受到挫败，“亦铮，我昨天已经教训过俞静，她也知道错了，只要你能消气，你想要什么补偿，俞家一定竭力满足！”
程亦铮眼睛微微一眯。
从听说俞家人到，周家夫妇一闪而过的微表情，程亦铮就看出来周家是俞家提前安排好的说客。
程亦铮眉骨清冷，“我不喝俞家的酒，也不需要俞家的补偿。”
俞静难过的心脏都停跳了似得。
俞世存知道程亦铮不是轻易能满足的主儿，他也知道程氏最近在跟沈氏和俞氏，在竞标沈氏老宅改造温泉度假村的项目。
俞世存是听说过程亦铮跟沈家那位小姐的一些事情，可据说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他并不觉得程亦铮是一个情种，可如果程亦铮执着于这个项目，俞世存就不确定了。
“亦铮，高铁建设投资的项目你感不感兴趣？”
程亦铮嗤了一声，“周伯父都比你有诚意，把地皮的利润让给我，还让我三千万的价格。周伯父，合同带了吗？”
程亦铮看破不说破，送上门的财路，哪有不接的道理。
周先生怔了下，他哪舍得那块地皮？还不是俞世存磨破嘴皮子，又承诺给他翻倍的利润，他才肯帮这个忙的。周先生皮笑肉不笑，“带了，这会儿就签吗？”
程亦铮叮的一声放下茶杯，“签。”
周先生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把合同递给程亦铮。反正是俞家人出的主意，钱都是他们出，肉疼也是他们疼！
程亦铮签好合同，淡漠的道：“冷春，还愣着干什么，俞家大包小包的拎过来，衣服都淋湿了，连东西带人送走，在程家着了凉不合适。”
“亦铮！”俞世存咬了咬牙，“沈氏老宅改建温泉度假村的项目，俞氏退出，剩下的沈氏不足为惧，你拿下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程亦铮幽幽回眸，睇了俞世存一眼，“俞叔仕途节节高升，果然是有几分天资在里面。”
俞世存暗暗握拳，他果然没猜错，程亦铮想要的是沈家……
第五十九章
触碰他的禁忌
室内一片死寂。
门‘哐’的一声响。
外头雨雾漫漫，一道颀长的白影，浑身湿透，顶着一身酒气迈入程家的门……
程家大伯正扶着刚刚睡醒的程家老爷子下楼梯。
程亦铮起身迎了过去，从大伯手里把老爷子接过来，“爷爷，吵到你了。”
程家大伯看见程亦南气就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道：“你还知道回来，不孝之子！你做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还不给阿铮道歉！”
程亦南斜斜掠了程亦铮一眼，玩世不恭中又带着几分醉酒后不知死活的得意，“对不住啊。”
“你！”程家大伯一巴掌要扇下来，被程亦铮攥住手腕，“大伯，亦南他已经受过家法处置。”
家法是程家大伯亲自下的手，把程亦南的脊背打出一道道血口子，程亦南此刻衬衫湿透，里面伤口化脓又透出鲜血来。
程家大伯指着他骂道：“程家订婚的帖子已经发出去，现在又要发退婚的消息，都是因为你，你把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程家大伯指桑骂槐，俞家人脸上挂不住，也只能干听着。
“婚不退。”程亦铮整理袖口，扣上刚刚被撑开的一粒铂金纽扣。
俞静心里一喜，热泪盈眶的看着程亦铮。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的阿铮会为她开脱……
程亦铮淡漠的眼神扫过俞静和程亦南，冷笑道：“程家没婚约的不只我一个人，既然亦南跟俞静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看，不如成全了他们，也是一桩美事。”
俞静赫然睁大眼睛，那一刻，心都死了。
程亦南眉头拧了一个大旮瘩，两人彼此嫌弃到，连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恶心，怎么能结为夫妻？
“我不……”俞静唇都咬破了，后面的话被俞世存一眼瞪回去。
程家老爷子底气十足的发声，“阿铮这个法子好！婚不用退，还成全了程家跟俞家的脸面，我认同！”
……
宋韵跟谭春丽搬了两天，才把公寓里的东西搬干净。
程亦铮留下的保姆被她提前辞了，怕吓到谭春丽，可谭春丽还是被房子的规格和优势位置吓得愣了半天神。
谭春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粗粗算一下，这套别墅也得值几亿。
金城华府已经没有程亦铮的衣物，但书房的东西他没有清走，还是原来的样子。
以至于宋韵走进他书房时，觉得他的味道依然弥漫不散。
他坐过的位置，他用过的毛笔，透明杯子上残留的他的指纹。到处是他的痕迹，处处有他的影子。
宋韵有一瞬在想，他让她搬进这里，是不是故意？
让她发现自己的生活，甚至自己的生命，都被他狠狠的融入，侵占着。
程家的订婚主角替换为程亦男跟俞静，听程莎说，当天两人全程黑脸，几乎没有互动，顶着一张奔丧的脸连假笑都懒得摆。
订婚第二天，俞家就把俞静送到国外，说是深造，其实是有意延迟婚约，他们的婚约定在了三年之后。
但两个人，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像野马突然受到缰绳的束缚，都得顺从鞭策、规矩起来，受世家联姻条条框框的约束。
谭春丽系着围裙站在阳光洒入的门口，“韵韵，我想做几道拿手的菜，请你三哥过来吃顿饭，房子虽然是程老爷子点头给你的，但忙前忙后帮着办下来的是他，总得感谢一下人家。”
“妈，他口味挺刁的。”
“啊？”
宋韵不好表现的很了解他，改口道：“我是觉得，他那样的人口味应该挺高的。”
谭春丽笑了笑，“吃惯山珍海味的人，说不定也想尝尝粗茶淡饭呢，重点不是吃什么，而是咱们感谢人家的那份心意。”
谭春丽这个人实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果不让她露两手，她恐怕一晚上在大房子里都睡不踏实。
“那我试试吧，看他有没有时间。”
宋韵要从他书房出来时，觉得门口那个四层矮柜上面有点空，把手里水晶内雕的香榭丽舍大街摆在上面，才觉得屋子里有了一丝她的气息。
她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纪念自己搬家第一天。
彼时，程亦铮刚从竞标会拿下沈氏老宅改造温泉度假村的项目，才出会场，就接到宋韵的电话，他‘嗯’了一声，上车后，告诉冷春，开车去金城华府。
程亦铮摁着眉心，疲惫的神经似乎在接到那通电话之后有所舒缓，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来看。
他极少看社交动态，也从来不发布，但对某人设了特殊提醒。
他长指点进动态，社交圈有两条动态是挨着的，一条是宋韵发的香榭丽舍大街的水晶内雕，一条是程亦哲发的蓝色粗线编制的鲸鱼型吊坠。
是那天程亦铮在宋韵公寓里看到的，她亲手编制的鲸鱼型吊坠，她送给了程亦哲。
程亦铮眸色渐深，问冷春，“这几天宋韵在忙什么？”
冷春这个人除了一身武艺，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取得女人的信任感。
关心宋韵的近况，也是冷春工作的一部分，宋韵看到他发的消息，基本也都会回复他。
冷春答：“宋小姐这两天忙着搬家，舞团那边好像在争取一个规格挺高的国际型演出，青州只有一个名额，青州第一舞团推举宋韵的节目，不过要跟两家实力同样雄厚的舞团竞争，最终只有一支舞能进入国际巡演的名单。”
程亦铮不动声色的问：“巡演的地点在哪里？”
“东京、伦敦和巴黎都会去。”
说到巴黎，冷春才突然想起什么，似乎碰触到程亦铮的禁忌。
冷春冒着冷汗去后视镜里打量程亦铮的脸色。
程亦铮脸色暗沉沉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
宋韵说过，巴黎是她的梦，到底巴黎是她的梦，还是……在巴黎的那个人是她的梦？
男人的黑眸在阴影里暗潮涌动，“冷春？”
“程先生。”
隧道的灯柱如琉璃倾泻进车厢，他的五官深邃立体，一半光亮，一半黑暗。
他略显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敲出一根烟，“前面掉头，回公司。”
第六十章
彼此的白月光
谭春丽已经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宋韵却突然收到程亦铮给她发的一条消息：
谭春丽听说程亦铮不过来，难掩失望的神色，想了想说：“韵韵，程先生工作繁忙，如果是突然有事需要加班，肯定顾不上吃饭，不如你把每样菜都打包一点，给程先生送过去？”
……
叶冲拎着食盒，敲门进入程亦铮办公室时，偌大的房间只有他手边点着一盏灯，他颀长孤独的影子拉长。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打火机盖被甩开，又合上。
‘吧嗒吧嗒’的清脆声响，在静默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又加班？”
室内烟味儿重，叶冲放下食盒，给窗户打开一道缝。
“这么重的烟味你也不怕被熏死。”
程亦铮不言不语，抽出一根烟，拿打火机点燃，“初恋是不是特别难忘？”
他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但叶冲肯定答不上来，他连初恋的影子都没摸到过，暗恋都没有。
看着程亦铮暗沉的脸色，被扯得有些凌乱的领口，叶冲皱眉，太子爷这是在……伤情？
情绪不好就会影响胃口，胃口不佳就要伤及脾胃，程亦铮犯了胃病，程老爷子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叶冲忙提了个开心点的话题道：“沈氏老宅改造的项目今天签下来，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不是早就想拿到这个项目，改造成温泉度假村，伯母也省得总往日岛奔波，能长居青州了。”
程亦铮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没说话。
“不过，你也真能狠的下心，眼睁睁看着俞静对宋韵下手，你拿宋韵做诱饵，逼着俞静犯错，最后俞家舍弃竞争权，拱手将项目相让，你坐收渔翁之利。亦铮，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天才级的商人！”
程亦铮听得出叶冲的话半含挖苦半含讽刺，他吸了一口烟，也没跟他计较，淡漠道：“俞家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不过是找准他们的软肋，朝软肋击上去。”
叶冲认识程亦铮快二十年，这一刻突然觉得他挺可怕的。
身边的人都可以被利用成为他成为商业帝国霸主的棋子，从季清伶给他介绍对象时，他就开始筹划，如何利用俞家，最终拿到这个项目。
这个男人的深沉城府和胆魄气度从他从政时就表现出来，不然怎么有手腕暗渡陈仓，让叶冲重回青州的土地。
如今，他在这些方面更是炉火纯青。
叶冲佩服，但叶冲学不来，他天生脑袋里就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是个打直球的人。